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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新闻语境下新闻生产常规的再造

2014-08-15

宜春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信源传统媒体框架

尹 瑛

(宜春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江西 宜春 336000)

2013年11月5日,央视新闻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央视电视节目满意度调查显示,全国观众对央视满意度高达4.25分 (满分5分),信息发布当晚转发量和评论量就突破两千,绝大多数网友都在评论中表达了对该调查结论的不满与质疑,持赞同态度的微乎其微。综观央视过去一年多来在公共舆论场中获得的公众评价不难发现,从3·15晚会“黑苹果”事件到近期引发公众质疑的“薛蛮子事件”、“星巴克事件”和“新快报陈永洲事件”报道,其以国家权威媒体姿态高调设定的这些舆论议程无一例外地遭遇了网友的“抵抗式解读”,其最终呈现出的传播效果与其议程设置初衷可谓“背道而驰”,非但未能有效转移国内社会矛盾焦点话题,反而强化了公众对国内转型社会积弊的不满与怨愤。从战略传播视角审视该传播现象,央视在上述特定议程设置过程中依循的传统媒体新闻常规与当下新媒体时代公民新闻语境中变革的新闻常规之间存在的内在矛盾与冲突是导致相应议程设置效果扭曲的重要因素。

随着手机、平板电脑以及无线通信技术的发展与普及,越来越多的普通公众参与到传播主体队列中,我国截至2012年12月底手机网民数量达4.2亿,年增长率达18.1%,远超过网民整体的增长速度。①这一庞大群体自发的、多样化的新闻传播实践缔结出了不同于传统媒体时代的“公民新闻”景象。从这个角度上说,“‘公民新闻’并非来自某种理论设计,而是源自新媒体传播实践。”[1](P79)为此,本文将从公民新闻语境出发,就该语境下媒体新闻生产常规的再造展开论述,以期为媒体战略传播活动提供些许实战建议。

一、作为传媒有序生产保障的“新闻常规”

媒介研究中,要回答“选择什么作为新闻,又如何报道这些新闻”的问题,就必须关注在新闻生产这个关节点上展开的新闻来源、新闻记者、编辑之间以及专业主义、市场和文化传统各自不同的诉求之间的角力与协商。[2](P164-187)而新闻常规恰恰是我们理解媒体新闻生产的关键概念之一,它作为媒介“模式化的、常规化的、重复进行的实践形式”[3](P75),在媒介组织层面使新闻生产活动具有可预期性和可控制性,保证了媒介机构的有序运作;在从从业者个体层面则为他们提供了一套快速有效地筛选、分类和判断事实的方法,使他们能够有效应付每天变化万千的复杂世界,顺利完成自己的日常工作。[4]换言之,新闻常规是新闻媒体习惯性遵循的生产标准,能够帮助从业者更方便、更迅速地生产新闻,但同时也往往成为限制新闻生产的框架,构成我们理解社会发展变化对媒体新闻生产影响的极佳切入点。

新闻价值标准、相对稳定信源结构的的“新闻网”以及媒体新闻报道的常规框架都是新闻生产常规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构成记者、编辑等新闻从业个体日常工作中选择和评判新闻事实的重要标准。从这个角度来看,本文开篇提及的引发公众质疑的若干央视报道并非“反常规”的表现。

首先,报道所对应的新闻事实本身皆有一定的新闻价值。例如“黑苹果”事件中曝光的苹果手机中国大陆区域的售后服务条款与其他区域存有差异,存在地域歧视嫌疑,此事一方面具有显著性,所涉及对象为知名企业苹果公司;另一方面则具有接近性,与中国大陆区域庞大的苹果用户群体的利益直接相关;“星巴克”价格存在暴利问题的报道亦是如此。记者从常规、孤立新闻事实的价值判断标准出发,选择这些事实作为自己的报道对象,符合其日常工作惯例。

其次,从保障媒介组织有序运转角度出发,媒体通过设定相对稳定的新闻条线结构出一张“新闻网”,而组织化、机构化的消息来源往往是“新闻网”的关键节点。而记者个体从新闻生产截稿时限需求出发也倾向于选择易于采集到的信源。笔者曾就社会风险议题报道问题访谈过多位媒体从业者人士,“权威官方信源的可获取性”是他们日常工作中评判报道风险的一个重要指标,而针对当下公众关注的许多国内社会冲突性问题报道,官方权威信源主动选择缺席或回避的现状往往令一些记者处于“规避报道风险”的考量而不得不避而远之。相比之下,星巴克、苹果公司等外企作为组织化、机构化的媒体信源则显得相对被动,采集相应批评报道所需的官方信源亦较为容易。

再次,媒体报道框架作为媒体建构报道对象意义的“诠释的基模”,帮助我们快速分辨、觉察、确认和命名周围变动世界的信息。[5](P23)媒体所受外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元因素的影响或控制被记者内化为工作常规,通过报道框架的选择体现出来。在操作层面上体现为报道主题的确定、新闻信源的选择、报道内容的编码以及报道被强调程度 (包括报道位置、篇幅或时长、报道数量等)。例如,央视有关苹果、星巴克等外企问题的报道无一例外表现出“民族主义”叙事框架,苹果成为2013年央视“3·15”晚会首个上演的重头戏,星巴克价格暴利问题报道用了7分多钟,这些被“突出”处理的新闻内容在获取公众注意力资源的同时也被网民解读为是“转移国内矛盾焦点”;此外,新闻联播花3分多钟来报道“‘网络大V’薛蛮子嫖娼”一事,报道通过“贴标签”的方式,在“网络大V”与薛蛮子嫖娼所表现出的“道德败坏”问题之间建构关联,采用“道德审判”框架来架构此事。这些被“抵抗式解读”的报道亦体现出媒体惯用的叙事框架与公民新闻语境下公众信息解读框架间的冲突。

二、公民新闻语境下被“再造”的新闻常规

公民新闻作为新媒体技术推动下出现的一种新的传播景象,其本质实际可被理解为对社会公共事务管理具有参与意愿的普通个体借助新媒体平台实践社会参与的传播行为。置身于我国转型期多元社会矛盾加剧、公众参与意愿高涨与公众参与制度化建设不足的体制性冲突之中,我们就更易于理解公民新闻作为该冲突之下公众实践对社会公共事务管理意愿的重要价值,他们自发、主动地参与到对各类社会现象、社会问题的信息披露、真相调查和批评监督之中,形成虚拟网络空间中的舆论“围观”现象,在为传统媒体新闻生产营造出一种“先于体制”的新闻自由的同时再造着媒体的“新闻常规”。

第一,公民新闻对媒体新闻价值标准内涵的再塑。新闻价值标准是媒体实现对外部信息快速筛选的重要依据,具体包括时效性、显著性、重要性、趣味性和接近性等常规价值要素判断。这些相对抽象的价值判断标准在实际操作化过程中往往深刻受到媒介所处政治、文化、经济以及社会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从新闻价值层面来解释媒体的议程设置,实质可以将其理解为通过对特定新闻事件特定新闻价值判断来调动社会公众认知上的“共识”,从而促成社会舆论共鸣效应的过程。传统媒体时代,居于传播优势垄断地位的媒体凭借其信源渠道、信息发布的绝对优势,在议程设置上往往表现出“强效果”,不仅影响着人们关注什么新闻事件,还影响着人们如何理解这些新闻事件。

然而,公民新闻语境下,传统媒体的权威性逐步被消解,“读者和观众现在有更丰富的可供选择的新闻来源渠道,他们也越来越自信,也越来越丧失对传统新闻媒体的敬畏”[6](P80)。主流媒体所试图设定的某些公共事件议程框架在现实舆论场中遭遇受众“抵抗式解读”的情况可以说越来越常见。如前文中提及的央视有关中国大陆区“星巴克”存在价格暴利的问题就是如此,报道不仅遭到众多网友的吐槽,甚至有不少媒体的官方微博也加入了“调侃”的行列。这种“抵抗式解读”的根源其实恰恰在于央视在特定问题新闻价值判断上的偏差,尽管事件本身具有一定新闻价值,但相对于国内持续高涨的物价、居高不下的房价等问题而言,一个境外非生活必需品品牌的价格问题在公众的“新闻价值”标准体系中显然微不足道,而央视却在黄金新闻时段用了长达7分多钟的时长来报道此事,这种新闻价值判断上的内在冲突是导致报道遭遇“抵抗式解读”的重要原因。更进一步说,公民新闻语境中公众与媒体新闻价值判断上的“去共识化”不仅解构了媒体特定报道所试图实现的议程设置效果,也消解了媒体的权威性和公信力,迫使媒体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日常新闻生产的新闻价值常规。

第二,公民新闻对媒体新闻生产所依赖的“新闻网”的再造。从新闻常规视角来看,媒体通过设定相对稳定的新闻条线结构出一张“新闻网”,这张网的各个节点实际上体现的就是媒体对一些相对固定“新闻点”的预期。因此,将记者部署于固定的“采访路线”是将新闻采集工作转化为“标准化程序”过程的重要一步。[7]而这些相对固定的消息来源作为记者新闻线索的提供者,同时也是对事实进行描述与解释的关键人物。而传统媒体时代媒体新闻条线的设置多依循社会组织机构的分布情况进行,表现出对组织化、机构化消息来源的严重依赖。这些组织化、机构化的信源在满足媒介获取权威信源的同时也借助于媒体的这种信源依赖,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媒介内容的实际操纵者。如前所言,在一些社会冲突性议题报道中,官方信源的沉默或回避往往是导致媒体噤声的重要原因之一。

也正是在此意义上,公民对新闻报道的主动参与与介入表现出对新闻常规“再造”的力量,普通公民借助微博、微信等“自媒体”平台不仅能够突破传统信息传播的“把关”控制,率先披露信息,同时还能够借助“自媒体”相对开放的传播空间实现对应观点、意见的快速聚集,形成网络空间的公共舆论,促成媒体对特定议题的关注与报道。尤其是在一些社会冲突性议题中,当传统媒体受到传媒体制等外部因素限定无法对某些社会冲突性事件展开报道时,公民新闻传播所形成的舆论影响力往往对传统媒体报道权的开放产生“解放”作用,创造出“先于体制的(新闻)自由”[8](P36)。

第三,公民新闻对媒体报道框架的再造。报道框架是媒体为新闻报道对象进行“意义赋予”的重要手段,报道角度、报道立场的选择,报道强度的安排都是媒体“框架”事实的重要要素,影响着受众对事件意义的认知与判断,是舆论引导的重要指标。“报喜不报忧”、“负面新闻正面报道”都是对媒体常规报道框架的通俗化表述。从报道框架角度说,媒体议程设置的意义建构环节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对特定事实报道所选择的框架能否得到受众的普遍认同,其本质是媒体与受众之间进行“意义协商”的过程。而公民新闻的兴起消解了传统媒体的权威性,他们通过自发自主的传播活动实现了对其自身作为传播主体的赋权,将网络民意输入到媒体报道的意义框架之中,实现对媒体报道框架的一种再造。

以央视“星巴克”报道为例,报道发出当天,其官方微博对应新闻的转发量和评论量就突破两万次,足可见其所受到的关注度之高。从议程设置角度来说,央视该报道成功吸引了公众注意力资源,设定了短期内公共话题讨论的对象;但从评论中也可发现,网友对报道所选择报道框架多持否定态度。对该微博内容页面的“热门”评论一栏中的43条有效评论,②进行高词频分析发现,社会问题、贪污受贿、空气质量、食品安全的出现频次均超过20次,成为网友评论的主要意义指向结合央视对苹果公司售后服务政策问题报道所引发的受众反应来看,媒体采取的报道框架和受众采用的文本解读框架与“星巴克”报道实际上高度相似。在转型期国内社会矛盾冲突尚未能得到媒体高度关注的情况下,央视将大量报道资源投放在并非密切关乎民生的境外企业的服务及价格问题上的做法引发了公众的不满,被解读为试图“转移国内矛盾焦点”。

尽管这种框架冲突在短期内表现为对主流媒体权威性和公信力的消解,但从长远来看,主流媒体为维护自身权威性与公信力,必然与受众进行“意义协商”,通过对自己过往报道框架的修正与调适形成新的报道框架,与公民新闻在“意义建构”上结构共识性基础。

三、公民新闻语境下媒体议程设置的传播策略

综上所述,公民新闻对媒体新闻常规的再造本质上是公众自发、主动、积极参与新闻生产的过程,尤其是在我国转型期社会矛盾冲突多发的社会背景下,大众传媒作为公众参与实践的重要渠道,在公众知情、表达、参与以及监督社会公共事务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可以说,央视近期多个遭遇受众“抵抗式解读”的议程设置,问题的根源其实在于媒体对我国转型期公众传播心理的失察。面对公众对我国转型期加剧的国内社会矛盾不满的表现,媒体疏导民意不能通过简单的“转移视线”或“强扭逻辑”的方式来设定报道框架,必须深刻洞察转型期受众传播心理的变化,因势利导,策略性地进行传播。

这要求媒体一方面在传播定位上要“去中心化”,积极吸纳公民新闻对传统媒体新闻生产的多元冲击。新媒体的普及大幅降低了公民近用媒介的门槛,使进入公共话语空间的公民话语得以绕开传统媒体新闻生产所受的诸多审查,为媒体新闻报道引入异质化的意见、观点以及价值判断,冲破媒体常规报道框架,结构出多元竞争性话语,使单一报道议题得到多角度的拓展,进而有效提升公共讨论的品质。在此背景下,传统媒体不能再简单地将自己定位“传播中心”,只有“去中心化”,为普通公民的话语表达结构更为开放自主的传播空间,积极吸纳公民新闻的影响,方能有效维持、再造传统媒体的权威性与公信力。

另一方面,传统媒体与公民新闻对话过程中应重构作为新闻常规基础的“新闻共识”,强化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等社会核心价值理念在新闻生产共识中的地位。我国当下社会高发的社会矛盾既是社会利益群体分化的结果,也是社会改革共识基本破裂的现实表征[9],依然处于“党管媒体”体制当中的传统媒体新闻生产的独立自主空间仍相对受限,在履行意识形态赋予其的“舆论引导”职能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遭遇着来自不同利益主体的差异化利益诉求和价值诉求的挑战,报道如若协调不当,不仅难以有效引导舆论,反而可能激化舆论。在此背景下,唯有将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等社会核心价值理念确立为媒体新闻生产的常规价值准则,在此基础上合理设定报道议程,才有可能实现媒体在化解社会矛盾冲突中的积极协调角色。

注释:

①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3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3年1月,第14页。

②央视新闻,星巴克咖啡价格调查,http://weibo.com/2656274875/AeRt39j4n?type=repost#_rnd1384222003677,2013年10月20日。笔者仅对该页面评论中“热门”评论下的评论内容进行分析,将“央视新闻”用户发表的5条评论剔除后剩下的43条其他评论作为有效分析对象。

[1]佘文斌.以技术对治公众与政治的分离:公民新闻的理论想象[J],国际新闻界,2012,(8):79-83.

[2][美]迈克·舒德森.新闻生产的社会学,见[A]詹姆斯·库兰.[美]米切尔·古尔维奇编.杨击译.大众媒介与社会[C].北京:华夏出版社,2006.

[3]Shoemaker P.J.著,张咏华 注释.Gatekeeping大众传媒把关(中文注释版)[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7.

[4]Tuchman,G.(1972).Objectivity as strategic ritual:An examination of newsmen’s notions of objectivity,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77(4):660 -679.Tuchman,G.(1974).Making news by doing work:Routinizing the unexpected.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79(1):110-131.[美]Roshco B.著,姜雪影 译.制作新闻[M].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4;[美]托德·吉特林著,张锐译,胡正荣校.新左派运动的媒介镜像[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

[5]潘忠党.架构分析:一个亟需理论澄清的领域[J].传播与社会学刊(香港),2006,(1):17 -46.

[6][转]佘文斌.以技术对治公众与政治的分离:公民新闻的理论想象[J].国际新闻界,2012,(8):79-83。

[7][美]Roshco B.著.姜雪影 译.制作新闻[M].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4.

[8]单波.直面自由的挑战,择善而从,“反思与展望:中国传媒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笔谈”[J].传播与社会学刊(香港),2008,(6):33 -36.

[9]孙立平.改革共识基本破裂[EB/OL].[2010-12-08].http://www.21ccom.net/articles/zgyj/ggzhc/article_2010120825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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