海明威生态意识探究
2014-12-11李存安
李存安
(福建对外经济贸易职业技术学院)
海明威生态意识探究
李存安
(福建对外经济贸易职业技术学院)
对海明威的生态意识的演变及其三种主要形式,即人类中心主义自然观、深层生态主义意识和生态整体主义意识进行初步探究,以进一步激发人们保护环境的意识,并促使人们重新审视人类与自然界的关系,进而与自然和谐相处。
海明威 生态意识 人类中心主义自然观 深层生态主义意识 生态整体主义意识
近几十年来,随着生态批评的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学者和专家尝试从生态批评的角度研究海明威的作品。1996年,来自世界各地的专家参加了在克茨姆举行的以“海明威与自然界”为主题的第九届海明威国际会议。会后,罗伯特·弗莱明主编并出版了名为《海明威与自然界》(1999)的会议论文集。《海明威评论》的主编苏珊·比格尔还专门写了两篇非常重要的关于海明威的生态意识的文章:《第二次成长:海明威〈父与子〉中生态的丧失》(1998)和《心与眼:海明威所接受的大自然教育》(2000)。在国内,也先后有众多学者对海明威的生态意识进行了开创性研究。例如,在《生态批评视角下的<老人与海>》(2007)一文中,通过分析《老人与海》这部小说中的主人公圣地亚哥对生活的态度以及他与大海和自然的关系,戴桂玉教授深刻地阐释了海明威的深层生态主义思想。[1]在《海明威生态意识中的悖论研究》(2009)中,黄兰讨论了海明威作品中所表达的生态意识,深入地分析了海明威生态意识中存在的复杂的悖论,并对其原因进行深层次解析。[2]也有少许作者以海明威的一组小说为基础分析其生态意识,如在《海明威的自然观——<老人与海>及若干短篇小说中的生态意识研究》(2006)一文中,王育烽用20世纪末崛起的、以探讨人与自然关系为主题的生态文学批评理论分析了海明威的名著《老人与海》及其三篇短篇小说“大二心河”、“一个非洲故事”、“两代父子”中体现的深邃的生态思想。[3]但是,除此之外,鲜有学者以海明威的多部作品为基础从整体上深入地剖析海明威的生态意识以及其生态意识随着其创作的不断深化而发生的微妙的变化。本文旨在对海明威的生态意识及其三种主要形式,即人类中心主义自然观、深层生态主义意识和生态整体主义意识进行初步探究,以进一步激发人们保护环境的意识,并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一、人类中心主义自然观
人类中心主义以人类的利益为出发点和归宿,把人看成是自然界唯一具有内在价值的存在物,并且认为自然及其存在物不具有内在价值而只有工具价值。从某种程度上讲,海明威的生态意识具有明显的人类中心主义倾向。
海明威的人类中心主义自然观首先体现在他非常喜欢打猎这个方面。在《非洲的青山》中,海明威曾如此写道:“我为自己打中了它但没有把它打死而感到说不出的窝囊。我并不在乎杀死任何东西,任何动物,只要杀得干净利落,反正它们早晚都得死,而对于一直在进行的夜间捕杀和季节性捕杀,我的参与是微乎其微的,因此我丝毫没有负疚感。我们吃动物的肉,收藏它们的皮和角。”[4]232由此可以看出,这部作品的主人公的生态意识是缺失的。在其心目中,自然成了满足人类的征服欲望的场所,而狩猎是人类求证自己勇气和力量的最佳方式。动物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仅仅在于其能够服务于人类的某种需求。在另一处,海明威还写道:
“死了!”姆科拉说,把这个“死”字说得铿锵有力,几乎像爆炸似的。“真的,死了!”
“死了!”垂眼皮咧嘴笑着说。
“死了!”姆科拉重复了一遍。[4]103
透过这段文字,姆科拉及其同伴们杀死猎物后的得意劲溢于言表。通过爆破性的语言,姆科拉极力向其同伴渲染其猎杀技巧的高超。尔后,“姆科拉将手指伸进水牛肩部中央的弹孔里,高兴地摇着头”,[4]103就像是一位画家在欣赏自己无与伦比的佳作一样,就像某位NBA球星进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球之后那样高兴。显而易见,在姆科拉和其同伴们的心目中,能够征服自然是一件极其荣耀并且令人非常自豪的事情。动物成为他们任意捕杀的对象。此外,他们在体验征服自然的快感的过程中丝毫没有考虑到他们的行为即将对自然界造成的严重的破坏。
海明威企图征服自然并利用自然的思想还体现在他的许多其他作品之中。在《老人与海》中,为了征服大海,圣地亚哥用尽了各种办法,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在《大双心河》中,有截山坡被火烧毁了,森奈镇也被焚毁了,人类出于自己的利益对大自然进行了肆意的蹂躏。在《一个非洲故事》中,戴维曾连发两弹,猎杀了两只鹧鸪,并且获得了他父亲的大力夸奖。后来,戴维的父亲“从戴维手里夺过枪来,拿枪口几乎是塞进了大象的耳孔,怒气冲冲地把枪机猛地一拉一推,连开了两枪”。[5]323-324这些情节充分说明,自然对戴维和他的父亲而言只有利用价值。尤其需要注意的是,戴维的父亲对大象毫无怜惜之情。
二、深层生态主义意识
随着海明威的创作经历和阅历的发展,海明威对人类活动所造成的环境危机有了越来越深刻的认识,他的生态意识逐渐产生了变化,并形成了深层生态主义意识。海明威的深层生态主义意识具体体现在下述两个方面:
(一)对自然的尊崇
根据海明威研究专家卡洛斯·贝克的叙述,年幼的海明威曾和朋友猎杀了一只豪猪,“他们杀死它后……被责令煮食了”。[6]从这一事件中,海明威的父亲让他明白了敬畏大自然的其他生物并尊重其生存权利的重要性。
此外,正如霞琳·M·默非(Charlene M.Murphy)在文章《海明威作品中温柔的猎人:矛盾性抑或双重性》中所证明的一样,“海明威的作品揭示了一种对自然的尊崇和体验……”[7]165在《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敬重自然中所有的生命形式,同情每一个生物的遭遇,对待他们就如同对待他自己的生命一样。圣地亚哥对马林鱼优美的姿态和顽强的生命力表示出了钦佩之情。他由衷地说道:“鱼啊,我爱你,非常尊敬你。”[8]34他还认为大鱼比他自己更加高尚。在与大鱼进行殊死搏斗的过程中,他逐渐产生了很强的负罪感,“我认为这是一桩罪过”。[8]67这些言辞和想法都展示了他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圣地亚哥还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他“替所有的海龟伤心,甚至包括那些跟小船一样长、重达一吨的大梭龟。人们大都对海龟残酷无情,因为一只海龟给剖开、杀死之后,它的心脏还要跳动好几个钟点”。[8]22
在海明威的许多其他作品中,我们也不难发现其对自然的尊崇之情。在《丧钟为谁而鸣》之中,海明威称熊为人类的兄弟。在《大二心河》中,为了避免破坏鱼身表面的保护膜,尼克在弄湿双手后方才小心释放无意钓到的鳟鱼。在《最后一方清净地》中,尼克的妹妹为被射杀的松鸡哀悼,因为“它们本来也跟我们一样,早上过得快快活活的”。[5]301这些细节都表明,人类只是自然界的一个组成部分,并不比其他生命形式更加高贵。人类应当充分尊重其他生命形式的最基本的生存权利。
(二)尊重自然的多样性
出于对自然界的其他生命形式的敬畏,海明威还尊重自然的多样性,并且认为自然界的其他物种,哪怕是最低级的生命形式,都具有内在价值。
在《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与各种生物,包括海虾、海龟、小鱼、柔鱼、飞鱼、小燕鸥、海燕以及其他物种等共同生活在海洋之中或海洋之上。圣地亚哥把他们看成自己的兄弟和朋友,并且认为人和万物应是处于同一生命层次。
海明威还曾在其许多其他作品中动情地描绘了自然界的多样性。在《最后一方清净地》中,在一条小溪旁,尼克和他的妹妹以及自然界中的其他生物,例如红冠戴菊莺和昆虫等共生共荣。尼克的妹妹还这样评价一只“文静娴雅、气度高贵”的雪松太平鸟:“这种鸟儿真是美到了极点了,尼基。这世界上绝对不会再有更美的鸟儿了。”[5]300在《我躺下》这篇小说中,在沼泽草地里的羊齿植物下有甲虫和腿如草茎的虫子,在烂木头里会躲着金龟子幼虫,在木头底下会生长着扁虱、蚯蚓和蝾螈等,草丛中还生长着蟋蟀和蚱蜢等。[9]438由此可以看出,自然界的各种生命形式是可以和谐共处的。
三、生态整体主义意识
随着海明威对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及人类的可持续发展等深层次问题的深思,他对大自然有了更加深刻的感悟,在生态意识方面产生了质的变化,进而形成了生态整体主义意识。
在《非洲的青山》中,在即将离开非洲之际,海明威曾深情地描绘了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画面:“就像我熟悉我们从小在那里长大的那个湖的那一带地方一样。我会看见水牛在它们生活的地方吃草,当大象从山里出来,我们会看见它们,看着它们踩断树枝而不必开枪,我会躺在落叶里,看着捻到外面来吃草,绝不朝它们开枪,除非我看见一头比车厢里的这头更好,我不会再整天去追踪那头肚子上已经受了重伤的公貂羚,而是躺在一块岩石后面。注视着山腰上的它们,久久地看着它们,使它们从此永远逗留在我的脑海中。”[4]241此时此刻,海明威不会再杀戮任何动物。他视各种动物为自己的兄弟,并与他们共同生存,
融洽相处。
海明威的生态整体主义意识还体现在其几乎所有作品之中。在《白象似的群山》中,海明威曾这样描述:“铁路对面,在那一边,埃布罗河两岸是农田和树木。远处,在河的那一边,便是起伏的山峦。一片云影掠过粮田;透过树木,她看到了大河。”[9]325-326在这幅画面中,粮田、树木和大河都是充满了生命力的并且令人憧憬的。在《雨里的猫》这篇小说中,“公园里有大棕榈树,绿色的长椅。天气好的时候,常常可以看到一个带着画架的艺术家。艺术家们都喜欢棕榈树那种长势,喜欢面对着公园和海的旅馆的那种鲜艳的色彩”。[9]199棕榈树、公园和大海构建了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场景。一般人置身此情此景之中,都会感到非常惬意。这些情景都充分说明,在海明威的潜意识中,始终有一幅人与自然融洽相处的画面。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海明威的生态整体主义意识还体现在其对人与土地或自然的关系的认识之中。纵观海明威的众多作品,我们不难发现,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有与土地或自然合为一体的意愿。在《大双心河》中,尼克“伸展在地上,脖子、背脊和腰部都觉得舒坦。背部贴在地上,感到很惬意”……“他又闭上眼睛,就此入睡了。”[9]248很明显,只有与自然融为一体时,他饱受摧残的心灵才能够得到慰藉,他才能够享受生命。在《最后一方净土》中,为了躲避猎监员的追捕,主人公尼克和妹妹躲进了一片有着一条小溪的树林里,过起了类似原始人的生活。在《永别了,武器》中,主人公亨利和凯瑟琳为了逃离战场前往瑞士的蒙特尔山林。在《丧钟为谁而鸣》中,乔丹在树林里对自然有了更加深刻的体验:“罗伯特·乔丹像刚到此地的那天一样,又趴在一棵松树的树身后面,望着天边的鱼肚白慢慢露出来……他望着望着,似乎自己也融入了日出之前渐渐透亮的一部分,连心里也亮堂起来……林子里是一片滋润柔软的土地。他感到臂肘底下铺着的一层层棕褐色落地松针,也富有弹性。”[10]424此时此刻,乔丹已经完全融入自然,并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乔丹“抬头向上望望天上大块大块的白云。他又用手掌按按身下地表的松针,摸摸遮盖他前面的那棵松树的树皮”,[10]468“他感到自己的心贴着树林里铺满松针的地面正在怦怦直跳”,[10]469他与大自然实现了零距离接触。
海明威的生态整体主义意识在其晚期巨作《老人与海》之中达到了巅峰。在这部作品中,海明威阐述了人类应该融入自然而不是无限度征服自然的思想。海明威曾勾勒出了一幅大自然各类生物共生共荣的优美的海景,“他划到海里的某一片水域,看见果囊马尾藻闪出的磷光,渔夫们管这片水域叫‘大井’,因为那儿水深突然达到七百英里,海流击在海底深渊的峭壁上,激起了漩涡,种种角儿都聚集在那儿。这里集中着海虾和可做角饵的小鱼,在那些深小可测的水底洞穴里,有时还有成群的柔角”。[8]16由此可以看出,人类应该成为自然界的一部分,并且与其他生物相互依存。如果人类为了自己的私利对自然进行破坏性的开采,并且不顾后果,人类必将受到自然的惩罚。
四、结语
总而言之,在海明威的诸多作品中,一方面,海明威通过大量的栩栩如生的描写以及狩猎者们的赤裸裸的言辞充分地展示了其企图征服自然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但另一方面,随着海明威对人类在极力征服自然的过程中所遭遇的挫折以及其对日益恶化的自然环境的深思,海明威的生态意识逐渐发生了转变。他最终意识到了人类必须尊崇自然、平等对待自然以及与自然和谐相处等深刻的道理。更清楚地认识海明威的生态意识的发展过程有利于我们去重新审视人类与自然界的关系,并从内心深处深切地关注当今环境的变化趋势。
[1]戴桂玉.生态批评视角下的《老人与海》[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7(6):48-52.
[2]黄兰.海明威生态意识中的悖论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 2009.
[3]王育烽.海明威的自然观——《老人与海》及若干短篇小说中的生态意识研究[D].厦门大学,2006.
[4]海明威·厄内斯特.非洲的青山[M].张建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103-241.
[5]海明威·厄内斯特.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下)[M].蔡慧,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301-324.
[6]Baker,Carlos.Ernest Hemingway:Selected Letters,1917-1961 [M].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81.
[7]Murphy,Charlene M.Hemingway’s gentle hunters:contradiction or duality?[A]//Robert E.Fleeting.Ed.Hemingway And the Natural World[C].Moscow and Idaho:University of Idaho Press,1999.
[8]海明威·厄内斯特.老人与海[M].吴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22-67.
[9]海明威·厄内斯特.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上)[M].陈良廷,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199-438.
[10]海明威·厄内斯特.丧钟为谁而鸣[M].张玲,王凯伟,译.深圳:海天出版社,1995:424-4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