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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审美教育的广阔天地

2014-09-21张璐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4期
关键词:沈从文

摘 要:格式塔心理学认为,在观察现象的经验时要保持现象的本来面目,不能将它分析为感觉元素,并认为现象的经验是整体的或完形的(格式塔)。沈从文的《湘行集》把握了人们的完形趋向心理,塑造了人物形象的完形美和情节安排上的张力美,使读者在完形趋向律支配下进行审美投射,增强了文章的力度、别趣和魅力。

关键词:文学审美 沈从文 完形

一、引言

文学作品是一个奇妙的艺术天地。沈从文先生的散文不拘格套、不走熟路、刻意求新、善于创新,以别致的构思、新奇的手法,显示出自己独特的审美眼光与艺术创造力。他的《湘行集》成功地把握了人们的完形趋向心理,将散乱的生活素材凝聚成有机的艺术整体,向人们展示了美的人、美的事、美的景、美的情交织的奇妙的艺术天地,强烈地吸引着读者,陶冶、提高着读者的审美情趣,给人美的享受。本人试结合格式塔心理学理论,以其中的散文《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为例进行赏析。

二、人物形象的完形美

此文是以作家重返湘西途中所写的书信之一《鸭窠围的清晨》为主要素材写成,创作的触发点是作家在鸭窠围的清晨听到的几句对话,摘录如下:

我小船的篷业已拉起,在潭里移动了。只听到有人隔河岸喊“牛保,牛保,到哪里去了?”

河这边等了许久,方仿佛从吊脚楼上一个妇人被里逃出,爬在窗里答道:“宋宋,宋宋,你喊哪样?早咧,”“早你的娘!”“就算早我的娘!”最后一句话不过是我想象的,因为他已沉默了,一定又即刻回到床上去了。[1]

沈从文说过,“一个诗人,他之所以伟大不同平常人处,不应当是他生活一面的离奇,却应当是他作品所表现的完美。”[2]这“完美”可理解为经作家创作审美观过滤而完形的艺术作品。沈先生正是在几句对话的基础上,展开想象的翅膀,以丰富的生活积累为动力,以完美趋向心理为引导,飞跃到新的审美层次,写出这篇感人至深、情真意切的散文。

沈从文散文的焦点是人,如作家所说,“我对于湘西的认识,自然较偏于人事方面”[3]。作家于1934年重返湘西,进一步了解了湘西的人,于是“想起应当如何来写个较长的作品,对于他们的做人可敬可爱处,也许让人多知道些;对于他们的悲惨处,也许在另一时多有些人来注意”[4]。就是在这种审美理想指导下,在这种创作动机推动下,作家成功地塑造了多情水手与多情妇女的形象,使其臻于完形。

首先,作家在直接描述中初步完形。文学作品是作者为读者而写的,自然要适应创作心理与欣赏心理,以增强作品的艺术效果。因此在文学创作中,许多作家都从审美心理角度自觉不自觉地运用“审美完形”规律,以沟通作家与读者的心灵,开拓构思之路,创造绚丽多姿的艺术奇葩。审美完形趋向律是格式塔心理学家们总结出来的创作规律,简言之,“只要主要条件允许的话,心理的组织作用总是力趋于完善”[5]。因为人的心理结构中有种趋于平衡、完整的倾向,这种倾向就体现在完形中。他们通过实验发现,简洁完整的形总会给人以舒服之感,当人们看到不规则、不完整的形时,就力图将其改变为完整的“形”。如一个轮廓线上有缺口的三角形,往往被观察者自动补足,从而满足了人们的“完形需要”。

沈从文正是这样做的:他在审美理想的指导下通过联想想象对素材进行了加工,一方面扩大那些适宜的生活素材特征,另一方面对那些妨碍他完形的特征视而不见。在《湘行书简》中,牛保只是众多水手的点缀,说完两句话就再也不见了,而多情女人连面也未露——这自然不合乎人们的完形心理。如何进行艺术加工呢?沈先生突出描绘了牛保的言行,并将生活中另一个壮年水手的优秀品质加到牛保身上,使牛保成为一个充满原始生命活力、充满真情挚爱、正直善良的水手。他慷慨多情,敢爱善爱,而且得到了真挚的爱。他那“大眼、宽脸、短鼻子,宽阔肩膊下挂着两只大手,走路时肩背微微向前弯曲”的肖像;那略带羞涩的表情,不同于其他水手的满口脏话而是热情、多情的语言;那给“我”送核桃、不顾船即要开跑回吊脚楼给情人送“我”回赠的苹果、不顾落入激流的生命危险而为情人跟同伴乱打乱抟的行为,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其次,作家突破了现实经历的限制,创造了完美的人物,从创作过程看,是积极的完形活动。作家在生活中获取了一个不够完美甚至有缺陷的素材,内心失衡,产生了完形表现的动机并在想象支配下进行创造,完美的人物及情节出现了,作家的需要得到了满足——这是作家对现实素材的积极改造与完善;但从欣赏角度看,这又是一种被动地适应读者完形趋向的形式,读者在对完形的欣赏中获得了一种犹如走在宽阔平坦的马路上似的痛快淋漓的舒适感。同时这又显得单调而缺少回味与刺激性,还会形成对完形的依赖感、产生疲惫感、厌倦感和心理惰性。于是这种完形活动就转化为一种束缚力,阻碍文学创作力的发挥与读者欣赏想象能力的发挥。高明的作家,往往会避短扬长,发挥优势、弥补缺陷,使作品更富魅力。

《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就是在直接描绘的基础上通过多向映衬的艺术手法及结构空白形成的张力取得突破性进展,深化了人物的完形。作家在本文的创作中巧妙地契合了格式塔心理学的“图底关系”:所谓“图”即知觉中心,所谓“底”即知觉背景。在文学作品中,“图”即要重点描述的中心人物,“底”即烘托中心人物的次要人物及环境,二者密切相关、不可分割又能相互转化。如在作品的人物关系中,邮船水手、壮年水手、夭夭、中年妇女等都成了作家直接描述的“图”,牛保却成了“底”;然而从总体结构看,牛保与多情妇人仍是作品的表现对象,邮船水手等仍是烘托主人公的底。这种关系的转化,使得作品充满生机、富有情趣。

三、情节安排上的张力美

《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在情节安排上的突出特点是故意留出结构空白以形成完形运动张力。

按格式塔心理学理论,完形是由知觉活动组织而成的经验中的整体,人们在完形过程中会产生一种紧张的冲动力,从而使兴奋程度大大提高,这就是“完形压强”。因此作家获取素材后在创作时往往省略某些部分,又突出、扩展某些关键部分。通过这种做法使作品蕴含某种完形运动的压强和张力,以这种复杂有规则而又不完全的“形”造成更大的刺激力,增强审美效果。endprint

从作品情节上看,牛保同“我”分手后就重新回到情人的吊脚楼去了,再也未露面。在多情妇女约他十天后回来过年,牛保回来没有?牛保为了情人而在激流泛舟时与同伴“乱打乱抟”,后果如何?按照常规写法,写牛保归来与多情妇人欢度新年,是喜剧;写牛保为情人落水而死,是悲剧。然而作家均未写明,而是省略了结尾,突出了一个关键部分,即让邮船水手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看那样子不是有一个人落水,就得两个人同时落水。”这就制造了一个留有空白、残缺,具有完形运动张力的“形”。

古人在讲绘画技巧时,曾经谈到过“远人无目,远树无枝,远水无波,远山无石”的视觉现象。作家如果在描绘人物时也似“远人无目”般只现其轮廓,看似对现实的机械摹仿,实质上是作家将人物或情节在自己的心目中完形之后,并未按自己的思维轨迹如实记录下来,而是藏起了一部分,造成残缺,形成内在张力[6]。它能激活读者头脑中的想象,让他们把自己的主观图式投射到这残缺的“形”里边,填补那未描绘出的“目”。这就充分调动了读者的组织建构能力,将他们拉进了作品,与作家一起参与了“完形”的任务。读者虽然在阅读、欣赏时遇到了阻力,但犹如“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一样,在不断克服阻力后的完形创造中会获得更强烈的愉快感,并使人物及情节的完形达到新的高度,所以说这是一种主动引发读者审美心理完形趋向的方式。

沈从文在散文中直接描绘了美,也间接烘托了美:美的人与事,美的情与心。直接描绘与间接烘托的结合产生了延伸,造成张力,令人回味,启人想象。如果我们再深一步探究的话,不管牛保落水而亡还是平安而归,都是一个悲剧趋向:在美丽的自然环境中,湘西人都如牛保及多情妇女一样,在愚昧麻木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他们的爱与情是真挚的,但又是扭曲变形的、病态反常的,是不会有完美结局的。

四、结语

一个多情的故事,产生了最终的悲剧结局——沈先生看到了这些,但他不愿意直接表现出来,于是通过邮船水手的口予以模模糊糊地披露,又以美与善的情意浓笔重彩地描绘,冲淡了本来就淡淡而写、隐含未露的悲剧气氛。作家就是这样运用写与不写、实写与虚写的结合所形成的心理张力,以自己的想象激活读者的想象,让他们在完形趋向律支配下进行审美投射,从而产生了人物形象及其意义的深层次完形的审美效果,增强了文章的力度、别趣和魅力。

注释:

[1]沈从文:《沈从文别集·湘行集》,湖南:岳麓书社,1992年版,第67页。

[2]沈从文:《<群鸭集>附记》,沈从文文集第九卷,花城出版社,1983年版。

[3]沈从文:《湘西·题记》,沈从文文集第九卷,花城出版社,1983年版。

[4]沈从文:《沈从文别集·湘行集》,湖南:岳麓书社,1992年版,第82页。

[5]九院校编:《心理学》,广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6]王维:《山水篇》,《名作欣赏》,山西:名作欣赏杂志社,1990年,第1期。

(张璐 江苏昆山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外训系 215300)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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