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陶渊明的归隐
2014-11-19谢淑芳
摘 要:陶渊明时隐时仕,而最终隐居,他这一特别的人生经历非常有趣,值得探讨。
关键词:陶渊明;隐逸
最近读了些关于隐逸、六朝隐士和陶渊明归隐的书籍和文章,颇有感触,启发亦深,于有些观点是心有戚戚,亦有不以为然者。以下分别述之。
隐逸行为早在上古已有,从伯夷叔齐的不食周粟,采薇首阳,到《后汉书·岑彭传》“招聘隐逸,与参政事。”再到《晋书》设《隐逸传》,隐逸这一名词遂被广泛使用,成为隐居之人的通称,隐逸的流风余韵也历代不绝,成为文化史上的独特景观。
隐逸之风往往盛行于动乱的年代,正如孔子所言:“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此“卷而怀之”近似于“隐”。早在东汉桓灵帝之后,由于士人进身之途受到阻碍,尤其自“党锢之祸”以来,士人满怀的济世理想和治国热情备受打击,为求全身避祸,他们甚至抛弃一贯以来所奉行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积极入世传统和士阶层的历史使命,纷纷隐居起来,隐逸之风渐行。及至三国两晋,短短两百多年的时间里,政权易手,合分交替,兼并内讧,连年混战。在政治角逐中更有大批士人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何晏、稽康、陆机陆云兄弟、潘岳这类“大名士”都是如此。
魏晋时期,终于形成希企隐逸的风尚。隐逸成为当时最引人注目的社会文化现象之一,风气之盛,可谓空前绝后。其时隐者队伍也特别庞大,据《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和《北史》中隐逸传所载,隐士就有80多人。当隐逸成为一种社会风尚,一种朝野、士庶普遍追求倚重的思想行为时,士人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士人精神世界里的追求建功立业之心日淡,而向往人格独立摆脱世俗羁绊的倾向日重。两晋时期,便有许多名士选择了隐逸生活:如阮籍隐于朝,稽康隐于市,陶渊明隐于山林。身虽隐居,他们的精神世界却并未得到真正的平静,理想与现实、世俗与情趣、物质与精神的重重矛盾,仍然冲击着他们于现实并不能忘怀的心。即便被《诗品》赞为“隐逸诗人之宗”的陶渊明,也有他的“金刚怒目”的一面。对此,朱熹亦有评论:“陶渊明诗,人皆说是平淡,据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来不觉耳。其露出本相者,是《咏荆轲》一篇,平淡的人如何说得这样言语出来。”
其时玄学的盛行,无疑给当下的隐逸之风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玄学无为理论的引导下,士大夫文人们多高谈玄理,不以世务婴心。《晋书·裴頠传》曰:“至王衍之徒,声誉太盛,位高势重,不以物务自婴,遂相放效,风教陵迟,乃著崇有之论以释其蔽。”加之东晋南朝,佛学进一步传播,并与玄学结合。“对现实人生的否定,对出世的鼓吹,对彼岸世界的追求,终于与玄学‘自然、‘无为的理论有了极好的结合点,二者互相渗透融合而大行于世。”在玄学佛学的影响下,士大夫阶层崇玄礼佛,蔚然成风,使隐逸风气更加炽盛。
陶渊明历来以“隐逸”著称。自他的好友颜延之在《陶征士诔》中称他为“南岳之幽居者”以来,以“隐逸者”冠诸其名者不绝于史,如南朝钟嵘的“古今隐逸诗人之宗”,唐代李白的“渊明归去来,不与世相遂”,宋代朱熹的“陶渊明,古之逸民”等等,《晋书》、《宋书》、《南史》也都将他列于《隐逸传》,这些均从侧面反映了陶渊明人生志趣中的隐逸情趣。
然而陶渊明并非开始就隐居的。他曾先后四次出仕,第一次出仕是在太元十八年(393),时年29岁,出任江州祭酒;隆安二年(398),任桓玄軍幕镇军参军;元兴三年(404),于建威将军刘敬宣幕下任建威参军,同年八月,出任彭泽令,在位80多天,因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事乡里小人而自解职。从此隐居不仕。
关于他的出仕,颜延之《陶征士诔》云:“少而贫病,居无仆妾。井臼弗任,藜菽不给。母老子幼,就养勤匮。远惟田生致亲之议,追悟毛子捧檄之怀。”颜延之认为陶渊明出仕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为了生存,一是为了“孝”。这有一定道理,陶渊明作品中就有不少内容述及自己的贫困。但把陶渊明出仕的原因仅仅归结为谋生存和尽孝道两条,未免太不全面和缺乏客观。事实上陶渊明真正守穷是在他五十岁之后。如果单纯出于贫困的原因而出仕,那么在他五十岁之后更加穷困潦倒的时候,他应该也是在为着生存而积极入世的,可是他偏偏在这时归隐着,决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决,且一隐就是二十多年。守穷而不仕,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陶渊明的归隐是个复杂的问题,这和他的性格有关。在他的思想中,儒、道思想影响深远,他在作品中曾自述“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饮酒之十六)、“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质性自然”、“性刚才拙”,矛盾的思想左右着他,使他忽而出仕,忽而又隐居起来。但是不管是隐是仕,他都是出自真心,丝毫不做作,不虚伪。陶渊明曾积极出仕过,在投身于政治斗争的风云变幻中,目睹了险恶复杂的政治斗争,于深深失望后,选择了归隐。所以他的诗中所表现出来的隐逸生活里流露出的是真实情感,因为他此时的归隐,是心向往之的归隐,是他“乱也看惯了,篡也看惯了”之后的平和心境下的心灵归宿。
在魏晋士人的三种隐逸方式——山林之隐(身隐),朝廷之隐(朝隐)和介于两者之间的田园之隐(心隐)中,后代士人更倾慕的是陶渊明式的那种平淡的自然之隐。孙立群说“真实的隐逸(身隐)是一种殉道生涯,寂寞自守是以物质享受的消失为前提的。”其实陶渊明的隐居又何尝不是摒弃了物质享受甘守寂寞的,追求心灵的丰富与满足的真实而高尚的隐逸生活呢?
虽然如叶嘉莹所认为的那样,“如以渊明之志意而言,则用世乃其本心,归田才是不得已”,不得已则不得已,然而竟是出于真心,真心未必本心。需要进一步探究的是:陶渊明从辞彭泽令归隐之后,是什么力量支撑了他,即使穷困潦倒却坚持把隐居生活进行到底,心如止水地度过了余生长达二十多年的隐居生活,不再如以前那样时隐时仕?难道仅仅是他任真的适性与自得而已?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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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谢淑芳,女,江西科技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