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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声喧哗话徐訏:50年来徐訏研究综述

2014-08-15余礼凤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文学史出版社文学

余礼凤

(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素质教研室,广东 深圳518029)

“左不逢源右不讨好著作十数卷当代竟无人评说,春葬落花秋葬落叶笔耕四十载后世自必有公论。”[1]1980年,徐訏在香港去世,当时《东西方》月刊的寒山碧先生为徐訏写下了这副挽联,这副挽联既是对徐訏的哀悼,也深刻地揭示出了在那个众声喧哗的年代里徐訏及其作品在文学史上所走过的艰难轨迹。

徐訏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位命运奇特的作家,他一生创作颇丰、各体兼备,自20世纪3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以来,为后世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如短篇小说《鬼恋》《盲恋》《百灵树》,戏剧《月亮》《兄弟》,散文《鲁文之秋》《两性问题与文学》,长篇小说《江湖行》《时与光》等。1943年,他在重庆《扫荡报》副刊上连载长篇小说《风萧萧》而名声大震。《风萧萧》发表后,“重庆江轮上,几乎人手一纸”,以至人们把1943年称作“徐訏年”[2]。

驰骋文坛50年,徐訏共留下500多万字的小说作品。2008年,在徐訏诞辰100周年之际,上海三联书店出版了16卷的《徐訏全集》,包括7卷小说、3卷诗歌、2卷戏剧、4卷散文。至此,徐訏所有作品才得以完整面世。这是后世对“左不逢源右不讨好”的徐訏创作一生的最好怀恋和评说。

一、褒贬不一、冷热夹杂的研究时期

徐訏的一生是热闹的,这源于在众声喧哗的时代里评论界对他所发出的褒贬不一、冷热夹杂的声音。与许多同时代的作家一样,徐訏研究也经历了一个由冷到热、由偏激走向成熟的过程。20世纪六七十年代,徐訏研究刚刚起步,学术视野和学术方法的单一导致徐訏研究处于褒贬不一、冷热夹杂的两极分化状态。其中一极贬斥徐訏为“黄色小说家”,说他的作品“破坏了抗战的士气”。另一极则过度夸大徐訏及其作品,称徐訏的作品“是使人微醉的美酒”[3],称徐訏 是 “中 国的高 尔基”和 “已 故 的 鲁迅”[4]。

这一时期出版的文学史著作对徐訏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1977年,我国台湾长歌出版社出版了周锦的《中国新文学史》,在这部著作里,徐訏的小说被贬斥为 “对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并无益处”[5]。无独有偶,第二年,香港文学研究社也推出了李辉英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在这部著作里,徐訏的小说被认为是对当时的抗战大业,“起了消极的作用”[6]。而在大陆学界,徐訏几乎与文学史无缘,在长达几十年的现代文学史和现代小说史中,从来不曾给徐訏留下他应有的位置,以至于很多中文系的学生修完了现代文学史课程后都惊讶于偌大的文学史竟没有徐訏之名。偶尔提到的几次也是对徐訏大加贬损,徐訏的作品往往被称作是“洋装的鸳鸯蝴蝶派”,是与陈铨的《红玫瑰》同属“特工文学”[7]。就连40年代那部“重庆江轮上,几乎人手一纸”的《风萧萧》也被称作是“为害最大的”“颂扬‘特工’的特务文学”[8]。

对徐訏的评价持肯定态度的只有台湾的杨昌年和香港的司马长风两位。杨昌年先生在1976年出版的《近代小说研究》中肯定了徐訏小说的艺术价值。他认为,在当时那个年代,徐訏的小说虽然与抗战关系不是那么紧密,但“就为艺术而艺术而言,也该是具有价值的”[9]。今天看来,这一评价还是非常公正合理的,虽说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但是,我们也应允许同一时代里有不同声音存在。毕竟,文学的百花园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是一种自然的、健康的生态规律。另一位对徐訏持肯定态度的是香港的司马长风先生。他的《中国新文史》从心理学和哲学的角度来鉴赏和评价徐訏的作品,认为徐訏兼有心理学和哲学的丰富背景,其作品既受到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影响,又有着深厚的哲理境界,并做出徐訏是“凭超绝的想象力来造型角色”的主观型作家的结论[10]。这些褒贬不一的评价恰恰说明了徐訏的复杂性,也暗示着徐訏在文学史上的命运。

二、逐渐成熟的研究时期

进入80年代,徐訏研究开始解冻并逐渐发展成熟。1987年由钱理群、吴福辉等人编写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首次将徐訏及其作品纳入文学史版图,并专门开辟了“洋场小说”一节对徐訏加以介绍和评价。该著认为,徐訏的作品 “现代派气味显著加深,作品风格上也更接近穆时英”,对于那部在六七十年代广受诟病的《风萧萧》也给予了很高评价,认为《风萧萧》“表现了人生永远是在永久的理想、信仰、爱与暂时的人生追逐中奋斗不息的主旨”,是一部“典型的‘人性’小说”[11]。该书对徐訏及其作品的介绍是徐訏研究解冻的一个信号弹,它意味着冷藏达半世纪之久的徐訏及其作品将要重新回到文学史的视野中。在随后的1989年,严家炎在他的专著《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中,从文学流派的角度来审视和评定徐訏作品,他认为徐訏和无名氏的小说创作不同于当时流行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主流,他们是在用一种新的、不同于时代主潮的方法进行创作,他因此而把徐訏和无名氏的小说一起命名为“后期浪漫派”,并称赞他们的作品“打破了艺术上的一统天下,开创了小说创作的一种新境界”[12]。他尤其肯定了徐訏作品在小说创作多样化方面所做的贡献。两本重量级著作的出版,两位学术权威“拨乱反正”的论述,改变了徐訏在文学史上的尴尬局面,为徐訏研究步入正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随着解冻的开始,一大批徐訏作品得以重新出版发行。1988年,徐訏广受欢迎的一些作品《风萧萧》《鬼恋》《吉卜赛的诱惑》等相继出版。由此,尘封了半个世纪的徐訏作品得以和观众重新见面。80年代对徐訏的重新评价与肯定无疑为90年代徐訏研究的成熟发展奠定了很好的学术基础。

90年代以来,徐訏研究在原有成果的基础上继续发展成熟,关注徐訏的著作逐渐增多。1990年出版了由孔范今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补遗书系》(明天出版社,1990年版),该书收录了徐訏的4部中篇小说和1部长篇小说。作品之后还附有孔范今、潘学清的《论后期现代派》和蔡世连的《读〈风萧萧〉》2篇评论文章。该书意识到了徐訏作品中的现代主义技巧,如对生命存在的超越思考、对心理世界的幽微探寻等,并把徐訏、无名氏、张爱玲等人的作品统称为“后期现代派”,极力肯定他们在文化综合方面所做的贡献。这套丛书的出版对于还原徐訏的文学史面貌和重建文学史格局都具有重要意义。此后,相继出现了许多著作,如朱德发《二十世纪中国文学流派论纲》(山东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吴福辉《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说》(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许道明《海派文学论》(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等,这些著作都从不同角度对徐訏及其作品进行了公正而合理的评价。

真正以专著的形式对徐訏进行系统研究的是吴义勤。他于1993年出版的《漂泊的都市之魂——徐訏论》是国内第一部研究徐訏的专著。该专著综合运用心理分析,以及文化学、比较文学、宗教学、社会历史批评的方法,对徐訏作品的文学创作历程、母题建构、叙述模式等几个方面做了细致而有创见性的解读和评论,并极力肯定徐訏的文学创作。该专著对徐訏所做的还原与肯定工作为徐訏重回文学史格局、为后世徐訏研究奠定了理论依据。

三、理性、多元的研究时期

进入21世纪,徐訏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版图上的地位逐渐稳固下来,徐訏研究也进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理性、多元的时期。多元化的学术视角、多样化的研究方法使得徐訏研究开始向纵深发展,许多徐訏研究的专著开始出版。

陈旋波的《时与光——20世纪中国文学史格局中的徐訏》(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是继吴义勤的《漂泊的都市之魂——徐訏论》之后学术界又一部专门研究徐訏的力作。作者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与方法,汲取比较文学、精神分析学、原型批评和结构主义的批评方法,把徐訏作品放在20世纪中国文学思潮与文学运动的整体框架中进行分析与研究,从而揭示出徐訏“在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中的独特意义”[13],并最终确立了徐訏的文学史地位。耿传明的著作《轻逸与沉重之间:“现代性”问题视野中的“新浪漫派”文学》(南开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则将目光锁定在徐訏40年代的作品上,运用社会历史批评的方法,对徐訏40年代的作品进行了详尽而系统的分析,并指出,徐訏的创作并不是与其时代无关,相反,徐訏是以一种超然于时代之外的方式来回应时代并与时代进行对话的。贯穿于徐訏作品中的“爱”和“浪漫”正是他对于时代的一种独特感应和思考。王璞的博士学位论文《一个孤独的讲故事的人:徐訏小说研究》(华东师范大学,2003年)主要运用文本细读的方法,将徐訏的小说创作分为四个时期,选取每一时期的优秀作品进行纵横交叉的全景式的管窥,并肯定徐訏小说的故事技巧以及徐訏小说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重要意义。

2008年徐訏诞辰100周年之际,徐訏诞辰百年纪念和研讨会在上海鲁迅纪念馆举行了。会上提出了“重新发现徐訏、重新阐释徐訏、重新评价徐訏”的主题。上海三联书店出版了16卷的《徐訏全集》和吴义勤的《我心彷徨——徐訏传》,这标志着徐訏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这一年,徐訏研究中出现了许多研究论文。其中,袁坚的博士学位论文《论徐訏30-40年代的小说创作》(复旦大学,2008年)以时间为线索,将徐訏放置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国现代历史的背景下进行考察,以徐訏小说创作的发展历程、徐訏本人的人生历程、徐訏所经历的文学历史与社会历史为线索,抓住三者之间的切合点,在共时平面与历时发展中确立起徐訏的文学史位置。而佟金丹的博士学位论文《徐訏小说创作的文化心理》(山东大学,2008年),则运用文化心理批评、精神分析批评、女性主义批评等当代西方文学批评方法,通过对徐訏小说创作所呈现的审美趣味、运思方式、宗教意识进行重点阐释,揭示出徐訏小说创作的文化心理因素对其小说创作产生的影响和文学史意义。这些研究性文章只是徐訏研究的阶段性成果,相信不久的将来还将有更多的、更好的徐訏研究文章涌现。

“文学史上常常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赢得了广大读者的许多作家,却得不到评论家的认同。评论家所把持的文学史毫不留情地把这些作家放逐出去,他们只好无奈地寂寞、沦落几十年。”[14]是的,徐訏曾经被冷落过、沉沦过。但是,文学史终究关不住这样一位著作等身的作家,笔耕四十载终有公论。从多年前的反动作家到如今的对文学史有重要意义的作家,从多年前的受文学史和研究界冷落到进入文学史占有一席之地,从多年前扬州师范大学一位学生发现徐訏并以徐訏为研究对象到如今越来越多的青年学生选择徐訏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半个多世纪的徐訏研究经历了从偏执到趋于理性、从不成熟到逐渐成熟的发展过程。也许,这就是徐訏及徐訏研究必须走过的文学轨迹。

众声喧哗掩盖不了徐訏的真我本色,风雨散去,必将揭开徐訏的真实面貌。如今,徐訏受冷落的命运也逐渐改善,越来越多的学者对徐訏在文学史上所做的贡献给予了公正而合理的评价。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学术的进步。宽松的学术环境、宽容的学术氛围必将为徐訏研究提供更新、更好的契机,更全面、更公正、更深入的徐訏研究局面必将到来。

[1]王梅.论徐訏的新文学观与小说创作[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4:3.

[2]陈乃欣.徐訏二三事[M].台北:尔雅出版社,1980:7.

[3]陈封雄.忆徐訏:徐訏纪念文集[M].香港:香港浸会学院中国语文学会,1981:105-106.

[4]林语堂.五四以来的中国文学[R].在美国国会图书馆的演讲,1961.

[5]周锦.中国新文学史[M].台北:长歌出版社,1977:655.

[6]李辉英.中国现代文学史[M].香港:香港文学研究社,1978:269.

[7]黄修己.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M].修订本.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3:612.

[8]赵瑕秋,曾庆瑞.中国现代小说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5:795-796.

[9]杨昌年.近代小说研究[M].台北:兰台书局,1976.

[10]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下卷[M].香港:昭明出版社有限公司,1978:94-95.

[11]钱理群,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483-484.

[12]严家炎.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309-316.

[13]孔范今.时与光序:时与光:20世纪中国文学史格局中的徐訏[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4:1.

[14]吴义勤.都市的漂泊之魂:徐訏论[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19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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