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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森·麦卡勒斯《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的南方哥特式人物形象分析

2014-08-15

关键词:麦卡米克卡森

廖 茜

(重庆大学城市科技学院,重庆,402167)

一、心灵捕手——卡森·麦卡勒斯

卡森·麦卡勒斯是20世纪美国南方最优秀的女作家之一。长期的病痛折磨和不幸婚姻的苦痛并没有阻止她对文学的执着追求。在短暂的一生中,她笔耕不辍,创作出了很多发人深省的作品。它们像一面镜子,折射出20世纪美国南方社会所面临的问题,反映了麦卡勒斯对这片故土的关切与深情。

麦卡勒斯以尖刻辛辣的手法,细腻的笔触生动形象地展示出一个个行为举止怪异的小镇畸形人。在其作品中,孤独是永恒的主题,南方小镇默默无闻的人们是永远的主角,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感是特定的基调,没有娓娓道来的故事,也没有循循善诱的说教,更多的是冷静客观地描绘小镇人们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呈现他们不为人知的古怪癖好。恐怖怪诞的外衣之下是对南方社会痼疾的抨击,同时也是对南方人民的同情。她敏锐地观察着人们的行为,洞悉他们的心灵。透过其作品,我们看到是不是病怏怏的可怜人,而是一位热忱、勇敢、坚毅的女捕手和她那颗桀骜不驯的灵魂。

二、南方哥特

“南方哥特”是哥特体裁的一个分支。它是在欧洲哥特传统的基础上逐步发展起来的美国文学所独有的一种文学形式,是很多美国南方作家所广泛运用于其作品的一种写作风格。南方哥特式作品往往以美国南方为背景,以畸形人和恐怖离奇的事件为特色。[1]南方哥特传统可追溯至19世纪。美国早期浪漫主义大师埃德加·爱伦坡、纳撒尼尔·霍桑、安布鲁斯·毕尔斯等在其作品中保留了大量哥特因素,其作品充满了悬念、神秘的超自然意象,丰富的民俗以及地域色彩,为南方哥特的成形奠定了基础。直到20世纪20年代美国南方文艺复兴时期,南方哥特才真正兴盛发展起来。以文学巨匠威廉·福克纳、凯瑟琳·安·波特、田纳西·威廉姆斯、卡森·麦卡勒斯、弗兰纳里·奥康纳等为代表的南方作家们极大地丰富发展了南方哥特文学。他们不再歌颂古老的种植园、优雅的南方淑女、舒适安逸的田园生活,而是追忆南方逝去的历史,梳理其文化与传统的脉络,运用怪诞、暴力、乱伦、死亡等因素抨击美国南方的社会痼疾,挖掘其沉重的历史罪恶。[2]

20世纪初,在南方人民还没走出南北战争阴影时,种族主义愈演愈烈,资本主义飞速发展,在这三重洪流之下的南方社会是复杂而茫然的。南方作家们一方面对南方故土饱含深情,另一方面又对南方社会的种种弊病深深地忧虑。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作为“社会的良知”,他们不吝辛辣地讽刺,尖刻地批判,极尽一切怪诞恐怖的方式,意图撕开久治不愈的伤疤,把残酷的现实展现出来,唤起人们的思考与改变。因此,反映到作品中,南方哥特小说一直以来都以怪诞恐怖为基调,极力展现出行为举止异常、精神变态的畸人形象,包括偷窥狂、异装癖、性变态、残疾人等。他们或孤独迷茫,或觉醒抗争,但终究抵挡不过现实,抗争不过命运。他们是南方社会底层人民的剪影,在荒诞怪异的外表之下是精神的隔绝和对现实的无奈。

三、《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的“南方哥特”人物形象解析

在美国南方作家群中,卡森·麦卡勒斯可称得上是最特立独行、不拘一格的。她笔下的人物形象也极具鲜明特色,值得好好品味。《心是孤独的猎手》是麦卡勒斯的首部作品,同时也是最有名的作品。1940年一经发表,便迅速成为当年最畅销的书目之一,在文学界也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1998年美国现代文库将其列入20世纪百佳英文小说,排名第十七位。小说以聋哑人辛格与他的四个“朋友”为核心,以怪异书写孤独,展现了社会边缘人的愁苦。该作品涵盖了麦卡勒斯其它作品的所有主题,内容丰富,寓意深刻,当中的人物也集中体现了麦卡勒斯塑造的畸人形象的独特之处。因此,笔者将以“南方哥特”为参照,详尽分析《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的人物形象。

首先,怪诞恐怖,但引人同情。

麦卡勒斯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往往被看成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超级怪诞者,他们身体残疾,心理畸形。而在《心是孤独的猎手》中,作者精心设置的五个主要人物,虽然行为举止怪异,却也有可爱可敬的一面,令人同情。

一方面,他们因客观现实的影响而古怪骇人。例如,作为核心人物的聋哑人辛格,有着常人难理解的一些癖好:他总是把躁动颤抖的双手插入衣服口袋中,似乎力图隐藏某个秘密;他喜欢坐在电影院后排看夜间电影,不管电影内容如何,他都看得津津有味;他对同性聋哑朋友安东尼帕罗斯疯狂而奇怪地爱恋。困惑的假小子米克,她喜欢穿男孩子穿的衬衫短裤球鞋,喜欢跟着哥哥比尔四处玩耍,对于姐姐们谈论的化妆打扮,电影明星不仅毫无兴趣,反而嗤之以鼻;米克带着她的弟弟们到正在新建的房屋,在屋顶上写下不堪入目的污秽词汇;她小时候还经常画一些怪异暴力的图画,有暴风雨摧残的海鸥、飞机失事、布劳德大街上的火灾、整个小镇的暴力斗殴等。双性同体的观察者比夫,这位纽约咖啡馆的男主人,可以像女人那样熟练的使用缝纫机,细致地缝缝补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悄悄地涂上“佛罗里达”香水,定期使用柠檬油洗发水;他想象米克和贝贝是他的孩子而对她们特别关注;他对妻子爱丽丝疏远冷漠,当艾莉斯起床梳洗打扮去顾店后,比夫会灵巧地将她睡过的被单倒来倒去翻个面,头脚倒了个才睡下;当爱丽丝去世后他不仅很少想起她,反而感到放松自在。流浪的政治煽动者杰克,总是疯言疯语的谈论着他的政治理念,但事实上只是没人能理解的废话。他会无缘由的发怒,竟然拿起铁锤,把双手钉在桌上;他嗜酒,整天都是醉醺醺的,酒醉的他头痛失眠,一会儿对着邻里大吼大叫,一会儿独自坐在房里,吮吸着那又脏又破的指甲。灰心失望的黑人医生考普兰德,他因一心拯救黑人同胞的抱负难以实现而抑郁古怪,跟家人隔阂很深,关系疏远。另一方面,他们虽然是边缘化的怪人,但人性中也不乏光辉。 辛格温和,平易近人,遇到熟人,他总是面带微笑,点头示意。他慷慨大方,他会跟考普兰德一起拜访贫民,并慷慨解囊。他心地善良,他会把醉醺醺的流浪汉布朗特带回家照顾,也会分期付款买回收音机哄米克开心。他礼貌地倾听着朋友们的诉说,给他们寂寞的灵魂以慰藉。米克对音乐的执着追求,勇敢做自己的精神感动了我们。比夫善良而极富同情心。他乐意帮助残疾人,在经济上资助他们。他为露西娅遭受家暴而出头,教训了她的丈夫,并对苦命的露西娅母女照顾有加。杰克,年轻时成为一名血汗劳工,遭遇了压榨与不平等对待。他了解资本主义的罪恶,希望唤醒工人朋友们,但却由于没有受过教育而无法良好的沟通和表达自己,无法得到别人的了解与认同。黑人医生考普兰德不仅仅为生病的黑人同胞尽职尽责,同时也不遗余力的教导他们要为改变自己的地位及命运而跟白人做斗争。黑人同胞的漠视,家人的疏远,没有阻碍他为黑人的福祉而奔走呼号。

“麦卡勒斯笔下的‘怪物’丑陋无比,因为他们的外貌是内心痛苦的投影。他们不是恐吓者,而是受压者,不是施暴者,而是受害者”。[3]他们身体的残疾,外表的丑陋,行为的怪异,不会让人厌恶反感,反而会产生悲悯之情。

其次,虽孤单寂寞,但不绝望。

20世纪初期的南方文学最为关注的就是南方人民的精神状态。南方人民一方面还未走出内战的阴影,一方面又卷入了资本主义重建和一战的漩涡中。当威廉·福克纳创作出雅克纳帕塔法小镇全面地探究南方社会,弗兰纳里·奥康纳用暴力渲染南方畸人以此探索南方的宗教救赎时,麦卡勒斯则主要致力于剖析普遍存在于南方人民的精神隔绝。正如同麦卡勒斯曾在《开花的梦:写作笔记》中说的那样:“精神隔绝是我大多数写作主题的出发点。我的第一部作品与此相关,我所有的作品几乎都与此相关。”[4]

在《心是孤独的猎手》中,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像幽灵一样纠缠着每个人。聋哑人辛格在朋友被送到疗养院后,便形单影只。对于米克来说,成长的困惑,钢琴梦想无法实现,在家庭中,在社会上找不到认同感而郁郁寡欢。咖啡馆老板比夫,跟妻子感情疏远,每天打理着小店,重复着单调乏味的生活,他就像是冷眼的旁观者、局外人,这个世界跟他似乎没有关系。杰克因政治抱负无人理解而整日酗酒,疯言疯语。考普兰德医生虽然为了改善黑人同胞的生存状况尽心尽力,但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与理解,又由于其顽固、专制的把这一抱负强加于儿女身上,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压力,从而跟家人疏远隔阂渐深。除了几位主要人物以外,小说中出现的大多数人物形象都是孤独寂寞的,例如米克的父亲、单亲妈妈露西娅、工厂里的工人等。

卡森通过该小说刻画孤独,呈现孤独,但并不止于孤独,而是进一步剖析人们从孤单到自救的觉醒,令人窒息的孤寂并没有使人们彻底绝望,而是更直接地刺激人们寻求出路。20世纪以来,南方传统的价值观及宗教信仰受到极大地挑战。一方面,资本主义在南方小镇飞速发展,其产业化模式使人们成为机器的奴隶,而资本主义唯利是图,急功近利的核心价值观又蚕食着人们的灵魂,人们变得自私自利,麻木冷漠;另一方面,第一次世界大战,留给美国人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精神信仰危机。战争的残酷使曾经积极为世界和平与民主而战的人们开始反思。大发战争财的美国随后进入繁荣的“爵士时代”,新文化、新思潮、新科技、新工业、新的生活方式让人们既兴奋又无所适从。而后,二三十年代的大萧条接踵而至,从繁荣到虚无,人们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迷茫。正如同德国哲学家尼采宣告“上帝已死”那样,人们开始质疑上帝的权威与存在。[5]失去“上帝”这一精神支柱的人们,无处安放信仰。他们迫切寻求新的“上帝”。小说中无人理解,备感孤独的米克、杰克、比夫和考普兰德医生都转向哑巴辛格,把辛格看成是“自产”的、外在的上帝。但他们或多或少多都是自私的,他们要么丧失了爱的能力,要么单方面的付出。他们都只信赖辛格,把他当做倾诉的对象,向他宣泄心中的寂寞哀愁。而当他们四人碰巧同时到达辛格住处,寻求慰藉时,他们竟然彼此无法沟通。更讽刺的是,辛格的倾听更多的是出于礼貌,他根本不理解他们的倾诉,而是一心只想着他的聋哑朋友。事实上,作者认为爱是精神隔绝的唯一解药。因此,在爱的缺乏与无效的情况下,寻求外部力量解脱是行不通的。随着辛格的自杀,人们开始觉醒,不再寄希望于他人,而是以“爱”开启了自救之路。小女孩米克为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而辍学,成为一名珠宝店店员。她最终摆脱青春期的各种困惑,理性地收起音乐梦想,准备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一片自由的天地,并成长为有担当、独立自强的南方新女性。黑人医生考普兰德虽然仍旧没有得到子女的理解,但同意跟他们回到乡下养病,父子之间的隔阂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缓解。虽然他仍旧焦虑使命还未完成,但他相信黑人会得到公正。流浪者杰克在一场骚乱之后,决定离开小镇,虽然他依旧孤独、失望,没有确定的前进目标,但他坚信一切会重新开始,“他心中有希望,也许他的旅程轨迹很快会呈现”[6]。随着辛格自杀,米克长大,杰克和考普兰德医生的离开,咖啡馆主人比夫目睹了人类的斗争与勇气,虽然光明与黑暗之间,嘲讽与信仰之间,他感到矛盾惶恐,但最终调整自己,准备迎接早晨的太阳,挥别过去,拥抱未来。

麦卡勒斯对美国20世纪南方社会现实的探究是前所未有的,对压迫性的南方社会机制的罪恶的洞察是独特的。[7]尽管小说中人物形象是孤立化的,精神隔绝的,但卡森最终还是赋予了他们成长与改变,信念与希望。

南方作家们都热衷于以怪诞恐怖来讽喻现实。卡森·麦卡勒斯作为其中的重要一员,其作品中的人物总是被贴上“超级怪诞者”、“变态者”的标签。而在其作品《心是孤独的猎手》中,卡森在延续这种“南方哥特”写作风格的同时,也丰富发展了“南方哥特”,呈现了虽怪诞恐怖但也引人同情,虽孤独寂寞但不绝望的人物形象。除了冷冰冰的怪异与孤独,还有一丝温暖流淌着真情与希望,独具特色。这是卡森对南方社会弊病的控诉,同时也承载着她对南方故土的深情与希冀。

[1] Southern Gothic,Britannica.EncyclopediaBritannicaInc.[EB/OL].http://www.britannica.com/EBchecked/topic/5567 52/Southern-gothic,2011-11-26.

[2] 王晓姝.哥特之魂—哥特传统在美国小说中的嬗变[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123.

[3] Phillips,Robert S.The Gothic Architecture of The Member of the Wedding[J].Renascence,1964:64.

[4] McCullers,Carson.The Flowering Dream:Notes on Writing[C]//The Mortgaged Heart.Ed.Margarita G.Smith.Boston:Houghton Mifflin,1971.

[5] 常耀信.美国文学简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3:152.

[6] 卡森·麦卡勒斯.心是孤独的猎手[M].陈笑黎,译.上海三联书店,2012:347.

[7] Lin,Bin.Spiritual Isolation and Textual Transgression:A Post-Feminist Study of Gothic Motifs in Carson McCullers’s Novels of the 1940s[M].Tianjin People’s Press,20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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