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棉蓬
2014-09-21祁玉江
祁玉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陕北历史上最为困难的时期之一。那时候,实行的是大集体,“农业学大寨”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农民群众白天大干、晚上夜战,农活十分繁重。然而就这样,生产依然上不去,群众的生活极度困难。村里不少人家因忍受不了这种苦焦的生活,便拖儿带女,沿门乞讨,远走他乡了;留下的便勒紧裤带,靠野菜、树叶和谷糠充饥。
我家更为困难。我们兄弟姊妹7人年龄较小,难以承受重体力劳动,一家9口人的生活全靠身有残疾的父亲和多病的母亲支撑。因为没有强壮劳力,年年都分不到多少口粮。为了维持简单的生计,每逢夏天,母亲就将一天三顿饭改为两顿饭,晚上往往不做饭。可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到晚上就饿得发慌,实在忍不住了,母亲就让我们吃一些桃杏、瓜果充饥。春夏季节,我们常常按照母亲的吩咐,提上筐子上山挖野菜、采树叶。那时,人们的生活普遍困苦,挖野菜、采树叶的人很多,所到之处,几乎能吃的野菜、树叶都被采摘光了。就在人们绝望的时候,有一种野草映入人们的眼帘,给苦难的穷人带来了新的希望。我至今不知道这种野草的学名,农人们习惯地称它为棉蓬。这种草生长在路旁、沟畔和荒山中。春夏遇上好雨水,长得蓬蓬松松,绿茸茸的,很是茂盛,是牛、羊的好饲料。秋天成熟后,枝叶变红,放眼望去,红彤彤一片,煞是好看。它的籽粒呈黑灰色,与芝麻一般大,可以食用。还等不到棉蓬完全成熟,人们就发疯般地开始搂了,很快村子附近的棉蓬就被搂光了。再要搂,需要到十几里甚至几十里外的地方去寻找。
我记得,那个年月,我和母亲常常天不亮就出发了,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搂棉蓬。时运好时,还可以搂些;运气不佳,就会徒劳无功,空手而归。有一次,我和母亲翻了好几座山,跑了大半天,竟未见到一株棉蓬。我们失望了,正当准备返回时,猛然发现对面山梁上显露出了一片淡淡的红色。定睛细看,啊,是棉蓬!我们母子二人欣喜若狂地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搂起来,不一会儿便搂了一大堆。当我和母亲背着整整两背篓棉蓬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时,夜幕已经降临了。
棉蓬要食用,需经过好几道工序。首先,将搂回的棉蓬摊在院子里,晾晒风干,用连枷反复敲打;然后将打下的籽粒除掉杂质,拿到河湾里一遍遍地淘洗。棉蓬籽经过长时间的浸泡,苦味会减少许多;最后将洗好的籽粒晾干,加上少许谷子、糜子或豆类,用石磨磨成细粉,蒸成窝窝头食用。尽管蒸出的窝窝头又黑又苦,但它能实实在在地填充肚子,可解“燃眉”之急。
如今,我们的生活好了,再也不用吞糠咽菜了,更不用上山去搂棉蓬。可当我每次下乡途中看到山野里那一片片淡红色的蓬蓬松松的棉蓬时,一种亲切而沉重的感觉,便会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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