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取向的一个方法论解释
2014-09-27胡海龙
胡海龙
摘 要:知识来源于实践决定了科学的经验主义特征;市场经济的制度变迁则遵循了个体的实践知识向大众知识过渡并最终成为一种正式社会制度安排的演进理性主义路径。基于经验主义和演进理性主义的制度变迁模式则在逻辑以及实践两个方面决定了中国经济改革的市场化取向。
关键词:知识;制度变迁;市场经济
中图分类号:F12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1X(2014)17-0001-03
在一个复杂的环境里,知识和信息的分散性和异质性否定了中央计划的可行性;同时,文明的发展导致社会的个体分散化的文化演进趋势则奠定了知识和信息分散、质变的逻辑基础。在经济制度选择方面,分散的经济决策权和收益索取权是市场经济制度的逻辑基础。
一、知识的认识论和方法论
“人类文明的发展是一个发现知识、积累知识、运用知识的过程。”[1] 对于知识的产生及其扩散在知识的认识论上存在着不同的认识。在西方哲学史上,长期以来亚里士多德的本源主义哲学占据着一个统治地位,直到思想启蒙运动,笛卡尔的二元主义哲学崛起,将理性主义引入到方法论当中,形成了他的一套关于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形而上学哲学主义传统[2]283-297。
最初的知识来源于实践的经验。自然以及人类的实践活动将感觉映射入人的大脑,人类通过记忆能力和提取经验的能力发展出一些初级知识;随着初级知识的积累,人脑衍生出逻辑功能;知识的积累和逻辑功能的增进为知识的自我繁衍提供了基础。但是,在笛卡尔之前,古希腊人对待知识的传统一直在西方传承,他们“对知识怀有深深的敬畏”,认为知识只是一种智力上的产物,还没有在知识与实践当中建立起一座桥梁;直到思想启蒙运动理性被引入到人类生活当中,希望打破古希腊人对待知识和生活的分离状态,培根认为,“当时欧洲的知识既不繁荣,也没有很大进步,要恢复健全和健康的状况,必须重新开始知性的全部工作”,“为此需要一种可靠的计划,一种新的理解方式,一种探索的艺术,一种工具”。一种建构理性主义受到了时代的呼唤,“断言确定的知识产生于空洞的头脑”,“不信任过去的知识,也不承认未经确定的知识”,“ 否认了思辨知识和实践知识的存在”[1]。
理性主义包含一个内在的局限,“它所推崇的知识只是一种理性的工具性运用,而不是理性本身”[1],因此被波普尔所抛弃。波普尔认为科学是经验主义的。科学原理是假设性的,它不能被证实;但是,可以通过实践检验而被证伪。因此,波普尔放弃了科学知识方法论上的归纳主义,改为依靠检验。他主张一种“开放社会”,鉴于人类知识的不完美,一个以多元化为主要特征的次优选择就是人类社会的最优选项。
二、个人知识向社会制度的演进
只有单个的、能动的人才是知识发现、发生的主体。知识在不同的个体之间进行传播,此时知识就变成了信息。哈耶克认为,经济生活中的市场的一个主要作用就在于收集并扩散信息或者知识,“像市场这种收集信息的制度,使我们可以利用分散而难以全面了解的知识,由此形成了一种超越个人的模式”,从而“以这种模式为基础的制度和传统产生之后,人们再无必要(像小团体那样)在统一的目标上求得一致,因为广泛分散的知识和技能,现在可以随时被用于各不相同的目标。”[3]11-12 因此,市场竞争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信息发现以及扩散的过程,它为资源配置和经济计算提供了有效的工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取向,在比较原始的小团体时期,由于满足目的的工具的有限,往往采用集体主义的方式集中可能的所有的工具——主要是指资源——来满足对集体最优先的目的。随着知识的不断累积,工具从数量上来讲不断扩张,质量上来讲不断进步,在满足原先的集体目标之后还有更多的剩余,个体成员就会想办法利用这些剩余的工具满足那些除了集体利益之外的个体利益;由于工具具备了,目的也开始多元化。这是知识和信息在横向上的扩张。在纵向上,则体现为代际之间的利益均衡以及知识和信息积累。这种横向和纵向上知识和信息的发散、扩展体现出知识发生、扩散的方法论意义。新发现的知识通过遗传传递和文化传递得以传承,从而成为传统;而新知识的发现则归功于智力的发育,它“不是文化进化的向导而是它的产物,它主要是以模仿而不是见识和理性为基础”[3]19。也就是说,新知识的发现在于进一步发育的智力对来自于实践的经验性感觉有了更好的把握和理解能力,这是实践知识不断发生并扩散、积累的过程。
然而,个人知识如何扩散为大众知识,并为社会所检验并接受,最终形成制度呢?每一个具备理性的人都有强烈的动机去发现新的知识和信息来满足自己还未满足的利益,它可以是物质方面的、精神方面的或者其他任何方面的目的。因此,他就会对知识和信息扩散最有效的渠道——市场——保持一种警觉,这被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定义为企业家才能用来描述人的行为,认为“任何调整当前行为以实现未来目标的人都是在发挥企业家才能”[4]11,“创造、感知或认识新的目标和手段意味着调整行为者的知识,也就是他或她发现以前不曾拥有的信息”,而且“这一发现也改变了行为主体所拥有的信息或知识的整个图景或背景”[4]21。他们还对企业家知识的主要特征进行了界定:(1)它是主观的和实践的,而非科学的知识;(2)它是排他性的知识;(3)它是分散在所有人头脑中的知识;(4)它主要是隐含知识,因此也是不可言说的知识;(5)它是通过发挥企业家才能,无中生有创造出来的知识;(6)它是能够被传递的知识,主要是在无意识中的极为复杂的社会过程传递的。
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讯息,那就是企业家知识不是科学知识,它是主观知识和实践知识的综合体。从概念上来讲,我们可以将知识分为两类,一类是有组织的知识,我们称之为科学知识;另一类是还没有被完善组织起来的知识,这可能是因为我们的智力发展尚不及,或者是由于这些知识自身分散而难以被证实或证伪的特征,我们称之为非科学知识。非科学知识向科学知识的发展需要经过逻辑和实践的双重检验。在这一双重检验过程中,逻辑检验保证了知识远离投机主义,而实践检验则保证了知识远离空想主义。相应地,一套科学完整的经济理论应该包括逻辑和实践两个方面的内容,逻辑构成了理论演绎推理的部分,而实践则构成了演绎推理的预设假设并且应用理论以检验理论的科学性。预设假设、推理演绎以及实践应用构成了理论系统的完整性,而通过对于实践的认识不断修正预设假设或者通过实践应用对理论科学性的检验则确保了理论系统的开放性。endprint
由知识到科学知识还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是科学知识如何成为社会普遍接受的制度,完成其构建性和工具性双重作用的有效结合。哈耶克通过对宪法政治的研究,基于知识和信息的筛选机制提出了三种制度变迁的进路,“第一,纯粹自发的制度变迁模式,它适合于非公性规则,是语言、习俗、惯例、道德、时尚等非正式制度变迁的基本模式;第二,普通法的制度变迁模式,由法官从个人准则中筛选法律规则,从而使法律体系不算演进;第三,政治化的普通法的制度变迁模式,它更适合于具有公共性质的正当行为规则之发展。”[5]38第一种制度变迁模式主要指那些指导个人之间追求独自的千差万别的个人目的的非正规制度的形成,而后两种模式则是针对具有特定的整体价值取向的正规制度的形成。另外,诺斯从意识形态方面阐述了个人信仰如何扩展为社会信仰。他认为,“每个人的个人行为受一整套习惯、准则和行为规范的协调。这些习惯、准则和规范最初是从家庭(最初的社会化),然后通过教育过程和其他机构,诸如教会(第二次社会化)取得的”,“当我们认识到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是由‘普通的知识来指导和这些知识基本上是理论性的时候,意识形态就努力使个人和团体的行为方式理性化”[6]52-53。个人信仰——也即知识或信息,最终演变为制度的东西——之社会化的过程也就是其他个人放弃自己的信仰或者为某种信仰所侵入的过程,这种放弃或者侵入的动力来自于相对价格的变化:“1.产权的改变,即否定了个人对其过去一直拥有的资源的权利,而这些权利已被人们作为习惯或公正予以承认(例如,公共土地的圈定);2.在要素市场或产品市场上,交换的条件偏离了已为人们认为是公平交换的比率;3.在劳动力中,一个特殊的集团的相对收入状况发生了偏离;4.信息成本降低的结果是,人们相信不同的或更优惠的交换条件可能最在别处占优。”[6]55在这种相对价格变换导致人们对实践认识的不断变化,最终认识到共同接受和认可的一些信仰也即知识和信息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提高社会效率,更有利于促进社会的发展,逐渐地为社会普遍接受的制度衍生出来。
三、从整体主义向分散决策过渡的方法论演化
哈耶克将市场看作是人类的自发秩序,进而发展到扩展秩序。哈耶克似乎隐含地假设人类最原始的组织形态就是以集体形式出现的,“个人主义精神的发展要归功于技能、知识和劳动的分化,而发达的文明就是建立在这种分化上”[3]114,也即是说在技能、知识和劳动分化发生之前,个人主义精神并不发达,可能还没有从整体主义精神中脱胎。当然,在原始的生态中,整体主义的合作态度是人类得以生存延续的保障,是人类组织演化的最初形态。
从文化角度来讲,“‘整体关照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特点,在中国的古代文献中,从整体的角度注意到人的经济利益的资料也并非没有。但是中国历史上的商品经济之所以不发达,重要原因不在于忽视‘整体的人,而在于忽视‘个体的人。这种忽视表现在个人的经济平等权、自由选择权和私人财产权没有得到制度的保障”[7]51。国家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可以通过整体主义路径达到特定目的的集体,不过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虽然“国家的存在是经济增长的关键,然而国家又是人为经济衰退的根源”[6]20,整体主义在动员资源方面具有效率优势,在追求具体明确的目标方面具有强大的吸引力。然而,人类活动总是充满了“非意图的结果”[8],整体主义的路径由于其巨大的“逆转成本”[9]53而放大了其走向消极的“非意图的结果”的风险,在实验意义上封死了个体主义路径导致积极的“非意图的结果”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由于信息的不完全以及不对称,存在搭便车的情况下,导致整体主义方法的资源效率低下。
随着知识、技能的发展,个人逐渐从整体中独立出来;社会也就从原始的无意识的整体演变为不同的个体的独立以及社会性的合作。独立的个体导致竞争,激励了资源的有效利用以及知识的进化;劳动的分工产生了交换,在(下转13页)(上接2页)这个过程中商业和市场诞生了,市场竞争就是一个不断发现并交换新知识的过程。
分散的经济决策权和收益索取权在经济社会的演化过程中独立出来。“这种分权实际上使更多的信息得到了利用,这是否定建构论理性主义要求的主要理由。基于同样的理由,资源配置的权力以可以变化的方式分散在许多能够实际决定这些资源用途的个人手里——这种分散是通过个人自由和分立的财产做到的——才能使分散的知识得到最充分的利用。”[3]86
在演化的过程中,制度知识“不是文化进化的向导而是它的产物,它主要是以模仿而不是见识和理性为基础”[3]19。哲学上由亚里士多德本质主义的形而上学传统,到笛卡尔二元论将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作了明确区分,通过智力的学习能力我们在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间搭建一座沟通的桥梁。通过这道桥梁,制度记忆得以保存。
四、中国经济改革的方法论特征
中国的经济改革是一个发展的过程,是一个现代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由于知识和信息的不完全,我们走上了一条整体主义的国家工业化和集体化的道路。但是,我们不认同那些攻击计划经济体制的研究认为计划经济体制是由建构理性通过智力设计出来的过程观点,虽然我们认同计划经济无效的实质观点。中国的政治经济史说明中央计划经济体制及其分权型经济改革过程同样是一种演化的结果,脱离不了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论和方法论特征,是由中国传统文化决定的道德价值追求的衍生物。
同样地,中国的市场经济转型也是一个深深植根于历史记忆和学习的制度变迁。首先,我们对改革的需要是通过国家之间的比较以及竞争而导致的学习过程——通过比较和学习,我们发现了自己的不发展,发现了原来所采取的整体主义道路的国家工业化路径的无效率、不道德。其次,它是植根于实际状态的低绩效及由此激发的历史记忆——国家工业化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导致的饿肚子是最直接的负面激励,这让人民想起历史上那些被强行褫夺但是行之有效的制度,迫使他们从激进的整体主义后撤向渐进主义的路径。
但是,由于知识和信息的获取与扩散采取一种更为有效的分散的、横向的模式,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一段双轨制状态。这种状态给予传统计划经济体制瓦解和市场经济体制发育的“机会窗口”。两者彼此磨合、竞争、合作,最终寻求一个和谐的均衡点,达到个人与社会的和谐发展。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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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 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