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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政治哲学的道德基础:从教育到建构

2014-08-15王斯斯

唐山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弗利罗尔斯柏拉图

王斯斯

(南开大学 哲学院,天津300071)

自从美国哲学家罗尔斯在20世纪70年代发表《正义论》以来,西方学界便发生了政治哲学的复兴,自此以后政治哲学变成了中心话题,成了一门显学。随着时代的变迁,当代社会危机日益突出,社会矛盾此起彼伏,政治哲学在此危难时刻复兴了。政治哲学作为规范政治运行方式的道德理论,滥觞于古希腊苏格拉底哲学。苏格拉底第一个将哲学从天上拉回人间,将哲学研究从自然转向人事研究,提出“德性即知识”的命题,要在政治实践、政治社会中实现人的本性——德行。苏格拉底以理性反叛传统,也遭到了传统的巨大反抗及迫害,最后苏格拉底以自己的死为传统与理性的矛盾划上了句号。苏格拉底虽然死了,但是却开启了政治哲学的繁荣,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将古希腊政治哲学推向了学术发展的顶峰。在政治哲学的发展历程中,政治与道德的关系经历了二者直接同一、二者相互分离以及道德为政治哲学奠基的不同阶段,本文试图通过政治哲学史的研究弄清二者之间的复杂关系。

一、政治与道德的直接同一:通过教育改变人性

柏拉图继承了苏格拉底开创的政治哲学传统,试图建立由哲学王统治的道德理想国。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政治与道德是直接同一的,“柏拉图以政治产生于道德的方式、亚里士多德以政治产生道德的方式表达他们各自的政治理想,但是,政治必须与道德相一致则是他们的共同的理论指向”[1]。

柏拉图认为一个正义的城邦必须由哲学王统治,因为哲学王是一个道德的化身,文武双全,优秀无比。一个正义的城邦不仅要有智慧的统治者——哲学王,而且农耕商人必须具备节制的美德,武士必须具备勇敢的品质,当然这几种品质并不是各个阶层独自孤立的拥有,而是兼而有之。人生来并不具有节制、勇敢、智慧的品质,而是教育塑造了这几种品质。教育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具有重要的功能,他通过“洞穴喻”说明改变人性的艰难与教育的重大作用。处于洞穴阴影中的人们只有通过教育让他们解除禁锢,矫正迷信,他们才可以辨别真实与虚假,接近实在。但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处于传统与迷信中的人们宁愿相信他们看见的阴影,即虚假的东西为真实。但即使这样,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为了将洞穴中的人们从阴影地下拉到太阳地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甚至最后被判死刑。苏格拉底的死是人格与灵魂的超拔,也为柏拉图树立了通过教育改变人性追求真理的路径。

《理想国》中城邦正义与个人正义是同构的,不但构成正义个人与正义城邦的组成部分是相同的,构成理由也是相同的。“我们也可以假定个人在自己的灵魂里具有和城邦里所发现的同样的那几种组成部分”[2]157,“我认为我们以什么为根据承认国家是正义的,我们也将以同样的根据承认个人是正义的”[2]169。柏拉图认为个人灵魂里具有三种品质:理性、激情与欲望,一个有节制的人必须是由理性统治激情与欲望,使得理性、激情与欲望这三种品质和谐相处,秩序井然。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通过个人正义与城邦正义的同构性,说明了个人德行与城邦伦理的直接统一性。“当城邦里的这三种自然的人各做各的事时,城邦被认为是正义的,并且也由于这三种人的其他某些情感和性格而被认为是有节制的、勇敢的和智慧的。”[2]157个人德行与城邦伦理的统一是政治与道德统一的基础,在《理想国》中,只有通过教育具备了优良品质与高尚道德的人才可以作为国家的公民与统治者,从事政治活动的人得首先具备高尚的品德,因为只有这样,国家才会达到“善”。

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哲学虽然与柏拉图的有所区别,但是在政治与道德统一的这一点上没有区别。亚里士多德认为共同体就是追求善,对个人来说“至善”就是“追求完美的、自足的生活”[3]90。“人一旦趋于完善就是最优良的动物,而一旦脱离了法律和公正就会堕落成最恶劣的动物。不公正被武装起来就会造成更大的危险,人一出生便装备有武器,这就是智能和德性,人们为了达到邪恶的目的有可能使用这些武器。所以,一旦他毫无德性,那么他就会成为最邪恶残暴的动物,就会充满淫欲和贪婪。公正是为政的准绳,因为事实公正可以确定是非曲直,而这就是一个政治共同体秩序的基础。”[3]5

古代社会、法律、政治制度来源于道德与习俗,不但使得道德成为了政治的基础,而且政治也表达了人们的价值取向,政治风气比较清明,社会秩序比较良好,社会风尚比较健康。

二、近代政治技术与契约论:政治与道德的分离

古希腊政治与道德的统一为中世纪政治与宗教合一提供了基础,以道德教条、道德戒律至上的宗教神学控制了政治,在政治的掩护下犯下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这种政教合一的强权统治不但泯灭了政治的良善本性,滋生了强权、腐败、专制、斗争,而且侵蚀着国家安全稳定的基础,损坏着文明的发展进步。西方社会伟大的文艺复兴运动高举人文主义的旗帜,就是为了反对宗教政治,破除迷信,解放人性。政治哲学界在文艺复兴运动中也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马基雅弗利将政治与道德分离了开来,因而将政治从神学、道德的锁链中解救出来,冠之以技术的称号。马基雅弗利认为要实现国家安宁、社会稳定,就要实行强有力的君主专制制度。因为人类自身条件所限,君主不可能同时拥有仁慈宽厚、忠实可靠、洁身自好、宽容、庄重等诸多优秀品质,君主也不应该贪图这些虚名,而应该务实求真。“君主必须谨慎从事,知道如何避免那些让他失掉王位的恶行,并且有可能,还要利用那些不会让他失掉王位的恶行以自保,如果做不到,不用管它们就是了。再者,如果没有那些恶行就难以自救,那么他们不必因为其恶行招致非议而感到不安。”[4]121他不但号召君主利用恶行自保,而且还让利用恶行自保的君主不必感到内心不安。这样他就完全将道德从政治行为中剥离了出去,完全变成了技术。

马基雅弗利所处的时代造就了马基雅弗利的政治理论,因为宗教与政治的高度统一给人类带来的深苦的灾难,让他对腐朽的中世纪深恶痛绝,因此他在自己的理论上几乎走上了一个极端。但是马基雅弗利的政治理论的出发点却是从道德出发,具有一种价值指向。在《君主论》一书中他写道:“如果人们仔细通盘考虑一下,就会发现,某些品质貌似美德,如果君主力行实践,只会导致毁亡;而某些品质貌似恶行,如果君主力行实践,却能带来安宁与幸福。”[4]121

马基雅弗利以后的近代社会政治哲学家,诸如霍布斯、洛克、卢梭都秉持自然法与自然权利学说。虽然他们承认自然法就是一种道德律令,是一种最基本的道德原则,人们拥有对违反自然法的人进行惩罚的自然权利,但是他们却都反对将政治正义建立在以自然法为基础的道德基础上。霍布斯认为人性本恶,人与人之间就像狼一样,人们为了趋利避害,保护生命才建立了庞大的权力机构——利维坦。洛克与霍布斯不同,认为自然状态是一种自由平等的状态,但是这种状态下的人们既没有公共认同的法律,也没有解决矛盾的裁判者,容易爆发战争,因此必须组成政府来保证人民的基本权利。这些政治哲学家都没有从道德出发论证政治的正义性,因为当时社会正处于从传统的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社会的巨大转变时期,资本积累的疯狂、圈地运动的残暴、追私逐利的丑恶使得他们难以相信人们的道德力量,因此他们另辟蹊径,远离道德,走向社会契约。“很明显,霍布斯和洛克所坚持的契约论,就是从人的角度,而不是从神的角度来述说国家的产生,这可以说是从理论上或观念上摆脱神学-政治的最初努力。”[5]毋庸赘言,契约论也是出于理论上或观念上对政治与道德直接同一的怀疑的一种努力。

近代契约论政治哲学因为对人们的道德能力的怀疑,不在通过诉诸教育的方式通过改变人性达到政治正义,而是要通过建构政府的方式保证政治正义,从而保证长治久安的政府状况与政治正义的长久性,这种建构主义的方式在当代政治哲学的语境下,通过罗尔斯的努力达到了理论的巅峰。

三、政治建构主义: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德性

近代政治理论将道德从政治中剥离出来,既是对中世纪政教合一的反叛,也是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反映与论证。但是这种极端的方式就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政治的正义性丧失了坚实的基础。近代契约论政治哲学以来,讨论国家或政府构成的政治哲学衰落了,因为“随着西方社会转型的完成,政治国家如何构成,其合理性何在等事关政治生活之根本的问题似乎已不成其为问题,而是转变为了政治的正常运行之类常规性问题,这时候的政治理论自然也就转向了对于常态政治的运行机制的经验性分析”[6],政治哲学已经变为政治科学了。

政治与道德的二元分离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仅仅作为技术手段的政治根本不会保证政治的正义性。仅以美国为例,1950年代以来,外有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古巴导弹危机,内有麦卡锡反共运动、黑人抗暴运动、争取民权运动、校园学生运动以及严重的贫富两极分化现象。这些问题严重损害了美国的国家稳定与安全,亟需处理。正当此时,罗尔斯的《正义论》应运而生了。罗尔斯的正义理论继承了近代契约论的传统,但是一改契约论怀疑道德的状况,从道德的角度研究社会基本结构,“即研究社会基本结构在分配基本的权利和义务、决定社会合理的利益或负担之划分方面的正义问题”[7]译者前言。

罗尔斯看到了没有道德基础的政治无正义性的缺陷,决心为政治重新奠定道德基础,在《正义论》开头便开宗明义:“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德性,正像真理是思想体系的首要的德性一样……某些法律和制度,不管它们如何有效率和安排有序,只要它们不正义,就必须加以改造和废除。”[7]3正义的政治制度必须要有道德作为其基础,一种政治制度无论是在马基雅弗利的意义上何其具有技术性,但是只要不正义,就必须被废除。罗尔斯提出了著名的“原初状态”以建构政治的正义性,并通过正义的社会基本结构解决贫富两极分化,保证社会的稳定性。

“原初状态”的假设是为了构建一种公平的程序。因为实际社会中的人们贫富差距过大,社会地位、政治职位各有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难以对于正义原则达成共识。因此罗尔斯用“无知之幕”将个人的信息屏蔽掉,排除了自然与社会偶然情况所带来的特殊性,每个人不知道自己的经济地位与政治状况,不知道他的阶级出身以及天生资质。他们仅知道“有关人类社会的一般事实,他们理解政治事务和经济理论原则,指导社会组织的基础和人的心理学法则”[7]106。这种情况下,在正义原则的清单里他们就会根据“最大最小值”的博弈理论选择有利于自己的正义两原则,来保证自己的自由、公平平等的机会以及自己的经济利益的最小值最大化,避免自己变为社会中最下层的人。

罗尔斯遵循休谟的正义环境,“人性有限的自私与物质的中等匮乏”,对人性有限自私的确信就保证了罗尔斯对人的道德能力——善观念与正义感——的确信,对道德能力的确信才会在“原初状态”下建构一种公平的程序,通过这种程序,人们必然选择两个正义原则,社会基本结构的正义也就得到了保证。罗尔斯为政治结构奠定道德基础不同于古希腊道德与政治直接同一的政治模式,是现代社会在对话、协商交流的方式下共同建构起来的新型政治模式。

[1] 罗克全.规范性和描述性:政治哲学的伦理基础[J].社会科学辑刊,2010(4):10 -13.

[2] 柏拉图.理想国[M].郭斌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3]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M].颜一,秦典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4] 尼可洛·马基雅弗利.君主论[M].李修建,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06.

[5] 阎孟伟.欧洲近代政治哲学的兴起与分化[J].求是学刊,2006(3):19 -22.

[6] 陈晏清.政治哲学的兴起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建构[J].中国社会科学,2006(6):14 -18.

[7] 罗尔斯.正义论[M].何怀宏,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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