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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风雨后

2014-09-16张邦兴

含笑花 2014年5期
关键词:边区红军

张邦兴

阳历五月中旬,还是农家四月天,夏季刚刚跨进右江河谷的门槛,春季还没有离开六诏山的峰巅,正是春天和夏天迎面碰个正着,在山野里纠缠不清的时候。几场春雨洗过的天特别蓝、山特别新、水特别绿、花特别艳……低凹的右江河谷已经热浪滚滚,高峻的九龙山上春光正浓,富宁的坝子里,小秧已经返青,蔗苗点点新绿,广南的山岭间却还有布谷声声催春,几天过后,就是“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谷可种”的芒种。

恰好这个时候,我们“中国梦·革命老区文艺巡礼”采风组一行,走进了富宁、广南革命老区,走进了那片春意盎然、柳色新新、生机无限,春天和夏天交织的土地。

谷拉河谷,是富宁县的火炉,除了剥隘,这里就是最热的地方了,也有人说百色水利枢纽工程下闸蓄水以后,剥隘镇搬迁新址,这里比剥隘还热。多立村在谷拉河后面一个四面环山的低矮山洼里,全村十多户人家,窝在深深的大山里面,外面的风进不来,里面的热散不出,倒像是把这十多户人家百十口人置于热气蒸腾、闷热发烫的锅底,反复地蒸着煮着,多立村之热,较之不远处的谷拉河谷,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还在20多年前就来过多立村,以后又去过一次,这次再来,我已经是第三次造访多立了。每一次去,我都发现藏匿在大山腹地,偏僻且隐蔽的多立在发生着变化,尤其是这一次去,变化就更大了。

首先让我觉得最为便利的是多立村通了公路,我们毋须再像第一次去多立那样拄着拐棍,攀山越崖,在几乎没有路的崇山峻岭间,凭借着向导指定的一个方向手脚并用爬进多立。虽然说这条乡村公路修得像羊肠子一样窄小而弯曲,且不时有深深的坑洼和凸起的石块,剐蹭和磕碰着我们乘坐的越野车的底盘。但是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没费多少周折就把车开进了多立,这多少有些让人大喜过望。我心里并不是为自己这次少了许多跋涉窃喜,而是由衷地想,多立村的父老乡亲们终于有了一条联系外界的公路了,他们的出行方便了,他们要运进运出一点什么物资,可以不再依靠人背马驮了。要知道,要在多立这样山高坡陡,到处是悬崖峭壁的喀斯特山地修成一条公路,要下多大的决心、花多大的投入、费多大的人力呀!在多立,我为这条公路想了很多,这恐怕是当地党委政府给予老区人民最大的福祉了。

其次,最让我感慨的是,多立村四周的山头有了浓密的树,而且很多树已经粗大得可以做柱子、做檩子了。20多年前我第一次去多立的时候,那可是光秃秃一片,那时的山岭,就像奇形怪状的被剃光了头发,露出青灰色头皮的人头,一个个暴露无遗地暴晒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显得既丑陋又无精打采。人走在上面,天上投射下来的阳光很烫,由无处不在的石头反射和蒸腾起来的热浪更烫,让人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只能在骄阳和地面热浪的交替攻击下死扛,而且越接近多立村所在的“窝底”,愈加酷热难耐,我当时就想,多立村的人长年累月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呢?这次再去,多立的周边山头上竟有了满山遍野的绿色,而且越接近村庄树木蓄养得越好,草渐浓密树愈高大,村子旁边半山腰以上的部分,甚至已经是一派郁郁葱葱了。有了树,不仅山村的景色一下子变得美了,而且还有了足够的水源,多立村原来滴水贵如油的状况就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现在,不但他们村前的水源一年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有水,村里的各家各户还在当地政府的扶持下建起了水窖,平时接些雨水和山林里淌下来的箐沟水,可备急时之需,而且家家户户还把自来水管引到了门前和锅沿上,洗菜煮饭甚至冲凉洗衣服都不用再挑远水了。

再次,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多立村人生活水平的提高。车子才翻过大山遮蔽的山口,我就透过车窗前迅速掠过的草尖和树梢看到,山洼里的多立已经不见当年低矮破旧的、灰扑扑的瓦房,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砖混楼房和宽阔的规划有序的水泥村道。走进村子一看,村里家家户户窗明几净,很多人家还做了较之城里人家也不逊色的外墙装饰,楼顶上还立着太阳能热水器的贮水罐和贮热板,那些由金属和玻璃铸成的物件,在强烈的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这等于是在用一种最直观的方式告诉外来的人们,这个以前连洗脸漱口水都要留着洗衣服,洗完衣服的水又用来喂牲口和鸡鸭的地方,如今劳作归来的人们也可以洗上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了。经过向村民们了解,我得知这些变化,都来源于近几年的老区建设项目和扶贫部门实施的整村推进,利用这些项目资金,村里还建起了科技活动室和文化广场,村民们的文化生活也有了极大的改善。现在,多立村虽然因为地少且贫,光靠村里的自然条件,还不足以发展支撑全村经济的项目,但是依靠年轻人外出务工,多数人家的日子已经温饱有余。

多立村所有的这些变化,虽然谈不上翻天覆地,但是却也明显有效,而且这种变化还在继续着。我想,这也是1931年10月从这里走出,在广西加入了红军,一年后又把黄庆金、谭统南等红军干部悄悄带进多立村,并以此为最初的据点,发动七村九弄的穷苦民众闹革命的刘家华,心中所向往的吧?这个从 富宁县走出去参加红军的第一人,当时不仅带来了开展秘密斗争的红军干部,而且也满怀革命理想,自打1934年7月,中共右江下游特委书记黄松坚在他家的破瓦房里主持召开党的会议,宣布成立中共滇黔桂边区临时党委的时候起,他一定坚信自己所追随的伟大事业,在能够解放天下劳苦大众的同时,也一定能够给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带来变化,一定会让他的父母兄妹和所有乡亲过上好日子。

距多立不远的谷留村,所在位置恰好与躲在深深山窝里的多立村相反。这里是云南和广西交界的一个山垭口,它居高临下雄视万山,在方圆几十公里以内,无论你是从云南或是广西方向进入谷留,都要涉过激流,爬很长的山路才能抵达。因此,这里的地形在军事上有着特别重要的价值。1934年11月,进入七村九弄的红军在这里召开大会,宣布成立中共滇黔桂边区临时委员会、滇黔桂边区劳农会和滇黔桂边区劳农游击队第三联队。从此,边区红军就把总部设立在谷留村后的大岩洞里,又在谷留村前的制高点上,设立了观察哨,这个观察哨与总部所在的岩洞遥遥相对,相隔近10里路却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警示。endprint

红军借助这个观察哨,掌握着来自七村九弄各个方向的情况,使得红军部队在七村九弄范围来去自如,有如生就了千里眼和顺风耳。谷留村的地形优势,不仅使它成为了当时红军在七村九弄一带的活动中心,而且现在也是当地民众往来和贸易的要口。谷留村像一条热闹的农村小街,被建设得房舍俨然,街道整齐,从乡政府所在地谷拉修筑的水泥公路,已经直达这里,有人抓住商机,在这里办起了一所民办幼儿园,村街上,村民们开设了多家销售日用百货和收购山货的商店,平日里有不少广西的民众到这里购买日常所需,有事路过时也会在这里歇息。据知情的人说,这里每天都可以卖掉一头猪的肉,实际上已经是滇桂交界处的一个商品集散中心。就连乡里的机关、学校,也时不时会组织干部职工、学校师生到谷留开展革命历史和爱国主义教育,外面的人也会到这里来缅怀革命先烈,了解革命史实。谷留村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村民们的生活条件和生活水平,较之周围村寨似乎更为优越。

甘屯村是谷留和谷拉之间一个位于半坡之上的小村寨,从这里下一个长坡就是谷拉街,而村后是一个可容数百人的大岩洞,越过这个岩洞背后的山坡,就是当年边区红军总部所在地。当年红军在这里常驻一个排,长期监视驻有国民党武装的谷拉方向,红军主力也曾在这里组织过著名的恒村战斗,把进犯边区的桂军击败并追出10多里远,直至他们逃过谷拉街、渡过谷拉河,溃不成军地退入广西泮水。前几年,州县的革命老区促进会和扶贫部门,投入巨资在这里统一建设了红军村,又在村里建设了红军陈列馆,做了红军村的寨门、群塑和浮雕,红军洞里的设施也被重新整理和完善。那以后,这里倒悄然兴起了红色旅游业,但凡到谷拉拜谒红色老区的人,一般都会到甘屯驻足留连。我前些年在富宁下乡时,就曾和者桑乡党委的党员们一道,到红军洞来重温入党誓词,在这里过了一个特别有意义的“七一”建党节。

离开甘屯红军村,一路经过谷拉、马贯、那花……所有这些当年红军曾经浴血奋战的地方,无论是原本就热闹的街镇,还是原来就破烂不堪的村庄,近年都得到了来自财政、扶贫、老促会,甚至中彩项目的扶持,街镇和村庄都盖了新楼房,浇筑了水泥街道、修通了公路、接引了自来水、拉通了电,街镇商业繁华,村庄面貌一新,而当地近两年兴起的甘蔗种植产业,更是直接推动了当地经济的迅速发展,那些种满山岭沟谷的甘蔗,使得阵阵山风都裹挟着丝丝甜味,老区人民的生活质量,正在从外在的表面向内里的质地,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再是地脊民贫的穷山恶水。

我们去采风的那几天,适逢归朝镇百油村朝坤家庭农场首期600亩果蔬生产基地,进入收获时节,每天有近40吨蔬菜外销至武汉、成都、乌鲁木齐等地。我们正在田头看着果实累累的田野惊叹呢,田间公路上却来了一个开微型车的中年男子,一问才知道他就是农场主李朝忠,这个热情的四川人告诉我们,他的基地已外销西红柿185吨、辣椒35吨,实现销售收入78.5万元。他说经过认真测产,仅这一季农场就可产西红柿600吨、辣椒400吨、甜玉米300吨,销售总收入可达400万元。

朝坤家庭农场,是富宁县归朝镇由四川眉山市东坡区引进的农业企业,通过归朝镇土地流转服务中心协调,采用租赁方式,对百油坝子甘美、江曲、郎冲、洞司和尾洞五个村小组300余户农户的土地进行流转,首期流转土地1600亩。这个家庭农场以发展高产、高效、低耗、无公害蔬菜的生态农业为特色。农场主李朝忠是一个懂技术会经营的农民,农场首期就种植“艺丰1199”西红柿500亩,“芜湖F1”辣椒450亩,试种拉比2号、奥落、莎丽、艾比利等新品种西红柿50亩。农场的生产和经营实行“技术统一指导、管理统一标准、物资统一购置、产品统一外销”的新模式。农场吸引周边群众到基地务工,群众除出租土地获得了不菲的收入外,在自家的土地上打工,也能每人每年收入达25000元左右。仅仅是生产和经营方式的转变,就使耕地所有者和经营者双方都获得了巨大的实惠。

百油这个坝子,在整个富宁县都算得上是一方沃土,其有史记载的开发时间已超过千年。早在唐代,这里就有侬氏土酋及其部族居住,到了宋代,这里是延众镇的治所所在地,是当时富宁一带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正因为这里田平水好,物产丰饶,1934年的春天,当时进入七村九弄一带活动,并已经发展了相当力量的红军游击队,才选择这里作为土地改革的试点,把土地从土豪劣绅手中夺过来,分配给贫穷农民。为了保卫土地改革的成果,红军游击队还在这里的甘美村,与前来进剿的滇军两个连激战,向当时国民党地方当局的反动统治打响了第一枪。时至今日,当年在甘美战斗中英勇牺牲的红军连长黄保臣,还埋葬在这片肥沃的田野里,一缕忠魂,不分晨昏地看护着他和战友们用生命夺来的这片热土。

然而,只是短短的80年过去,这片土地上却经历了太多的变迁。从1934年那次红军的土地改革试点算起,它已经经历了战争年代穷苦农民对于土地的得而复失,共产党夺取全国政权以后,又经历了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化和土地承包到户等等,一下分田到户,一下集体经营,一下又是承包单干,到现在,土地又流转到农场主手中规模经营。每次土地政策的调整,背后都包含着深刻的社会变化,折射着时代不断变迁的脚步,在岁月之上烙下了深深印记。但是有一点不同的是,共产党取得政权以后,不管对于土地的经营方式怎么变,农民都是土地的主人,包括这一次的土地流转,这样的地位也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只是这种以农场主作为新的经营主体的经营方式,使得农业生产更加适应时代发展的步伐了,这样的变化,无疑是为提高土地的产出效益而进行的有效选择。我想,当年那些为帮助穷苦人民争夺土地所有权,而不惜牺牲生命的先烈们,如果在九泉之下有知,也会为这种变化而欣喜的吧?

甘美战斗结束不久,中央红军长征到贵州、进云南的消息传来,为了策应中央红军北上,黄松坚、黄庆金等边区党的组织和红军领导人,带着红军主力和赤卫队员2000多人,越过百油坝子所在的七村地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归朝镇。他们在那里召开大会,进行武装游行,整编红军队伍,并在军事上摆出了一副要进攻今天的富宁县城的架势,迫使当时追剿中央红军的部分滇军和桂军纷纷回援。由此,归朝作为富宁的一个重镇,浓墨重彩地进入滇黔桂边区革命斗争的史册。endprint

归朝坝子风光秀美,土地肥沃,文化底蕴深厚,曾是古富州的土司衙署所在地,富州的沈土司,从明末清初到民国初年,在这里经营了200多年,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归朝距富宁县城只有10多公里,是下剥隘进广西的交通走廊,也是向南进入七村九弄,向北进入洞波、那能等富宁北部地区的咽喉要地。红军突然出现并占领归朝,对于当时的富州统治者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让他们坐卧不安。为此,从这以后的数年中,边区红军和国民党部队你来我往,在这里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红军突袭成功了,国民党军队就会强力反击;国民党部队占据了,红军也会在他们防不胜防的时候长途奔袭,重新恢复对归朝的控制……残忍成性的国民党部队,为了扑灭边区革命斗争的烈火,甚至在这制造了惨绝人寰的洞楼惨案,一次就在归朝河边杀害红军战士、赤卫队员、农会干部、红军家属和无辜群众130多人,革命志士和边区群众的鲜血,染红了归朝镇前不舍昼夜,哗哗流淌的普厅河水。

一次又一次的战火洗礼,一次又一次的浴火重生,归朝就这样浑身是血,步伐踉跄地从历史走向今天,她心中有多少血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回过头来看,历史的背影依然那么清晰,历史的回声依然不绝于耳。归朝河水之所以如诉如咽,我想,诉不尽的是她对那段历史的记忆。今天,归朝终于摆脱了苦难的阴影,来到了一个没有杀戮、没有硝烟、没有流血的新时代。我们在归朝采风那些天,实地走访发现,这片良田沃野基础设施配套,向来就精于农耕的壮族人民,把他们的田地种得就像绣花一样,或者说就像他们织就的一幅幅壮锦五彩缤纷,普厅河两岸,到处是绿油油的稻秧,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蔗田,蔗苗长势喜人,而路边依次排开的葡萄园里,葡萄蔓已经上架,一嘟噜、一嘟噜的略带粉白色的葡萄花在叶间躲闪,还有归朝乡间特有的扁桃树,已经有群星一般青中泛白的幼果,在策划一场即将成熟的香甜,坝子边上那些身材巨大的古榕,则举着巨大的蒲扇,不知疲倦地把土地耕犁、播种后散发出来的芳香,送达村寨、送达市镇、送达人们灵敏的嗅觉,那种只属于土地的芳香,迷醉了山坡、迷醉了河谷、迷醉了村镇,也迷醉了我们的目光。

归朝地处交通沿线,从昆明到广州的高速公路,国道323线和正在建设中的云桂铁路都从这里经过,是西承富宁,东接剥隘的要冲,是云南进入广西,走向大海的必经之地。为此,这里被县里确定为承接东部沿海发达地区产业转移的重要基地,诸多工业企业纷纷落户这个历史悠久的古镇,这片以往一派宁静的乡野,日夜机声隆隆,她过去不曾熟悉的工业气息,正在使小镇脱胎换骨,变得越来越有工业重镇的味道。工业农业的健康发展,又带来市镇建设和服务行业的兴旺,一些山区的群众也在向镇区聚集,新建的山瑶中学已经拔地而起,农贸市场、汽车客运站、老街三寨的旅游线路,甚至街上的旅店、餐馆等等设施逐步形成配套,从而使妩媚的壮乡变得更加宜居、更加宜游,也更加有层次有品位,焕发出光彩照人的风采。

那能在壮语中是水田的意思,这里的那能、弄亭、那瓜、那法等处,确实也是田平水好的鱼米之乡。因为这里的自然条件优越,历史上曾是富宁一带开发较早的地方,西晋时期,富宁县境首次设立县治——西宁县,有人就认为其治所在今天那能乡那法村民委的西宁村。元代,朝廷在今天的富宁县境设立罗佐州、那瓜州和那吉州,其中的那瓜州和那吉州就在今天那能乡的辖区里。但是,在古人相当看好,频频设治的鱼米之乡那能,也有自然条件相对恶劣的地方,其东北部的甘邦、太平、龙彦、那泼一带,喀斯特地貌极度发育,崇山峻岭中山石破碎、怪石嶙峋,悬崖峭壁间溶洞密布,而且森林茂密,这就为滇黔桂边区的红军,提供了一片能打能藏的天然隐蔽处所。1936年以后,边区的红军主力,陆续转进富宁东北部的洞波、那能一带,在那开辟新区发展武装,红军司令部就一度设在距那能不远的洞波乡那达村。

红军主力的到来,无疑给那能乡的村村寨寨,带来了新的从未有过的气象,那里的人们纷纷被发动起来,积极投身到谋求自身解放的火热斗争之中,国民党反动派一时惊恐万状,把那能一带如火如荼的革命浪潮视为心腹大患,跨省际组织了历时10个月的滇黔桂三省会剿,不断派出重兵,清剿那能的村寨和山野。顿时,那能一带成了滇黔桂边区对敌斗争的主战场,在血与火的考验中,那能的山水处处都留下了边区红军、各族群众不畏强敌,英勇反抗的感人事迹,留下了国民党反动军队镇压革命、屠杀人民的桩桩罪行。

1936年8月,滇军广富独立营龙汉斗部从西洋江的北岸隐蔽而来,突然出现在甘邦、太平、龙彦一带。那时,红军一部驻在甘邦,龙汉斗部的李德修连,突然包围了这个当时只有10来户人家的村子,驻甘邦的17名红军战士和赤卫队员临危不惧沉着应战,他们边打边掩护群众撤退。群众安全转移以后,红军战士和赤卫队员要摆脱敌人已不可能,他们当机立断,退入了甘邦村后的弄丁洞。在这个狭窄的岩洞里,英勇的红军战士、赤卫队员据险而守,顽强阻击,与疯狂进攻的敌人生死搏杀,直至国民党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恼羞成怒地放火烧了甘邦村狼狈逃去。因为这场战斗,弄丁洞便拥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甘邦红军洞,当地的村民一直守护着这份荣耀,每年清明都组织村里的小学生去祭扫、缅怀,接受革命传统教育。而村里当时直接参加战斗的红军战士莫炳红,幸存下来后活到90多岁,在他离世的头一天,这个行动不便的老人,竟让子女们把他抬到红军洞里一趟才安然逝去。老人生前办的这最后一件事,仿佛是去向他一直挂怀的红军洞辞行,又像是去跟他当年的战友报到。

敌人在甘邦吃了败仗,李德修便带着他剩下的人马驻进离甘邦不远的太平村。那个时候,太平村只有9户人家,敌人的到来,使太平村从此不再太平。当时,驻在村里的红军和赤卫队已经掩护群众撤入密林,只有村里的两个瞎子因为行动不便,不愿意连累大家而没有走,残暴的敌人抓住他们后,先用刀一点点割他们身上的肉,逼他们说出红军和赤卫队的下落,几经折磨还问不出什么情况后,竟把他们投入火中活活烧死。大家撤离时有两名妇女还在山上干活,不知村里已经遭难,才回到村口就发现事情不对,她们撂下肩上的柴禾就往山上跑,几个敌兵也紧追不舍,把她们打死在山垭口上。此后的三个月,驻在村里的敌人四处出去清剿,抓到红军战士、赤卫队员、农会干部、红军家属和无辜群众,就押来太平村严刑拷打,杀害后把他们的遗体丢到村旁一个深四五丈、宽三丈多的落水洞里。先后在这被敌人杀害的有百油农会主席黄彩鸾、者兰农会主席黄光华、六温农会主席苏胜爱、那吉农会主席黄朝寿和副主席鄂广道等近200人。那一段时间,太平村腥风血雨,被害者的尸体几乎填满了这个深阔的落水洞,群众后来把它叫做“万人坑”。endprint

那段时间,滇军、桂军各有一个营,一直在甘邦、龙彦、太平、那泼一带清剿。甘邦村被烧毁以后,无处容身的村民马朝凤、陆正昌、吴山高便带着家人,住进了甘邦村东面半山腰上的干河洞。本来,这个岩洞离下面的坝子有200多米,从洞口到地面是10多米高的悬崖,洞口还有树丛遮蔽,是一个比较安全的藏身之地。但是,他们的行踪还是被搜山的敌军发现了,疯狂的敌人在进攻时遇到了抵抗,便弄来了几麻袋辣椒和若干柴草,在洞口燃起了熊熊大火,把藏在洞里的19名男女全部熏昏、熏死。后来只有4位年轻的姑娘在敌人撤走之后醒来,逃过了这一劫。这个山洞,从此以后被当地群众改称“深仇洞”,边区根据地的人们,以这种特殊方式,记下了丧心病狂的国民党兵在那欠下的一笔笔血债。

敌李德修部在甘邦作恶后又移驻那能,从此,那能又惨遭这个杀人恶魔的蹂躏。在那能期间,李德修指挥他的部下天天外出抓人,只是短短几天时间,被他们抓到的所谓有问题的人就有100多个。后来,敌人还把一些在外地抓到的红军战士、赤卫队员、农会干部也押到这里,那能坝子变成了李德修的刑场,他为了震慑和降服那些不肯招供的“死硬分子”,天天在坝子里杀人,第一天杀了6 人,第二天杀了5 人,第三天竟然杀了24人,第四天又杀了7 人……被害者的鲜血,染红了那能坝子里的玉欧河、玉潺河。但是,敌人的暴行,并没有吓倒信念坚定的革命者,被拉去陪杀的“死硬分子”没有屈服,被杀的志士们也没有屈服,那些天,那能坝子的上空,天天响起悲怆的《国际歌》,响起“共产党万岁”的激越口号……

敌人的暴行,激起了复仇的怒火,1937年2月中旬,会剿的敌军再次进逼那泼、龙况,敌人以桂军团长马玉堂带领的2000人为一路,以滇军营长龙汉斗带领的滇军一个营和桂军一个营为一路,东西对进夹击我红军主力。我军将计就计,先在龙况垭口埋下伏兵,等待从西面来的龙汉斗部,然后又以主力一部在那泼村后布下口袋阵,用小股部队边打边退,引诱傲慢的马玉堂上钩。从东面渡过西洋江一路扑来的马玉堂竟不顾龙汉斗部推进的速度和位置,孤军深入我军设下的伏击圈,战斗一打响,马玉堂就被红军战士一枪打下马来,他的副手要组织抵抗,却哪里还来得及,只见红军二大队大队长唐秀山手持双枪,率领漫山遍野的红军战士、赤卫队员一齐出击,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当场就击毙200多人,溃不成军的桂军望风而逃,渡西洋江时大部分又被江水冲走或淹死,只有200多人从剥隘逃进了广西。而姗姗来迟的龙汉斗部,也被我早就埋伏在龙况垭口的红军强力阻击,并很快被击溃。那一仗,是边区红军一次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最多的战斗,我军以较小的代价获得了全胜,彻底地粉碎敌人的三省会剿。

当我们在事隔近80 年后来到这片当年腥风血雨曾凯歌高奏的战场,一切都已经逝去,不论是她的苦难还是她的胜利都成了往事。在那能、在甘邦、在太平、在那泼,那些疯长的草木和岁月的尘埃,已经把这些往事掩蔽得几乎不见了痕迹。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在那能红色文化广场上徘徊,在红色革命陈列馆里感动,在红军洞、万人坑、深仇洞前缅怀,在一些零星老人的叙述中流泪……好在,如今的老区建设已经日新月异,当年被反动军队当作刑场的那能坝子,已经建起了幢幢新楼条条街道,建设着一座美丽的小镇;当年被国民党兵一把火烧得精光的甘邦村,有一片砖混结构的新楼矗立于原野之中,宽阔的进村水泥路,也正在浇筑,而村里的学校场地开阔,校舍齐整,设施齐备,绿树成荫,环境优美,里面传来琅琅的读书声;太平村旁的万人坑,已经被开辟成革命纪念地,除了坑边被建成了一个供后人瞻仰的场地,一条笔直的水泥大道还直接连接到了村边的大榕树下,大道那一头的村庄,很像城里的别墅小区,乍一看倒让人产生一种置身城市而非乡野的错觉;深仇洞下,一条蜿蜒的公路穿过田间,通向附近的村村寨寨,而洞口的那些树木则更加茂密和高大,把像伤口一样的洞口,掩蔽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有当地人专门介绍,任凭你的想象力再怎么丰富,都很难把它和一次惨绝人寰的杀戮联系在一起。那能,已经揩净了身上的血迹,正满怀信心地走向美好的未来。

史料上说,阿用是壮语地名“乃用”的演化,“乃”是“里面”,“用”是“羊或者大血藤”,合起来理解,阿用就是“位于里面的盛产羊或有大血藤的地方”。从地理位置来讲,阿用位于富宁最北面的一个角落,从富宁县的哪个方向进去都不容易,确实是不容易抵达的最里面的地方,很多时候,富宁县城的干部下乡,假道广南或者广西去阿用反而更便捷。但是,这个不容易到达的地方,因为它的偏僻闭塞,山高路险,在历史上的那个特殊年代,反倒为弱小的革命力量提供了天然的保护,使革命在这样僻远的环境中得以存活、发展和壮大。

1934年,红军干部赵敏、陆昆、江水平等受组织派遣进入阿用地区,秘密串联阿用一带的黄光华、罗万忠、陆志洪、汪进德、李国亮、傅廷忠、陆应业、易仕安、罗志刚、陆应红等大批有志青年参加革命,成立了阿用劳农会、者兰劳农会、那柳劳农会和阿用、者兰、那柳、那来4支赤卫队,秘密武装发展到200多人枪。随后,滇黔桂边区党的领导人何尚刚、军事领导人黄德胜,也来到阿用的者兰与赵敏等人汇合,继续推动这里的革命形势发展。

1936年5月,中共滇黔桂边区临时党委在者兰的汀水村召开边区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来自百色、靖西、镇边(今那坡)、德保、西林、广南、麻栗坡、富州(今富宁)等地的40多位代表参加了会议,会议决定:正式成立中共滇黔桂边区党委、边区革命委员会、边区红军游击队,将边区的党、政、军总部,移驻阿用者兰。从此,阿用地区便成为了涉及滇黔桂三省28个县,共180多万人口的红色区域的中心,边区党组织和红军主力在这里先后领导了多次著名战斗,扩大了革命武装,并在那柳村创办了红军修械厂,负责修理枪支和翻装子弹,经过一段时间富有成效的工作,边区的红军游击队主力发展到8000多人,仅在今天的富宁县境内活动的就有2600多人,党领导的滇黔桂边区,通过多年斗争,进入了它最鼎盛的时期。

1937年4月,边区党委派朱国英到广西工委汇报工作,朱国英从广西回来时,带来了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的代表张凡(张光夏)、欧阳才。张凡和欧阳才在者兰向边区党的组织、红军部队,传达了西安事变后的国内形势,传达了党在民族存亡的新形势下,与国民党再度合作,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共同抗日的主张。边区党的组织紧接着在者兰的唐彦村召开了有2000多军民参加的抗日誓师大会。此后,包括许多阿用儿女在内的边区红军主力,便从阿用分三路先后开赴抗日前线,投入到了挽救民族危亡的伟大斗争当中。endprint

对于阿用革命遗迹的寻访,我也是去过多次,但是每一次去,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无缘到达当时边区红军总部所在的者兰汀水。这次再去,我就特别想去汀水一趟,当地的同志见我决心很大,也就勉强同意了,直到上了路,我才知道去汀水的路到底有多难。阿用的山,与谷拉的山不同,在谷拉随时可见怪石林立的峰峦,那些山虽然不是很高大很陡峭,但是往往一走几十里见不到一块石头,而且因为当地地处亚热带河谷,气候湿热,草木长得特别茂盛,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插一把筷子在地上也会发芽的,我们一眼望去,目之所及不是绵延不断的人工栽培的八角林、杉树林,就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在这样的山里,如果没有开好的路,你想凭个人的力量从丛林中穿过,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阿用的路,因为没有石头做基础,极易垮塌,一到雨季就到处塌方,根本无法通行,去年我去阿用,就是因为恰好遇到连续阴雨,在那等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无法成行无功而返。

这次还好,虽然之前也下了不少雨,但已经放晴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从阿用到者兰的十来公里路还算好走。可是再从者兰去往汀水,就走得不是那么顺畅了,一路上,我们的车不是因为路滑几次跑偏,就是几度陷在泥坑里几乎出不来,在狭窄的几个路口,甚至需要反复倒几次车,才能把车开上要去的岔道。如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却发现原来的公路被水冲毁了,一些修路时用来做路基的鹅卵石,张牙舞爪地露出在路面上,这些石头,大的像锑锅,小的也有砖头那般大,我们的越野车走在上面,底盘不时被磕得“咚咚”响。

如此提心吊胆地走过山冲,又翻了一道山梁,在另一面山坡的半山腰,终于看到了一个约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村子,乡里带路的同志告诉我,汀水到了。这是一个刚刚用中彩项目资金建好的村子,房舍是新的,村街也是新的,一看就太过于齐整,没有历史的粗糙背景,说它就是当年的边区总部所在地,是当年边区第二次党代会召开的地方,我心里竟然无端生出了一种不真实、不踏实的感觉,我是太希望看到当年的影子了,毕竟,那种真实才能让我们感受到更多的沧桑,心灵受到更大的冲击。

就在我一脸失望地站在村口发呆的时候,县里陪着我们来的小周说,其实当年的会址并不在这里,那时在村子下面的山梁上,还有四、五户散居的人家,边区党代会是在那里开的,后来是因为房子破旧,房主才搬回村子里了。这对于我们大家,无疑是一条既及时又重要的信息,一行人竟不再进村子,纷纷往那山梁奔去。到了那,我们发现原来的屋基已经变成一片甘蔗地,青青的蔗苗虽然还不甚高,也不甚密,却已把那些被剥蚀得与地面几近平齐的残基,掩盖得看不出痕迹了。还好,在那些甘蔗丛中,还能看到哪是地坪,哪是坍塌后被耕细耙平的老墙土,那块地坪的边缘上,还有原来的主人种植的几棵果树和一蓬竹子,让人一看就可以判定,这是曾经有人居住过的老屋基。

仿佛是过往的岁月还残留有丝丝信息,使这块原来有过特别用途的土地有着不同寻常的气场,我那些同伴们一下子就活泛起来,他们纷纷拿出相机,先照了蔗丛下的残基,又照了整个蔗园的全景,几个爱美的女子,还以这片被废弃的屋基为背景合影留念,而向来有心又善于发现的州摄协主席老肖,则用长焦镜头把对面山洼里一处据说红军曾经在那开过庆功大会的旧址,也拍了下来。

能够实地去看了多次想去而未去成的汀水,于我来说并不只是了了一个心愿那么简单,从踏进那片甘蔗地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感触很多,收获也很多。虽然匆忙之间一时还理不清头绪,但我始终觉得,自己恐怕再也难以忘记这个地方了。它的山水草木、它的已经远逝却又分明可以感知的历史,似乎已经水银泄地一般进入了我的思考、进入了我的灵魂、进入了我的情感,让我别无选择,既躲不开也逃不掉。带着这样的感觉,那天我们又去看了新街后山的红军哨所,去看了另一处据说红军总部曾经长期隐蔽其间的丛林,回到阿用乡政府所在地以后,又去看了他们的红色文化陈列馆,每到一处,这样的感觉就又强化几分,这样的冲击就让我心中多几分崇敬。

我始终觉得,因为地理环境和历史原因,造成阿用的暂时封存,反倒让它像处女一般纯净、洁美。在阿用走访时我了解到,这里气候湿热,资源丰富,土地肥沃,便于耕作,全乡18000多人生活在近500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上。而且这里民风淳朴,人民勤劳,经过历史上党的影响和革命斗争的考验,当地群众对党又特别有感情。这样的地方,一旦具备了更好的发展条件,其后发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去年,富宁到阿用的公路硬化以后,全乡的甘蔗种植面积就达到15000多亩,给当地的群众带来了丰厚效益。 这里的八角种植面积,最保守的估算也超过了12000亩,群众还种植了大量的杉木、油茶、核桃,许多村寨的养羊业也已初具规模,西洋江上的几座水库里,水箱养鱼业在悄然兴起,当地党委政府还想在民族文化、红色文化旅游上,再好好做些文章……一幅老区快速发展的美丽画卷已经徐徐展开,我由衷地相信,历史上曾经那般引人注目的阿用,未来将更加引人注目。

那耶只是富宁县花甲乡的一个自然村,但却是富宁县最大的寨子。这个村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那耶和附近几个村寨的上万亩梯田,更是一种文化奇观,每年的春天、夏天和秋天,无论是那耕后待插波光如镜的原野、或是那稻苗返青后从农家门口一直绿到远山的田园,还是稻谷黄熟时漫山遍野的秋色,都美得惊世骇俗,那耶梯田虽然至今仍然藏在深闺人未识,却从古到今造就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鱼米之乡。

除了美丽和富庶,那耶还扼守着富宁通往广南的交通要冲。历史上,人们要从花甲进入八宝或广南腹地,一般都经过那耶,而八宝那个方向的人,要到花甲或当时的富州各地,也要过那耶这个关口,时至今日,那耶村下面的小河上,还保存得有一道清朝时期的古桥,从桥面被磨得十分光滑,甚至被踩出许多凹痕的的青石板上,还可以想象得到当年这里商旅马帮、贩夫走卒络绎于途的景象。因为地理位置的重要,红军和国民党地方当局都盯上了这里,在那个血与火的年代,滇黔桂边区红军游击队曾经六战那耶,在这留下了许多感人至深的故事。endprint

1935年初,红军干部覃永盖、赵敏以经商的名义进入花甲、那耶一带秘密开展活动,他们向各族群众宣传党的主张,发动穷苦民众起来为自身的解放而斗争,很快就把花甲、那耶一带的付少华、汪富兴、卢锡侯等一批有志青年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叫“同志会”的秘密组织。后来,“同志会”迅速发展壮大,发展成了一支近百人的革命武装,公开与国民党地方当局斗争。他们惩治恶霸地主、土豪劣绅、贪官污吏,攻占了国民党花甲区政府,击毙了反动区长汤文焕,迫使敌人把区政府搬到那耶。

敌人的区政府搬到那耶村以后,客观上反倒占据了有利地势,扼住了富宁与广南之间的交通要道,对当时已经发展到广南八宝和五棚六羊一带的红军,构成了巨大威胁。为此,红军指挥员李福又指挥汪富兴、卢锡侯等人带领那耶赤卫队,在那耶与敌人进行了反复争夺,通过六战那耶,击毙了敌区长冯忠贤、闾长罗士林,教训了敌副区长杨启桃、卢凌青等,还击溃了驻当地的敌一个中队,削弱了敌人的统治势力,迫使富州的国民党当局,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任命花甲区区长,即便任命了,也没有人敢到那耶上任,那耶由此完全控制在我红军游击队的手中,成了一片反动势力无法进入的红色区域。

红军主力和边区党的领导机关,由七村九弄转进阿用和花甲地区以后,付少华、汪富兴、卢锡侯带领的赤卫队,被编入红军游击队主力,他们三人分别担任了主力部队的大队长和副大队长,从此成了红军中英勇善战的中层指挥员,直至在对敌斗争中先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在那耶参加红军,勇敢地投入革命斗争洪流的众多青年当中,还有一位意志坚强、信念坚定的女性,她就是红军游击队副大队长汪富兴的妻子汪氏田。

汪氏田原本只是那耶一个连大名都不曾有的普通壮族姑娘,17岁那年嫁给了同村的青年汪富兴,因为自己的乳名叫“田”,所以从夫姓而称“汪氏田”。汪氏田与汪富兴结婚后,汪富兴就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吸收先进思想,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了那耶赤卫队队长。汪氏田在丈夫的影响下,也渐渐向往革命、向往自身和民众的解放事业,在丈夫的支持下参加了红军。在部队里,丈夫还专门安排赤卫队里的拳师教她拳术。那个时候,汪氏田身背一支手枪,钻山林、走村寨,动员青壮年参加红军,发动群众打倒土豪劣绅,建设和保卫工农政权,甚至身怀六甲仍然每天行军打仗,先后参加过那耶、基旦、那莱、谷沙等战斗。因为她作战勇敢,作风泼辣又长于搏击,敌人称她为“母老虎”、“女土匪”,提起她就心惊胆战。

1936年12月15日谷沙战斗以后,由于敌人加紧了对滇黔桂边区根据地的围剿,边区党委决定将队伍化整为零,分散活动,汪富兴、卢锡侯等边区红军干部和汪氏田都被派回那耶工作,就在他们要撤离红军司令部所在地的那个夜晚,汪氏田在宿营地的密林里,生下了儿子小山林。同志们见产后的汪氏田还很虚弱,便把她、杨小妹和另外3名红军女战士,安排到渭倮村,为部队做一些服务性的工作。十多天后,敌人包围了她们所在的山洞,汪氏田和战友们突围未果,不幸被捕。

汪氏田和姊妹们被捕以后,敌人把她们和从各村抓来的30多个人,关进了花甲区的临时监狱,并强迫这些被抓的红军战士、赤卫队员和红军家属排成长队,让叛徒逐个指认,指认出一个就用刺刀捅死一个,敌人企图用这种疯狂的杀戮,击垮汪氏田、杨小妹等女战士的意志,让她们供出边区红军领导人和部队的藏身之地。见汪氏田和她的战友们没有屈服,又用捆马驮子的皮绳,将汪氏田吊在高高的房梁上,边拷打边逼问:“汪富兴在哪里,红军在哪里?”

13天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敌人,把汪氏田押到那能,抬出一筐血淋淋的东西让汪氏田辨认:“你看这些人头,哪颗是汪富兴的?”这样狠毒的招数仍没把汪氏田吓倒,敌人又把她押到那能村前的一块稻田里陪杀。敌人第一天杀了6个人,第二天杀了5个人,第三天杀了24个人,第四天杀了7个人……但是,不管敌人多么疯狂,都始终没能撬开汪氏田的嘴,从她那里得到有用的情报。

坚贞不屈的汪氏田,后来被无计可施的敌人投进富宁监狱,直至国共合作抗日才被家人保释,走出了国民党的监狱。这以后,汪世田在那耶村默默无闻地生活了几十年,她鲜为人知的事迹,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才传颂开来,被人们誉为红军时期的“刘胡兰”。

汪氏田的故事确实感天动地,我无论是她在世的时候听她亲口讲述,还是她死后听她的后人谈起,每每都泪流满面。为了那耶这片土地,为了结束这片土地上人们曾经经受的种种不平和苦难,这片土地上的优秀儿女们,确实付出了很多很多,他们的鲜血,曾经是这片土地上最鲜艳的花,他们的信念,永远是这片土地取之不绝的营养。

好在,现在的那耶不仅万亩梯田成为了越来越吸引人的景观,村里还在上级的扶持下,建起了宽大的红色文化广场,建了内容丰富的红色文化陈列室、稻作文化传习馆,村里的300多户人家,差不多家家都盖了砖混结构的新楼,四通八达的村街,也全部建成了平滑的水泥路,村中的子弟,甚至还有人进了清华大学这样的中国最高学府。今年的农历三月,因为那耶有着完备的基础设施和良好的接待条件,富宁县把传统的陇端街赶到了那耶,那几天,数千名来自省内外、县内外的宾客和民众,在那耶山歌唱答、表演壮剧、探亲访友、交流情感、购买货物,其热闹程度不亚于周边任何一个市镇。

从小就听说,“桂林山水甲天下,八宝山水甲桂林”。长期以来,八宝山水在我的印象里,除了美好还是美好,除了诗意还是诗意。那些独立耸峙的秀美的山,那些铺满河沿清澈见底的水,那些金黄的丰收的稻田,那些坐落在奇山秀水之间仿若画境的村庄,那些风格迥异让人流连忘返的民族风情……无不从里到外透出一种江南水乡的味道,展示出八宝得天地之厚的特别,散发出八宝富足妖娆的魅力。

然而,当我们到了松树垱,我才知道那秀美的八宝山水背后,还有穷山恶水,还有地脊民贫。松树垱是八宝镇杨柳树村民委的一个苗族小山村,这里山高沟深,全村20来户人家散乱地分布在一片斜坡上,村前是一冲缺水的旱地,村后的石旮旯上草木稀疏,红土裸露。过去,村民们除了在山冲里种些包谷,别的就没有什么收入,一年中的很多时间连包谷饭都吃不上。即便在这样食不果腹的困顿中,村民们还经常受官府的压榨,受为富不仁的地霸欺负,受流窜各地的土匪抢掠。endprint

极度贫困的日子实在是熬不下去了,1934年初,松树垱的王咪章,黑支果牛滚塘的王开洪,联合附近的贫苦民众揭竿而起,他们打着“打富济贫,杀官救民”的旗号,打土豪,杀贪官,惩恶扬善。当年7月,红七军二十一师副师长、中共右江下游党委书记黄松坚,率领部分红军转进富宁的七村九弄地区,与先前进入这个地区开展工作的其他红军汇合,成立了中共滇黔桂边区临时委员会,组建了滇黔桂边区劳农游击第三联队,开辟了以七村九弄为中心的滇黔桂边区红色根据地。王咪章、王开洪等人获得消息后,当时就派人带着他们这支起义队伍的人员名单和装备情况,到根据地找黄松坚,表达了他们愿意接受红军领导,跟着红军为穷人打天下的愿望和决心。此后不久,王咪章和王开洪率领的这支农民武装,被整编为滇黔桂边区劳农游击队第三联队独立大队。

部队整编以后,斗争方向更加清晰,革命目标更加明确了。原来只是为了劫富济贫而抱团的农民武装,得到了思想武装,性质发生了改变,因而焕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对于斗争的前途也更加充满信心。王咪章和王开洪带着他们的队伍,驰骋于今天广南、富宁、麻栗坡三县的结合部,几次攻打广南八宝百乐的国民党守军,打破敌人对富宁北部和我独立大队活动区域之间的封锁,使边区东部和西部两支革命武装遥相呼应,互为犄角,形成了有利于我的对敌斗争态势。

1935年6月,为了扩大五棚六羊根据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王咪章和王开洪决定西进田蓬,扫除沿途地方武装,把革命根据地扩展到富州县城的“后院”,与从七村九弄经板仑、朗恒向西发展的红军主力形成策应。那一次,王开洪带领独立大队的两个中队为右路,王咪章带领独立大队的两个中队为左路,两支队伍就像两支离弦的利箭,在长途奔袭中势如破竹,连克强敌,王开洪部很快打下美汤、木令,占领木杠,进军普阳;王咪章的部队则从木桐寨出发,经木央老街、堡上、木卓、金竹坪,逼近田蓬,一路上与敌地方武装和由麻栗坡、西畴和广西前来救援的敌军激战,击毙敌指挥官龙云中,给敌人以沉重打击。

独立大队西进田蓬的作战,使敌人惊恐万状,广南县长宋光寿连连向国民党云南省府告急,同时调集各地兵力,由广富守备司令何采亲自带队,对五棚六羊根据地进行残酷清剿。王开洪、王咪章也急忙收拾部队,回师五棚六羊,与敌人进行新一轮的对抗。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再加上在抵御敌军的最关键时刻,王咪章手下的一个中队长叛变投敌,致使游击队遭受重创,根据地被大量蚕食。半年以后,广富守备司令何采、富宁守备队长甘绍之、滇军营长丘秉常、八宝区长农月楼,再次联合进兵根据地,他们见村就烧,见人就杀,迫使独立大队退守根据地腹地,最后被完全打散。

为了反抗敌人的疯狂镇压,王开洪在高脚塘召开紧急会议,王咪章带着几名部下去参加,路过上甲坝村时,他的干亲家陆朝刚约他杀年猪吃,王咪章也没有多想,回程路上果然就去了。当天晚上,早已经和八宝区长农月楼勾结的陆朝刚,故意给王咪章和他的随行人员灌了很多酒,然后趁他们酒醉熟睡之机,杀害了王咪章和他的两名随行人员。王咪 章的牺牲,使本来就已经风雨飘摇的根据地雪上加霜,导致五棚六羊根据地彻底丧失。

王咪章虽然牺牲快80年了,但是,当年的老区人民并没有忘记他,各级党委政府更没有忘记他。1999年8 月经中共云南省委、省人民政府批准,广南县被列为云南省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5个革命老区县之一,八宝镇因为是当年红军活动的重点区域,同时入编《中国革命老区》一书。革命老区的贫困,牵动着千千万万人的心,2010年,上海扶持杨柳树村550万元,建设了松树垱、杨柳树、谭家湾、万家塘、芭蕉塘、木雄、木伞、中寨等10个村小组的村内道路和文化活动室,还专门用其中的50万元,扶持老区群众发展经济产业。此后,从2011年到去年,当地党委政府又多方筹集资金,投入近160万元建设乡村公路,进行危房改造,美化村庄环境,增加文化设施。革命老区已经旧貌换了新颜。

我们去松树垱的时候,从八宝镇进入杨柳树的公路又再扩建,沿途都是正在紧张施工的机械,而到了杨柳树,发现这个村子已经建得有模有样,村中新楼林立,街道井然,绿树城荫,环境清幽,村里的小学据说已经是八宝镇内硬件设施最好的小学,学校里传来的阵阵读书声,传递的是革命老区未来的希望。离杨柳树不远的松树垱,水泥村道已经通达各家各户的门口,村民们的房子已经被修缮一新,王咪章和他那两位部属的墓,当地政府也重新立了碑,因为由玉溪到百色的成品油管道从村边经过,开挖的新土堆满了村子的一侧,但却没有破坏这个村的美丽与沉静。

在王咪章家的老屋基上,一幢新楼还在散发着新砖新瓦特有的气味,宽敞的院子里,一群羽毛鲜亮的土鸡正在觅食,王咪章70多岁的侄儿子,在我们钻进他家院子的时候,正忙着给他满厩的牛和猪喂食,见突然来了客人,便热情地把我们引进堂屋,旋即又从隔壁叫来老伴,张罗着说要煮饭招待我们,经我们一再拦阻才肯作罢。两位老人告诉我们,现在的日子好了,政府帮他们翻盖了房子,公路修进了村子,自来水也拉到了家门口,他们除了经营地里的庄稼,山上还栽了不少果树,饲养的牛和猪每年也可以卖些钱,再加上儿女们外出务工的收入,一家人已经吃穿不愁。

其实,老人只算了他们家里的账,按照八宝镇的规划,他们将立足老区实际,围绕“村有主导产品,户有增收项目”的产业发展思路,在实施安居房、水电路和社会配套项目建设的同时,加大农业科技的培训推广力度,用科技引导养殖业和种植业的发展,并通过生态保护和环境建设,实现老区的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协调发展,让昔日贫困落后的革命老区,逐步赶上先进发达地区的发展步伐,早日脱贫致富。

黑支果乡天生桥村民委的牛滚塘,是一个讲到广南革命史就必须提及的地方。因为,这里是当年滇黔桂边区劳农游击队第三联队独立大队大队长王开洪的家,也是当年五棚六羊根据地的核心,许多重大的历史事件都在这里酝酿、在这里发生、在这里演绎,许多重要的历史线索都从这生发开去,又在后人的不断追溯中反观回来,使得牛滚塘在众多人心目中,具有了不同寻常的分量。endprint

牛滚塘村说是一个村,80年前并没有几户人家,而且住在王开洪家所在的那块平地上的,就只有他家一家人,村里的其他农户,都散居在附近的山洼里,相隔得并不很近。虽然历史的背影已经走远,往事的尘埃也已经落定。但是那里的山,那里的水,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高耸的营盘山对面,黑支果大河还在日夜不停地奔流,而在这一山一河之间,突兀起一座几乎是由一块整石构成的独山,这山高峻挺拔,它光滑坚硬的石头表面几乎不生草木,光秃秃的山体就像一把利剑直刺苍天,当地老百姓形象地把它叫做薄刀山,在这座山的左侧,横亘着一片嶙峋的怪石,人们又把它叫做尸骨案。现在已经变成一片包谷地的王开洪家,当时就建在薄刀山下,尸骨案边。

光是一座薄刀山也就罢了,偏还配上了一块尸骨案,这样的地名怎么听、怎么想都充满了肃杀之气,据说王开洪的祖上从外地逃荒而来,也是没有更好的落脚处,才选择了这个生态环境恶劣,名字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但偏偏有些地理先生百般附会,说这里“青龙抱白虎,代代出文武”。于是乎,当地远远近近的大户,便把眼睛盯上了这块所谓的风水宝地。有碍于王开洪家已经在这生活了几代人,他们要买嘛王家不卖,要强抢嘛又有所忌讳,所以很多人便在心里一直惦记着,都希望有朝一日以什么借口,弄什么手段,把家人的尸骨葬到这里,好让死去的先人继续荫庇子孙,发富发贵。牛滚塘南面不远的木令地主、保长李廷良,就是这诸多人中的一个。

1932年旧历的二月初四,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那天,李廷良的老丈人张朝刚被贼给抢了,李廷良硬说是王开洪的外侄罗雄发干的,并带着狗腿子把他抓起来问罪,罗雄发不承认,就把他打得死去活来。王开洪听说外侄被抓,哪能无动于衷,当时就带着几个人去找李廷良理论。不曾想,早就有其他盘算的李廷良,不容分说就把王开洪扣了起来,并把他从其老丈人家押往木令。王开洪被扣,急坏了他老父亲,老人召集各村各寨的苗家弟兄去半道抢人,可仓促之间,去的人力有限,武器也没有李廷良的好,虽然半道上赶上了李廷良的队伍,人却没能抢出来。为了尽快救出儿子,老人只好回家筹钱。然而,当他派人带着150块银圆去见李廷良的时候,这个居心叵测的人却狮子大开口,索要1200块银圆,还说如若没有,就拿地基来抵,否则不会放人。地基是王家老小赖以生存的根本,当然不能轻易给人。为了救儿子,王开洪的老父亲只好又去借了500块银圆,加上自家的5头牛,算算还不够,又跟亲戚借了7 头,一并给李廷良送去。李廷良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银圆,所以把牛的价钱压得很低,算下来还是不够,没有办法的老人,又叫人把家里仅有的一张大圆桌扛去抵,李廷良才勉强放了王开洪。

王开洪回到家以后,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就跑到广南县城去告状,不曾想,县府的人也与李廷良沆瀣一气,官官相护,不仅不惩治李廷良,还对王开洪说:“李廷良这人不好惹,你那几块银圆就算了吧。”穷人受欺负,有理无处讲,有冤无处伸,王开洪从此意识到了社会的黑暗,也与作恶多端的地霸李廷良结下了深仇。愤怒和仇恨使这个嫉恶如仇的苗家汉子想到,联合周边的穷苦弟兄,反了这黑暗的世道、反了这黑暗的官府,杀了那些欺压百姓的土豪恶霸,为自己也为穷弟兄们争取更多的生存权利。王开洪的义旗一举,呼啦啦就聚起了1000多人的队伍。那些穷弟兄,跟着王开洪以“打富济贫,杀官救民”为口号,杀贪官、惩恶霸,为穷苦人伸张正义,一时间竟锐不可挡,越战越强,把这一带多行不义的地方官、巧取豪夺的大户,吓得屁滚尿流,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王开洪带着他的一帮穷弟兄在五棚六羊一带任意驰骋,闹得红红火火的时候,富宁的七村九弄闹红军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本来就在为自己这支队伍的出路苦苦思索的王开洪,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他觉得自己带的既然是穷人的队伍,就应该像红军那样有大志向,要团结更多的人为穷人打天下,而不仅仅是小打小闹地只顾自己复仇。为了实现心中的这个想法,他当即就派出的代表,去七村九弄找到红军的领导人,表示了自己要追随红军,像红军那样干革命的信心和决心。

王开洪的想法,受到了边区红军领导人黄松坚、黄德胜的高度重视,黄松坚在离开七村九弄去上海向党中央汇报工作之前,特意交待主持边区军事工作的黄德胜,尽快派干部到五棚六羊了解、改造王开洪部,一旦条件成熟就及时整编这支队伍,扩大革命武装。根据黄松坚的安排,黄德胜派出的干部很快就来到了五棚六羊,他们深入各地了解王开洪部众的思想动态,帮助其训练部队。黄德胜还率领红军和王开洪部联合攻打百乐据点,打通五棚六羊与富宁北部的联系通道,在战斗中增加互信。1935年1 月,滇黔桂边区劳农游击队第三联队独立大队在牛滚塘成立,由王开洪任大队长。

独立大队的成立,标志着王开洪和他原来只为劫富济贫而反抗官府的一帮穷弟兄,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以后几年,他们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以五棚六羊根据地为依托,纵横驰骋在如今广南、富宁、麻栗坡三县交界处的广大区域,灵活打击敌人,他们曾经严惩当地反动势力,提振部队士气,为了扩大根据地,再次攻打百乐,组织强大兵力挺进田蓬,打得广南、富宁、麻栗坡的国民党当局,纷纷向省府告急。遗憾的是由于敌人力量的强大,滇桂两军的疯狂进剿和叛徒的无耻出卖,五棚六羊轰轰烈烈的革命烽火,最后还是被扑灭了。副大队长王咪章受骗被害,游击队又大部分被打散,王开洪为了购买武器重整旗鼓,只好远走越南茶坪。不曾想,他这一走就是两年有家难归,直到日寇侵占越南,滇边告急,国民党当局才撤销了他的通缉令,让他回来重招旧部参加抗日。可是,那些人在利用他的同时还不忘算计他。于是,他愤而解散队伍,回家等待时机,不料却被宵小之徒杀害,一方豪雄,最终含恨死于小人的阴谋中。

王开洪被害,曾经威震四方的五棚六羊归于沉寂,其家人被抓的被抓,被杀的被杀,有幸逃脱的,四处离散。直至多年以后,他幸存的几个儿子才重回老家。但那时,他们家原来的老屋已被焚毁,他们只好到离老屋基不远处的河湾里,另外搭建几间茅屋居住。好在历史终于翻过了苦难的一页,王开洪的历史功绩得到了认定。如今,王开洪埋在其老屋半山腰上的坟墓,在他的家人隐瞒多年以后,已经向外界公开,当地政府还两度进行了扩修,这既告慰他沉寂地下多年的英灵,也给无数后人一份可供瞻仰和缅怀的去处。endprint

我们去牛滚塘的时候,包括牛滚塘在内的整个天生桥村民委,在国家有关老区建设的政策惠及下,已经被修建得面貌一新,在硬件设施得到改善,产业得以培育的基础上,村民们的生活水平有了极大的改善,经过王开洪家门口,连接着323国道和文山州能源基地——普阳的二级公路,正在铺设柏油路面,用不了多久,这个昔日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将会变得车水马龙。而王开洪已经搬回老家定居的几个儿子,如今已经抚育了他们膝下的第四代,在杨柳依依的河湾里又建起了一个不小的新村,已经年过八旬的王开洪第五子王国兴说:王家现在的兴盛,超过了历史上的任何时候。

史载:公元前3世纪,广南境内和附近地区为句町部族居地,建句町国,其治在广南。又载:明洪武十九年(1386),建广南城排栅,周长四里四分七厘,设西、南二门。再载:明洪武二十八年(1395),都指挥王俊率云南后卫军到广南筑城建卫……

由此我们不妨设想,句町之为国,其治必有聚邑,如果当时的聚邑能算做城市的雏形的话,那么,广南城的历史当长达2400多年。就算古代聚邑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城市,那么从明洪武十九年(1386)建广南城排栅时算起,广南城的历史是628年。即便再后推到明洪武二十八年(1395),王俊率云南后卫军到广南筑城建卫时起,广南的建城历史也有619年了。无论是2400多年的建城史,还是600多年的建城史,作为曾经的句町国故地,作为中国地母文化的发源地之一,作为云南省的历史文化名城,广南城都配得上这四个字:饱经沧桑。

说广南城饱经沧桑,是有很多历史事实可以支撑的,远的不说,光是解放战争时期,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区纵队和其前身云南人民讨蒋自救军,曾经五进四出广南城,就可以大书特书。

1948年4月初,根据中共云南省工委关于“集中各地武装成立云南人民讨蒋自救军主力部队,于盘江两岸建立游击根据地,开展武装斗争”的指示,朱家璧、张子斋率领路南圭山和弥勒西山的起义部队,以“一支人民的军队”为名,渡过南盘江,挺进丘北县境。然后,又按照中共香港分局“把滇东南地区及其发展起来的革命武装,划归桂滇边工委领导,在滇东南地区活动的革命游击武装到广西靖镇区与桂滇边部队会师整训”的安排,“一支人民的军队”开始向广南进发。

当时1000多人的武装,要由北向南纵贯广南全境,悄无声息越过滇桂交界,进入广西的靖镇区,是几乎不可能的。惟一的办法,只有攻克广南县城,为部队南进扫除障碍。基于这样的作战目的,“一支人民的军队”的领导着手实施攻打广南县城的计划。6月中旬,广南籍的中共地下党员牛琨受组织指派,两次潜入广南城,与先期进入广南县城开展工作的中共地下党陆毅、杨宇屏、孙太甲等人取得联系,向他们传达了省工委关于“一支人民的军队”准备经广南去桂西与桂滇边纵队会合的指示、“一支人民的军队”攻打广南县城,要求广南地下党组织武装力量给予配合的决定,并一同研究了攻城的具体部署,约定由地下党掌握的广南县城防队作内应,6月21日攻城。

攻城的任务下达了,广南地下党为了配合“一支人民的军队” 作战,在及时派出联络员给部队当向导的同时,还派出部分武装奔袭黑支果和怀德(今那洒)两地,消灭当地的反动武装,为部队继续南进创造条件。然而,6 月正逢雨季,部队在广南北部的行军非常艰难,未能按预定时间到达攻击位置。22日凌晨2时,朱家璧率领的部队终于日夜兼程赶到广南城郊。可是,因为我军攻城的时间后延,引起了广南城防总指挥何心田的警觉,撤换了镇守北门的城防武装。好在他临时换的那个人,原来就受过我党的影响,“一支人民的军队”一攻城,他带着部属只放了一阵空枪就撤离了防地。几乎功败垂成的攻城部队,在起义的城防队配合下,又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激战才攻占全城。几天后,他们顺利通过了广南县境,到达当时广南最南端的里达街,并于7月1日在那召开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27周年的大会,宣布成立云南人民讨蒋自救军第一纵队。

1948年12月,在越南河江与桂滇边纵队会师并经过整训的云南人民讨蒋自救军,与桂滇边纵队合编为一个纵队,战斗力明显得到提升,且根据国内斗争需要,部队已经突破敌人的封锁回国有一段时间,在滇东南尤其在砚广一带得到了较大发展。为扩大革命影响,推动形势发展,边纵七支队再次组织攻打广南县城。那一次,也是通过分化瓦解敌人内部的方法,由广南地下党陆毅、李石秀等人争取广南新任城防大队长侬天祥起义。12月28日,庄田、朱家璧、郑敦等纵队领导,率边纵七支队攻打广南县城时,侬天祥率所部150 人作内应,使边纵顺利突进城内,活捉了敌县长曹星辉和军统广南组组长张竹安,取得了二战广南的胜利。但为了投入新的战斗,边纵七支队进城不久即迅速撤离。

1949年初,我滇东南根据地迅速发展,游击区已经扩大到广南城郊。2月初,陆毅、杨宇屏率七支队三、四两个大队进驻小广南一带,直接威胁广南县城。为了避免火力攻城给古城造成破坏,给群众带来损失,陆毅和杨宇屏派人进入城内,对国民党新任命的广南县长李匡时晓以利害,令他带所属部撤出县城,否则予以消灭。李匡时虽然表面抗拒,那天深夜却率部逃了。2月8日上午,边纵部队兵不血刃列队入城,在城里成立了广南县人民民主政府。敌人不甘心他们的失败,当月下旬,国民党中央军五七八团即纠集王佩伦匪部,气势汹汹地向广南县城扑来。由于敌我力量悬殊,边纵部队只好向山区转移,刚刚成立的县人民民主政府,也随部队转进深山。

1949年8月,革命形势迅猛发展,广南县的广大农村都已经成立了区乡人民政府。但是,广南县城依然控制在敌人手中,从广西溃逃而来的土匪,也大量进入广南县城,加强了城里的守卫力量,敌人一时变得十分猖狂。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陆毅、杨增亮、陈国万等率领边纵三十五团的一、二营和广南护乡八团,从八宝长途奔袭广南。8月27日,我攻城部队突然兵临城下,并通过内应策动敌分队长何海平起义,令他们打开小城门接应。但边纵部队入城后却遇到了守敌的顽强抵抗,战斗从拂晓持续到下午。当时我军虽然解除了广西悍匪钟日山部一个中队的武装,可为数不少的敌人仍在负隅顽抗,并且为逼迫我军撤退,竟然丧心病狂地放火焚烧民房,群众出来扑救,他们又开枪射击,使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了巨大威胁。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我军只好暂时撤出城内。endprint

1949年10月底,边纵三十五团一、二营及警卫连在杨柳井未湾截住了由广西欲奔广南的巨匪梁中介部,边纵一支队十五、十六团主力星夜赶赴未湾,与三十五团合围这股土匪武装。经一昼夜激战,毙敌150多人,俘获敌副总指挥赵钟秀,参谋长梁亦栋及以下官兵109人,匪首梁中介仅率40多名残匪逃入广南县城。我边纵主力及时跟进,对广南县城形成大兵压境的态势。梁中介、钟日山等匪首自感守城无望,便率部逃往广西百色地区,滇桂黔辖区纵队司令员庄田迅速率一支队主力开进县城。由此,经过敌我双方反复争夺的广南县城,才真正回到人民手中,开始了其脱胎换骨的变化。

站在当年“一支人民的军队”首次进攻广南时的临时指挥部——昊天阁上,回首60多年前金戈铁马的那段峥嵘岁月,再看看如今已经发展到近10万人口,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市井繁华,风景如画的广南县城,我们心中充满感慨。我们知道,千年古城广南如今正抓住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启动左右江老区振兴规划、开展西南地区石漠化治理和云南省建设面向东盟开放的桥头堡、建设民族文化强省等机遇。利用自身丰富的自然资源,独特的文化资源和区位优势,打造句町古国故地、地母文化之源、世外桃源坝美、省级历史文化名城等名片。眼下,经过广南县城的滇桂铁路正在修建,广南机场的建设也已提上议事日程。不久的将来,景色秀丽且文化底蕴丰富的名城广南,将会获得新的更大的发展,狂飙诗人柯仲平的故乡,将会矗立起一座新的现代化城市,并以它与众不同的特质,载入未来的史册。

珠琳镇的拉狗塘,是一条山冲的地名,这个地名甚至有几分不雅,但却与解放战争时期的滇东南革命史有着重大关联,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关乎我边纵部队命运,扭转滇东南战局的重要战斗。这场战斗,使刚刚从越南回师开广地区,立足未稳,北渡盘江又受阻的边纵部队,在滇东南打开了局面,并为后来滇东南中心根据地的创建和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

拉狗塘是条狭长的山谷,位于吊井村旁的两列大山之间,两列高山之内,又分别分布着一些怪石嶙峋的丘陵,形成了几公里不等的纵深,丘陵之上,荆棘和灌丛密布,既有利于火力配置,又有利于隐蔽部队,进可攻退可守,从军事角度看,确实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两侧的丘陵之间,形成了宽约一公里,长约两公里的一条山冲,从砚山县的阿猛镇到广南县的珠琳镇,甚至从文山、砚山、丘北等县到广南和富宁,这里都是必经之地。就是现在,由阿猛到广南的公路也从谷中穿过,正在建设中的滇桂铁路珠琳段,把这里变成了一片热闹的工地,不久的将来,滇桂铁路一旦建成通车,这里又将是一条条长龙呼啸而过的地方。

1948年秋末,在越南河江整训结束的边纵部队回师国内,在路过广南、砚山交界处时,庄田、朱家璧等纵队领导,决定把孙太甲的独立大队留在砚广边区,初衷是就地扩大革命武装,为将来的战局留下回旋余地。而纵队主力则北渡盘江,到罗平县去开辟根据地。孙太甲的独立大队主要是由广南起义的部队组成的,他们大多是广南、砚山一带的本地人,在当地有着人熟地熟的优势。所以,独立大队一出现在砚广边区,就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各族群众奔走相告,很多青年自带武器加入革命队伍,独立大队迅速发展到400多人枪。革命的烽火很快席卷砚广边区。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边纵主力却在北渡盘江时遇到了国民党江防部队的顽强阻击,盘江那边过不去,盘江这边又因为没有很好经营,没有可供立足的地方,如果不及时脱离战场,会有受敌人南北夹击的危险。如果是这样,这支刚刚回国的部队还真的前程未卜,很有可能寸功未建就败于敌手。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次扭转局面的机会来了。那个时候,因为砚广边区迅速发展的革命形势,文山、广南的国民党当局坐卧不安,他们一边派出部队北至盘江沿岸,尾随并堵截我边纵主力,一边又派出部分武装直扑砚广边界,企图消灭我声势越来越大的独立大队。11月上旬,孙太甲的独立大队刚刚进抵珠琳,国民党保安一团三营就从文山方向尾随而来,获得情报的孙太甲即时召开中队长会议,决定利用敌人轻敌麻痹的弱点,诱敌深入,在地势有利的拉狗塘打一次伏击战,好好教训教训那些目中无人的家伙。

作战任务确定下来以后,孙太甲不仅亲自对全大队的战士作了战前动员,还把所属几个中队长带到拉狗塘,认真察看了战场的地形。心中有数以后,部队迎着初冬的寒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踏着泥泞山路悄悄开进拉狗塘,在两侧丘陵和山谷两头的隘口埋伏了下来。可是,在那埋伏了半天却不见敌人的踪影,莫非是我们的情报泄露,还是敌人猜到了我军的意图?部队中有些人沉不住气了。直到时间过午,我阿基地下党才送来情报,说敌人还在阿基街上,阿基乡的乡长正杀猪招待他们,估计第二天一早从阿基出发,中午时分才会经过拉狗塘。

突然出现的变故,加上当时又冷又饿,战士们都有几分失望。但是,为了不暴露我军的作战意图,大家伏在原地没动弹,直到天黑以后才有序地退出伏击阵地,到山后的绕马路、倮倮裕等村休整。第二天拂晓,部队又踏着遍地寒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伏击地点,等待敌人钻进他们布好的“口袋”。当天下午,磨磨蹭蹭的敌军终于毫无防备地进入我军的伏击圈。由于敌人走得很散漫,前面的人已经快要出山谷了,后面的队伍还拖在吊井垭口那边,如果不及时发起攻击,势必造成前面的敌人漏网,后面的敌人也没有完全进入“口袋”的被动局面。孙太甲大队长当机立断,及时发出了攻击命令。

顿时,我伏击部队长枪短枪齐发,拉狗塘两侧的山地上枪声四起,敌营长安康还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情况,就被我军机枪手打倒在地。但是,敌人毕竟训练有素,在营长被击中的情况下,仍能很快组织反击。战斗一下子变得异常激烈起来,尤其是敌人没有进入伏击圈的后面那个连,当时就占据有利地形,对我伏击部队实施反攻。我部班长李国发见状,带领几名战士迅速迂回到敌人侧后,用手榴弹炸哑了敌人的火力点。利用这个间隙,我中队长邓德邦率领战士们猛冲猛打,俘虏了中弹倒地的敌营长安康,并利用他来向依然顽抗的敌军传达放弃抵抗,缴械投降的命令。为了防备敌人耍花招,邓德邦派两名战士穿上敌军的服装,押着敌营长到垭口外传达命令。见营长有命令,在伏击圈外负隅顽抗的敌人也放下了武器。走在队伍前面的敌副营长,带着一个班刚刚逃到隘口外的拖白泥村,即被我军小队长王鹤生带领的民兵消灭。endprint

这一仗,是边纵部队回国以后所打的第一个大胜仗,边纵独立大队以少胜多,当场击毙敌人60多名,伤敌100多名,俘敌200多名,缴获了一批枪支弹药和电台、骡马等装备,极大地提振了部队的士气。战后,独立大队发展到900多人枪,被扩编为边纵七支队,成为了边纵战斗序列中的一支劲旅。而我边纵主力,也在拉狗塘战斗胜利的鼓舞下,突破敌人的包围,回师砚广边区。

此后不久,独立大队又在砚山县的兔董村,成功地伏击了麻栗坡的少将督办谢崇琦和护送他的一个连敌军,纵队主力也在西畴的芹菜塘歼灭了中央军578团的一个营,以三战三捷的战绩在滇东南站稳脚跟。由此开始了创建滇东南中心根据地的历程,这支回国时不到两千来人的队伍,几年之内就发展到云南各地和广西、贵州的部分地区,主力达到3万多人,地方武装和游击队多达10多万人,在南下大军没来之前,就解放了云南省的60多座县城,进逼省会昆明,为解放全云南做出了重要贡献。

都说历史不能假设,但是我们仍不难想象,如果没有拉狗塘一战的胜利,边纵在云南的前途将会是另外一个样子,而解放云南的进程,步伐就有可能放缓。抚今思昔,当我们事隔60多年之后,又站在今天已经只是一片包谷地,左右寻觅已然不见一丝战争痕迹的拉狗塘,我们只能凭借着公路旁边被茅草和荆棘掩蔽的那块战场旧址标志碑,来展开自己有限的想象,来追思当年为了民众的解放而浴血奋战的人们。好在,过去的战地,今天已经变成了经济建设的主战场,附近的绕马路、倮倮裕、吊井、石盆等村寨,已经在党委政府的扶持下,依靠发展烤烟产业,家家户户盖起了新楼。而安葬着众多烈士们的珠琳烈士陵园,也在最近又一次被修葺一新,向来就是广南县人口和经济重镇的珠琳,变化得就更快更彻底了,乍乍一看,这已经与一般的小县城相差无几……所有这些,我想都是对先辈们最好的告慰了,他们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故去的,都应该由衷欣慰。

在广南县最南端的篆角乡,有一个叫做布标的壮族村子。这个村子四面环山,村子后面和左右两边的山上遍布古树名木,据有关的人士透露,光几人合抱的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榉木就有500多棵,其它珍贵树木也为数不少。村子的前面有一口水井,水质清洌甘甜,而且不盈不枯,水量稳定,一年四季都淌着一股差不多有水桶粗细的清流。这股清流浇灌着村前一块肥沃的坝子,上千亩良田在村前延展铺排。一条连接着广南篆角和麻栗坡马街的公路,从村子中间横穿而过,各种车辆来来往往。宽阔水泥村道旁边,是一排排高高耸立的太阳能路灯。而村街的背后,是一幢幢古色古香的干栏式瓦房,一栋栋鲜亮华丽的砖混结构新楼,幽深的小巷里,不时飘出阵阵人声的喧哗和食物的香味,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处宁静富庶,颇有底蕴,生活悠然的地方。

这样的村子,当然民风淳厚,耕读传家的风气很盛,全村150多户人家,从古至今,几乎家家送子弟读书,而且不时有村中子弟学有所成,晚清的时候,这个村子里甚至出了一名探花,一时为乡人传颂。一说起布标,大家都知道那耕作条件好,物产丰富,文化古朴,环境优美,邻里和睦,人也勤劳,在过去的小家经济条件下,这的田地所产足够养家,很少有人缺吃少穿。这样的地方,本来应该离战争很远,更不应该成为生灵涂炭的战场。

然而世事难料,六、七十年前,这个村子里的大户罗家,偏偏出了个尚武的子弟,这个叫做罗茂林的人,纠集一伙与他一样喜欢舞枪弄棍的年轻伙子,一天到晚琢磨排兵布阵的事,到后来干脆弄些刀枪,拉起了自己的武装。最初的时候,可能也只是为在乱世之中求个自保。但是,因为他善于经营,又会笼络人心,附近依附他、投靠他的人竟越来越多,使得他的队伍越来越大,装备也越来越好,成了方圆百里内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就连国民党文山专员罗廷标,调集各地地霸武装守城时,罗茂林部也在调集之列,其实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因为是强人武装,信奉谁有实力谁就是大哥,他们欺强凌弱,为害乡里,并与外面的反动势力相互勾结,助纣为虐,广南、麻栗坡、西畴三县结合部的群众深受其害,甚至今天的富宁木央、田蓬等处,都曾经受到过他们的袭扰。

1949年6月,国民政府广南县长王佩伦受文山地区专员罗廷标指示,指派罗茂林为麻栗坡特别区董干对汛汛长,罗便开始谋划接手董干事务。6 月26日,罗茂林写信给中共董干区苦竹乡的乡长沈毅,谎称自己愿意带领所部投降,叫沈到布标来商量受降事宜。沈毅未加思索,也没有请示报告,就带着两个民兵去了布标。结果,沈毅被罗茂林扣押,随行的民兵刘应聪被杀害,另一个民兵投降。接着,罗茂林又模仿沈毅的笔迹,给中共董干区委写信,称沈毅已在布标谈妥了受降事宜,请区委领导速到与布标邻近的梁子街受降。董干区委书记陈锦、区长王增耀、护乡队教导员王二学不知是计,未经请示就擅自带领护乡队一中队的114人武装,赶赴梁子街,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护乡队遭到了罗部的算计,陈锦、王增耀、王二学三人全部被擒,而且罗部还乘势占领了董干。

罗茂林部进占董干,董干区的党政主要领导皆被擒,这事在当时的马列(今麻栗坡)县引起极大震动。7月6日,驻攀枝花(今八布)的边纵第八团团长李洪基和中共马列县委书记郑均,急忙带领部队赶往董干,罗部闻讯后星夜逃回布标,只有其第四大队大队长李克武及其所部,在八里坪丫口被八团伏击。8月20日,罗茂林部卷土重来,占领董干后大肆烧杀抢掠,残害百姓。中共马列县委和董干区委,调集董干护乡队及民兵800多人,杨万乡民兵200多人共同将罗部击溃,9月4日,罗茂林带其残部逃回布标。

罗茂林股匪的危害已经越来越大,况且先前被其抓去的陈锦、王增耀、王二学、沈毅等干部,还控制在他手里,随时有可能被其杀害。为此,滇东南行政专员公署决定调集强大力量,彻底消灭这股地霸武装。那年10月,边纵部队派出杨增亮的广南护乡七团,滇东南行政公署也派出潘启洪的警备大队,又从董干区抽调民兵200多人,围攻龟缩在布标的罗茂林部。

布标经罗茂林经营多年,不仅设有厚实的寨门,村里也房高墙厚,而且火力配置严密,确实易守难攻。我攻击部队又无重火器,连续打了5天5 夜,都没有突破敌人的防守,情急之下,团长杨增亮找到当时的机干大队指导员侬正修,让他赶去一百五十里外的八宝寻求支援,侬正修连天连夜赶到八宝,弄到了8驮煤油和4驮手榴弹,赶回布标后,利用这些物资,对布标实施火攻,这才突破罗部的防守,救出被扣押的干部。罗部除罗茂林本人及少数骨干,被赶来支援的广南悍匪张德顺接走外,其余悉数投降。

为消灭一股地霸武装而动用上千兵力,且连续攻打8天7 夜还胜得很勉强,这在边纵的对敌斗争史中并不多见。罗茂林部的被歼,终于使广南、麻栗坡、西畴三县接合部地区的广大民众,真正获得了解放,我边纵部队也由此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迎接南下解放大军的工作当中,一个多月后,我南下大军的二野、四野部队开进云南,整个云南省终于迎来了天亮时分。

俱往矣,不管是几十年前为解放人民大众而浴血奋战的红军战士、边纵官兵,还是罗茂林这样与人民为敌的乱世枭雄,他们都和那个时候的印记一起走进了历史,而历史的激浊扬清功能,又把他们反复过滤,有功于人民的被镌刻为丰碑,有恶于大众的则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作为后来的建设者,最中心的任务就是把这片有着英雄历史,又灾难深重的土地建设好,让它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实现富裕文明的梦想。就在我们寻访老区,采写这篇稿子的时候,当年曾经被地霸武装控制的布标,在省财政厅的资助下,刚刚完成了美丽乡村的项目建设,一个崭新的和谐的布标,已经亮丽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春色风雨后,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就没有雨洗如新的青山,就没有娇艳欲滴的花朵。让我们祝福革命老区,在新的历史时期,在千千万万个建设者的共同努力下变得越来越好,像它们曾经辉煌的历史一样光芒四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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