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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塞尔理性历史目的论探析

2014-09-25潘建屯

关键词:意向性胡塞尔现象学

潘建屯

作为一名非历史的纯粹现象学家,胡塞尔晚年却走上了历史现象学道路,并把与时代精神格格不入的理性历史目的论作为其先验现象学的“最高问题”①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王炳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458页。。面对胡塞尔的这种晚年转向,我们不禁会产生以下三个疑问:胡塞尔为什么会在晚年转向历史现象学并把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作为最高问题呢?胡塞尔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是一个什么样的理论?胡塞尔理性历史目的论是如何打通先验历史与人类历史之间的壁障的?我们知道,胡塞尔尽管意识到了理性历史目的论的重要性,但他并没有对这个最高问题展开讨论。另外,迄今为止,后世的研究者在胡塞尔理性历史目的论问题上仍然存在着较大的分歧。本文以回答胡塞尔理性历史目的论的三个疑问为中心,分析胡塞尔静态现象学为什么蕴含了先验理性目的论;胡塞尔发生现象学和历史现象学如何把理性目的论和历史性有机统一形成了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如何实现,以期在澄清胡塞尔理性历史目的论三个疑问的基础上勾勒出一个胡塞尔理性历史目的论的基本框架。

一、静态现象学与先验理性目的论

在静态现象学时期,作为一名纯粹的现象学家,胡塞尔为了保证其理论的彻底的奠基作用,坚持现象学的对象不是各种事实(经验)和实在(具有现实存在性)的意识现象,而是非实在的(超越论的)、本质的意识现象。胡塞尔的这一基本观点决定了胡塞尔必然拒斥各种事实历史或奠基在其上的历史学。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本身蕴含着先验理性目的论思想,这使他的以意向性理论为支撑的静态现象学也必然蕴含着先验理性目的论思想。一般来说,静态现象学时期分为《逻辑研究》时期和《观念1》时期。下面,我们分别从这两个时期来分析胡塞尔静态现象学为什么蕴含了先验理性目的论。

在《逻辑研究》时期,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已蕴含着理性目的论思想。我们以胡塞尔现象学中最基本的感知行为为例来进行说明。如当我们感知一张课桌时,感知到的是A1、A2、A3、A4等课桌的某一部分,但我们最终形成的却是代表这整张课桌的观念A。为什么我们最终形成的对象要远远超过我们感知到的具体内容呢?根据胡塞尔的观点,那是因为我们在感知过程中,不仅感知到了后天杂乱的原始材料(立义内容),而且还赋予这些感觉材料以意义,对它们立义(超越的统摄)。我们通过立义这种形式,才把一堆杂乱的感性材料立义为一个普遍对象,即观念对象。如果我们进一步追问,意识为什么会具有这样的作用呢?胡塞尔给出的解释是理性,因为他一再“将他自己的现象学标识为‘理性批判’或‘理性现象学’”①倪梁康:《胡塞尔现象学概念通释》,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第489页。。利科对此给出了进一步的说明,他说:“理性不仅是认识的批判,而且它具有统一所有意义活动的任务。”②利科:《胡塞尔与历史的意义》,转引自《现象学经典文选》,倪梁康主编,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年,第817~822页。

在《纯粹现象学通论》(以下为行文方便,简称《观念1》)时期,随着胡塞尔意向活动—意向相关项的意向性理论的建立,胡塞尔现象学中的先验理性目的论思想得以全面彰显。由于《逻辑研究》时期的意向性理论是建立在主动性的心理本质和被动性的物理本质的二元论基础上,这使胡塞尔通过意向性所得到的意识对象仍然属于他所反对的心理学意义上的对象,还不是纯粹的意识对象,这最终促使胡塞尔转向了超越论现象学,即《观念1》时期的现象学。也正是在这一时期,他认识到自己在《逻辑研究》时期仅仅关注意向行为的片面性,故开始引入意向相关项,并最终形成了具有哲学意义的意向性(意识活动和意向相关项)理论。在《观念1》中他明确指出,“意向对象的本质和意向活动的本质是彼此不能分离的”③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26页。。在这里,意向性不再仅仅意味着意识活动的朝向特征,而且还意味着对意识对象的创造功能,而这种创造功能则必然包含着理性目的论思想。具体来讲:一方面,在《逻辑研究》时期,由于意向性的二元结构,现象学的理性主要是从意向行为的立义来解释,而在《观念1》时期,现象学的理性则从意向作用—意向相关项的结构来解释;另外,从意识通过创造功能产生出对某事物的意识入手,胡塞尔明确指出,意识统一的本质在于“自身中隐含着作为(可以说)‘灵魂’‘精神’‘理性’之要素的‘意义’”④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第146页。,即意向对象(客体的客观统一性)来自于“意义”,来自于理性的被规定性。另一方面,随着胡塞尔对意向相关项的分析,现象学的先验目的论维度也得以打开。胡塞尔认为,由于体验边缘域的存在(不仅指现象学时间性的边缘域,也意味着新类型的所与性诸样式的区别),我们不是通过一次体验把握观念对象的,而是在从一个把握到另一个把握的连续进程中以某种方式把握住了作为统一体的体验流,从而把握到康德意义上的观念。这种观念表示“一个在其本质类型上由连续显现行为的无限过程所组成的绝对确定的系统”⑤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第254页。。这种使质料活跃化和使自身与多重统一连续体及综合体相结合的功能体现出了目的论的思想。胡塞尔也因此声称:“现象学是一种目的论,一种关于功能的科学,在此意义上它使部分的问题从属于被构成的‘意义’全体,并从属于意识流全体。”⑥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第427页。总之,在《观念1》中,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本身就内含着先验理性目的论思想,这进一步规定了现象学必然是一种先验理性目的论。

胡塞尔的先验理性目的论思想在其晚年著作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澄清。在《形式逻辑和先验逻辑》中胡塞尔通过明证性对先验理性目的论做出了进一步阐释,他认为,明见性和意识生活相关联,由于“明见性是意向性的一种普遍的普遍意识结构,所以意识生活就具有了一种遍及方方面面的目的论结构,一种朝向理性的指向性,一种朝向理性的方方面面的趋势,这种朝向理性趋势就是一种对正确的发现和对错误的消除。”⑦Logik Hua XVII,Martinus Nijhoff,1974,S.168-169.意识生活这种朝向理性的趋势也进一步说明它是“一个完全为内在的目的论所统治的越来越高级的意义构成物的逐级构造过程”⑧转引自李云飞《胡塞尔的先验的目的论与历史唯物主义》,《现代哲学》2013年第4期。。在《笛卡尔沉思与巴黎讲演》中,胡塞尔通过超越论的主体性对先验理性目的论给出了最本源的说明,“理性并非偶然出现的能力,也并非是作为可能偶然事实的标题。毋宁说,理性完全是超越论的主体性的一种普遍本质上的结构形式。理性指出证实的可能性,而这种证实最终会指出明证性造成和明证性拥有的区别”⑨胡塞尔:《笛卡尔沉思与巴黎讲演》,张宪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93页。。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清晰看出,超越论的主体性的本质结构决定了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是一种先验理性目的论,从而最终决定了胡塞尔的现象学是一门先验理性目的论的现象学。

二、发生、历史现象学与先验理性历史(含义—历史)目的论

胡塞尔通过静态现象学分析虽然得到了纯粹的本质对象,但胡塞尔认为这种纯粹的本质对象仍然不是最终之物,它从根源上讲仍然是在某种深刻的和完全独特的意义上被构造出来的东西。因此,为了真正理解它,就必须去追溯它最终的和真正的绝对起源。这最终促使胡塞尔走上了发生现象学和历史现象学(后期现象学)道路。也正是在后期现象学阶段,胡塞尔通过对我们所直观到的最终纯粹先验本质的历史追溯,揭示出了先验本质的历史构造和积淀过程,揭示出了先验本质和历史(含义—历史)的有机统一。胡塞尔的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思想也在这一追溯过程中得以凸现。

首先,我们先来分析胡塞尔是如何把历史和先验本质有机结合在一起的。正如我们第一部分所说的那样,在静态现象学阶段,胡塞尔为了维护先验本质的合法地位,拒斥历史现象,但现在他所拒斥的和维护的两种对立对象,却有机结合在一起,其关窍在哪里呢?简单地说,在胡塞尔现象学中有两种历史,一种是胡塞尔在静态现象学时期所抵制的事实历史,胡塞尔一般称之为事实历史;另一种则是胡塞尔在后期所研究的历史(含义—历史),胡塞尔经常用历史性来表述这种含义—历史。这种含义—历史按照现象学的说法,是一种非实在的含义(本质)史,而这种非实在的含义史恰恰是符合胡塞尔现象学标准的历史。胡塞尔对此有明确地表述,他说:“任何作为历史事实——不管是作为当下经验事实还是作为由历史学家所证实的过去的事实——被确定的东西,都必然具有其内在的意义结构;……一切关于事实的历史学都是令人费解的,因为它们总是素朴地、直接地从事实出发作出结论,却从未把一般的意义基础当作主题,也从不研究意义基础之上所固有的强有力的结构上的先验性。”①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张宪译,第450页,译文有改动;Edmund Husser,Krisis Hua VI,Martinus Nijhoff,1973,S.380.通过这种澄明,我们明确了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所研究的历史,不是事实的历史,而是内在意义的历史,即含义史,这是先验本质和历史能够有机统一的根本原因。

其次,我们再来分析这种内在含义在历史上是一个怎么样的流转过程。胡塞尔认为,历史从一开始就是“源初的意义构成和意义沉淀之间的相互交织和相互蕴含的活生生的运动”②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张宪译,第449页,译文有改动;Edmund Husser,Krisis Hua VI,S.380.。为了更加形象地对胡塞尔内在含义的构成和积淀过程进行说明,我们以图1为例来进行分析。

在图1中,我们把从A到E看作是在历史中的创建和积淀过程,A、B、C、D、E看作是内在含义在各时间点的原初的意义创建,那么 AA1A2A3A4、BB1B2B3、CC1C2、DD1则表示内在含义在A、B、C、D各时间点创建后的历史传递过程,BA1、CA2、DA3等表示内在含义在从A到B、从A到C、从A到D积淀后所形成的总体积淀物。

图1 内在含义的流转过程

通过以上图示,我们可以看出:首先,内在含义有一个最早的创建活动;其次,内在含义一经创立,就被以后所创立的内在含义所继承,是从前一内在含义到后一内在含义的不停的重复;最后,每一内在含义的持续存在方式不仅涉及重复,而且还涉及一种连续的综合(积淀)。在这种综合中,“所有的获得物,都继续保持其效力,它不仅是一种从一些获得物向另一些获得物的变动过程,而且是一种连续的综合,在这种综合中,所有的获得物,都继续保持其效力,所有的获得物都按以下方式构成一个整体,即在每个当前阶段上,这个总体的获得物可以说是新阶段上的获得物的总的前提”③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张宪译,第430页。。

这种内在含义的历史流转过程又如何表现出了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思想呢?我们接下来再从理性、历史、目的论之间的关联进行分析。

理性是什么?一方面,理性是超越论的主体性的一种普遍本质上的结构形式,但理性的对象是自身不能完全显示的对象,因此,理性只能在内在历史(含义—历史)的进程中才能显露出来,因此,没有历史就没有理性。另一方面,理性正如利科所言,“在这里应理解为动词成为理性的”④详见利科《胡塞尔与历史的意义》,转引自《现象学经典文选》,第817~822页。,动词意义上的理性使我们的意识行为具有了一种遍及方方面面的目的论结构,理性使人“感到满足,感到‘幸福’;它理解,理性不允许再细分为‘理论的’‘实践的’和‘审美的’,以及无论其他什么的;它理解,人的存在是目的论的存在,是应当—存在,这种目的论在自我的所有一切行为与意图中都起支配作用;它理解,它通过对自身的理解,在所有这些行为与意图中能够认出必真的目的”⑤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张宪译,第324页。;相反,如果没有理性,在我们的意识生活中,这些自身不能完全显示的对象则不会像原来那样连续不断地、合法地趋向于对象,就不会形成具有目的论意义的历史积淀物。据此,我们可以说,没有理性,就没有历史目的论。总之,内在含义、历史性、目的论、理性在历史性的发展过程中达到了完美的统一,因此,我们可以称胡塞尔后期现象学是一种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的现象学。

最后,胡塞尔这种先验理性的历史目的论同传统的历史目的论之间有什么区别以及为什么会具有这种区别呢?我们认为,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胡塞尔的历史目的论是普遍的不确定的历史目的论,不是“轻率的独断论”①德里达:《胡塞尔〈几何学的起源〉引论》,方向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6页。。它不像其他目的论那样有一个确定的绝对之物,如柏拉图的理念、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它只具有结构上的确定性,而在所有质料上具有的是不确定性。之所以会有这种区别,是因为我们总是被未知现实的视域的敞开的无限性所包围,而这种无限视域从根本上讲是由内时间意识结构决定的,因为内时间意识具有一个滞留—原印象—前摄的内视域和一个现在、过去和未来所组成的外视域。其中内视域中的滞留和外视域中的过去使当下的历史意义能够被下一刻的历史意义完全继承,而内视域中的前摄和外视域中的未来则使历史意义持续的层级累进(连绵不断的构成和综合)成为可能,而历史意义的持续的层级累进就是我们意识中的对象不断趋向于作为同一个X的无限观念极的过程,是意识对象不断趋向于自己目标的历史目的论过程。

总之,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清晰看出,胡塞尔晚年现象学是一门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的现象学。另外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们第一、二部分所谈的胡塞尔先验理性目的论和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奠基关系,倪梁康先生对此给予了明确的说明:“达到自身认识的‘先验生活’目的论作为一门对其意向性来说内在的理性目的论是人类历史目的论的基础。这门目的论的方向并不从外得到规定,并不从一个在先给予的和在先可认识的‘自在’而得到规定,相反,这门目的论是在先验主体性本身的意向性中获得其意义和标准。”②倪梁康:《胡塞尔现象学概念通释》,第346页。

三、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的实现

与胡塞尔早期坚持先验本质、拒斥事实历史相反,晚年胡塞尔不仅把先验本质同内在历史相统一,形成了其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理论,而且他还以欧洲科学危机为切入点,打通了先验历史与事实历史之间的壁障,论述了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的实现问题。

首先,在先验理性历史(含义—历史)实现的问题上,我们必须澄清胡塞尔晚年为什么会转向事实历史的问题。我们认为,胡塞尔晚年转向事实历史的主要原因是其现象学内在逻辑发展的必然结果,次要原因是欧洲危机的外在压力。在现象学内在逻辑发展必然结果方面,倪梁康先生曾从纵、横两个方面给出了解释。他认为,从纵的来看,胡塞尔晚年对文化相对主义之结果的残酷现实的批判,是之前对怀疑主义、相对主义等批判的延续,胡塞尔思想的发展具有历史连贯性;从横的方面看,是方法论的需要,因为胡塞尔在方法上把“危机”的问题和“生活世界”的问题看作是通向先验还原的一个通道③倪梁康:《现象学及其效应》,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第123页。。在欧洲危机的外在压迫方面,作为一名理性主义者,早在1910年前,胡塞尔就已经用他那敏锐的目光清楚地认识到,“与危机密切相关的是对人类认识能力的绝望以及在世界观中向非理性主义的突变趋向”④米尔曼:《人类学史》,转引自倪梁康《现象学及其效应》,第121页。。而当欧洲危机来临时,德国严峻的社会现实、哲学在思想方面的软弱无力以及自身作为犹太人所受的迫害等,我们能说这些因素对一位毕生都在追求严格、彻底的科学并对自身负责的哲学家没有一点影响吗?显然不是,历史学家A·斯特恩对此给出了中肯的评价,他说:“胡塞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所详见阐述的‘欧洲历史的目的论’与他的‘能量系统’密切相关。这个‘能量系统’一直在与一个有害的历史世界进行斗争。……就胡塞尔而言,欧洲精神的全部演变的目的在于其主体性在胡塞尔的先验的现象学中重建。”⑤A·斯特恩:《历史哲学——其起源及宗旨》,转引自张文杰主编《历史的话语——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61页。显然,这些外在因素已经使胡塞尔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作为一名置身政治事外的旁观者,而只能作为置身政治事件之中的受害者和反思者。

其次,在先验理性历史(含义—历时)目的论实现的问题上,我们还必须澄清的第二个问题是胡塞尔如何把先验理性历史目的论同事实历史结合在一起的。胡塞尔认为:“如果通常的事实历史学一般,尤其是在现代实际上普遍地扩展到整个人类的历史学一般,归根到底还有某种意义的话,那么,这种意义只能奠基在我们这里可以称之为内在历史的东西之中,而且作为这样的东西,奠基在普遍的历史先天之中。这一意义必然进一步导向我们曾表明的最高问题,即理性的普遍目的论问题。”①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张宪译,第458页。在胡塞尔看来,事实历史学是奠基在内在历史基础之上的,是奠基在超越论主体性的主观性之上的,是奠基在超越论主体性的先天理性历史目的论基础之上的;事实历史学的间接明见性是奠立在内在历史自我的直接明见性基础之上的,超越论的主体赋予事实历史学以意义,超越论的主体赋予事实历史学以目的。现代包括事实历史学在内的欧洲科学的最大错误在于:为了追求确定性而抛弃了奠基在其上的主观性,抛弃了具有理性目的论的主体自我,抛弃了自我的直接明见性,其结果是蕴含在客观科学之内的含义不能被激活,奠基在主观性基础上的客观主义变得不可解。胡塞尔对这种抛弃主观性含义的客观科学提出了严肃的质疑,“在我们生存的危急时刻,这种科学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它从原则上排除的正是对于在我们这个不幸时代听由命运攸关的根本变革所支配的人们来说十分紧迫的问题:即关于这整个的人的生存有意义与无意义的问题”②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张宪译,第16页。。因此,为了克服欧洲科学的危机,我们必须追溯客观科学世界的起源,从主观性方面说明客观科学世界,赋予客观科学世界以目的,使客观科学世界变得可以理解,使客观科学世界的发展符合我们人类的理性历史目的论思想。

最后,我们必须回答的问题是人类社会如何在这种理性历史目的论指引下发展。胡塞尔认为,人作为一个有理性的人,不像事物、植物那样完全无权选择,自我的双重视域,一方面给了人类一个方向的限制,但另一方面它作为一个无限的视域,也给了人类自我选择的自由,这种人类自我选择的自由,使人类社会能够成为一个受隐德来希指引具有目的论的人类社会。黑尔德对于胡塞尔所分析的人类应该担负起的理性责任给出了进一步说明,他说:“真正人性的东西是自由,它被理解为我作为先验的原——自我所具有的责任,这种原——自我是无法通过任何对象化来获取的。我对我的行为负有责任,而行为意味着一种对可能性的把握。”③胡塞尔:《生活世界现象学》,克劳斯·黑尔德主编,倪梁康、张廷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第37页。胡塞尔进一步分析,人只有它的整个人性是理性的人性时才是有理性的人。那么人如何才能成为一个有理性的人呢?他认为,人要想成为有理性的人,具有“执政官”功能的哲学必须担负起“揭示人类本身与生俱来的普遍理性的历史运动”④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张宪译,第26页。的责任,必须担负其作为人类的头脑的责任,必须担负其指引人类趋向于有理性的人类的责任。瓦尔特·毕迈尔对胡塞尔给哲学功能的定位也做出了进一步解释,他说:“哲学在历史上就是人的理性向自身的复归,在哲学中,人类实现了对自身的辨明。由此也产生出一种哲学的伦理学功能:指导人类成为它必须成为的东西。”⑤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张宪译,编者导言第8页。最后,在澄清了哲学具有对人类理性指引的功能后,胡塞尔又根据人类对哲学的认知程度,把人类历史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原初的世代的历史,其最大特征在于作为精神生活之统一的整体并没有被人们有目的地意识到,人们也不是周围世界的目的理念承担者;第二层是哲学与欧洲文化(科学)形成后的历史性,其产生标志是哲学和科学的出现,个别的人已经有目的地对整个人类和世代的整个联系进行改造,其中心是认识世界、认识人;第三层是哲学向现象学转变的历史性,其产生标志是超越论的现象学出现。这时世界和人类已经被人们科学地意识到,人类变成一种受现象学的哲学引导的人类。按照胡塞尔的观点,哲学的最终归宿必然是超越论的现象学,人类社会的最终归宿必然是受超越论的现象学指引的社会,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们永远走在超越论现象学的途中!人类社会永远走在受超越论的现象学指引的社会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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