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的狂欢化特点分析
2014-10-08王晗
王晗
摘 要:狂欢化是巴赫金研究拉伯雷小说时提出的概念,在中世纪享有盛名的塞万提斯的小说《堂吉诃德》中也融入狂欢性因素。笔者将运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对作品中狂欢化人物的加冕与脱冕,以及“喜剧性”的狂欢化因素等特点进行分析,以期与读者达成成功解构了骑士小说的共识。
关键词:堂吉诃德;狂欢化;骑士小说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8-0179-02
狂欢化是巴赫金提出的文学理论概念,巴赫金研究狂欢化文学的作品主要有《拉伯雷研究》和《诗学与访谈》,在研究中巴赫金认为“《堂吉诃德》是‘一部最伟大、同时又最具狂欢性的小说”[1]182。然而,《堂吉诃德》中痴迷于骑士精神的痴人堂吉诃德、忠诚的仆人桑丘以及离奇的故事情节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堂吉诃德》中人物的加冕和脱冕、嬉笑和嘲讽都具有浓重的狂欢色彩,塞万提斯利用狂欢化的叙述对骑士小说进行了成功的脱冕和解构。
一、加冕的狂欢化
1.换装
塞万提斯塑造的堂吉诃德和桑丘的形象是典型的狂欢化人物形象,作品通过对一个乡绅和一个农民成功的“换装”,顺利完成了加冕,从而实现了人际关系的再生,成功地塑造了一对疯癫的主仆形象。“换装,即更新服装和自己的社会形象,是民间节庆娱乐必备的因素之一”[2]94。其中,换装不仅仅是服饰上的变更,更多的是通过戴上面具和更换服饰达到身份的转变,仿佛换上了另一种符号,被赋予了新符号的属性。
对于作品主人公堂吉诃德来说,他前后经历了多次换装。堂吉诃德和读者的第一次见面,“体格很强健,他身材瘦削,面貌清癯”[3]9,这些是堂吉诃德原本的模样,也就是狂欢化之前的样子,一副典型的并不富有的绅士地主的形象。怀揣着骑士梦想的堂吉诃德第一次离乡出行,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换装,换装的过程很是诙谐,凸显了狂欢化的特色,“这套盔甲长年累月堆在一个角落里没人理会,已经生锈发霉”[3]11;“他用硬纸做成个面甲,装在顶盔里……他拔剑把它剁两下,可是一剑斫下,把一星期的成绩都断送了”[3]11。换装前的准备工作关乎到换装是否顺利,戏谑性的装备准备给故事更加增添了喜剧戏剧的成分,仿佛儿童的游戏,真实地有点离谱,简单的笔触和滑稽的言语强化了堂吉诃德加冕过程的狂欢化。“他浑身被挂,骑上驾骍难得,戴上拼凑的头盔,挎上盾牌,拿起长枪”[3]14,完成了所谓第一次的换装,也开启了堂吉诃德的骑士角色,换装的完成也为加冕做了充足的准备。
2.加冕仪式
真正的加冕是指将代表权力之冠冕戴上的一种仪式,具有官方性和庄严性,而作品中堂吉诃德的加冕仪式看似有模有样,实为戏谑。在“看守盔甲”、“挂剑”、“套踢马刺”等仪式中,众人把堂吉诃德当作狂欢节中的小丑看待。没有了小礼拜堂可以看守盔甲,堂吉诃德便在院子里的井边水槽里看守盔甲;当骡夫想要取水而挪开盔甲时,“堂吉诃德打倒了骡夫,把盔甲仍旧堆好,还照原先那样专心一志地来回巡行”[3]22。加冕虽然稀里糊涂地完成了,此过程却也是以狂欢节中的虚无形象而存在的。关于加冕的过程,我们不得不关注到的一点是,谁还记得吉哈诺先生是谁?事实上,加冕的同时,堂吉诃德·台·拉·曼这个骑士取代了乡绅吉哈诺先生,从此在整个狂欢当中,吉哈诺先生已经完全不存在于狂欢的世界当中。
二、“喜剧性”的狂欢化因素
“在狂欢化的作品中,悲剧性和喜剧性也始终如影随形”[1]236,在悲剧性的结构之中暗藏着喜剧的元素。笑和引人发笑的闹剧无疑是“喜剧性”的狂欢化因素,笑和嘲讽则在一定程度上带有狂欢式的诙谐,仿佛对着阴郁的现实扮鬼脸。这种诙谐成功地帮助塞万提斯将骑士小说推向了嘲讽对象的位置,达到了作者的写作目的。
1.笑和嘲讽
狂欢节上,笑占据主导地位,这种笑是节庆的、欢乐的、全民的,它针对一切,同时也针对取笑者本人,并充满了对一切神圣物的不敬、歪曲和亵渎,笑成为了狂欢化最大特点之一。狂欢化的笑在塞万提斯笔下匠心独运,作品将读者的笑、主人公的笑以及故事中除主人公以外的人物的笑融合在一起。堂吉诃德对自己的战功肯定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堂吉诃德特殊的骑士举动也不时引人发笑,作者饶有趣味的语言描述也引得读者失声大笑。
狂欢式的笑往往和嘲讽离不开,堂吉诃德对骑士道德的遵守引发的读者和作品内部人物的笑,都具有狂欢式,这种笑是对骑士小说的嘲讽。“原来他脑筋里时刻想着游侠小说里讲的那些打仗呀、魔术呀、冒险呀、奇迹呀、恋爱呀、决斗呀等等,他说的、想的、干的全都是这一路的事”[3]107,终于找到了堂吉诃德发病的缘由了,原来都是骑士小说惹的祸,嘲讽的对象也就自然明了。
2.闹剧
在行为上,被殴打带有的狂欢性质最明显不过,殴打这种习俗本身属于狂欢节类型的仪式。这种仪式给予了人们某种随便与狎昵的权利,可以破坏日常的社会生活规范。“辱骂揭开被辱骂者的另一幅真正的面孔,辱骂撕下了他的伪装和假面具:辱骂和殴打是在对皇帝脱冕”[2]226;“所有的殴打都具有广义象征的和双重的意义:殴打同时既是杀害的(极而言之),又是赠与新生命的;既是结束旧事物的,又是开始新事物的”[2]235。在作品中堂吉诃德的挨打以及将其挨打归结于着魔,使得整个情节释放着纵狂欢化的狂热气氛。“在风车(巨人)、旅店(城堡)、羊群(骑士军团)、旅店老板(城堡主人)、妓女(贵妇人)等等所有这些世俗化的形象中,也还都保留着再生的欢乐因素,但程度已减弱。所有这一切,都是典型的怪诞型狂欢节,是对以厨房和筵席为战场,以厨具和洗脸盆为武器和盔甲,以酒为血(与皮酒囊的一场大战)等等的滑稽改编”[2]27。通过滑稽可笑的人物行为以及堂吉诃德最后的醒悟可以看到塞万提斯对骑士小说的加冕和脱冕以及艺术思维的狂欢,使读者仿佛置身于狂欢广场,在笑谑中埋葬了骑士小说。
三、脱冕的悲剧endprint
“如果说人们一开始把小丑打扮成国王,那么现在……人们又给他换装,‘滑稽改编成小丑模样”[2]226。脱冕成为了狂欢节终结的标志,人物将脱去节日所给予的一切,最终回归到有秩序的真实的生活当中。作品中堂吉诃德的脱冕和反脱冕的斗争成就了整个故事的悲剧性,不仅仅是人物的悲剧,更是含沙射影地对骑士小说和西班牙悲剧的一种预示。
1.脱冕与反脱冕的斗争
堂吉诃德前两次脱冕都是被迫的脱冕,当“他走上来夺过长枪,折做几段,随手把堂吉诃德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堂吉诃德虽然披着一身铠甲,也打得像碾过的麦子一样”。“老乡没奈何,只好尽力把他胸前背后的铠甲除下,看受伤没有”[3]30。自此堂吉诃德进行了第一次脱冕,有着身份象征的服饰、装备都被一一卸除,已经没有可以代表其骑士身份的物证存在了,他也就不得不被护送回家,做回吉哈那先生。但随着堂吉诃德重新收拾行囊、收买侍从、离开家乡,他有成功地进行了加冕,经历了第二次加冕后的狂欢,随之而来的就是“管家妈的主人、外甥女的舅舅面黄肌瘦地躺在牛车的干草堆上回来了”[3]338,他再一次被脱冕。随着第二部的问世,堂吉诃德的反脱冕斗争更加激烈:“堂吉诃德和桑丘三天里把他们认为必需的东西置备齐全;桑丘稳住他老婆,堂吉诃德稳住外甥女和管家妈,两人傍晚出门,往托波索去了。”[4]46
真正的脱冕是在临终之前的醒悟,堂吉诃德临终前曾说:“我现在不是堂吉诃德·台·拉·曼却了,我是为人善良、号称‘善人的阿隆索·吉哈诺。”[4]428狂欢节的节日已经过去,堂吉诃德再度“换装”,去掉被赋予的新符号,回归真实。堂吉诃德的经历可以概括为“加冕-脱冕-再加冕-再脱冕”的过程,他的死实现了对骑士小说的脱冕。
2.脱冕狂欢化形式下的悲剧性
狂欢节时间是有限的,脱冕也是必然。“我从前成天成夜读那些骑士小说,读得神魂颠倒;现在觉得心里豁然开朗,明白清楚了。现在知道那些书上都是胡说八道;只恨悔悟已迟,不及再读些启发心灵的书来补救”[4]428。堂吉诃德在狂欢节中尽情狂欢,但是节日毕竟是节日,总有终结的一日。狂欢的过程是过瘾的、刺激的、任意妄为的,但它却是短暂的,也是不真实的,因此堂吉诃德和桑丘的脱冕是故事发展的必然,最终从哪里来的还回到哪里去,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热闹之后的宁静会显得格外阴森,死亡和幡然醒悟不仅仅是故事中人物的悲剧,更是骑士小说的悲剧。
脱冕在故事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连故事的主人公都意识到骑士文学的害人之处,堂吉诃德临死的遗言:“骑士小说每一本都讨厌,也深知阅读这种书籍是最无聊、最有害的事。”[4]430不仅仅是说给侄女听的,更是说给广大读者的。塞万提斯用狂欢化的笔触对骑士文学的虚幻进行了讽刺:“我的愿望无非是要世人厌恶荒诞的骑士小说。堂吉诃德的真人真事,已经使骑士小说立脚不住,注定要跌倒了。”[4]433也是对骑士文学没落的一种预示,更是对西班牙社会帝国逐步衰落的预示。
塞万提斯在作品《堂吉诃德》的前言中这样定义这部作品:“总而言之,你只管抱定宗旨,把骑士小说的那一套扫除干净。”[3]8作者塞万提斯笔下的人物生动、形象且一反常态,有种很强的陌生感。陌生感融入狂欢中的小丑一样的人物形象,夹杂着狂欢节特有的加冕与脱冕、笑与嘲讽以及闹剧的独特形式,使得读者在狂欢节的影响下,随着主人公命运的终结,意识到骑士小说的没落和西班牙将会衰退的必然,达到了作者解构骑士小说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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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苏)巴赫金.诗学与访谈[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88.
〔2〕(苏)巴赫金.拉伯雷研究[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3〕(西班牙)塞万提斯.堂吉诃德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4〕(西班牙)塞万提斯.堂吉诃德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5〕程正民.巴赫金的文化诗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6〕李小鹿.《克拉丽莎》的狂欢化特点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 王文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