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第袭用吴棫音证考

陈 鸿 儒

（华侨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吴棫与陈第在稽考古音时都列举了音证。比较研究吴棫与陈第的音证，对于了解吴棫、陈第的古韵学及其传承关系，对于了解吴棫、陈第在中国古韵学史上的历史贡献，都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学术价值。

音证是考辨某字读某音的证据。因此，只有某字的读音吴棫、陈第“相同相类”时，比较某字吴棫、陈第的音证才有意义。吴棫与陈第，特别是陈第，在读音中常常夹杂着方音，所以本文把读音“相同相类”界定为：（1）与《广韵》读音相同；（2）与《广韵》读音不同但《广韵》同韵；（3）与《广韵》不同韵但这两个不同的韵在《韵补》中注明“通”。如：华，《韵补》芳无切，《毛诗古音考》音敷，“芳无切”与“音敷”同读。救，《韵补》居尤切，《毛诗古音考》音求，“居尤切”与“音求”《广韵》同韵。节，《韵补》子悉切，《毛诗古音考》音即，“子悉切”质韵，“音即”职韵，《韵补》职“古通质”；南，《韵补》尼心切，《毛诗古音考》音寧，“尼心切”侵韵，“音寧”青韵，《韵补》侵青“古通真”。华、救、节、南四字古音“相同相类”。另外，国，《韵补》越逼切，职韵；《毛诗古音考》音役，昔韵；《韵补》职“古通质”，昔“古通月”；按照上述界定，这两个读音不“相同相类”。但是，《韵补》国字的全部音证《毛诗古音考》都袭用了。袭用音证，说明在陈第的口语中，役字读同职韵。这种情况只有“国告彻育”等几个字，本文也认为读音“相同相类”。

《毛诗古音考》总目按照《诗经》篇章出现的先后次序共列505字次，为便于阅读，本文依照康瑞琮校点本书后“索引”给重出字的编号，把不同编号的重出字说成不同的字。本文所指音证不包括吴棫的《诗》证和陈第的本证。音证一依所引原文断句，不事校勘，必要时加“笔者按”作简略说明。

一

《毛诗古音考》所考字《韵补》收录且所考音“相同相类”者共368个。其中《韵补》“宜驱1①驱字《毛诗古音考》“音邱”，《韵补》有抾尤切与区遇切两读（杨简所引“补音”亦读尤遇二韵），本文效《毛诗古音考》康瑞琮校点本书后“索引”给重出字编号的做法，读尤韵遇韵的驱分别作驱1驱2。猗讯炙贻蓆怛慆榆纠垤錡暇定易藐”等17字、《毛诗古音考》“蝱”字缺音证，《毛诗古音考》与《韵补》可资音证比较的有350字。这350字音证比较的结果如下：

（一）《毛诗古音考》全盘袭用《韵补》音证

1 莱。《韵补》：“莱，陵之切。夫蕦也。陆机《草木疏》：‘莱，藜也。’《说文》‘莱，蔓华’，《尔雅》作釐。郭璞《遊仙诗》：‘朱门何足荣，未若讬蓬莱。临泉揖清波，陵岡掇丹荑。’”《毛诗古音考》：“莱，音黎。陆玑《草木疏》：‘莱，黎也。’《说文》‘莱，蔓华’，《尔雅》作釐。旁证：郭璞《遊仙诗》：‘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临源挹清波，淩岡掇丹荑。’”

2 庚。《韵补》：“庚，居良切。《说文》：‘庚位西方，象秋时万物庚庚有实也。’《释名》：‘庚，刚也，坚强貌也。’武庚，纣之子。汉文帝之占曰：‘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陆机《管叔鲜赞》：‘公旦居摄，三监叛亡。或放或殛，并祸武庚。’”《毛诗古音考》：“庚，音刚。《说文》：‘庚位西方，象秋时万物庚庚有实也。’《释名》：‘庚，刚也，坚强貌也。’旁证：汉文帝之占：‘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陆机《管叔鲜赞》：‘公旦居摄，三监叛亡。或放或殛，并祸武庚。’”

3 拨。《韵补》：“拨，笔别切。绝也。《礼记》：‘衣毋拨，足毋蹷。先生书策琴瑟在前，坐而迁之，戒毋越。’宋《七庙享神歌》：‘惟天有命，眷求上哲。赫矣圣武，抚运相拨。’”《毛诗古音考》：“拨，音撇。旁证：《曲礼》：‘衣毋拨，足毋蹶。先生书策琴瑟在前，坐而迁之，戒勿越。’宋《七庙享神歌》：‘惟天有命，眷求上哲。赫矣圣武，抚运桓拨。’”

《毛诗古音考》全盘袭用《韵补》音证的有“霾甲梦飘莱祷煇翩幡甸燔男逵鲜皙括罹麻好2素苗娄庚愆1政试彻秣巘昼旧拨疾迪解完骚惊”等38字，约占可资音证比较字的10.86%。

（二）《毛诗古音考》基本袭用《韵补》音证

4 姒。《韵补》：“姒，养里切。娣姒。《春秋书》‘葬我小君定姒’，《公羊》作戈，声之讹也。张衡《东京赋》：‘宓妃攸馆，神用挺纪，龙图授羲，龟书俾姒。’”（笔者按：戈当作弋。）《毛诗古音考》：“姒，音以。襃姒、太姒皆此音。《春秋书》‘葬我小君定姒’，《公羊》作弋，声之讹也。张衡《东京赋》：‘宓妃攸馆，神用挺纪。龙图授羲，龟书畀姒。’”

5 溉。《韵补》：“溉，居气切，清也。《史记》‘溉执中而徧天下’，徐广、刘伯庄皆云：‘溉，古既字。’杜笃《论都赋》：‘畎渎润淤，水泉灌溉。渐泽成用，稉稻陶遂。’”（笔者按：用当作川。）《毛诗古音考》：“溉，音既。《说文》从既得声。《史记》‘溉执中而遍天下’，徐广、刘伯庄皆云：‘溉，古既字。’旁证：杜笃《论都赋》：‘畎渎润淤，水泉灌溉，渐泽成川，稉稻陶遂。’”

6 歌。《韵补》：“歌，居之切。以声吟咏也。屈原《远遊》：‘张咸池奏承云兮，二女御九韶歌。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毛诗古音考》：“歌，音箕。旁证：《九章·远游》：‘祝融戒而跸御兮，腾告鸾鸟迎宓妃。张乐咸池奏乘云兮，二女御九韶歌。’”

《毛诗古音考》基本袭用《韵补》音证的有“皮脩辐巅时贶阕盟愆2怿三脱訧葛濡闼贯枢栲绣水葭圃稼故姒属瘵臭叟溉昭歌助遯”等35字，占可资音证比较字的10%。

（三）《毛诗古音考》袭用《韵补》全部音证

7 友。《韵补》：“友，羽轨切。朋友。汉《天马歌》：‘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与友。’”《毛诗古音考》：“友，音以。徐蒇曰：‘友字见于《诗》者，皆当作羽轨切而无作云九切者。’旁证：《九章·桔颂》：‘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有理兮。’汉《天马歌》：‘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焦氏《易林·需之损》：‘曳纶汀洲，钓挂鲂鲤。公孙得利，以享仲友。’后汉崔骃《达旨》：‘游不伦党，苟以循己。汗血競时，利合而友。’”

8 闲。《韵补》：“闲，何甄切。暇也，习也，止也。潘岳《闲居赋》：‘明堂辟雝，清穆敝闲。环林萦映，圆海回渊。’曹植《王粲誄》：‘发言可詠，下笔成篇。何道不洽，何艺不闲。’曹植《吁嗟篇》：‘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长去本根逝，夙夜无休闲。’”《毛诗古音考》：“闲，瑚涓切。旁证：《易林·益之乾》：‘下堂出门，东西九山（音仙）。逢福值喜，得其安闲。’扬雄《太仆箴》：‘我舆云安，我马惟闲。惟驰惟驱，匪逸匪愆。’曹植《吁嗟篇》：‘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长去本根逝，夙夜无休闲。’又《王粲诔》：‘发言可咏，下笔成篇。何道不治，何艺不闲？’潘岳《闲居赋》：‘明堂辟雍，清穆敞闲。环林萦映，圆海回渊。’”

9 敏。《韵补》：“敏，母鄙切。疾也，《毛诗》‘农夫克敏’。《汉书·叙传》：‘宣之四子，淮阳聪敏。舅氏籧篨，几陷大理。’”《毛诗古音考》：“敏，音米。旁证：《汉书·叙传》：‘宣之四子，淮阳聪敏。舅氏籧篨，几陷大理。’魏《郭辅碑》：‘笃生七子，钟天之祉。堂堂四俊，硕大婉敏。’何晏《景福殿赋》：‘克明克哲，克聪克敏。永锡难老，兆民赖止。’嵇康《琴赋》：‘于是器泠弦调，心閒手敏。触批（音撇）如志，惟意所拟。’”

《毛诗古音考》袭用《韵补》全部音证的有“服采友喈斁1怀觥华家有马居降下败夜1讼蛇昴野渊来1兵行信轨死救久害门景颜上京千母为反1邱关耽瓜萧施国英加餐颠亩夕偕闲迈考保隅者硕结發1寿饗瑕享牧耈後写宪奕舃绎俟寡宅牙客池雄殆届诵邦厉2意在阶舍贤祀1庆敏柏的牛赫伏才邪陶尺昔子1革风顾卫叹命尤爽反2右乾难忧好1阜士阪佩达茂發2外愉中戟耜鸣不作哀近兕晰海玉山议具口富厚祸东契夏雅备告白怠地遐献卒孚集2妇育繁笑世虞逝报射泯往垢临川宰蕃伯宝啴蛮貊业诲训造平2争丸”等189字，占可资音证比较字的54%。

（四）《毛诗古音考》袭用《韵补》部分音证

10 侯。《韵补》：“侯，洪孤切。公侯也。《史记》‘斩卢胡王’，《汉书》作‘侯’。张衡《西京赋》：‘自君作故，何礼之拘。增昭仪于婕妤，贤既公而又侯。’”《毛诗古音考》：“侯，一作胡。《史记》‘斩卢胡王’，《汉书》作‘侯’。《庄子》‘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亦此音。故俗呼喉咙为胡咙。此诗侯读胡，则濡渝皆可如今音。张衡赋：‘增昭仪于婕妤，贤既公而又侯。许赵氏之无上，思致董于有虞。’亦一证。旁证：《易林·师之井》：‘范子妙材，戮辱伤肤。然后相国，封为应侯。’”

11 旂。《韵补》：“旂，渠巾切。交龙为旂。《说文》‘斤声’。徐锴《系传》曰：‘斤初近似。声韵家所以言傍纽也。’《尔雅》焉芹字亦云：‘以《诗》与《左氏传》验之，合音芹。’”（笔者按：初当作旂。）《毛诗古音考》：“旂，音斤。《说文》‘斤声’。徐锴《系传》曰：‘斤旂近似。声韵家所以言旁纽也。’旁证：《左传》灭虢谣：‘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

12 浊。《韵补》：“浊，厨玉切。不清也。《史记·律书》：‘浊者，触也，言万物皆触死也。’《白虎通》：‘渎者，浊也。’《孺子之歌》：‘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民歌灌夫曰：‘颍水浊，灌氏族。’”《毛诗古音考》：“浊，音独。《白虎通》：‘渎者，浊也。’《孺子歌》：‘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旁证：古《乐府》：‘独漉独漉，水深泥浊。’《颍川歌》：‘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酈炎《见志诗》：‘贤愚岂常类，禀性在清浊。富贵有人籍，贫贱无天录。’刘向《九叹》：‘拨谄谀而匡邪兮，切淟涊之流俗。盪渨涹之姦咎兮，夷蠢蠢之溷浊。’张协《杂诗》：‘秋夜涼风起，清风荡暄浊。蜻蛚吟阶下，飞蛾拂明烛。’陈张君祖《咏怀》：‘风来咏愈清，鳞萃渊不浊。斯乃元中子，所以矫逸足。’”

《毛诗古音考》袭用《韵补》部分音证的有“伐孙南怒节谋1艰仪天兄田艾穴嗟侯明间双鳏姓予惨年火烈福臺衡旂威浊戚格让爱躬泽逆角老干麦百涘畏彭乱獲簋饱斯生来3戒西血似翰能平1茅安孝祀2斗沙大终羹溺瞻江”等72字，约占可资音证比较字的20.57%。

（五）《毛诗古音考》没有袭用《韵补》音证

《毛诗古音考》没有袭用《韵补》音证的有“哉裘载1载2负抗事德存嘉来4用髪伉填震”等16字，约占可资音证比较字的4.57%。

二

吴棫的《诗补音》已亡佚，杨简《慈湖诗传》引有《补音》247字，其中《毛诗古音考》未收或虽收但所考古音与《补音》不“相同相类”的字有“芼泳仇方蒌驹茇汜忡否售漕埽道中宫奔驱2宽盼陨带玖噎啸檀狩弓巷漙环沃鹄刍栎枕子2暇珩渊（鼘）局椓富又擣先议冥湝祊位渥彧樊设远身禡皆嘏畛多岩”等63个，《毛诗古音考》与《补音》读音“相同相类”的有184字。其中“思蝱哉阕仰泽”6字《补音》缺音证，“疧”字《毛诗古音考》缺音证，“艾间裘讯载1负炙抗邮”9字《补音》与《毛诗古音考》音证不同，其余168字杨简所引《补音》与《毛诗古音考》的音证都有关系，《毛诗古音考》多出《韵补》的音证，全部或部分往往可在《补音》中看到。我们举上述所引“友闲敏侯旂浊”六字为例：

13 友。《慈湖诗传》卷一《周南·关雎》：“《补音》云：‘瑟友，羽轨切。朋也。《史记·龟筴传》“与之为友”叶“民众咸有”。《易林·坎之乾》“孝友”与“兴起”叶。《楚辞·九章》“长友”与“有理”叶。汉《天马歌》“友”与“里”叶。崔骃《达旨》“友”与“已”叶。’”《慈湖诗传》卷十一《小雅一·六月》：“友，《补音》羽轨切。《易林·屯之小过》曰：‘初忧后喜，与福为市。八佾列陈，饮御嘉友。’《需之损》‘仲友’与‘鲤’叶，或用此诗。”

《毛诗古音考》多出《韵补》的音证《桔颂》、《达旨》、《需之损》出自《补音》。

14 闲。《慈湖诗传》卷七《魏·十亩之间》：“《补音》何甄切。（按，原本三字脱）扬雄《太仆箴》‘闲’与‘愆’叶。曹植《瑟瑟歌》‘闲’与‘然’叶。”

《毛诗古音考》多出《韵补》的音证《太仆箴》出自《补音》。

15 敏。《慈湖诗传》卷十四《小雅四·甫田》：“《补音》母鄙切。《说文》从文，每声。《汉书·叙传》：‘宣之四子，淮阳聪敏。舅氏籧篨，幾陷大理。’（按，原本理字脱）嵇康《琴赋》：‘器冷絃调，心闲手敏。触批如志，惟意所擬。’何晏《景福殿赋》：‘其祐伊何，宜尔孙子。克明克哲，克聪克敏。’子，奖里切。”

《毛诗古音考》多出《韵补》的音证《琴赋》、《景福殿赋》出自《补音》。

16 侯。《慈湖诗传》卷六《郑·羔裘》：“《补音》洪姑切。《史记》‘斩卢胡王’，《汉书》作‘侯’。《左氏传》童谣曰：‘鸜鹆跦跦，公在乾侯，徴褰与襦。’《易林·师之井》曰：‘苑子妙才，戮辱伤肤。然后相国，封为应侯。’张衡《西京赋》‘侯’与‘拘’叶。扬雄《解嘲》‘侯’与‘驱’叶。《董仲舒叙传》‘侯’与‘车’叶。柳宗元《弔长弘辞》‘侯’与‘图’叶。”

《毛诗古音考》多出《韵补》的音证《师之井》出自《补音》。

17 旂。《慈湖诗传》卷十一《小雅一·庭燎》：“《补音》渠斤切。孔武仲云：‘旂从斤，以《诗》与《左传》验之，合音芹字。芹、畿声相似，故后人相承，误矣。’《左氏传》晋下阳之谣曰：‘丙之晨，龙尾伏辰。袀服振振，取虢之旂。’武仲所引即此也。《礼记》‘旄期称道’，注云：‘旄期或为旄勤。’此一音多类此。”

《毛诗古音考》多出《韵补》的音证“《左传》灭虢谣”出自《补音》。

18 浊。《慈湖诗传》卷十三《小雅三·四月》：“《补音》厨玉切。《孺子之歌》‘浊’与‘足’叶。民歌灌夫曰：‘颍水浊，灌夫族。’刘向《九叹》‘浊’与‘俗’叶。郦炎诗‘浊’与‘禄’叶。成公绥《啸赋》‘浊’与‘木’叶。”

《毛诗古音考》多出《韵补》的音证《九叹》、《见志诗》出自《补音》。

有些字《毛诗古音考》没有袭用《韵补》音证，但袭用了《补音》的音证。如：

19 载2。《韵补》：“载，子计切。乘也。《周官》‘载师’注云：‘载之言事也。’《秦琅邪刻石》：‘日月所照，舟车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慈湖诗传》卷十一《小雅·彤弓》：“《补音》：‘载，子例切。《秦瑯琊石刻》“载”与“意”叶。（按，原本“意”讹作“旨”）屈原《九章》“载”与“置”叶。崔骃《太尉箴》“载”与“尉”叶。《晋祠庙歌》“载”与“备”叶。’”《毛诗古音考》：“载，音祭。《庄子》‘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亦此音。旁证：《九章·惜往日》：‘情冤见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错置。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銜而自载。’韩勅《造庙器碑》：‘乾元以来，三九之载。八皇三代，至孔乃备。’”

《毛诗古音考》音证《惜往日》出自《补音》。

有些字《韵补》缺音证，《毛诗古音考》的音证能在《补音》中见到。如：

20 驱1。《毛诗古音考》：“驱，音邱。《说文》‘从马，区声’。区古读邱。《曲礼》‘礼不讳嫌名’，注：谓若禹与宇，邱与区。禹宇今音叶，邱区则古音叶也。旁证：陆云赋：‘昶愁心以自迈，肃榜人以曾驱。诏河馮以清川，命湘娥而安流。’”《慈湖诗传》卷四《鄘·载驰》：“驱，《补音》祛尤切。《释文》駈，音同。陆云《九愍》‘駈’与‘流’叶。”

驱1字《韵补》无音证。《毛诗古音考》的音证来自《补音》。

有些《韵补》无收作字头的字，《毛诗古音考》的音证也能在《补音》中见到。如：

21 梓。《毛诗古音考》：“梓，音滓。《说文》梓从宰省声。宰音滓，见后。旁证：张衡《南都赋》：‘永世克孝，怀桑梓焉。真人南巡，覩旧里焉。’潘岳《赠陆机》：‘祁祁大邦，惟桑惟梓。穆穆伊人，南国之纪。’又《赠吴子仲》：‘吴侯降高质，剖符授千里。垂覆岂他乡，廻光临桑梓。’谢灵运《会吟行》：‘东方就旅逸，梁鸿去桑梓。牵缀书土风，辞殚意未已。’”《慈湖诗传》卷十三《小雅三·小弁》：“梓，《补音》引张衡《南都赋》‘梓’与‘里’叶，潘尼《赠陆机》诗‘梓’与‘纪’叶。然则宜浆理切，而《补音》浆礼切，未安。”

梓字《韵补》附在子字之下。《毛诗古音考》的音证“张衡《南都赋》”和“潘岳《赠陆机》”来自《补音》。

有些音证，《毛诗古音考》似乎是直接袭用《补音》的。如：

22 邱。《慈湖诗传》卷五《卫·氓》：“《补音》祛奇切。《左氏传》史苏之言：‘为雷为火，为嬴败姬。不利行师，败于宗邱。’齐谣曰：‘大冠若箕，修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壘枯邱。’《楚辞·九章》‘邱’与‘时’叶。《易林·履之遯》‘邱’与‘时’叶。”《毛诗古音考》：“邱，音欺。旁证：《左传》史苏之占：‘为雷为火，为嬴败姬。不利行师，败于宗邱。’《九章·哀郢》：‘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邱。’田单攻狄婴儿谣：‘大冠若箕，修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壘枯邱。’《易林·履之巽》：‘蹇驴不材，骏骥失时。筋劳力尽，疲于沙邱。’”

23 亩。《慈湖诗传》卷七《齐·南山》：“《补音》：‘一读满罪切，古作畮。《说文》以每得声。宋玉《高唐赋》“亩”与“止”叶。《楚辞》“亩”与“芷”叶。张衡《东京赋》“亩”与“已”叶。’”《毛诗古音考》：“亩，音米。亩亦作畮，《汉书》‘馌彼南畮’。旁证：《离骚》：‘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畝。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蘅与芳芷。’宋玉《高唐赋》：‘滂洋洋而四施兮，蓊湛湛而不止。长风至而波起兮，若丽山之孤亩。’张衡《东京赋》：‘躬三推于天田，修帝籍之千亩。供神郊之粢盛，必致思乎勤已。’”

24 舃。《慈湖诗传》卷十一《小雅一·车攻》：“《补音》：‘金舃，一读思积切，一读七雀切。《说文》或从隹，或从昔，知岁所在，与“鹊”同。《太元·逃首》：“足金舃，不忘沟壑。”陆云《逸民赋》“舃”与“漠”叶。’”《毛诗古音考》：“舄，音鹊。《说文》与‘鹊’同。旁证：《太玄·逃首》：‘心惕惕（汀药切），足金舃，不志沟壑。’陆云《逸民赋》：‘相彼宇宙，方之委舃，夫岂不休，而好是沖漠。’”

三

陈第袭用吴棫音证，颇费心思。如：

25 蓆。《毛诗古音考》：“蓆，音芍。《说文》‘广多也。从草，席声。’愚按：薦席之席亦作蓆。席古皆音芍，聊借以证。旁证：管仲《弟子职》：‘摄衣共盥，先生乃作。沃盥徹盥，汎拚正席。’又，‘振袵扫席，已食者作。摳衣而降，旋而乡席。’《易林》：‘重茵厚席，循皋采藿。’《太元错》：‘达思通，穷思索（音朔）。干在朝而内在席。’”《韵补》：“席，祥龠切。薦藉也。《易林》：‘重茵厚席，循皋采藿。’《太玄错》：‘达思通，穷思索。外在朝而内在席。（索，昔各切）’”

蓆字《毛诗古音考》没有音证，因“薦席之席亦作蓆”，便袭用《韵补》席字的音证。

26 娱。《毛诗古音考》：“娱，音吴。《说文》‘从女，吴声。’《国语·暇豫歌》借为吾。刘芳《诗义疏》曰：‘驺虞或作驺吾。’是虞、娱、吴、吾，古皆同音。旁证：《优施歌》：‘暇豫之吾吾，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菀，己独集于枯。’”《韵补》：“吾，牛居切。吾者，我自亲之貌。《国语》优施歌曰：‘暇豫之吾吾，不如乌乌。人皆集于苑，巳独集于枯。’”

《毛诗古音考》娱字没有音证。“暇豫之吾吾”，韦昭注：“吾吾，不敢自亲之貌也”，《汉语大词典》训“疏远貌”。“娱娱”，欢乐貌。此“吾吾”未必就是“娱娱”。陈第说是“《国语·暇豫歌》借为吾”，便草草袭用《韵补》吾字的音证。

27 伉抗。《毛诗古音考》：“伉，音冈。《说文》‘从人，亢声’。汉《西岳华山庙碑》：‘玉帛之贽，礼与岱亢。六乐之变，舞以降康。’旁证：张衡《思玄赋》：‘冀一年之三秀兮，遒白露之为霜。时亹亹而代序兮，礼可与乎比伉。’又《西京赋》：‘猛毅髬髵（音而），隅目高眶。威慑兕虎，莫之敢伉。’”《毛诗古音考》：“抗，音冈。抗、伉古皆亢声。《周礼》‘凡宾客之事则抗皮’，郑司农读亢。《论语》有陈亢。扬雄《赵充国颂》：‘营平守节，屡奏封章。料敌制胜，威谋靡亢。’旁证：蔡邕《释诲》：‘九河盈溢，非一閈所防。带甲百万，非一勇所抗。’李尤《屏风铭》：‘雍阏风邪，雾露是抗。奉上蔽下，不失其常。’”《韵补》：“伉，丘冈切。抗一作伉。蔡邕《释诲》：‘九河盈溢，非一曲所防。带甲百万，非一勇所伉。’又：抗，丘冈切。拒也。张衡《思玄赋》：‘冀一年之三秀兮，遒白露之为霜。时亹亹而代序兮，畴可与乎比抗。’ 又：亢，丘冈切。抗又作亢。扬雄《赵充国赞》：‘营平守节，屡奏封章。料敌制胜，威谋靡亢。’”

《韵补》“抗一作伉”、“抗又作亢”，《毛诗古音考》便改“蔡邕《释诲》”的“伉”、“扬雄《赵充国赞》”的“亢”为“抗”作“抗”字的音证，又改“张衡《思玄赋》”的“抗”为“伉”作“伉”字的音证。

《毛诗古音考》袭用吴棫音证，有时以讹传讹，有时张冠李戴。如：

28 稼。《毛诗古音考》：“稼，音姑，去声。《说文》‘从禾，家声’。家古读姑，转去声则得嫁音矣。《周礼注》：‘种穀曰稼，如嫁女以有所生也。’本证《七月》诗见上。旁证：韩愈《送李愿序》：‘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维子之稼。’”《韵补》：“稼，古慕切。种也。《诗》：‘九月築场圃，十月纳禾稼。’韩愈《送李愿序》：‘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维子之稼。’”

“本证《七月》诗见上。”“上”指《毛诗古音考》圃字：“圃，去声。……本证：《七月》‘九月築场圃，十月纳禾稼。’”陈第圃稼去声互证。但是土字读上声，《韵补》引韦孟《讽谏》诗“穆穆天子，照临下土。明明群司，执宪靡顾”以证顾字读上声，陈第袭用。《韵补》又引《史记·叙传》“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以证寡之音古，陈第亦袭用。吴棫与陈第皆四声分押，以稼与土相押只能证稼字读上声而不能证稼字读去声。吴棫的错误，陈第照样袭用，以讹传讹。

29 暇。《毛诗古音考》：“暇，音甫。旁证：贾谊《鵩鸟赋》：‘止于坐隅兮，貌甚闲暇。異物来萃兮，私怪其故。’张衡《东京赋》：‘因秦宫室，据其府库。作洛之制，我则未暇。’又张衡《七辩》：‘弱颜回植，妍夸闲暇。形似削成，腰如束素。’”《韵补》：“暇，後五切。间也。《毛诗》：“迨我暇矣，饮此湑矣。”《慈湖诗传》卷十四《小雅四·小明》：“《补音》：‘暇，胡故切。贾谊《鵩赋》“閒暇”与“故”叶。张衡《东京赋》“府库”与“未暇”叶。《七辩》“閒暇”与“束素”叶。’”

暇字《韵补》读上声，无音证。《毛诗古音考》“暇，音甫”，读暇上声。可是音证却张冠李戴，袭用了《补音》暇字读去声的音证。

30 事。《毛诗古音考》：“事，音始。古声上，今声去，亦几希之间。旁证：《石鼓诗》：‘丞徒徨止，其奔我以，阻其乃事。’《韩子》：‘因而任之，使自事之。因而予之，使自举之。’又：‘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韵补》：“事，上止切。《释名》：‘事，伟也；伟，立也，凡所立之功也。’《毛诗》：‘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又：事，疎士切。《韩子》：‘因而任之，使自事之。因而予之，使自举之。’又曰：‘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

《韵补》士字有语韵一读。事字之“上止切”读止韵，“疎士切”读语韵，“《韩子》”是《韵补》事字读语韵的音证。《毛诗古音考》事字读止韵，不引《韵补》读止韵的音证，却张冠李戴，袭用了《韵补》事字读语韵的音证。

31 趣。《毛诗古音考》：“趣，音凑，上声。本证：《棫朴》：‘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趣之。’旁证：张衡《东京赋》：‘奢不及侈，儉而不陋。规遵王度，动中得趣。’”《韵补》：“趣，千候切。意也。张衡《东京赋》：‘奢不及侈，儉而不陋。规遵王度，动中得趣。’李善本作趍，音同。”

陈第本证根据《棫朴》趣字与上声槱字相押证明趣字读上声，旁证却引《韵补》趣读去声的音证，本证旁证龃龉乖盾。

曹学佺叙《音学五书》有“往者吾乡陈君季立依吴才老之书为《毛诗古音》一篇”之说。顾炎武《韵补正》开篇也说：“余为《唐韵正》，已成书矣。念考古之功，实始於宋吴才老……后之人如陈季立方子谦之书，不过袭其所引用别为次第而已。今世盛行子谦之书，而不知其出于才老，可叹也。”从吴棫、陈第现有音证材料的比较结果看，曹、顾之言不虚。三四百年前所言“可叹”之事，今日若还一仍旧贯而扬陈抑吴，实在有愧于前人。

陈第《毛诗古音考》，中华书局，1988年。

吴棫《韵补》，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杨简《慈湖诗传》，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顾炎武《音学五书》，中华书局，1982年。

顾炎武《韵补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