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丝·莱辛作品中知识女性的自我建构
2014-08-15张若昕
张若昕
沈阳师范大学,辽宁 沈阳110004
多丽丝·莱辛是当今英国文坛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她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而且不断变更小说的结构和叙述策略,她的创作以多元主题、独到视角和大胆实验吸引了众多的读者。尽管她否认自己是个女权主义者,但作为现实主义作家,莱辛强调小说的社会意义。她的许多早期和过渡时期的小说都揭示了女性在社会现实生活中的精神状态和生存危机,描写了女性,尤其是知识女性的压抑、彷徨、恐惧与困惑。对女性问题的关注使她被誉为是继弗吉尼亚·伍尔夫之后英国最优秀的女性作家,被称为世界文坛的常青树,在2007 年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获此殊荣的第11 位女作家。
一、多丽丝·莱辛及其作品中的女性主义视角
多丽丝·莱辛,1919年生于波斯,年幼时父母带着她移居英国殖民地南罗得西亚(今津巴布韦)。与其他许多女性作家不一样,莱辛是一位自学成才的知识分子。1950 年,厚积薄发的莱辛,推出了她的首部作品《野草在歌唱》并由此叩开英国文坛之门,成为西方文学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从此,她开始了自己职业作家生涯,创作时间几乎横跨整个20 世纪,直到2013 年去世前,依然勤奋不已,笔耕不辍,时有新作发表。莱辛的许多作品中都出现了知识女性形象,如《金色笔记》中的作家安娜、《简·萨莫斯日记》中的编辑简、《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中的作家丝黛娜和画家多萝西、《又来了,爱情》中的萨拉更是兼编剧、作家、导演于一身。莱辛所塑造的这些知识女性大多意志坚强,自强自立,莱辛通过叙述她们在男权社会中所经受的情感危机,为我们反映了那个时代妇女生存境遇和精神世界。莱辛在自己的作品中使用不同的文化视角来进行叙事,但最为突出的还是女性主义视角。文学作品中的视角在是指作品叙述者或者人物从哪一个角度讲述故事。女性主义视角是以女性为主体来观察、审视事物的思想和主张。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中写道:“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变成的,在男性主宰的世界中,女性永远是他者,是相对于男性这一本质的非本质,女性之所以难以回到其本质是因为她们还没有试图恢复自己的本质。”女性主义就是基于反对这种父权制政治利益的结盟。女性主义主张将女性从男权社会不平等的地位中解放出来,它是一种要求男女平等的信念和意识形态。女性主义运动兴起以后,人们开始用女性的视角来观察和审视社会现象和问题,在文学领域中也出现了很多女性主义的作家和作品。例如:简·奥斯汀写出了女性婚姻意识觉醒的《傲慢与偏见》;夏洛蒂·勃朗特用《简·爱》来宣告女性意识的觉醒;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第二性》被称作女性主义运动的“圣经”。多丽丝·莱辛在她的很多作品中都是在用女性视角来观察女性的生存状态和思想变化。
二、多丽丝·莱辛作品中知识女性的自我建构
(一)安娜——在两性和谐中建构自我
1962年,莱辛因创作长篇小说《金色笔记》而蜚声世界文坛。这部作品一经面世,即成为当时风起云涌的女权主义的旗帜和号角,被全球数百万人当成女性独立的《圣经》。主人公安娜·伍尔夫是自由的职业知识女性,但她在脱离家庭牢笼之后,依旧无法超越社会传统观念对女性的束缚。安娜受女权主义影响在扮演职业作家、共产党员、情妇和单身母亲等多种社会角色的同时,又追求社会上男人的成功。相恋五年的情人迈克尔与安娜分手之后,她更是精神上危机重重,也正是这种危机使她走上了重建自我的旅程。此时的安娜认识了租住她房子的索尔,和安娜一样,索尔也是位受写作障碍之困的作家,他的自我也是处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挣扎之中。安娜爱上了他,但相爱后她与索尔之间又开始了一系列的冲突与争吵,陷入了全面的精神崩溃。索尔就像是安娜的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之中,安娜除了看到索尔心理上的脆弱、崩溃、消极与绝望外,也看到了索尔身上所受的父权社会标准对男性的同样束缚。这样的认同使得安娜最终获得力量,安娜不再责怪自己作为一名作家的消极情绪。她学会了接受现实。在小说的结尾,安娜找到了现实中她的全新的自我,那是接受之后的承担,是在心理上母性、宽容、理解与坚强、力量、强硬的相互融合。安娜为索尔写下了他下一部小说开头的第一句话“这部中篇后来出版了,并颇获好评”。而索尔也鼓励安娜重新开始写作,也为她写下了小说的第一个句子:“两个女人单独待在伦敦的一套住宅里”。而这一句话,也正是整个小说《金色笔记》的开头。莱辛这样的巧妙安排恰恰是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已经整合,找回了完整自我的安娜,她最终也克服了写作障碍,开始了新的生活。看似没有获得幸福的安娜,却正是理解超越了女性在这个父权社会中一系列二元对立的界限,又以一份大勇气接受现实的双性共体完美结合的典范。
(二)简——在亲情中建构自我
1984年出版的《简·萨默斯日记》是莱辛后期的女性主义作品,在创作了一系列太空小说和科幻小说后,莱辛又回归到了早期的写实小说。此时,莱辛的女性主义思想向更加积极的方向转变,在性别关系问题上,她的认识早已超越了性别成见,并且没有局限于当时其他女性主义者的视角。女主人公简是一家杂志的编辑,她的事业非常成功,为人能干、坚强、独立而精明。作为一名知识女性,工作时的简显得完美无缺,但在与家人的联系与亲密感上,她则显得冷漠而自私。祖母得病去世前的几年里,她只是忙着自己的工作,即使母亲写来有关祖母病情的来信,她也懒得看一眼。在自己母亲去世前住在医院时,她只是按照惯例去看望生病的母亲。简认为自己是出于对疾病与死亡的恐惧才会如此,在母亲得了癌症以后,她下班后也尽量选择和自己的同事在一起,逃避与母亲相伴。母亲曾在简的公寓里住了两年,可是她对母亲却依旧一无所知。她认为自己的家庭并不是一个用身体来表达爱的温暖的家。在自己的房间中,家与丈夫弗雷迪都只是她职业生活的背景,“我,工作,做事,做好事情。那就是我生命中的主题。可怜的弗雷迪呢?只是背景”。简是一个奋斗型的女性,与自己母亲、姐姐和丈夫之间的亲密感她也没有。她没有生儿育女,也完全不喜欢小孩,去姐姐家里时她只是很烦孩子们的吵闹。她所认同的是知识女性的独立、坚强与主动,但对事业的过度认同却带来了生活中的麻木与冷淡。在丈夫与母亲得了癌症去世时,简也看似冷漠地对待他们的去世。简开始有了对他人亲密感的回归始于与莫迪老人的相处。最早丈夫和母亲的去世,只是使得简对自己的“孩子气”与面对生死的脆弱有了认识,她并没有正面自己的冷漠以及与他人的疏离,更没有力量面对自己的负罪情结。只是在潜意识中觉得需要做些事情来补偿,简于是选择去照顾一位偶遇的92 岁老妇人莫迪。在与莫迪这个老人的相处中,简体会到了感情的宝贵并开始调整自己的人格。她不再只是疯狂工作,她会为自己找空闲时间,在咖啡厅里听别人聊天,在阳光下欣赏城市风景、关注老人的面孔,她开始享受这个曾经被她忽略的世界。她适应了用莫迪的脏杯子喝水、帮助莫迪采购物品和猫食、为莫迪洗澡擦身、带莫迪出去享受阳光、听莫迪讲自己的故事并开始无私地帮助除莫迪以外其他的老人。在此之间,外甥女吉尔搬到家中同住,简在同莫迪和吉尔的交流与生活中,重新开始建立了亲情,并开始了与他人亲密感的联系,这正是她认识完整自我的开始。在与恋人理查德相恋的过程之中,简也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亲密。通过和理查德的交往,让她明白了那个对家人、孩子、他人具有爱和奉献精神、不计较得失的自我的丢失。简最终没有选择与理查德一起离开,但这也正是简对于人格面具中具有积极性的一面,那个独立自我的一种肯定。她否定的是那个冷漠、自私、没有母性的一部分自我,而不是那个能撑起一片天,在职场中独挡一面的自我。
(三)萨拉——在母性回归中建构自我
《又来了,爱情》是多丽丝·莱辛的晚年代表作品之一。在小说中,多丽丝·莱辛关注老年知识女性,表现了她们的感情生活。《又来了,爱情》这部作品讲述以萨拉为代表的女性在追求自由和爱情的过程中所遇到的感情迷失。通过分析女主人公萨拉的情感经历,解读她感情迷失的原因和自我建构的出路。女主人公萨拉的丈夫四十岁时便心脏病突发早逝,三十多岁的她便当上了寡妇。早年她为了自己和孩子们的生活做了一名自由撰稿人,随后又成为青鸟剧团的团长及编剧。在萨拉各种不同的人生角色中,她是坚强的母亲、善良的女儿、宽容的姑妈、能干的编剧、“平稳可靠”的朋友、理性稳重的老人,是一位成功的知识女性。她把历史文化名人朱莉的故事编写成剧本进行上演而她自己也经历了与参加此剧编排工作人员的三段爱情。扮演朱莉第一位恋人的是二十八岁的比尔,他充满了青春活力,经常向萨拉大献殷勤;三十八岁的导演亨利,主动与萨拉接近,表示好感;扮演朱莉第二位恋人的男演员安德鲁也同样倾慕萨拉的内在魅力,萨拉彻底陷入了自己毫无准备的这三段爱情之中,但她明白在社会舆论中她不应该拥有这几段爱情。这三段感情使萨拉逐渐成熟起来,她对爱情和自己重新有了认识。在心底深处,萨拉其实是渴望回到充满爱、具有温柔关怀和保护作用的母亲身旁。这就是为什么在小说中,她的爱情都和有着恋母情结的男人有关。比如在第一次见到亨利时,她就可以看到亨利身上带着很深的母亲的影子,她在心理上分裂出的婴儿期与少女期缺爱的自我,都被亨利给予了满足。在这三段爱情之中,她找到了心里潜伏的那个依旧具有情爱本能的自我的另一面,不再会嘲笑爱情,也认识到了爱欲阴影中所具有的强大原始生命力;同时,她也整合了自我阴影面中的负面母亲情结,并回归面对了心底深处对人类共有的母爱的渴望。回到母亲身旁,对于女性而言,也正是回到了未经父权社会压制挤迫下的自我身旁。
三、结束语
莱辛以其小说的独特视角和众多形色各异的女性形象保持她在文学创作道路上的长盛不衰。莱辛是一位对艺术有着崇高热情的开拓者,她用平和而又深刻的语言将自己对生活和生命的感悟展现在我们面前,指引我们对生活本质进行探究和分析。上述分析的这三个知识女性形象在莱辛作品中较为典型,她们从女性主体意识的萌生,到女性主体的确认,再到女性主体自我建构这样一个艰难曲折的过程蕴含着莱辛对女性,尤其是知识女性生存困境的深刻思考,以及她为女性解放寻求出路的探索。
[1] 多丽丝·莱辛.金色笔记[M].陈才宇,刘新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2] 多丽丝·莱辛.又来了,爱情[M].瞿世镜、杨晴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3] Doris Lessing. The Diaries of Jane Somers[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4] 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