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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持谦画舫笔记中的青楼女子

2014-12-11袁艺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6期
关键词:青楼画舫秦淮

袁艺

(安庆师范学院)

车持谦画舫笔记中的青楼女子

袁艺

(安庆师范学院)

车持谦,号捧花生,是清代中期江南一带的寒士文人。作“画舫”系列笔记,《秦淮画舫录》时与《扬州画舫录》起名,但世人关注不多。书中上卷为青楼女子列传,下卷列江南文人酬唱之作,对青楼女子多赞美之词,描写生动,读来众姬形象生动活泼跃然纸上。

车持谦 青楼女子 形象

车持谦,字秋舲,是清代嘉道年间江南文人,擅长史学,代表作《秦淮画舫录》、《画舫余谈》,时与《扬州画舫录》齐名。所著画舫系列,记有诸多江南名妓,虽然均是出身青楼而非深闺女子,但是她们才思高远、敢爱敢恨、个性突出,远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陪酒卖肉之辈,令文士们倾心不已。

一、姿容与体态

从古到今,美人一直是文学文本中的重要意象,是文人们所赞美讴歌的对象。而古代的娼妓制度为文人雅士们欣赏女性之美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姣好的面容和身姿是妓女得以生存的资本,也是很多文人们心念所系。作者笔下的女子当然也不乏美人。她们风姿绰约,气度不凡。如作者在《秦淮画舫录》中描写吴女纪招龄时,说她“或竛竮独立,雾鬓风鬟,居然瑶池仙子下玉京游也。心绝慧悟,无论新声旧谱,才一按拍,如银瓶泻水,使人听之忘倦”。而听此女歌一曲《也哈也哈哈》新调,“如濯魄冰壶中,疑当日李三郎在广寒宫听演《霓裳羽衣曲》,境界当不异是”。寥寥几笔,给人惊艳之感。此等风华,真可以用绝代形容了。又描写燕赵间角妓刘二姊时写道:“年十六,皮媚色称,如汉殿春柳,飘曳随风,而细骨琤琮,直可为掌上之舞。向在伊园席上,观其捧觞侑客,钏击钗飞,当之者莫不魂与。乃盈盈禁脔,卒如海上三山,可望而不可即,岂真奇女子耶?”青楼胭粉而已,众人皆为之倾倒,演出时竟造成了如此人山人海的场面,连作者都啧啧称奇。这也从侧面烘托了其貌之美,极富感染力。

二、才艺卓群

在与文人骚客们的交往中,妓女们的才艺无疑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听曲观舞正是文人们热衷的娱乐项目,而吟诗作对更成了妓女们拉近与文人关系的重要工具。这些妓女的存在,这曼妙的身姿,正是文人们的灵感所在,而女子们的诗性,也使得文人们有了精神上的归属感。

《秦淮画舫录》徐桂龄条:

“……余初见子鸳赠姬作,因悉其美而且才,因循未得晤。嗣将同子鸳往访之,乃姬已先一月为山下土。叹悔靡及,唯两手自搏,呼‘负负’而已。古春居士,姬旧好也。今年自练江买棹来白下,偶语及姬,尚为怅惘,并出姬所寄诗箑,有‘唯愿泥金消息好,桂花分与妾身香’,又‘妾身信是章台柳,不待春来不敢狂’等句。细吟一过,如在月明人静时听琐窗絮语也。於戏!有才如此,而独不永其年,恒子野能无唤‘奈何’乎!……尝见《病中》短句云:‘柳如多病无心绿,花到将残着意红。’读其诗,可想见其人已。”

徐桂龄有诗才,可惜因病早逝,作者从未谋其面,然为之文采所倾倒。

三、痴情忠贞

所遇非人、红颜易逝、痴情坚贞,是女性文学中常见的着眼点和书写点,但是对于烟花女子,理应不应用“痴情”二字形容,但是在作者车持谦的笔下,青楼多有痴男怨女,情根深种,引人唏嘘。

如《秦淮画舫录》赵爱珠条:

“……姬与挹筠公子一见如故,指誓山河。逮公子以疫卒,姬乃侦其停榇之所,亲为祭奠,恸不欲生。于其葬也,又复临其窀穸,筹其挂扫。每晤丹伯,言及往事,莫不涕泗交颐。姬殆不负公子者欤?彼公子兮,目其瞑而!”

至情至义,令人动容。作者不禁感叹,挹筠公子有这样的红颜如此相待,死也瞑目了。

《画舫余谈》记道:“(杨宝琴)与陆某昵,不遂其私,竟夭于瘵,弥留之昔,尚喃喃问‘陆郎来未?’可哀也!”作者感慨之余又作二诗悼念她。又记:“(刘诉兰)貌姣艳而痴于情,依水港旁高步家为居停。郁郁为此,甚非所愿。中秋第二日,觞客未毕,忽避席而起,家人遍觅之,早已投身窗外为河伯妇矣。先是姬一日独坐窗网下,如有所见,语刺刺不休,人问之,复瞠不能答。其母谂之,曰:‘若盖秘有所待,久而不来,因以身殉之。’”作者深受感动,不禁感叹道:“谁谓四条弦家无钟情人哉?”

四、性情与人格

一般人想到青楼女子,大抵是关于她们的艺和色。但是自古留名于世的妓女,除了拥有美丽的外表,而有着独特的个性。虽有女子的柔美,更有着高洁的品格、个体的尊严,这才使得她们脱颖而出,被世人所知。

故作者所记群芳传,不仅突出了这些青楼女子柔美动人的风情,而且突出了她们敢爱敢恨、德才兼备的一面。

如《秦淮画舫录》“于三”条记录青楼女于三救助士人,躬亲尽瘁,可歌可泣,不禁由衷感慨:“噫!今之居青楼者,所斤斤为阿堵物,稍或不给,遽加白眼,欲求貌为真挚已不可得,而况生死不渝者哉?姬之笃行,岂第可风若辈中人,即须眉而丈夫者,忝然讲友谊,矜气节,一旦临大事,依违不决,若将浼焉,不知凡几矣。余故录之,为舞柘枝、簪杏花者立一前马,并以语游宴花丛中人,必当择人而与,毋徒以色艺定优拙耳。”将妓女之德行置于色艺之上,对其高尚品格给予了由衷的赞赏,表现出了作者脱于流俗之处。女子也有须眉丈夫之气,使得一般士人都有所汗颜。

车持谦的笔记中,贯穿全书的一个特点,即是对青楼女子的“美化”,可以说全书的写作带有一定程度的主观色彩。这些女子的形象特点,全是作者自己所感受到的,带有作者鲜明的感情。可以感受到的是,作者对这些青楼女子十分怜惜,不惜笔墨去赞美她们,将她们描绘得楚楚动人如大家闺秀。车持谦号“捧花生”,以“捧花”自居,其惜花、护花之情,为其赞美歌唱的决心,溢于言表。书中有多处,作者毫不掩饰对她们发自内心的欣赏甚至爱慕:“女儿花好,不重生男矣。”“时白下人争豢蝈蝈,余亦偶携之,姬即探怀出以相较。衣香脂腻,蝈蝈幸尝亲芳泽耳。”

车持谦作为底蕴深厚的史学家,为什么要去美化这些青楼女子,并为其列小传呢?在《秦淮画舫录》自序中,作者提到,成书之时,有人怀疑其是“淫惑之书”,“虑损劝惩之旨”。且在书中“王翘云”条中感慨世事多变云:“名士美人,沦落同慨。余既为制小调,并述其概,以为风月佳话,且补纪翘云轶事之缺。”寒士文人普遍怀才不遇、漂泊不定,这种身世常常与青楼女有着共通之处,所以常会有惺惺相惜之感。这种感同身受使得美化风月女子也成为作者理想自身实现的一个部分。且《秦淮画舫录》是追仿《板桥杂记》之作无疑,余怀在《板桥杂记》中所呈现的晚明群妓形象均是光彩照人,有如神境。作者力求书中再现晚明时期青楼盛况,试图渲染美化当代的青楼女儿,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在车持谦的笔下,也有一些粗俗女子的存在。这是难以避免的。清代中期社会动乱,青楼作为很多女子的蔽身之处,流动性比较大。有的年幼时就因家境贫困由父母直接卖人娼家,或由人贩子转卖为娼。有的女子因生计所迫或为救治双亲而自卖青楼。如《秦淮画舫录》中写南京妓女张宝龄,“本泰州潘氏女,父母相继去世,其兄无恒业,挟之游江湖,遂堕女闾”。也有的娼妓、鸨母或女伶,教习自己的女儿,教以技艺,使之继承妓业。私妓中还有一些从良的官妓,因承受不起社会的贱视,又无力自食其力,无奈沦为娼妓。而卖身度日的青楼经营者往往急功近利,他们只求在这些女子身上谋求利润。这些买来的贫家少女,目不识丁,教与时尚小曲,就被推出去接客了。在这种环境氛围下成长的青楼女子,从中挑选出有才华、懂技艺的女子,也是十分不易的事情。所以,作者笔下也有一些尴尬的场景,即士大夫们题诗赠句,向妓女展露才华,另一面确是不解风雅的妓女们,语言粗俗、幼稚,令人啼笑皆非。

如在《画舫余谈》作者记道:

“忆同雨芗、棣园过某姬姊妹家,寒暄之次,余偶问曰:‘卿等均习文字否?’其姊曰:‘阿妹固无所不识也。’余戏之曰:‘然则一字亦能识耶?’姬正色而对曰:‘然。’二君皆匿笑。”

还有的妓女待人待事心高气傲,令人扫兴。《画舫余谈》中有录:

“吴下某君,假伴竹轩演剧,并邀诸姬之有名者往观,以悦其所识之某姬也。某姬乃垂帘障客,而屏招来诸姬于帘外,若不屑与之杂坐者。诸姬已不豫,演未半,伶人以小故忤主人,主人诮让之,伶人暗于宾白中事嘲讽,主人忿甚,几至用武,竟不欢而散。夫我辈逢场买笑,挥千金不惜,梨园一部,所值几何耶?如某姬者,凌人傲物,施之同辈,真为鹘突。况女为悦己者容,一剧之宠,辄自尔尔,直贫薄相哉。或曰,是悖相者之懵懵耳,若辈奚难焉?”

《秦淮画舫录》下卷即是文人与妓女们的酬唱之作,不惜赞美之词,从中可见当时文人与妓女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来往非常频繁。这些女子确实有着过人之处,她们身上的闪光点使得她们与传统意义上的妓女区别了开来,闪耀着女性独有的光彩与魅力。

[1](清)捧花生.秦淮画舫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2](清)捧花生.画舫余谈[A]//秦淮香艳丛书[C].上海扫叶山房,石印线装本.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28.

[3]李汇群.闺阁与画舫[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

[4]陈作霖.金陵通传[M].光绪甲辰瑞华馆刊,1882.

[5]武舟.中国妓女文化史[M].北京:东方出版中心,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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