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语邵阳话中量词的“AXA”式重叠
——兼谈量词“AXA”式重叠的方言类型学意义
2014-07-31蒋协众
蒋协众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长沙410081)
【语言琢玉】
湘语邵阳话中量词的“AXA”式重叠
——兼谈量词“AXA”式重叠的方言类型学意义
蒋协众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长沙410081)
邵阳话中量词“AXA”重叠式的形式十分丰富,能表达多种语法意义,并体现很强的主观性,其语法意义与重叠式中的“X”、量词的次类以及重叠式所充当的句法成分均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与其他汉语方言相比较可以发现,各方言量词的“AXA”重叠式在其内部构成、语法意义等方面既有诸多相同之处,又存在不少差异。量词的“AXA”式重叠具有方言类型学意义,可以为学界将汉语方言区分为北方方言和南方方言的观点提供又一依据。
湘方言;邵阳方言;量词;主观性;方言类型学
邵阳县位于湘中偏西南。邵阳话属于湘语娄邵片,本文所记的是邵阳县五峰铺镇、下花桥镇一带的方言。
邵阳话中量词的重叠式比较有特色,除有与共同语类似的“个个、张张”等“AA”式重叠,还存在多种形式的“AXA”式重叠式。本文讨论该方言中各种“AXA”式量词重叠的内部构成、语法意义及语法功能等问题。一些数词也有类似的重叠用法,本文一并讨论。
一、邵阳话“AXA”重叠式的构成
邵阳话量词的“AXA”重叠式具体包括“A倒A”、“A卯A”、“A是A”、“A算A”、“A数A”等形式,其构成都比较简单,都是由量词的“AA”式重叠后,中间分别插入一个带有中缀性质的“X”(“倒、卯、是、算、数”等)构成。这些X的意义较虚,多读轻声,具体为哪个字有待考证,这里只是用同音字代替。由不同的“X”所构成的不同的“AXA”重叠式,对于量词的次类有不同的要求,下面只讨论各式中的量词次类。
不同的学者对于量词的分类有不同的看法。朱德熙先生将量词分为个体量词、集合量词、度量词、不定量词、临时量词、准量词、动量词等七类,其中前六类是“名量词”,动量词又包括专用动量词和借用名词的动量词等小类。[1]总起来看,在邵阳话中,上述各个量词次类除不定量词“点、滴、点唧、滴唧”以外,都可以进入“AXA”式构成重叠式,但不同的“AXA”式对于量词的次类有不同的选择性。需要说明的是,邵阳话中有“点倒点、滴倒滴”、“点卯点、滴卯滴”、“点是点、滴是滴”等说法,但其中的“点、滴”只能是个体量词,并非不定量词。以下的讨论中如不特别说明,所涉量词均不包含不定量词。
(一)“A倒A”式中的量词
“A倒A”式是邵阳话中最常用的量词重叠形式,各个量词次类都可以这种方式重叠。例如(以下文中小字号的字是对其前该方言中异于普通话的词语或句子的释义):
(1)隻倒隻(鸡)|本倒本(书)|蔸棵倒蔸(树)|把倒把(锁)[个体量词]
(2)双倒双(筷子)|菢窝倒菢(猪崽崽)|胖群倒胖(鸭)|窠窝倒窠(老鼠)[集合量词]
(3)尺倒尺(布)|斗倒斗(米)|公倒公分|亩倒亩(田)[度量词]
(4)碗倒碗(饭)|壶倒壶(酒)|桌倒桌(菜)|箱倒箱子(衣服)[临时量词]
(5)年倒年|天倒天|夜倒夜|站倒站[准量词]
(6)转回倒转|下倒下|次倒次[专用动量词]
(7)枪倒枪|刀倒刀|脚倒脚|鞭倒鞭子[借用动量词]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几乎各种单音节量词都可以进入“A倒A”式。部分双音节量词也可以构成“A倒A”式,如“公倒公分”、“箱倒箱子”、“鞭倒鞭子”,但都是重叠其前一个音节构成部分重叠式,而不能完全重叠说成“*公分倒公分”、“*箱子倒箱子”、“*鞭子倒鞭子”等。
邵阳话中,除了上述量词以外,“炮十、百、千、万、亿”等单音节位数词和数词“半”也可以进入“A倒A”式,如“炮倒炮、百倒百、千倒千、半倒半”等,而双音节位数词“炮万、百万、千万、炮亿、百亿、千亿”等则可以重叠前一个音节构成“炮倒炮万、百倒百万、千倒千万、炮倒炮亿”等。这样构成的“A倒A”式,后面还可以再跟上各种量词,例如:
(8)炮倒炮隻(鸡)|百倒百双(筷子)|千倒千里(路)|半倒半坛(酒)
万倒万亩(田)|炮倒炮万年|炮倒炮转|百倒百枪
(二)“A卯A”、“A是A”式中的量词
“A卯A”、“A是A”两式在内部构成上颇为相似,两者通常可以互换使用。大部分个体量词、集合量词、度量词和临时量词都能够进入这两式。例如:
(9)粒卯粒(沙子)|床卯床(被子)|页是页(纸)|根是根(草)[个体量词]
(10)捆卯捆(柴火)|批卯批(货)|串是串(珠子)|窠是窠(老鼠)[集合量词]
(11)斤卯斤|吨卯吨|丈是丈|斗是斗[度量词]
(12)包卯包(糖)|缸卯缸(酒)|桶是桶(油)|碗是碗(饭)[临时量词]
除上述几类量词以外,只有专用动量词“下”能够重叠构成“下卯下”、“下是下”,其他动量词以及准量词“年、天”等都不能以这两种方式重叠,例如,邵阳话中不说“*转是转”、“*枪卯枪”、“*年卯年”、“*天卯天”等。
“炮十、百、千、万、亿”等单音节位数词也可以重叠构成“炮卯炮、百卯百、千是千、万是万”等,但与“A倒A”式不一样的是,这样重叠以后,后面就不能再跟其他量词了,如邵阳话不说“*炮卯炮个、*千是千条”等。而双音节位数词“炮万、百万、千万、炮亿、百亿、千亿”等则不能以这两种方式重叠,如不说“*炮卯炮万、*百卯百万、*千是千万、*炮是炮亿”等。
(三)“A算A”、“A数A”式中的量词
“A算A”、“A数A”两式与量词的组合能力最弱,能够进入这两式的量词主要是个体量词,如“粒算粒”、“隻数隻”、“根算根”等。
二、邵阳话“AXA”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和语法功能
邵阳话中,量词经“AXA”式重叠后可以表示“周遍”、“多量”、“逐一”、“完好”和强调计量方式等多种语法意义,所表示的语法意义与量词重叠的方式、重叠式中量词的次类以及重叠式所充当的句法成分均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下面按照不同的重叠方式分别说明。
(一)“A倒A”式
1.表示“周遍”
量词经“A倒A”式重叠后强调事物的周遍性,表示“每一A”的意思,后面一般都要跟“下都”、“统下都”、“都”等总括副词。它们多出现在主语、定语、状语的位置上。
作主语。这时的量词主要有个体量词、集合量词、临时量词等。例如:
(13)其屋里三隻崽,隻倒隻都蛮在行。他家三个儿子,个个都很聪明。
(14)咯滴袜子双倒双统下让老鼠子拉烂嘎哩。这些袜子双双都被老鼠咬烂了。
(15)其结婚咯时候办嘎三十多桌,桌倒桌都有十二只菜。他结婚的时候办了三十多桌酒席,每一桌都有十二碗菜。
作定语。这时的量词主要也是个体量词、集合量词、临时量词等。由“A倒A”作定语所构成的偏正短语在句中作主语。例如:
(16)咯块土里根倒根西瓜藤都结满西瓜咯。这块地里每一根西瓜藤都结满了西瓜。
(17)今年菢倒菢猪崽崽都冇卖起好价钱。今年每一窝猪崽都没卖上好价钱。
(18)我屋里缸倒缸酒都坏嘎哩。我家的每一缸酒都坏了。
作状语。这时的量词主要有准量词、专用动量词和借用动量词等。例如:
(19)其天倒天都睏懒眼闭。他天天都睡懒觉。
(20)我转倒转去看其都带起糖咯。我每回去看他都带了糖的。
(21)凶手刀倒刀都剁倒其脑窠高头。凶手每一刀都剁在他的头上。
2.表示“多量”
邵阳话中,量词经“A倒A”式重叠后,还可以表示事物数量多,它们多出现在宾语、定语、补语等位置上。
作宾语。这时的量词主要是度量词、临时量词,此外,位数词也可以这种方式重叠。如:
(22)今年其屋里光苞谷就种嘎亩倒亩。今年他家光玉米就足足种了一亩田。
(23)肥肉其一阵喫得碗倒碗。肥肉他一次足足能吃一碗。
(24)其去年一年赚嘎百倒百万。他去年一年足足赚了一百万。
作定语。这时的量词主要是度量词、临时量词,位数词也可以这种方式重叠。由“A倒A”作定语所构成的偏正短语在句中作宾语。如:
(25)其上次拍嘎斗倒斗米咯甜酒。她上次酿了整整一斗米的甜酒。
(26)其一转喫得碗倒碗肥肉。他一次足足能吃一碗肥肉。
(27)昨日店里卖嘎百倒百件衣衫。昨天店里卖了整整一百件衣服。
作补语。这时的量词主要是准量词。如:(28)其两个一骂架就要骂天倒天。他们俩一吵架就能吵上一整天。
(29)老王去年在医院里住嘎年倒年。老王去年在医院住了整整一年。
(二)“A卯A”与“A是A”式
“A卯A”、“A是A”两式在句法功能和语法意义上也十分相似,可表示“逐一”、“完整”、“多量”等多种语法意义,通常情况下可互换使用。
1.表示“逐一”
量词经“A卯A”、“A是A”式重叠后,可以表示对事物按顺序逐一处置,相当于共同语的“一个一个地”的意思。个体量词、集体量词、度量词和临时量词等量词次类都能以这种方式重叠表示逐一义,它们多出现在状语的位置上。例如:
(30)江边洗萝卜,隻卯隻来。江边洗萝卜,一个一个地洗。(当地俗语,喻指做事情要按次序、有条理地进行,不得急躁。)
(31)把咯滴珠子串是串穿起。把这些珠子一串一串地穿起来。
(32)你先把糖斤卯斤称起,等下再包。你先把糖一斤一斤地称好,待会儿再包。
(33)拿瓶子把酒瓶是瓶装起。用瓶子把酒一瓶一瓶装好。
2.表示“完好”
这里的“完好”是指事物表现为人们理想中完好的个体存在状态,没有变形或损坏。邵阳话中表达这种“完好”意义的“AXA”式主要是“A卯A”、“A是A”,它们多出现在谓语、宾语、补语的位置上,其中的量词多是个体量词。例如:
(34)咯滴米买得好,煮起咯饭粒卯粒唧。这些米买得好,煮的饭一粒一粒的。
(35)咯滴面根是根唧,一点冇稠。这些面条一根一根的,一点都没糊。
(36)糖还冇烊,还是块卯块咯。糖还没有溶化,还是一块一块的。
(37)血还没有成团,还是滴卯滴咯。血还没凝固成团,还是一滴一滴的。
(38)把肥肉切起坨是坨唧炸倒。把肉切成一块一块的炸好。
3.表示“多量”
“A卯A”、“A是A”式也可表达“多量”的语法意义,它们多出现在谓语、状语位置上。
作谓语。这时的量词多是集合量词、度量词和临时量词。例如:
(39)饲养场喂起咯鸡鸭胖卯胖。饲养场养的鸡鸭成群结队的。
(40)其把去告花子咯粮食升是升。他给叫花子的粮食一升一升的。
(41)其屋里咯中华烟箱是箱。他家的中华烟一箱一箱的。
作状语。这时的量词多是集合量词、度量词和临时量词,例如:
(42)快过年哩,店里咯年货批卯批进。快过年了,商店里的年货一批一批地进货。
(43)到哩冬天,各家各户煤吨是吨往屋里拖。到了冬天,家家户户煤一吨一吨地往家里拖。
(44)那贵拉哩咯橄榄油其倒桶是桶买。那么贵的橄榄油他都一桶一桶地买。
4.表计量方式
“A卯A”、“A是A”式还可以用来强调事物的计量单位,说明事物是以什么方式出现、包装、出售等。这时它们多出现在主语、宾语、定语、状语等位置上。
作主语、宾语。这时的量词多是个体量词、集体量词和临时量词。它们都是带上相当于普通话“的3”的“咯”构成“的”字短语做主、宾语。例如:
(45)捆卯捆咯是书,箱是箱咯是衣衫。一捆一捆的是书,一箱一箱的是衣服。
(46)其送把你咯糖是粒卯粒咯,我送把你咯是袋卯袋咯。他送给你的糖是一块一块的,我送给你的是一袋一袋的。
(47)其收起咯旧鞋子都是隻卯隻咯,冇得双卯双咯。他收购来的旧鞋都是单个的,没有成双的。
作状语。这时的量词可以是个体量词、集体量词、度量词和临时量词等。例如:
(48)你屋里咯猪崽崽是隻卯隻卖还是菢卯菢卖?你家的小猪是一只一只地卖还是整窝整窝地卖?
(49)甲:你咯样咯糖是斤是斤卖还是两是两卖?你这样的糖论斤卖还是论两卖?
乙:我是包是包卖咯。我是论包卖的。
(三)“A算A”与“A数A”式
这两式在各种“AXA”式重叠式中的使用频率最低,其语法功能和所表达的语法意义也极为有限,一般只出现在谓语的位置上,只表示“完整”义。即便如此,它们在更多情况下会被“A卯A”、“A是A”式所取代。例如,上述例(34)、(35)也可以说成“煮起咯饭粒算粒唧”、“咯滴面根数根唧”,但还是以说成“粒卯粒”、“根是根”等为常。
三、邵阳话“AXA”重叠式的主观性
沈家煊指出,“主观性”是指说话者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情感,从而在话语只留下自我的印记。[2]邵阳话“AXA”重叠式的使用也表现出很强的主观性,这种主观性首先表现为说话人对量的大小的主观评价,其次则表现为带有说话人的某些主观感情色彩。
(一)主观量表达
李善熙认为:“语言的主观性表现在量范畴上,就形成了‘主观量’这一概念。‘主观量’是语言的主观性在量范畴上的具体体现。”[3]李宇明曾对数量词语与主观量表达进行过深入的探讨,他认为,数量词语的重叠是主观量表达的一种重要手段,既可以表达主观大量,也可以表达主观小量。[4]145邵阳话中,“AXA”重叠式主要表达主观大量,不表达主观小量,其主观量表达与其语法意义有着密切的联系,当它们表示“多量”、“周遍”义时,其主观大量表现得尤为突出。例如:
(50)其屋里买甘蔗梗担是担挑啊。他家里买甘蔗成担成担地挑啊。
(51)那只老鼠子总有斤倒斤!那只老鼠恐怕有一斤重!
(52)我今年光苞谷就种嘎炮倒炮亩。我今年光玉米就差不多种了十亩地。
(53)箇滴落花生粒倒粒都壮傫哩。这些花生每一粒都很壮实。
(54)农村里户倒户都砌起新屋哩。农村里家家户户都建了新房子了。
以上几例中的“AXA”,前三例表达的是“多量”意义,它们在表达客观量的同时都表达了主观大量,在主观量的来源上属于李宇明先生所说的“异态型主观量”,因为在说话人看来,句中所表达的数量超出了人们的常识性认识,如例(51)中说话人在主观上认为老鼠一般不会有一斤重,例(52)中,按照邵阳人的农业耕作习惯,人们一般不会种十亩地的玉米。后两例表达的是“周遍”意义,它们所表达的主观大量在来源上属于“夸张型主观量”。李宇明认为,多量与周遍性之间联系相当紧密,周遍性是多量的极限,但因夸张、模糊等手段的运用,会使一些表周遍的重叠式也带有多量的色彩。[4]345
(二)主观感情色彩
除了表达主观量外,邵阳话“AXA”重叠式的主观性还体现在表达出说话人对事物或事件的满意、惋惜、羡慕、埋怨、惊讶等主观感情色彩,当重叠式表示“多量”、“周遍”和“完整”义时,这些主观感情色彩表现得尤为突出。例如,上述例(50)表达了说话人对人家成担成担地买甘蔗之举的惊讶与羡慕,例(53)(54)表达了说话人的欣喜与满意之情,前面例(17)(21)分别表达了说话人的惋惜和愤怒之情,例(34)(35)表达了说话人主观上对米饭和面条恰到好处时的满意,等等。这里就不再一一举例说明了。
四、邵阳话“AXA”重叠式与其他方言的比较
量词的“AXA”重叠并非是湘语邵阳话中独有的现象,就目前公开发表的材料来看,它在官话、客家话、赣方言、吴方言、湘方言、土话等汉语方言中都有所分布。量词“AXA”重叠在各方言中的使用情况见表1。
表1 量词“AXA”重叠在各方言中的使用情况
根据表1及表中引文的描述,将邵阳话与这些方言相比较可以发现,各方言量词的“AXA”重叠式在其内部构成、语法意义等方面既有诸多相同之处,又存在不少差异。
其一,存在量词“AXA”重叠式的方言主要分布在长江流域及其以南的广大地区,各方言量词“AXA”重叠式的语法意义与其“X”的形式、重叠式中量词的次类以及重叠式所充当的句法成分均有着较为密切的关系,大部分方言中量词的“AXA”重叠都能够表达出说话人对量的主观评价,体现出一定的主观性。
其二,在“X”的语音形式上,目前大致可以归纳为四个系列:一是“打”系,包括“打、哒、倒、大”等,声母都来源于中古端组;二是“是”系,包括“是、数、实、算”等,声母都来源于中古精组知系;三是“卯”系,声母来源于中古明母;四是“把”系,声母来源于中古帮母。其中尤以“打”系和“是”系最为常见。
其三,邵阳话中的“X”形式最为丰富,有5种之多,这在各方言中是较为罕见的。然而,从前文可以看到,虽然邵阳话中存在5种“AXA”重叠式,但其中的“A卯A、A是A”两式在构成和使用上几乎没有差别,而“A算A、A数A”两式无论在与量词的组合功能,还是在其语法意义和所充当的句法成分方面,都受到很多限制。这既体现了邵阳话“AXA”重叠式的多样性,同时也体现了语言的经济原则对它的制约作用。
其四,在语法意义上,各方言量词“AXA”重叠式主要表达周遍、逐一、完好、多量、少量和强调计量单位等语法意义,邵阳话除了不能表达“少量”义以外,可以表达其他多种意义,其表义功能在各方言中也最为丰富。经分析,邵阳话不能表达“少量”义的原因在于它缺少了“A把A”这种重叠形式,而能表达“少量”义的方言中,其“少量”义都是由“A把A”式来承担的。
五、量词“AXA”式重叠的方言类型学意义
汉语是量词丰富的语言,各方言中量词“AXA”式重叠的表现各异,在重叠的形式、意义和功能及其分布范围等诸多方面还有待方言学者共同去挖掘,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对于汉语方言分区和类型学研究都有重要的意义。
其实,在谈及汉语方言分区的问题时,美国学者罗杰瑞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提出汉语方言首先应分为北方方言区、南方方言区和中部方言区。[14]刘勋宁主张在第一层级首先将汉语方言区分为北方方言(“基础汉语方言”)和南方方言(“东南诸方言”),第二层级将北方话区分为秦晋方言和官话,再在官话中分出北方官话、中部官话和南方官话。[15]著名方言学家詹伯慧先生在评述这些观点时指出,虽然迄今为止南北方言的分野还缺乏足够的、可供全面比较研究的资料,但确实已有种种迹象足以粗略地勾画出汉语南北方言不同的轮廓来。詹先生说:“要是这类的例子多挖掘一些出来,南北方言的系统差别也就显示出来了。”[16]
根据量词“AXA”重叠式主要分布在长江流域及其以南广大地区的情况,或许可以将方言中有没有量词“AXA”重叠式及其重叠方式、语法意义等方面的差异作为语法上区分方言类型的一个参项,为将汉语方言首先区分为北方方言和南方方言提供依据。当然,是否可行还有待更多材料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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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lap of“AXA”W ords and its Significance in the Quantifiers of Hunan Shaoyang Dialect
JIANG Xie-zho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1,China)
Quantifiers in Shaoyang dialect abound with reduplicative forms of“AXA”,which can reflect a strong sense of subjectivity and express several grammaticalmeanings that have a very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the“X”in the reduplication,the sub-type of the quantifiers and the syntactic component of the reduplication. Compared with other Chinese dialects,the“AXA”reduplication of each dialect quantifiers not only havemany differences,but also have some similarities in common,such as its internal structure,and grammatical meaning.The“AXA”overlap of quantifiers has significance for dialectal typology,and also provides another basis for academics to divide Chinese dialects into the northern dialect and the southern dialect.
Hunan dialect;Shaoyang dialect;quantifiers;subjectivity;dialectal typology
H179
A
1672-3910(2014)04-0066-06
2013-10-25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0BYY020);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1YJC740043);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2YJC740025)
蒋协众(1978-),男,湖南邵阳人,博士,河南科技大学讲师,主要从事汉语方言和语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