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猜测”的认知机制及语用关联分析

陈 宏 俊， 雷 秋 玥

( 大连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24 )

猜谜并非只是一种娱乐与益智活动，而是综合运用了语用学与认知语言学相关知识的活动。谜语主要指暗射事物或文字等供人猜测的隐语。谜语一般由谜面、谜目和谜底组成。谜面是以隐语的形式表达的供人们猜测的说明文字、图形或符号。谜目附在谜面的后边，起到提示谜底的属性、分类范围和数量的作用，比如“打一字”。谜底就是谜面所提出问题的答案。从语用角度出发，设谜和猜谜这两个过程正是一种语言交际过程；从认知角度出发，猜谜者通过心理空间的构建与映射建立起的概念整合网络找到谜面、谜目与谜底的关联，从而猜测出谜底。

在国外，Pepicello和Green提出英语智力谜语(conundrums)可根据触发语的不同分为三种基本的语言类型：语音型、形态型和句法型[1]。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Mayzner和Tresselt发现高频词汇在猜谜者大脑中所反映的谜底选项中占优势地位[2]。在国内，柳杨在《概念整合理论与英语智力谜语》中用概念整合理论来探讨英语智力谜语的理解过程[3]。王婷、张庆林等采用事件相关电位(ERP)通过汉语谜语这类顿悟问题与常规问题的比较研究探究了顿悟的神经机制[4]。黄福荣、周治金等通过眼动研究考察汉语成语谜语问题解决中简单联想和新异联想两种思路之间冲突的过程[5]。赵庆柏、周治金等以汉语成语谜语为研究对象，通过功能磁共振成像技术探究了言语顿悟问题解决的神经通路，揭示了顿悟问题解决的右脑优势现象[6]。成功猜谜是建立在谜面、谜目与谜底的关联之上，而关联则需要以衔接为基础。谜语作为语篇的一种，词汇衔接同样重要。太清艳、吕明臣从词汇衔接入手，以消息语篇为例，对文本类新闻报道语篇内部衔接方式进行探讨[7]。

综上，国内外学者对谜语的研究呈现多学科的研究态势，但多是从意义理解或认知角度的单方面研究。本文尝试对猜谜认知过程的概念整合机制进行创新，将关联理论与概念整合理论联系在一起，利用概念整合解释谜面、谜目与谜底的关联，进而探究谜语猜测的认知机制。

一、“谜语猜测”中语用关联与概念整合的关系

由于谜底是根据谜面和谜目猜测出来的，因此谜面、谜目与谜底之间必然存在一定的关联，这种关联能够激发猜谜者猜出谜底。同时，用概念整合理论解释谜语中的关联也是十分可行的。

1.语用关联

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是由 Sperber 和 Wilson于1986年针对 Grice 的合作原则提出的一种新的理论。从人类认知角度出发，它提出语言交际是一个认知推理和交际相结合的过程。语言交际是一个涉及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的明示—推理过程(ostensive-inferential process)[8]。对说话人来说，交际是说话人明确地向听话人表达意图的过程；对听话人来说，交际又是一种推理的过程，听话人通过说话人给出的明示信息，结合自己的百科知识(认知语境)和逻辑推理能力推断出说话人的意图[9](P56-60)。

关联理论将语用交际与人类认知结合在一起，而谜语的设谜和猜谜这两个过程正是一种语言交际过程：设谜者给出信息，猜谜者通过该信息进行推理，获得谜底，这正是一种明示-推理过程。谜面和谜目作为猜谜的依据，巧妙地隐含着谜底所包含的信息，猜者可通过谜面和谜目提供的“明示信息”推导出谜面、谜目与谜底之间的关联，从而获得谜底。由此可见，猜谜是寻找谜面、谜目与谜底关联的过程，也就是设谜者与猜谜者之间的一种交际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猜谜者依靠谜面的明示信息和谜目的提示，做出关联假设，经过推理，找出谜面、谜目与谜底的最佳关联，完成解谜过程。

2.概念整合

在心理空间理论(mental space theory)的基础上，Fauconnier和Turner等语言学家发展出了一种新的语言认知理论：概念整合理论(conceptual integration theory)[10](P76-79)。心理空间是指人们进行交谈和思考时为了达到局部理解与行动的目的而构建的概念包[11]。所谓概念整合理论, 就是对言语交际过程中各心理空间相互映射并产生互动作用的系统性阐述, 其宗旨就是试图揭示言语在线(on-line)意义构建背后的认知机制，解释实时语言处理时心理空间是如何构建和整合的。

概念整合网络(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是概念整合理论的核心内容, 它包括四个心理空间，其中有两个输入心理空间(input space)，一个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和一个整合空间 (blended space)。两个输入空间的部分结构或属性被映射到一个类属空间中，这一空间包含的成分是两个输入空间所共有的，最后形成的整合空间也是输入空间有选择性的映射形成的。输入空间不仅通过必要的映射填充了整合空间，而且还以跨空间映射(cross-space mappings)的方式相互联系。在整合空间中，出现了单独的一个输入空间不具备的一些新的特征，被称为层创结构(emergent structure)。在概念整合的过程中，我们一般以当时的语境为出发点，结合输入空间原有的元素，创造性地构建出原输入空间所没有的层创结构，并以此作为理解语言在线意义的关键。

在猜谜过程中，谜面、谜目与谜底之间必然存在一定的关联。谜面所提供的信息通过提取之后即可形成输入空间，通过跨空间映射，输入空间中的信息在大脑中具体化，同时谜目所提示的信息可形成类属空间，再通过将谜面信息即输入空间中的信息压缩，可得到将谜面、谜目与谜底最佳关联的整合空间，最后将整合空间中的精华提取出来，就形成了层创结构，建立在该结构之上进而可以猜出谜底。这个过程将概念整合理论与关联理论结合在一起，实际上就是利用概念整合网络来解释谜面、谜目与谜底之间到底有何联系，即完成设谜者与猜谜者之间的明示推理过程，进而猜出谜底。

二、“谜语猜测”的认知推导机制

Fauconnier和Turner从心理空间组织框架的角度将基本概念整合网络模型划分成五种类型：简单型、镜像型、单域型、双域型和多域复合型[9](P57-60)。本文将通过实例和图解对这五种类型的概念整合网络在谜语中的应用进行分析，并着重分析多域复合型网络模型对谜面、谜目与谜底的关联及猜谜的认知机制的阐释力。

1.简单型网络模型

简单型网络模型适用于分析谜面是按照某种顺序，如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或从外到里等顺序进行描述的谜语。简单型网络是最简单的一种子网络,在其中一个输入空间中包含一个抽象的空白框架,等待着另一个输入空间中的具体元素来填充。而另一个输入空间中的具体元素即是从谜面信息中提取出来的、能够跟具有抽象的空白框架的输入空间中的元素一一对应。再通过跨空间映射，两个输入空间中的元素被压缩整合，从而形成整合空间。整合空间中的元素通过提取即可形成层创结构。以下将对谜语(1)“红屏风，白蚊帐，中央睡个黑和尚(打一水果)”进行概念整合分析，如图1所示。

图1 谜语(1)：简单型网络模型示例

2.镜像型网络模型

镜像型网络模型适用于分析谜面的每一句都描述了谜底的某一属性，并且这些属性都属于同一个认知语境并可一一对应的谜语。在镜像型网络中, 所有的心理空间共享一个抽象的框架, 因此四个心理空间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相同的，就像照镜子一样，两个输入空间中的元素一一对应，因此称之为镜像型网络。以下将对谜语(2)“小小玲珑一条船,来来往往在江边；风吹雨打都不怕,只见划桨不挂帆(打一动物)”进行概念整合分析，如图2所示。

3.单域型网络模型

单域型网络模型适用于分析谜面采用了比喻、拟人等修辞方法并且只描述了谜底的某一种属性，而这一属性共享于不同认知语境的谜语。在单域型网络的两个输入空间中, 通常是只有其中一个输入空间的组织框架被映射到整合空间中，因此单域型网络中的概念整合运行是不平衡的，这是单域型网络的特点之一。以下将对谜语(3)“一个孩子生得好,衣服穿了七八套,头上戴着红缨帽,身上装着珍珠宝(打一植物)”进行概念整合分析，如图3所示。

图2 谜语(2)：镜像型网络模型示例

图3 谜语(3)：单域型网络模型示例

4.双域型网络模型

双域型网络模型适用于分析谜面描述了谜底的两种不同属性，并且两种属性分属于不同的认知语境的谜语。在双域型网络中, 两个输入空间各自有着不同的组织框架, 但不同于单域型网络的是, 这两个组织框架都会被映射到整合空间。以下将对谜语(4)“一朵芙蓉头上戴，彩衣不用剪刀裁；热爱光明歌一曲，唱得千门万户开(打一动物)”进行概念整合分析，如图4所示。

5.多域复合网络模型

在对汉语谜语的相关研究中，学者多是从以上四种基本模型对谜语的在线意义构建进行研究。除了以上四种基本类型外，Fauconnier和Turner从心理空间组织框架的角度研究认为，还存在一种相对复杂的多域复合网络模型[10](P76-79)。由于汉语谜语的种类和形式十分广泛，有些类型的谜语利用以上四种基本模型无法确切地解释，但利用多域复合网络模型解释却更有说服力。这种模型适用于分析谜面描述了谜底的多个属性，并且这些属性分属于不同的认知语境的谜语。多域复合网络可以在更多的输入空间上以平行投射或复合投射的形式运作。平行投射是指多个输入空间中的元素同时平行投射，复合投射则是首次整合形成的整合空间作为再次整合中的输入空间与另一个输入空间一起投射，从而形成新的整合空间[12]。这两种投射方式可单独或同时作用于多域概念整合过程。图5为对复合投射类谜语(5)“身穿红衣裳，常年把哨放，遇到紧急事，敢往火里闯(打一日常用品)”的多域复合概念整合分析。

图4 谜语(4)：双域型网络模型示例

图5 谜语(5)：多域复合型网络模型示例

三、进一步思考

通过以上五种概念整合模型在汉语谜语中的应用与分析，并在收集大量汉语谜语的基础上，本文认为可用一个简化的概念整合模型来分析谜语内的关联和猜谜的认知推导机制。这个简化模型适用于分析各种类型的谜语(见图6)。在这个模型中，谜面空间中的元素即是谜面所描述的属性，过渡空间是在谜语的认知推导过程中介于谜面空间和整合空间之间的过渡结构，其中的元素是通过将谜面空间中的元素在谜语所在的认知语境中具体化后推导得来的，是猜谜认知推导过程中的关键所在。谜面空间和过渡空间通过跨空间映射相互联系，再通过压缩，得到一个选择性映射了谜面空间与过渡空间中元素的整合空间。在压缩的过程中，谜面空间与过渡空间的组织框架映射到整合空间的比例有可能不同。

图6 谜语猜测的概念整合简化模型

以上五种类型的谜语均可以利用图6简化模型进行概念整合分析，以平行投射类多域复合型谜语“远看两个零，近看两个零。有人用了行不得，有人不用不得行(打一日常用品)”为例，如图7所示。

在通过概念整合寻找谜语内的关联和探索猜谜认知机制的过程中，多域复合型谜语的概念整合简化模型可以囊括以上五种概念整合模型。用该简化模型来分析谜面、谜目与谜底的关联及猜谜的认知推导机制是十分简便可行的。该模型的优点在于无论谜面描述了谜底的多少个属性，也无论谜面采用何种修辞方法进行描述，均可以通过建立谜面空间与过渡空间来分析解谜的认知推导机制，大大降低了分类的繁琐，也弥补了用以上五种网络模型来分析汉语谜语的不可穷尽性。

图7 多域复合型谜语的概念整合简化模型

由以上分析可以发现，用关联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来分析猜谜的认知推导机制是十分可行和合理的。在猜谜的过程中，猜谜者通过输入空间之间的跨空间映射和谜目提示找到谜面、谜目与谜底的隐含关联，再通过压缩将这种隐含关联整合到整合空间，利用头脑中的相关知识结构,推导出层创结构，最终猜测出谜底，完成明示推理行为。本文提出的针对猜谜的概念整合简化模型弥补了用不同的概念整合网络模型分析汉语谜语的不可穷尽性，为谜语研究增添了新的活力。

参考文献：

[1] PEPICELLO W J,GREEN T A.The Language of Riddles:New Perspectives[M].Columbus:Ohio University Press,1984.43-56.

[2] MAYZNER M S,TRESSELT M E.Anagram solution times:a function of letter order and word frequency[J].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1958,56(1):376-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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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ANG T,ZHANG Q,LI H,etal. The time course of chinese riddles solving:evidence from an ERP study[J]. Behavioural Brain Research,2009,199:278-282.

[5] 黄福荣，周治金，赵庆柏. 汉语成语谜语问题解决中思路竞争的眼动研究[J]. 心理学报，2013，45(1)：35-46.

[6] ZHAO Q,ZHOU Z,XU H. Neural pathway in the right hemisphere underlies verbal insight problem solving[J].Neuroscience,2014,256:334-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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