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草车

韩宗宝

运草车

在秋天的河滩上

我看到一辆孤独的运草车

正沿着潍河边上的土路

在暮色里缓缓前行

九月多么慢 多么疼痛

吱吜着的车轮碾着的土地

多么疼痛 可它经过的地方

并没有留下辙印和痕迹

车上那些金黄而隐忍的干草

那些即将被父亲垛起来

用来取暖和焚烧的草

在颠簸和晃动中掉落了几根

像一个人的眼泪一样

它们并不想从车上掉下来

也可能它们压根就不想离开

这一片它们生长过的土地

坐在牛车上的那个人

曾经有过牛脾气 他的心

那么安静 他的灵魂已经和神

交谈过 比车上的那些干草还轻

草 原

我没有去过草原

我没有看到你看到的草原

我没有感受你感受过的草原

我没有见过草原的早晨

也没有经历过草原的夜晚

我没有在草原的篝火边上围坐

你去过的那个草原辽阔 迷人

鲜花遍地 牛羊成群

你在草原上唱歌 跳舞

你的心高过草原的天空

你唱了敖包相会

喝了马奶酒 你摇摇晃晃

你广阔而自由的歌声

你脸上酡红的醉意

让我对草原充满了无限向往

草原是美丽的

比草原更美丽的是你

你的微笑 轻易就淹没了我

卡 车

卡车运来了水泥 运走了粮食

绿卡车 行驶在黑色的柏油路上

一辆解放牌绿卡车 它解放了什么

司机究竟要把它开到哪里去

在我的记忆里它是甜的

但在父亲的记忆里它却是苦的

这只巨大的过去年代的蚂蚁

摇摇晃晃地往返于城市和村庄之间

很多年后我就坐着这样一辆卡车

从农村到了部队 成为解放军战士

现在人到中年的我有时会梦见自己

开着锈迹斑斑的卡车回到久远的过去

而你会准时出现在那个路口

微笑着冲我招手 让我载你一程

山 中

我去山中找你

你去山中找什么

山中的庙空着

鸟鸣空着

夏天空着

天空着

你去了山中

你消失在山中

月光是空的

石阶是空的

阶上的青苔是空的

草色是空的

山中的一岁

抵过世上千年

但山洞是空的

风是空的

药是空的

松树下的询问是空的

很多人分不清楚雨水与泪水

也无法分清生与死的界限

卧在石头上的那个人

他的心是空的

他走后

整座山都成了空山

花 事

你来电话让我有空去你那里

你说春暖花开了

你让我多叫几个朋友

大家去山上看杜鹃

我想起那一年的春天

想起一家名叫麦子熟了的店

想起九尚沟溪水里零落的花瓣

想起花荫下散漫的交谈

你说这周花开正好

我说等下周吧 我想迟一些去

花太盛会让人悲伤

等它们略微凋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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