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五四主流文学的“叛逆者”《五四遗事》
2014-12-11殷瑶李平
殷 瑶 李 平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语言文化学院)
谈五四主流文学的“叛逆者”《五四遗事》
殷 瑶 李 平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语言文化学院)
作为五四主流文学的“叛逆者”,张爱玲的《五四遗事》没有一味地给五四运动戴高帽子。相反,它辛辣地讽刺了五四运动。本文具体探讨了《五四遗事》的主旨及张爱玲的五四情结。本研究有助于加深文学界对五四文学和张爱玲文学的认识。
《五四遗事》 主旨探讨 五四文学
一、五四主流文学与《五四遗事》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这场轰轰动动的爱国运动可以说起到了“启蒙中国人”[1]1276的作用。这场运动也使得文学领域一时兴起一场反传统、学西方的浪潮。各路文学作品,不论是言辞激烈的时政评论,还是浪漫唯美的诗歌散文,都不约而同将“解放人性”、“除旧革新”的高帽子扣到了五四运动头上。然而在这浩浩荡荡的主流文学浪潮之中,也有一些更加理性而独特的声音出现,它们打破五四运动过于神圣的光环,也让大众重新认识运动对于中国的真实影响。
20世纪20年代初正是五四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也正是此时张爱玲出生在上海。特殊的时代背景和特殊的家庭环境让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成长的张爱玲对五四本身有着和主流评价不同的见解,其中《五四遗事》[2]255-273就“离经叛道”地表明张爱玲对于五四运动及其影响的独到看法。时隔三十余年重新反省五四运动和当时中国国情,张爱玲的《五四遗事》可谓是“以反讽的姿态消解了浪漫的五四爱情神话”。[3]73-74
二、《五四遗事》主旨探讨
《五四遗事》的故事发生在“中国历史介于两极之间的时段,一边是建立于封建与满清传统上的旧秩序,一边是毛泽东的新规制。那是国民党的黄金时期,许多自由突然来到中国。其中一种即男人选择妻子的自由”。[4]作为五四主流文学的“叛逆者”,《五四遗事》正是借助这样一个“男人自由选择妻子”的故事,一改大众对于五四运动的神化态度,用反讽的语气指出五四运动对于中国及中国人的真正意义。具体说来,《五四遗事》的主旨可以从三方面探讨。
(一)表现当时青年人的彷徨和迷失
《五四遗事》的主人公是“罗”和 “密斯范”,他们穿着时髦,受过新式教育,泛舟湖上读雪莱,满心追求自由恋爱;他们没有具体姓名,可以说他们代表了当时的一类人——所谓的“新青年”和“新女性”。
一方面,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这些接受新式教育的青年们向往着自由与解放,正如《五四遗事》里罗与密斯范为了理想的爱情前前后后斗争了十二年,不管最后结果是否尽如人意,至少他们最初是有过美好的理想并且为了这个理想努力过。
另一方面,怀揣理想的五四青年们在现实面前不知所措,他们不断的斗争在强大的封建势力面前显得如此无力而可笑。《五四遗事》里,罗为了和密斯范共结连理,先与乡下的发妻离婚,甚至都惊动了他罗家的族长;后为赌气和王家大女儿再婚,再次遇到密斯范让他又走上离婚这条道。然而与密斯范的婚姻并不像罗想象的那么幸福,在周围人的劝说下罗又将前两任夫人接回家,至此能够凑齐一桌麻将的四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整个过程艰辛又可笑,最初罗是为了理想中的自由婚姻而斗争,最终却还是逃不过“三妻四妾”的结局。
罗是可怜的,他的理想斗不过前两位夫人“离婚便成活寡妇”的愚昧思想,斗不过世人对离婚二字的质疑唾弃,更斗不过他自己骨子里永远丢不掉的封建性。密斯范又何尝不是如此?曾经时髦温柔、学识丰富的新女性婚后便成了泼辣邋遢、爱打麻将的黄脸婆。罗和密斯范是斗不过现实最后不得不妥协的青年人,是迷失在五四理想和无情现实里的五四青年的代表。
“中文篇名提到五四的理由,除了借此历史事件标明时空坐标之外,也在谐谑故事里的文艺青年。作者自立营生很早,大概觉得那些星星月亮的文艺青年蛮可笑。轻松的笔调,承认而且讥讽当时青年男女接受多妻主义。”[4]说是讥讽,是嘲笑,其实从字里行间也不难看出张爱玲对这些彷徨迷失的五四青年的同情和怜悯,因为他们的迷失就是时代的迷失,他们的彷徨就是中国命运的彷徨。
(二)批判五四运动的不彻底性
五四运动打着“反传统”的大旗,且不说这一口号
的合理性,单是这一口号的彻底性就值得我们反思。
《五四遗事》里,罗在与第一任妻子离婚时,先是妻子的一句“我犯了七出之中哪一条”[2]261让他哑口无言,再是自己母亲大发脾气不准再提离婚,最后连罗家族长都扬言要家法伺候。这一系列戏码都是封建思想在当时中国农村根深蒂固的印证——女人三从四德,家长绝对权威,宗族宗法制。可见五四运动“启蒙中国人”的呐喊声并没有传到广大农村去。
罗的第二任妻子王家大女儿是个城里人。她与罗结婚前一面也没见过,只是交换过照片而已。两人的婚姻仅仅是因为“媒婆的极力吹嘘”[2]266和“王家调查了男方的身世”。[2]266待到与罗离婚后,她没有再嫁,明知罗对她没有感情也一心只等到罗将她再接回去。像王家女儿这样的城里女性也是不懂自由恋爱和平等婚姻关系的旧社会女性,五四运动对国人启蒙作用的局限性可见一斑。
第三任妻子密斯范出场时是个十足的新女性——打扮入时,接受新教育,追求自由恋爱。但是结婚后却变了个人——邋遢懒惰,言辞尖酸,还迷上了打麻将。她的改变也是促使罗接回前两任夫人的直接原因。在密斯范心里,婚姻是一种保障,结了婚就可以放纵自己,完全不顾形象了。结了婚,密斯范也将自己以前美好爱情的梦想扯得粉碎了。《五四遗事》里有个细节不得不提。罗与密斯范初相识时,罗在月下朗读雪莱的诗,密斯范听得激动不已,雪莱对她来说是理想、爱情和自由的象征;后来罗第二次离婚时,密斯范已青春不再,她不得不“迎合罗的每一种心境”,[2]269她读雪莱的诗,“十年如一日”,[2]269但此时雪莱已经成了她讨好男人的一种工具了。这个细节可谓是张爱玲对五四运动毫不留情的讥讽。
《五四遗事》里的人物都多多少少地带有封建性,或者说即使一开始洋溢着“新”特质的人物到最后都归于“旧”社会去了。可以说,《五四遗事》用一个爱情神话的破灭辛辣地讽刺了五四运动的不彻底性。
(三)张氏宿命论
《五四遗事》里的罗和密斯范本是读者期待的一对可以冲破世俗、追求爱情的“才子佳人”,张爱玲却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给了我们这样一个看似不可接受,细细想来却也在情理之中的可笑结局。读至结尾读者读到了张爱玲的悲剧意识,“这一切都是命”的宿命论也浮现出来。
互有好感的一对年轻人偏偏男方已有家室,好不容易在罗快要办成离婚时偏偏冒出来个当铺老板要和密斯范相亲,罗与密斯范渐生误会,最终分道扬镳,这时张爱玲使读者觉得他们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可是峰回路转,罗再婚后,两人又相遇相爱,此时张爱玲又让读者读出了“这两人宿命不得不连在一起”的味道。最后罗范终于结婚时,偏偏密斯范又成了罗讨厌的黄脸婆,无奈将前两位夫人接回。罗的三次结婚两次离婚加上最后“三美团圆”的大结局,是上天开的一次又一次的玩笑,这可笑悲哀的结局仿佛是张爱玲在用宿命论判定:罗和密斯范的爱情是注定不能圆满的,究其原因,既与二人的本性有关,更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关。
《五四遗事》里,“宿命是爱情悲剧的成因”,[5]165正如张爱玲其他作品里的很多人物一样,他们的命运是张爱玲对所处世界的感知的呈现。张爱玲曾说,“我想到许多人的命运,连我在内的,有一种郁郁苍苍的身世之感,身世之感普遍总是自怜自伤的意思罢”。[6]235细细体味,小说中人物的宿命又何尝不是国家和社会的宿命呢?罗范始终不能圆满的爱情不也正预示着20世纪中国命运的多舛和曲折吗?总的说来,《五四遗事》完美体现了张氏标志的宿命论和悲剧意识。
三、结语
在中国文学界逐渐将五四运动神话的历史时期,张爱玲勇敢地站出来,用《五四遗事》当利剑刺向五四运动,这不是张爱玲对五四运动及其历史意义的无视或否定,而是张爱玲对五四岁月的真实回忆和感悟,她曾多次谈到五四:“我想只要有心理学家荣(Jung)所谓民族回忆这样东西,像‘五四’这样的经验是忘不了的,无论湮没多久也还是在思想背景里。”[7]19也正是张爱玲对于那段历史的真实刻画,体现了她对历史的尊重,同时启发读者更加理性地看待那段历史。
其实,不论是像五四主流文学那样大肆赞美五四,还是像张爱玲的《五四遗事》这样辛辣地讽刺五四,这些作品都是中国文学尤其是现代文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1]威尔·杜兰.世界文明史·宗教改革[M].北京:东方出版社, 1999.
[2]张爱玲.续集[M].台湾:皇冠出版社,1983.
[3]胡美玲.张爱玲与五四启蒙现代性的对话——解读《五四遗事——罗文涛三美团圆》[J].青年文学家,2012(25):73-74.
[4]高全之.林以亮私语张爱玲补遗[EB/OL].zonalatina网站The Eileen Chang Blog张爱玲博客.http://www.zonalati na.com/culture/c20080407_1.htm.(2014-2-27)
[5]陶小红.曹雪芹与张爱玲的女性悲情言说[J].红楼梦学刊, 2012(2):163-178.
[6]张爱玲.我看苏青·张爱玲文集[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 1991.
[7]张爱玲.重访边城·张爱玲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本科生优秀毕业论文(设计)支持计划项目资助;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林语堂创作与翻译的互文关系研究”(课题号: 13BYY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