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互译中的不可译性
2014-08-15康凯
康 凯
(周口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周口466001)
翻译不仅是两种语言之间的转换,也是两种文化之间的斡旋。无论是生态文化、物质文化、社会文化、宗教文化,还是语言文化,英汉两种语言也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异,这给两种语言之间的翻译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在翻译时,不可否认因为不同语言文化之间区别的存在,可译性是有一定限度的。可以说,可译性是相对的,不可译性是绝对的。中国学者很早就注意到了翻译存在限度。早在唐代,大翻译家玄奘就提出了有名的“五不翻”。在近代中国,语言学家赵元任指出了翻译忠实的尺度根据不同的情况而不同。忠实的尺度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而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20世纪30年代林语堂就曾经说过,“我们能够承认克罗齐所说的:‘所有真正的艺术作品是不可翻译的。’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在中国还是在国外,诗歌,特别是抒情诗歌是不可翻译的”。此外周作人、钱钟书、梁实秋、傅雷等近代学者都有过关于可译性和不可译性的探讨研究[1]。
中国学者对可译性限度的研究主要是从语言和文化两个方面出发的。可以认为,语言之间的不可译性是绝对的,但其原因可能是语言结构层面上的差异,也可能是语言背后文化之间的差异。汉语和英语,以及东方和西方文化之间的鸿沟,造成了英汉互译中许多不可译问题的存在。
一、语言差异造成的不可译性
首先,英汉语音方面的差异造成了不可译。首先来看一个英语头韵:
The fair breeze blew,the white foam flew;
The furrow followed free;
We were the first that ever burst-
Into that silent sea.
译文:
欢快的微风吹拂,
白色的泡沫漂浮;
丝丝细波自由而起,
我们是第一个跳进——
那安静的海水里[2]。
英语中的头韵在翻译中要表现其意义是可以的,但要把它的形式体现出来绝非易事。以上译文被翻译界公认为佳译,然而原文语言里所使用的头韵却没有在译文中得到体现,翻译无法实现形式等值,也不能给读者同样的审美体验。
再看下面的例子:
程雪雁:咱们两人可以称得上郎才女貌。朱焕然:我看是豺狼虎豹。(京剧《凤还巢》)
译文:
Xueyan:The two of us will provide a shining example of female beauty at home and male service to the state.
Zhu:It looks to me more like“female authority at home and male service to his mate”.(魏莉莎、刘丹译)
译文算得上是绝好的译文,做到了音韵修辞上的忠实却造成了意象上的损失,无法将汉语中的形象完整地传递保留下来。
其次,汉语中语法形式缺失,语法含义大都以词汇手段来表示,而英语虽然不如德语法语中那样屈折形式那么多,但仍然是一门屈折语,有丰富的形态手段来表示语法意义。例如在英语中,现在进行时态可以表明一个动作的重复。
(1)The child jumped for joy.(跳一次)
(2)The child was jumping for joy.(跳一次以上)
以上两个句子都只能翻译成:“孩子高兴得跳起来。”第二个句子所体现跳的动作的生动重复性在译文中无法体现。
汉语是象形文字,词由字组成,字又由偏旁部首、一笔一画组成,而英语则是由固定数目的字母所组成的。汉字的形态美和含义在翻译时难免不会丢失,例如下面这副中国对联就可以被认为是不可译的:
山石岩下古木枯,此木为柴。
白水泉边女子好,少女更妙。
对联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拆字联”又是对联中的一朵奇葩,变化无穷,妙趣横生。对联中利用汉字特点,将其分解成数个部分,这是英语译文无法做到的。
此外,英语和汉语中的某些修辞方式如英语中的共轭汉语中的对偶,英语和汉语中特有的文体形式如英语中的五步抑扬格汉语中的五言七言,其可译性都是有限的。下面的例子比较典型: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李清照《声声慢》)
许渊冲译:
I look for what I miss,
I know not what it is,
I feel so sad,so drear,
So lonely,without cheer.
叠字不仅能增添声音美,调整音节,而且还能表达不同的语气、程度和感情色彩,加强语言的形象性。由于英汉两种语言表达上的差异,叠字是很难进行直译的。译文用韵脚[ein]和[iə]各一对以及连用8次头韵[s]来传达原文叠字的音美。原词中通过双声叠韵的使用,凄凉落寞的气氛骤然而生;译文中虽然通过尾韵试图在修辞效果上做到等效,但在意境上却无法达到与原文一致。
中国古代诗人利用汉字的特点,创造了一种回文诗体,例如“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中国出人才人出国中”。这要翻译成英文的回文结构几乎是不可能的。无独有偶,英文中也是有回文形式的,例如:A man,aplan,a canal-Panama,这要翻译成汉语的回文也几乎是不可能的[3]。
二、文化差异造成的不可译性
文化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创造的所有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是一种特定的社会意识形态[4]。语言的文化功能是指语言具有记载和储存该语言所代表的文化信息和内容的作用。一种语言中的词汇和语法代表了使用该语言的民族千百万年来对各种客观事物及其相互间的联系的认识,是该民族文化的总储存库。因此,每一种语言都必然拥有大量的该语言民族所特有的文化事物的词语[5]。当译者遇到这种词语时,由于译语中缺少相应的语言符号来指称这种特有的文化事物,此时这种词语便是不可译的。此外,语言中的某些交际使用方法和惯例也是不可译的。
首先,具有文化蕴含的词汇是不可译的。例如粽子是一种中国传统食物,即使西方人吃过粽子,也记得它的名字,但是要理解其文化含义非常困难。西方人很难联想到粽子和中国古代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当时粽子是用来喂鱼的,传说这样鱼就不会吃投江而死的屈原了。此外,中国的户口也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是中国户籍和城市管理的一绝,这也是西方人无法理解的。
其次,即便两种语言中都存在同样的事物及其对应的语言表达,但其联想意义却常有出入。例如,同样是龙,在中国其形象是正面的,中国古代皇帝把自己比作真龙天子,穿的是龙袍。此外,“龙”是我们中国的象征,“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龙”是中国文化的象征,我们称自己是龙的传人。而在西方龙却是负面的,是邪恶的象征。这方面最典型的表现是一些俗语的翻译。例如,“Every dog has its day”被译为“凡人皆有得意日”。在西方,狗被认为是人类的朋友,甚至是家庭成员;而在中国,狗就是一种动物,可以当成宠物养,也可以当成家畜养,很多和狗相关的词语都是贬义的,例如“走狗、狗奴才”,“狗仗人势”,“流浪狗”,或者“落水狗”。还有,“吃醋”在中国表示爱情中的妒忌心理,而vinegar在西方却没有这种联想意义因而无法将其进行翻译。
再次,在文化习俗等方面也存在许多不可译的,有的如果强行直译则会造成语用上的失误。例如汉语中打招呼所用的“你吃了没”在译成英语时就不能简单地用 Have you eaten来代替,而应替代使用Good day,isn’t it或how old are you等以避免交际失败。
再看下面的例子:
“二表哥,你们刚才说戏什么时候上演?”(巴金《家》)
When is your school going to put on that play you mentioned?(Shapiro Sidney译)
此例中,“二表哥”根本没有直接译,而是用you代替了。实际上,我们翻译一些中文称谓的时候,常常只能做简化处理。由于欧美国家中亲属关系远没有在中国那么重要,因而英语中没有汉语中发达完善的亲属称谓系统。同样在汉语中可以用“李老师”“王医生”等职业名称来作为称谓,而在英语中只能用Mr或Mrs等来称呼,在翻译时必然造成意义上的丢失。同样难以翻译的还有中国人的谦称和尊称,如“鄙人”“犬子”“令尊”等。
另外,人们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历史文化典故因其独一无二性而无法被翻译。如“事后诸葛亮”有人试着译为to be wise after the event,意思正确,但是典故和文化意象却被舍弃了。再如中国传统观念中的“梅、兰、竹、菊”四君子用西方语言表达时,虽然可以通过加注将其解释清楚,但是它们能在中国人心中勾画出其气质内涵之美,却无法给西方人相同的审美感受。因而语言中的典故等一般是不可译的。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R.Frost)曾说过,诗歌是翻译中所丧失的东西(what gets lost in translation)。公认的最不可译的便是诗歌,诗歌语言既有恪守成规或规范的一面,又有突破或变异的一面,此外它还有声律、节奏、分行等独特的听觉和视觉形式。总之,诗歌不仅有其语言层面上诸如修辞、体裁等的不可译性,其背后的文化也是不可译的。通常在对诗歌进行翻译后其文化蕴涵消失殆尽。以柳宗元的《江雪》为例: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译文:
River Snow:From a thousand hills,bird flights have vanished;on ten thousand paths,human traces wiped out:lone boat,an old man in straw cape and hat,fishing alone in the cold river snow.
意境是诗人主观情感与客观物象互相交融而形成的艺术境界,就汉语古典诗歌而言,意境更是其灵魂所在。因此,译诗而不传达意境,原诗的美学价值肯定会大打折扣。柳宗元的这首诗,禅意浓郁且深远,寥寥几句勾画出一幅中国传统水墨画,且诗中画中留白甚多,虚实结合,耐人寻味。诗句句首的“千”“万”“孤”“独”四个字寓意深远,“绝”和“灭”两字把一切活动的事物从视野中排除,意境由此而变得空远宁静。但是这几个汉字勾勒出的意境在英语中土崩瓦解,禅意也无处可寻。难怪有外国评论家读完翻译后的古诗作如此评价:“中国诗包含的思想性质十分简单,它创造的人物都并不精巧细腻,而且你甚至能说几乎没有头脑”;“东亚诗的缺陷多少是其哲学中所固有的:缺乏深度、缺乏智力的感召和冒险精神”;中国诗只是“一大套秀丽如画的陈词滥调,谈的是秋天、老年、离别、月下饮酒,毫无智性内容”[6]。这些误解可以说是诗歌的不可译性造成的。
在不可译性的两个方面,语言的不可译性可以说是绝对的,因为语言结构层面上的差别是不可能消失的;但是文化上的不可译性则是相对的,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某一文化概念未被引进到译语文化并被译语文化使用者接受之前,这类包含原语文化的文本具有不可译性。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生活趋势是向全球化迈进的,不同民族之间的经济文化和科学技术交流越来越密切,语言文字的发展和内涵的日益丰富使得某些相对不可译的东西逐渐获得一定程度的可译性。各语言词汇中的外来语就是很好的证据。作为译者,在对其他语言进行深入研究以更好地翻译该语言的文化作品的同时,也应当努力推广自己的母语文化,将自己民族的优秀作品介绍给世界,让不可译的佳作精品及其背后的文化精神也能够逐步为他人所理解并接纳。
[1]周迈.论可译性限度研究的符号学途径[J].株洲工学院学报,2004,18(1):128-130.
[2]冯庆华.实用翻译教程[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181.
[3]金惠康.跨文化交际翻译[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5:336-337.
[4]李建福,李晓红.语言绝对不可译与文化相对不可译[J].河北联合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3(3):94-98.
[5]王柳琪.从符号学角度看语际翻译中的不可译性问题[J].琼州大学学报,2007,14(1):83-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