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扭曲的概念、原因及后果：文献述评

2014-08-15李冰晖

唐山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李冰晖

（兰州商学院国际经济与贸易学院，兰州730020）

一、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首先，中国经济保持了30多年的持续、高速、平稳增长，其中GDP总量跃居世界第二；其次，我国的国际收支也出现了飞跃式增长，对外贸易总额升至世界第二，其中出口总额位居世界第一；再次，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得到了全面提升，主要表现为人们的收入和消费水平极大提高、贫困人口迅速减少、预期寿命增加等。但与此同时，我国也面临着严峻的工资扭曲问题。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2012年《社会保障绿皮书》中明确指出，我国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劳动报酬份额（也就是劳动报酬占GDP的比重）长期偏低，工资的增长速度比不过劳动生产率以及经济的增长速度，这意味着我国劳动者获得的工资低于其创造的价值，也就是工资水平被扭曲。据统计，从改革开放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国的劳动报酬份额一直在上升，但在1990年代中后期却出现了下降，2007年跌至谷底［1］，并且第二三产业的劳动报酬份额远低于英国、美国、德国、日本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

那么工资扭曲指的是什么？工资扭曲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工资扭曲又会产生什么后果？本文拟对此略作分析。

二、工资扭曲的概念

工资扭曲的概念源于对生产要素的分配。最早对收入分配理论进行研究的经济学家是亚当·斯密，他曾在《国富论》中提到生产要素主要有三种，即劳动力、资本和土地，与此对应的工资、利润和地租就是这三种生产要素的报酬，并且这三部分共同构成了商品的价格［2］。这种分配方式称为初次分配［3］。到了19世纪初，大卫·李嘉图在古典经济理论的基础上对要素的报酬份额下了定义，即要素的报酬份额是指生产要素各自的所有者所获得的报酬与总产出之比，当某种生产要素的报酬份额低于该要素对总产出的贡献率时，说明该要素的价格被扭曲［4］。可以看出，如果劳动报酬份额在总产出中的贡献率太低，则说明存在着工资扭曲的现象，这是工资扭曲的最早定义。

19世纪中后期，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认为工资扭曲可定义为“付出多，回报少”，并揭露了资本家剥削工人的秘密，即资本家无偿地占有了大量的“剩余价值”，而工人则只能获得维持基本生活的工资，与劳动生产率完全不成比例［5］。进入20世纪后，随着C－D生产函数被广泛应用，学者们逐渐开始用生产函数的表达式来定义工资扭曲。Hicks等人发现，根据C－D函数的表达式来看，劳动报酬份额是恒定的［6］，而且很多经验研究也表明劳动报酬份额在长期内不会有大幅波动［7］，因此可以通过C－D函数来计算均衡的劳动报酬份额，当实际的劳动报酬份额低于均衡的劳动报酬份额时，即为工资扭曲。但劳动报酬份额的相对稳定也导致后来的学者对工资扭曲的研究兴趣出现了下降。

近些年，随着计量经济学的发展，学者们对工资扭曲的定义逐渐明确，易于计算。徐舒首先定义了工资残差，也就是工资的回归方程中的残差项，主要表示一些不可预测的技能［8］。当残差项扣除掉这些技能后仍然与实际工资有偏离，即构成了工资扭曲（陈沁，朱宏飞，樊潇彦著《劳动力价格扭曲：定义，度量及其影响》，经济研究编辑部工作论文，2012年7月）。在此基础上，邵敏认为工资扭曲指的是劳动者的实际工资与其劳动的边际产品价值存在偏离，若实际工资高于劳动的边际产品价值，说明工资被向上扭曲，反之，则视为工资被向下扭曲，通常使用工资扭曲指数（等于均衡工资与实际工资的比值）来衡量［9］。这个定义更加全面，因为以往的定义都是侧重于工资的向下扭曲，即工资偏低的状况。

基于上述研究成果，笔者认为工资扭曲可定义为实际工资与均衡工资的差额中剔除掉不可预测的因素之后的剩余部分，若该部分为正值，说明工资被向上扭曲，反之则被向下扭曲，若为0，则说明工资未被扭曲。

三、工资扭曲产生的原因

工资扭曲最早存在于被统治阶级，从奴隶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统治阶级都是无偿占有大量的生产资料和劳动成果，被统治阶级的劳动报酬被严重扭曲。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中对此做出了解释，即统治阶级的私有制是导致被统治阶级工资扭曲的根源。

而二战之后，随着经济学理论的逐渐完善、新科技革命的兴起和发展以及国际分工不断加深，导致工资扭曲的因素也呈现出了多元化和复杂化的特征，并且从20世纪中叶开始，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经历了劳动报酬份额的下降。其中，从1975至2000年这25年间，发达国家平均劳动报酬份额降低了约5个百分点，新兴市场经济体降低的幅度更大，对此，私有制的理论已难以做出合理的解释。由此，Solow认为要素的收入分配会受到生产技术水平的制约，因为在不同的生产技术水平下，要素之间的替代弹性不同，而要素的替代弹性能够影响要素的相对价格，从而影响要素的报酬份额。20世纪中叶正是新科技革命的开端，之后，新科技革命逐渐推动了生产技术的革新，导致上述现象的发生［10］。除了生产技术水平以外，全球化、国家政策、劳动力市场的状况等也会导致工资扭曲，下面分别予以介绍。

首先，全球化会对各个国家的劳动力市场带来不同程度的冲击，导致工资扭曲。Guscina发现全球性劳动报酬份额下降的原因在于经济全球化的加速使发达经济体与转型经济体之间的贸易、投资等来往日益频繁，使转型经济体欠发达的劳动力市场受到冲击，造成发展中国家的工资扭曲［11］。Harrison指出工资扭曲和劳动者的谈判能力密切相关，但全球化能够增强发达国家中资本的谈判地位，相应地，劳动者的谈判能力就会削弱，由此造成发达国家的工资扭曲［12］。

其次，国家政策和制度是造成发展中国家工资扭曲的一个原因。在刘易斯二元经济理论之下，Harris认为城市最低工资法会导致工资向上扭曲，因为城市最低工资水平一般要高于劳动力市场的均衡工资，从而产生失业并吸引农村剩余劳动力大量涌入城市，使失业程度进一步加重［13］；在新兴市场经济体中，国家法律、制度上的漏洞也会给工资扭曲的产生提供条件。同时这些国家也经历着产业升级和所有制结构的转变［14］。这些因素都会导致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工资扭曲，其中以工资向下扭曲为主。此外，为缓解就业压力，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着非正规就业的现象，而非正规就业往往具有工作不稳定、工资低、福利差等特点［15］，极易出现工资扭曲。

再次，劳动力市场的状况也是学者们公认的可能导致工资扭曲的因素之一。当劳动力市场出现供不应求时，劳动报酬份额会提高，反之，则降低［16］；当劳动力调整成本较高时，劳动报酬份额会降低，反之，则升高［17］。

除了上述理论研究外，还有一些实证研究，其结果也大多印证了理论研究的结论。Acemoglu等人通过实证研究发现，国际贸易可以使一国产生资本偏向性技术进步，从而使一国的劳动报酬份额降低［18］；邵敏使用我国1998－2003年工业经济的FDI、资本产出比、要素投入比例等指标进行计量分析后，发现外资的负向“工资溢出”效应和资本密集度的提高等因素会显著降低劳动报酬份额，导致工资被向下扭曲［19］；张全红使用我国制造业1993－2004年的面板数据进行了回归分析，发现我国劳动报酬份额下降的主要原因是要素替代弹性的变化、就业压力以及政府的政策取向［20］；孙文杰从最终需求结构以及技术效率的角度入手，以我国1987－2007年的劳动报酬份额的变化为研究对象进行研究，结果发现劳动回报率和投入产出效率是导致我国劳动报酬份额下降最为明显的两种因素，其次是需求结构和产业结构，最后是进口替代和进口中间投入等贸易因素［21］；支晓云采用转换成本函数法，研究了近些年迅速发展的国际贸易对我国34个工业行业工人收入的影响，结果发现国内劳动力市场的扭曲和供需不平衡加剧了工资的扭曲，同时国际贸易发展带来的福利也被扭曲的要素市场抵消了［22］。

四、工资扭曲的后果

工资扭曲通常是由于制度的不健全、市场的扭曲以及外部冲击所造成的，因此，工资扭曲的后果一般都是消极的。对此学者们主要有以下观点。

首先，工资扭曲会使发展中国家长期处于价值链的低端。根据U形价值链原理，产品的创造和研发环节处于上游阶段，产品的生产加工处于中游阶段，而产品的营销和售后服务则处于下游阶段。在这三个阶段中，上、下游阶段的附加值较高，中游阶段的附加值则较低。这样，发达国家通过外包，将产品生产的上、下游阶段留在国内，将中游阶段外包给劳动力成本较低的发展中国家，则可实现利润的最大化［23］。我国长期的工资扭曲恰恰成为我国承接大量外包和加工贸易的比较优势，并导致我国长期处于国际生产价值链的低端［24］。

其次，工资扭曲不利于我国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周彩霞基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中的均衡工资理论发现，我国长期以来所依赖的低劳动成本的比较优势导致了劳动力这一生产要素的地位被忽视，由此不仅造成了工资的扭曲，也阻碍了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因为工资扭曲会影响内需，增大投资和净出口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使同行业企业产生恶性竞争以开拓海外市场，而恶性竞争的方式通常为压低商品价格而不是进行自主创新以及提升产品和服务质量［25］。

再次，工资扭曲会导致一国宏观经济的内外失衡。以我国为例，工资扭曲使我国出口产品竞争力增强，出口增加，导致我国出现巨额贸易顺差，即外部经济失衡。对内部经济的影响主要是抑制消费，导致储蓄过剩，因为工资的向下扭曲使人们对未来收入的预期变得不乐观，使人们对货币的谨慎性需求增加，造成了我国“高储蓄、低消费”的局面［26］。

最后，工资扭曲不利于社会的稳定。工资扭曲使得广大劳动人民难以分享经济高速增长的成果，并导致收入差距的扩大［27］，从而增加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笔者认为，工资扭曲除了不利于一国在国际分工中地位的提升、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和社会稳定以外，它也是一把双刃剑，其影响也并非完全都是消极的。工资扭曲能够起到优胜劣汰的作用，从而有助于淘汰落后企业。由于工资扭曲多发生在非正规就业以及中小企业中，特别是在发生亏损的情形下，厂商为了减少亏损，就会降低成本，而降低成本的方式又以减少工资为主，这样就会驱使劳动力外流，加速企业的倒闭，以淘汰过剩产能。因此，由于市场调节作用而产生一定程度的工资扭曲也未必是坏事，只有当不合理的权力介入市场从而产生工资扭曲时，才会带来消极的影响。

那么，怎样才能缓解并改善我国的工资扭曲呢？笔者认为：首先，应鼓励市场竞争，打破行业垄断，继续深化生产要素的市场化改革，以减少劳动力市场的扭曲，发挥市场的作用，通过市场调节劳动力的供给状况；其次，应摒弃传统的“GDP崇拜”观念，减少重复、盲目的投资，提高投资效率；再次，要完善社保体系，加强对劳动者权益的保护，以降低人们对货币的谨慎性需求，将最终需求从投资和出口转移到消费上来。

五、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和进一步研究的方向

通过对国内外关于工资扭曲问题研究的梳理，可以看出造成工资扭曲的因素主要包括国家政策、生产技术水平、全球化、国际贸易、FDI、劳动力市场的供求关系及其市场化程度以及劳动者的议价能力等，并且工资扭曲也会产生很多消极后果，如扩大贫富差距，抑制消费，阻碍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等。

总体来看，对工资扭曲这一问题的研究目前仍以理论研究为主，实证研究相对较少。开放条件下的实证研究主要集中在外资对工资扭曲的影响上，对外贸易对工资扭曲影响的实证研究比较少，而且近些年我国产业内贸易发展迅速，但现有针对我国的研究中，大多都没有考虑这一因素。对封闭经济体的研究中，可以考虑劳动力市场状况、宏观政策等因素对不同性别工资扭曲的影响，因为在转型经济体中，女性在就业时往往会遭到歧视。非正规就业对工资扭曲的影响以及工资扭曲引起收入差距扩大的实证分析也比较匮乏。以上相关研究可以作为进一步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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