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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缘

2014-08-21曹世忠

辽河 2014年8期
关键词:坟头槐树心事

曹世忠

槐树村的沟沟坎坎,角角落落都种满了苦槐树,槐树村因此得名。

“割——豆腐!”卖豆腐的库哥只要走到槐树村东头的那棵大苦槐树下就吼上一嗓子。那声音犹如一只山鹰飞上了蓝天,俯冲盘旋着,高亢而起伏跌宕,村里的每个人都听得见。

这时候,秀嫂也从家里走出来。她齐耳短发,那眉毛弯弯的,柳叶似的,眼睛亮亮的,星星一般。见割豆腐的人多,她就在一边默默站着等待。库哥称了秀嫂的黄豆之后称豆腐,末了再搭上一块。秀嫂说,算了,算了。小本生意,挣个钱不容易。

库哥说,咱大地出的,自己磨的,值啥?

库哥坚持要搭,秀嫂不让。

就这样争执着,两个人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一块时,秀嫂就低下了头,之后便温柔地瞅库哥一眼,那神情犹如一首诗,朦朦胧拢,飘飘渺渺……

见到远处有人来时,秀嫂才拿上豆腐匆匆离去。

库哥就注视着她苗条婀娜的身影呆呆出神。

库,你爹走得早……你是老大哥,家中的大事小事可都指望你了。望着娘咽气前瘦削憔悴的面容,库哥默默地点了点头。那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心里装着父母的嘱托到陕西卖瓦盆挣钱养家糊口。等到把三个弟弟的婚事操办完毕,库哥早已错过了订婚的年龄。

秀嫂的丈夫五年前因车祸身亡,撇下两男一女。麦忙秋收,虽说有亲戚帮忙接济,可一个女人家还免不了作难。于是,有好心人从中牵线,库哥就招赘到了秀嫂家,撑起这个门户。

两个人互相体贴,知冷知热,相濡以沫。“叔,叔——”库哥从早到晚磨豆腐,身子骨累得简直要散架,然而,只要一听到秀嫂的那两儿一女长一声短一声的亲切呼唤,那心便像吃了蜜一样甜。亲的打不断,不亲续不上,那孩子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血。眼下自己还能干,要是到了六十或七十以后,卧床不起咋办?到了夜深人静时,他便不由地想开了心事。秀嫂看出来了,就算着日子和库哥耕耘,想再生个胖胖的儿子。可是两年多了,还是颗粒不收。秀嫂说,咱去抱养一个吧?我情愿受点累,养大了你身边也好有个人照应。

算了,多抱个孩子多个负担。眼前的三个只要待得好,怕啥?石头也会焐热,猫狗还识温存哩。秀嫂点破了这层窗户纸,库哥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秀嫂的眼眶也潮了。咱活着在一起,百年后也埋在……

库哥知道秀嫂想说什么,连忙打断她的话:你,别说。那样我还能对得起地下的大哥吗?

光阴似箭。转眼间,库哥来到槐树村已经十年过去了。他和秀嫂用磨豆腐,种庄稼挣的钱盖了房,给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又有了孙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天有不测风云。那天秀嫂去赶集,被一辆摩托给撞了,连忙往医院送,抢救了两个小时后还是咽了气。库哥哭成了泪人。一夜之间,他显得苍老多了,满头白发像落了一层霜似的。他把秀嫂送到地里,又亲自往坟头上添了几锨新土。回到家,库哥把自己的铺盖卷儿包好,背上铺盖要走时,却被两儿一女拦住了。叔,是嫌俺待你不好?

不是。

那因为啥?

是你们都成家立业了,我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爹,你不能走。你这一走,俺都成了啥人了?你就忍心让街坊邻居捣断俺的脊梁筋不是?

库哥还是执意要走,

两儿一女都“扑通、扑通”跪在地上,把“叔”的称呼改成了“爹”。

几个人跪在地上不起来,直到库哥答应留下来。

好人好报。后来库哥脑出血,成了植物人,两儿一女床前床后,端吃端喝伺候了八年。去世的时候,又披麻戴孝把他送到坟上,和秀嫂合葬在一起,还特意在坟头栽了一棵苦槐树。

有一年清明节,我回家扫墓,见坟头的那棵苦槐树已经合抱粗了,枝干斑斑驳驳,椭园形的叶儿飘绿舞翠,米粒似的槐花散发出浓郁的芬芳……

这个故事是本家的一个爷爷告诉我的,末尾,他问,你知道秀嫂是谁吗?

我说,不知道。

他哈哈大笑,真是傻瓜,她是你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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