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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勇士》的后现代主义创作技巧

2014-08-15

关键词:女勇士亭亭花木兰

连 伟

(长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130012)

美国华裔女性作家汤亭亭在1976年出版了处女作自传体小说《女勇士》(TheWomanWarrior),小说一经出版就轰动美国文坛,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和积极讨论,并于当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评论界非小说奖,汤亭亭本人也跻身于美国当代主要作家之列。值得一提的是,《女勇士》这本小说后来被克林顿总统褒奖为一部划时代的巨著,并被选入美国大学华裔文学的阅读书单。小说开头的第一句话“You must not tell anyone what I am about to tell you”曾经一度成为美国大学生们的口头禅。这本小说扭转了当时美国社会对中国社会的认识,颠覆了美国大众对中国女性的偏见。小说化用了中国历史故事中花木兰的形象,刻画出美国华裔女性的果敢与担当,描写了她们如何摆脱美国社会边缘人的地位,融入到美国主流社会中的蜕变过程。

一、后现代主义的创作技巧

后现代主义是一股与自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主义截然不同的崭新的社会思潮。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后现代主义”作为一个崭新的学术概念开始流行,并且迅速进入哲学、社会学、经济学、文化学和宗教学等诸多领域,甚至渗透到建筑、广告和文学作品当中。在美国社会学家乔治·瑞泽尔看来,后现代主义“包含着一个新的历史时代、新的文化产品以及一种新的有关社会世界的社会理论类型”。[1]瑞泽尔对后现代主义的概括包括以下三个方面:其一,新的历史时代——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后现代性时期;其二,新的文化产生——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相关联,出现各种后现代的文化产品取代各种现代的文化产品的趋势;其三,新的有关社会世界的社会理论类型——产生了文化、科学和认识论的新模式,以及阶级、社会行动、性和家庭关系、经济生活的新论点。很多社会学家都力图从不同角度,运用不同方法来解读后现代主义:福柯将考古学方法运用到社会学研究当中,对现代社会的理性压迫结果和权力压迫机制进行了深刻的历史研究和理论透析;利奥塔从游戏理论出发,运用语用学方法,从话语理论的角度重新诠释后现代社会状态;吉登斯运用多元论的方法进行总体性的结构化研究,将日常生活引入主要研究领域,立足于本体性研究。无论后现代主义的界定有多么复杂,研究方法有多么不同,它仍然存在着一定的共性——后现代主义抛弃了关于现代性的各种权威、中心和本质,摧毁了逻各斯中心主义、本质主义和基础主义的所有东西,破解了令大众膜拜的现代主义的神话。

小说,这一主要的艺术表现形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成为后工业社会娱乐大众的艺术作品。后现代主义小说“摧毁了现代主义艺术的形而上常规,打破了它封闭的、自满自足的美学形式,主张思维方式、表现方法、艺术体裁的彻底多元化”。[2]在后现代主义看来,现代主义小说“虚构出一个虚假的故事去‘反映’本身就是虚假的现实,因而把读者引入双重虚假之中”,[3]后现代元小说的任务就是“揭穿这种欺骗,把现实的虚假和虚构故事的虚假展现在读者面前,从而促使他们去思考”。[3]因此,在后现代主义小说里,统统没有客观、本质、权威、先验的东西,文本的意义就在于语言符号的排列组合所产生的效果,从而让读者作为主体去解读文本。在艺术创作手法上,后现代主义小说经常运用“元小说、反体裁、语言游戏、通俗化倾向、戏仿、拼贴、蒙太奇、迷宫、黑色幽默,表现出语言主体、叙事零散、能指滑动、零度写作、不确定性和内在性等主要特征”。[4]

二、《女勇士》的后现代主义创作技巧

由于汤亭亭在创作《女勇士》时,后现代主义思潮方兴未艾,因此该小说不可避免地受到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影响,运用了戏仿、拼贴、语言主体、迷宫、零散叙事和互文性等后现代主义创作技巧,从而使《女勇士》成为一部后现代主义的佳作,经久不衰地立足于美国文坛。

(一)戏仿

戏仿是后现代小说常用的写作技巧。戏仿就是“对历史事件和人物,对日常生活中的某些现象,对古典文学名著的体裁、内容、形式和风格进行夸张的、扭曲变形的、嘲弄的模仿,使其变得荒诞和滑稽可笑,从而达到对传统、对历史和现实价值和意义以及过去的文学范式进行批判、讽刺和否定的目的”。[4]首先,汤亭亭笔下的花木兰虽然保留了中国古典文学中孝敬父母、替父从军、男扮女装等内容,但却把中国古典文学中宣扬的忠君爱国的儒家思想通过戏仿的写作手法,转变成了追求自由爱情、达到女性解放、实现个人价值的好莱坞式的女英雄形象。其次,汤亭亭戏仿了岳母刺字的具体情节。刺字者由岳母变成了花木兰的父亲,被刺字者由抗金英雄岳飞变成了巾帼英雄花木兰,刺的字由“精忠报国”变成了报仇雪恨的誓言。花木兰背上被刺的字时刻提醒她不要忘记华裔身份,要捍卫自己的种族,铭记自己的历史。这些字就“像军队,像我的军队”。[5]

(二)拼贴

拼贴就是将各种引文、典故和表达方法等混合运用,以达到意想不到的震撼效果。“拼贴的要点在于不相似的事物被粘在一起,在最佳状态下创造出一个现实。这一新现实在其最佳状态下可能是或者暗示出对它源于其中另一现实的评论,或者,还不只这些。”[4]汤亭亭高超且巧妙地运用了拼贴这种后现代主义的创作技巧,从中国古典文学、神话传说、毛泽东领导农民起义、红色中国的土地改革到个人经历、移民问题、代沟、女权运动,将中国文化与美国文学,将中国传统与美国现实融为一体。她笔下的世界是一个多元开放的世界,是一个文化融合的拼盘。除了对花木兰这个经典形象进行拼贴外,汤亭亭在最后一章《羌笛野曲》中,借用了蔡文姬这一中国历史人物形象对其进行拼贴式的再创造。在汤亭亭的笔下,蔡文姬不再是东汉末年不幸被掳掠,嫁给匈奴后被重金赎回,又遭受母子分离的悲情女子,而是被塑造成与匈奴丈夫夫妻恩爱,共同抗敌,思念故国的感情丰富的女性形象。汤亭亭借蔡文姬形象的再塑造,体现出作为美国社会边缘的华裔女性,面对中美文化的碰撞夹击,面对滚滚而来的女权主义浪潮,不再保持沉默,大胆地发出自己的声音,积极地寻求自身的身份。

(三)语言主体

后现代主义反对主客二元对立,因此,后现代主义语言学家解构了主体,即叙述者的权威地位,提出理性主体消亡的思想,改变了客体,即接受者的呆滞状态,形成了叙述者和接受者的互动关系。因此,语言是一个独立的体系,人在语言中并无地位,只是语言的载体。“在后现代小说中,语言不是事件或进程的表达、反映、象征,它并非与事件或进程一一对应,它本身就是一种事件,具有同样的自主性,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因此处在同一层次”。[4]在《女勇士》中,汤亭亭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分五个部分,讲述五个故事。“我”姑姑不守贞操,走投无路,抱着婴儿投井自杀;“我”上山学武,带兵打仗,巾帼不让须眉,最后荣归故里,孝敬父母,生养孩子;“我”母亲宿舍捉鬼,破除封建迷信;“我”姨妈独自一人从香港来美国寻夫,主张自己作为“正室”的权利;“我”回忆从幼儿园到成人的成长经历,“我”幻化成中国汉代被匈奴掳掠到蛮地的蔡文姬,放声唱出表达自己心声的动人歌曲。这种后现代的叙述形式告别了独白式叙述,摆脱了白人∕男性∕美国文化与非白人∕女性∕中国文化的二元对立,对同一事物,从不同人的视角,展开不同层次的叙述,让读者自己体会小说所反映的主题。

(四)迷宫

莱斯特·费格利特将后工业时代的都市看作是一座巨大的迷宫,“充满了一条条盘根错节的小径,形形色色,在社会上相互作用,彼此之间却又未必有必然的关系,人们无法按照建筑原理来加以理解”。[6]汤亭亭在《女勇士》中营造出一种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乱的无序结构。在第二章《白虎山》中,“我”作为一名中国女孩,受到花木兰故事的启发,决定“必须成为女武士”。[5]紧接着作者笔锋一转,“我”变成了花木兰,女扮男装征战沙场。“我”和花木兰之间没有任何过渡性的暗示或者提醒,令读者一头雾水,难以区分虚构与现实的界限,从而体现出华裔女性在美国社会中所遭受的种族与性别的双重歧视。在第三章《巫医》中,“我”讲述了母亲学生时代在宿舍捉鬼的离奇故事。在母亲讲完捉鬼故事之后,汤亭亭写到:“当烟雾散尽,我想我母亲是说她和同学们在床脚下找到了一块滴血的木头”。[5]读者刚刚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却因为“我”对母亲的话的质疑和评论,再次陷入扑朔迷离之中。在小说中既没有确定的答案,也没有柳暗花明的转折,这种有象无意的迷宫式写作技巧凸显了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不确定性。

(五)零散叙事

后现代主义者们认为,世界不是同一的整体,是由零散的片断组成的,不同的片断的集合就构成了一个整体。他们否定了现代主义追求的秩序、理性、整体、同一和全面的目标,转而追求片断、零散、边缘、分裂和孤立。法国哲学家利奥塔认为:“依靠大叙事的做法被排除了。因此,我们寻找后现代派科学话语的有效性时不能依靠精神辩证法,甚至也不能依靠人类解放。但我们刚才看到,‘小叙事’依然是富有想象力的发明创造特别喜欢采用的形式,这首先表现在科学中。”[7]后现代主义小说颠覆了传统的宏大叙述范式,采取零散且思辨的“小叙述”。《女勇士》第一章的主人公无名氏姑姑在以后的四部分中再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主人公从幻化成花木兰的“我”、母亲以及姨妈月兰,到再次幻化成蔡文姬的“我”。这种零散的结构让读者有雾里看花的模糊感。汤亭亭在各章之间没有采取直线叙事模式,使小说呈跳跃式前进,不同主人公交替出现,没有共同的叙事背景,颠覆了传统小说的宏大叙事。她将各种零散的片段串联在一起,让小说的主题不言自明,即华裔女性摆脱美国社会边缘人的地位,融入到美国主流社会中的蜕变过程,刻画她们的果敢与担当,描述她们在中美文化夹击中的艰难处境。

(六)互文性

法国后结构主义批评家克莉斯蒂娃最早提出“互文性”一词,“即文本之间的相互依赖性,以及一个文本与先前任何文本的相互依赖性”。[8]汤亭亭作为第一代美裔华人,对中国古典文学造诣颇深,又因其毕业于加利福尼亚的伯克莱大学,具有高超的美国文学底蕴,因此,她应用丰富的想象力和高超的创作技巧,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典故、传说、人物和引语等与美国文化巧妙地融为一体。在《女勇士》中,互文性首先表现在对中国历史故事中花木兰和蔡文姬的人物形象的戏仿和拼贴;其次,在故事情节,甚至细节描写方面,互文性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在第二章《白虎山》中,“我”进山修炼,偶遇“小白兔”。兔子自己主动跳入火堆,变成兔肉,为“我”果腹。“我吃着兔肉,心里明白兔子是为我做出自我牺牲的”。[5]这不仅让人想起敦煌壁画中所描画的早期佛经中“萨埵那太子舍身喂虎”的情节。在小说中,佛经中“虎”幻化为“我”,佛经中的“萨埵那太子”幻化为“小白兔”。“小白兔”的情节又与西方经典童话《爱丽丝仙境漫游》不谋而合。这种中西方故事人物和情节的混淆,凸显出后现代主义小说互文性的特点,表现出美国华裔已经将中美文化的交织融入到现实生活和文学创作中。

三、结语

汤亭亭一反传统的小说创作模式,大胆尝试后现代主义写作技巧,通过运用了戏仿、拼贴、语言主体、迷宫、零散叙事等塑造了一个开放的、有思想、敢担当的汤氏花木兰形象,树立起了崭新的美国华裔女性形象,改变了美国主流社会对华人女性的刻板印象。这一创新无疑是值得肯定的,为美国华裔女性文学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新的借鉴。

[1]〔美〕乔治·瑞泽尔.后现代社会理论[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

[2]〔德〕F.基特勒.后现代艺术存在[A].柳鸣九.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3]〔美〕莱斯利·菲德勒.越过界限,填平鸿沟[A].柳鸣九.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4]陈世丹.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详解[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

[5]汤亭亭.女勇士[M].李剑波,陆承毅,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

[6]Lester Faigley,Fragments of Rationality:Psotmodernity and the Subject of Composition,Pittsburgh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1992.

[7]J.A.Cuddon,Literary Terms and Literary Theory[M].London:The Penguin Group,1999:640.

[8]张龙海.拼贴、零散叙事、戏仿、互文性[J].当代外国文学,20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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