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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朝奏在何时: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诗拙解

2014-08-15贝文贤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刺史潮州韩愈

贝文贤

(《湘桥区志》编辑部,广东 潮州521000)

大概是受潮州人尊韩传统的影响,笔者翻阅《全唐诗》,竟然先关注该书中韩愈的349首诗,尤其是与韩愈贬潮州、任刺史一事相关的20首诗作。窃以为:韩愈贬谪潮州的第一首诗作似应是《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全唐诗》这本书没有注明该诗的写作时间。这首诗的确切写作时间该在何时?这首诗该怎么阅读和理解才能较贴近历史的真相?

一、一封朝奏在何时

“一封朝奏”是指韩愈的《谏迎佛骨表》①屈守元、常思春主编《韩愈全集校注》(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年7月)第1册《前言》第14页称“《谏迎佛骨表》全文‘形大而声弘’;修辞也做到了‘昭晰者无疑’”;但《韩愈全集校注》的第4册第2288页却将此表文题改为《论佛骨表》。本文按传统称“《谏迎佛骨表》”。潮州韩文公祠内碑刻,古楚州周玉衡题《谒韩文公祠》诗首二句:“当年不有批鳞疏,海国何由佩泽深。”。《谏迎佛骨表》的完稿时间究竟在何时?是什么时候上奏的?是当着皇帝的面启奏?还是书面奏章?

《旧唐书·韩愈传》对迎佛骨的时间只记了“十四年正月”。《新唐书·德宗、顺宗、宪宗纪》记述迎佛骨一事是:“十三年……十二月,庚戌,迎佛骨于凤翔(唐宪宗命杜英奇到法门寺迎佛骨的时间,换算成西历是818年12月31日)。”《旧唐书·顺宗、宪宗纪》对迎佛骨到达京城(长安,今西安)的日期有详细记述:“十四年春正月……丁亥,……迎凤翔法门寺佛骨至京师(迎佛骨到达京城长安的时间换算成西历是819年2月6日),留禁中三日,乃送诣寺。王公士庶奔走捨施如不及。刑部侍郎韩愈上疏极陈其弊。癸巳,贬韩愈为潮州刺史(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的时间换算成西历是819年2月12日)。”②后晋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昫撰《旧唐书》卷一百六十·列传第一百一十《韩愈传》(1995年12月第11次印刷的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的《二十五史》)第5册第506~507页;宋翰林学士欧阳修撰《新唐书》卷一百七十六·列传第一百一《韩愈传》(1995年12月第11次印刷的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的《二十五史》)第6册第556~558页。尽管新旧《唐书》表述方式不同,但两书合看,迎佛骨这一历史事件的时间顺序却很完整:从杜英奇到凤翔(《元和郡县图志》:凤翔府……东至上都三百一十里)法门寺迎佛骨至朝廷贬韩愈为潮州刺史共历时44天,从佛骨到达京城长安至韩愈被贬历时6天。

唐宪宗是什么时候看(听)到韩愈的《谏迎佛骨表》并做出反应的?《旧唐书·韩愈传》记述得非常清楚。为让读者弄清这一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不妨将《旧唐书·韩愈传》这段记述全文照抄。《旧唐书·韩愈传》记曰:“疏奏,宪宗怒甚。间一日,出疏以示宰臣,将加极法。裴度、崔群奏曰:‘韩愈上忤尊听,诚宜得罪,然而非内怀忠恳,不避黜责,岂能至此?伏乞稍赐宽容,以来谏者。’上曰:‘愈言我奉佛太过,我尤为容之。至谓东汉奉佛之后,帝王咸致夭促,何言之乖剌也?愈为人臣,敢尔狂妄,固不可赦!’于是人情惊惋,乃至国戚诸贵,亦以罪愈太重,因事言之,乃贬为潮州刺史。”《旧唐书·韩愈传》这段记述表明:韩愈这篇《谏迎佛骨表》不是在朝堂上面奏,而是以表文的方式上呈的。唐宪宗在阅文的当日就发怒了,经一天的充分思考之后,才在第二天召开朝会,将韩愈的疏奏表文公开示众并准备杀韩愈。由于从宰相裴度到国戚诸贵都认为“罪愈太重”,才迫使唐宪宗无奈地更变其判韩愈极刑的决定,因而改判左迁潮州刺史。由此段正史记述表明:唐宪宗亲自看到《谏迎佛骨表》的时间应在韩愈到达潮州后写的《潮州刺史谢上表》里所说的“正月十四日蒙恩除潮州刺史”,即元和十四年正月十四癸巳之前2天,也即是元和十四年正月十二(819年2月10日)辛卯。

唐朝百官奏事有其严格规定的程序。《唐会要》卷二十五·百官奏事:“……景龙二年(708年)二月七日敕。……诸司欲奏大事。并向前三日。录所奏状一本。先进。令长官亲押。判官对仗面奏。其御史弹事。亦先进状。”由此观之,作为刑部侍郎的韩愈,其《谏迎佛骨表》确是书面奏章,并按自景龙二年(708年)二月七日敕令规定的程序,应在启奏的前3天完稿,经过“录所奏状一本,先进,令长官(刑部尚书)亲押”之后,才能在“判官对仗面奏”时被皇帝听到(或看到)。因此,《谏迎佛骨表》完稿的时间最短应在唐宪宗听到或亲阅这篇奏章之前4天(起草原奏稿和录奏状需3天时间,令长官亲押、先报进又耗时1天,共4天),即元和十四年正月(819年2月6日)丁亥,也正是杜英奇从法门寺迎佛骨到达长安的当日(或当夜)。

综合以上史料,将韩愈谏迎佛骨到被贬潮州整个过程再描述一遍:从唐宪宗命杜英奇到法门寺迎佛骨至佛骨到达长安这38天,韩愈已对此举形成了自己的观点。佛骨到达长安当天,京城中王公士庶奔走捨施如不及的疯狂场面和佛骨“留禁中”的违制举措,激发了韩愈的儒教卫道精神,遂迅即写了已打好腹稿月余的《谏迎佛骨表》。其表完稿送录奏状和刑部长官(尚书)亲押这段时间正是佛骨留禁中供奉的3天。《谏迎佛骨表》完稿的第4天,唐宪宗这位下令迎佛骨的始作俑者忙于礼送佛骨出宫返法门寺,按理无暇理政。第5天唐宪宗才恢复正常批阅奏章,看到了韩愈这封“批龙鳞”的表奏,当即龙颜大怒。但唐宪宗毕竟是一位被史家称为“中兴明君”的皇帝,他没有立刻下令惩治韩愈,而是经过一天思考之后,在《谏迎佛骨表》完稿的第6天上朝时才将韩愈的表奏公示群臣,正式将韩愈定罪。因此,韩愈的《谏迎佛骨表》完稿的时间应在唐宪宗亲阅这篇疏奏之前4天,即元和十四年正月初八(819年2月6日)丁亥。

二、《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的蓝关地望和写作日期

韩愈在《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这首诗的标题中道明就是他贬谪潮州路过蓝关时写作的。但蓝关在哪里?韩愈贬谪潮州,何时到达蓝关?

据目前能查到的资料,关于蓝关地望所在有3种说法。

1.陕西蓝田关说。屈守元、常思春在《韩愈全集校注》该诗正文之后的注一云:“《元和郡县志》卷一云:‘京兆府蓝田县,东北至府八十里。蓝田关在县南九十里,即峣关也。’则此诗作在出京二、三日。”[1]5册:2552屈、常两氏和大多数韩学专家均认为韩愈此诗所写的“蓝关”是蓝田关,也即秦代的峣关。

2.广东乳源说。清顺治四年(1647年),广东乳源县令郭弘缵首次提出粤北“西京古道”在乳源红云镇北约3公里,地名叫“天顶殻”的山坳中间那座古关,就是韩愈在这首诗中所说的“蓝关”。康熙二年(1663年)裘秉钫编撰的《乳源县志》正式把韩愈过乳源蓝关载入地方志[2]。

3.广东龙川说。明代广东平远县贡生凌瀛的诗作中有《龙川蓝关》诗,写韩愈被贬潮州,途经广东龙川蓝关。清代长乐县(今五华)举人温训则把蓝关所在地说得更具体,就在今龙川县与五华县的交界处岐岭(即今五华县岐岭镇)。《钦定大清一统志》以客观的口吻记云:“……查河源与龙川本属接壤,蓝溪既注于龙川则蓝关必因蓝水而著,唐时或已果有此名,且宋时有蓝乔者龙川人,至今该处蓝姓尚多,或亦如庾岭之因姓而著亦未可知……”阮元所辑《广东通志》的首列舆地总图已有蓝关之名,云:“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年)韩愈被贬岭南经此处去潮州,韩愈出长安时曾经陕西蓝关,此处地形与之类似,后人亦以蓝关名之。”

韩愈贬谪潮州时路过的蓝关的地望究竟在哪里?韩愈是位多产的作家,给后人留下大量诗文,记录了其人生活动的大部分轨迹。我们不妨用陈寅恪先生以诗文笺证历史的方法,从现存《全唐诗》中韩愈写的与其贬潮州、任刺史一事相关的20首诗,试证其贬谪潮州时的行迹:

至蓝关,作《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至武关(陕西),作《武关西逢配流吐蕃》诗;出武关(陕西),作《路傍堠》诗;入邓州(河南),作《次邓州界》诗;至曲河驿(河南,去南阳县三十里),作《食曲河驿》诗;至南阳(河南),作《过南阳》诗;至宜城驿(湖北,此驿在襄州古宜城县内),作《题楚昭王庙》诗,又写了《记宜城驿》文;至乐昌泷(广东乐昌),作《泷吏》长诗;过泷(在曲江),作《临泷寺》诗;至宣溪(广东,在曲江县南八十里),作《晚次宣溪辱韶州张端公使君惠书叙别酬以绝句二章》;过始兴江(在韶州曲江县至广州浈阳县之间),作《过始兴江口感怀》诗。在粤北境内,现存韩愈留下的诗文能考出地点的,根本没有提及乳源。其宿曾江口(在增城县),作《宿曾江口示侄孙湘二首》诗,描写了路遇洪水的实景;而《赠别元十八协律六首》的第6首则写了“寄书龙城守,君骧何时秣?峡山逢飓风……乘潮簸扶胥……屯门(今香港杯渡山)①宋翰林学士欧阳修撰《新唐书》卷四十三、志第三十三上《地理志》(1995年12月第11次印刷的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的《二十五史》)第6册第122页载《广州南海郡中都督府》:“有府二,曰:绥南、番禺。有经略军,屯门镇兵。”贾耽在《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中载:“广州东南海行二百里,至屯门山,乃帆风。西行二日,至九洲石。”由此可见,屯门山是唐代航海的重要地标。按里程计算,屯门山应是如今香港的青山(杯渡山)。虽云高,亦映波浪没”等航海遇飓(台)风的情节。韩愈到潮州后写的《潮州刺史谢上表》则云:“臣今年正月十四日,蒙恩授潮州刺史,即日驰驿就路,经涉岭海,水陆万里。”②后晋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昫撰《旧唐书》卷一百六十·列传第一百一十《韩愈传》(1995年12月第11次印刷的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的《二十五史》)第5册第506页。这3首诗和1篇表文显示:由于遇到飓风和洪水,只能寄信给龙川的守官,告知其从广州至潮州这段旅程陆路走不成了,不得已改为乘舟泛海。显然也没有经过龙川的蓝关。《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这首诗中描写的蓝关的地望应该是屈、常两氏所云的唐代京兆府蓝田县蓝田关,也即秦代的峣关。但屈、常两氏所云“此诗作在出京二、三日”却值得商榷。

唐代驿分陆驿、水驿、水陆相兼驿三种。全国共设水陆驿1639个。唐代由长安往江南有两条路线,一为出潼关经洛阳折而南行或东经汴河水路南行之两都驿道,一为经蓝田、武关至邓州而南行之蓝武驿道。前者道路平坦易行,但费时费日;后者虽山路崎岖,却较近捷,被贬官吏无从选择,一律经由蓝武驿道南行。据《通典·卷一百七十三》古雍州京兆府蓝田县条“盖以县出美玉,故名之蓝田,有关,秦峣关也,秦岭在此界”,又《元和郡县志·卷一》关内道京兆府蓝田县条“蓝田县,畿,东北至府八十里……蓝田关,在县南九十里,即峣关也”,则蓝田关离京城长安一百七十里。《唐书·地理志》载:“商州,……天宝,县6,户8926,口52089,至京师281里。”③后晋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昫撰《旧唐书》卷三九《地理志》《山南道·山南西道·商州》(1995年12月第11次印刷的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的《二十五史》)第5册第193页。唐李泰著《括地志》:“商州东80里商洛县……故武关在商州商洛县东90里。”[3]

《唐会要》卷四十一《左降官及流人》专条记述:“天宝五载(746年)七月六日敕:应流贬之人,皆负遣罪。如闻在路多作逗留、郡县阿容,许其停滞。自今以后,左降官量情状稍重者,日驰十驿以上赴任。流人押领,纲典尽時,递相吩咐。如更因循,所由官当別有处分。”韩愈是唐宪宗本意要处以极刑的人,虽已改判为左迁潮州,仍属“左降官情状稍重者”,按天宝五载(746年)七月六日的敕令须“日驰十驿以上赴任”。那么,“日驰十驿以上”是多少里程?

秦统一中国后,设置郡县,修筑驰道,“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汉承秦制,只改“置”称“驿”。隋、唐承汉制,也规定陆路30里1驿站④《周礼·地官·遗人》记载:“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馆,候馆有积”;《天一阁》藏明钞本《北宋天圣令》(内附《唐令拾遗·廄牧令》的置驿条):“诸道须置驿者,每三十里置一驿”;《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9年版缩印本第1286页。。“日驰十驿以上”的敕令就是要被贬官员的离京速度300里/日以上。以刑部侍郎身份左迁的韩愈似应熟知“左降官及流人专条”这一敕令和《唐律疏议》“诸不应入驿而入者,笞四十。辄受供给者,杖一百;计赃重者,准盗论。虽应入驿,不合受供给而受者,罪亦如之”等法律条文⑤《唐律疏议》卷第廿六《杂律》。。其贬谪潮州,离开京城长安的第一天必须至少越过商州,甚至要赶到商洛县才不算违令。否则,将被再次加罪,甚至像14年前(贞元二十一年,即805年)韦宰相执谊贬崖州一样,在赴任路上被杀掉。

在基本掌握韩愈左迁必走的驿道里程和唐代相关律令资料的基础上,再重现韩愈被贬潮州离京当天的过程:韩愈于长庆三年(823年)写的《祭女挐女文》:“呜呼!昔汝疾极,值吾南逐。苍黄分散,使女惊扰。我视汝颜,心知死隔。汝视我面,悲不能啼。……我归自南,乃临哭汝:汝目汝面,在吾眼旁;汝心汝意,宛宛可忘?”[1]这段催人泪下的祭文,就非常清楚地记述了其被贬离京前曾匆忙返回自己家中与家人生离死别的场面。其在到达潮州后所写的《谢上表》中又首先表白自己“臣以正月十四日,蒙恩除潮州刺史,即日奔驰上道”。由此可知元和十四年正月十四日(819年2月12日)癸巳,韩愈在接到被贬潮州任刺史的正式命令的当天,即回家告别家人,收拾行装,匆匆离开京城长安,驰驿赴任。在“日驰十驿以上”的第六驿站附近的蓝田关见到了侄孙韩湘,猛然想起自己当天尚欠近一半的行程,按律不仅不能入驿休息、与侄孙叙谈,而且眼前“雪拥蓝关马不前”,更惧怕因降雪误了行程,很可能再次被加罪,甚至丧命,不禁触景伤情,遂吟咏出《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这首千古名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这首诗的写作时间应是其左迁离京的当天,而不是“在出京二、三日”。

三、《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首联拙解

笔者认为,“杜诗”“韩笔”是唐代文学阵地上树起的两面大旗。“杜诗”是唐诗领域里的赤帜“韩笔”则是散文阵地上的旌头。韩愈对杜甫极为推崇,他发展了杜甫在诗歌写作上“沉郁顿挫”的功夫于自己的散文写作。其领导的古文运动,扭转了八代以来散文诗歌化的倾向,实现“以文为诗”。现在能看到的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编辑的《全唐诗》,收录了韩诗349首,可见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也是精通唐诗格律并有丰富的诗歌作品传世的。

许多人把《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的首联“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是时改行政区域名‘潮阳’为‘潮州’已经61年了①唐武德四年(621年)改隋的义安郡为潮州,隶属广州总管府。至天宝元年(742年),改潮州地域属福建经略使,称为潮阳郡。天宝十年(751年),又改隶岭南经略使辖属潮阳郡。至德元年(756年),改隶岭南节度使辖潮阳郡。乾元元年(758年),潮阳郡复名为潮州,隶岭南节度使。元和十四年(819年)韩愈贬任潮州刺史,其任所的行政区划已复称潮州61年,其《谢上表》也云:“蒙恩除潮州刺史”,但在《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中却云:“夕贬潮阳路八千”。其原因,似须另候考证。)路八千”,解读为前句的“朝”与后句的“夕”相对[4],也即是把“朝”字读为“朝霞”的“朝”[读“zhāo”]。对“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这两句诗中“朝”字的误读、误解,蒙蔽了古今很多人:都认为韩愈的《谏迎佛骨表》是他被贬的当天(元和十四年正月癸巳,即819年2月12日)早朝时上奏的,因之将韩愈的谏迎佛骨与贬谪潮州两件事理解成均发生在同一天。

然而,稍微有点诗词格律知识的人只要从诗的结构细心思考,便会发现:《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是一首七律诗,七律诗的格律并不严格地要求首联两句话必须对仗。严谨的古文学家韩愈对“朝”“夕”“九重天”“路八千”这两组字、辞在首联中的字位安排也并非处于对仗的位置。可以断定:《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首联这两句不是对仗关系。“朝”字不能读为“朝霞”“朝夕”的“朝”[读“zhāo”],而应读为“朝廷”“朝圣”的“朝”[读“cháo”],因此不能将“朝”“夕”两个字理解为对仗关系的“早晨”和“晚上”。对“朝”字读法的纠正,产生了对诗句理解的变化,再通过查找历史资料,现在可以考证出韩愈写《谏迎佛骨表》与贬谪潮州的时间相距6天,并不是在同一天发生的。诗为心声,《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是韩愈左迁首日心态的总暴露。虽有“欲为圣朝除弊事”的信念和“肯将衰朽惜残年”的壮志,却在现实面前弄得弃家贬谪、老天刁难、驿马踟蹰、生死难卜。数日前其写《谏迎佛骨表》的激情和棱角已经消磨,只剩下满腔无奈和哀怨。全诗遣词悲怆,结句绝望,字里行间充斥着不愿明言的懊悔。从此以后,悔恨将贯穿于其左迁的整个旅程,直至其到任所后写下与《谏迎佛骨表》骨气完全相反的《潮州刺史谢上表》。以唐律唐令的条文解读斯诗,庶可理解在存亡重压之下,斯人思想的转变、人格的扭曲。

[1]屈守元,常思春.韓愈全集校注[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

[2]武旭峰.世界过山瑶之乡:发现乳源[M].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2009:130-132.

[3]李泰,等.括地志辑校[M].贺次君,辑校.北京:中华书局,1980:201.

[4]孔祥军.昌黎赴潮行迹诗文笺证[C]//韩愈与岭南文化:第七届韩愈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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