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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为背景与资源
——以雪村友梅《临剑颂》之反馈为例

2014-07-19汪徐莹温州医科大学浙江温州325035

名作欣赏 2014年15期
关键词:五山

⊙汪徐莹[温州医科大学,浙江温州325035]

互为背景与资源
——以雪村友梅《临剑颂》之反馈为例

⊙汪徐莹[温州医科大学,浙江温州325035]

传统的诗词唱酬这一现象随着古代中国文化的东渐而被日本所接受。元日期间,主要聚焦于禅僧这一群体中,以诗词为策,窥测中日文学里互为背景与资源的这一交流范式亦成为可能。这其中,以《临剑颂》的传播与反馈的模式为中心,试从文本本身、阐释主体、社会语境等方面加以审视和比较,从而双向阐释《临剑颂》互为背景与资源的文化反馈的景观。

雪村友梅《临剑颂》“华音”反馈

宋亡元兴之刻,中日互动模式中则呈现出些许变化。元日关系一度紧张、甚至恶化,双方的商船及人员往来几乎断绝。以高僧一山一宁东渡扶桑为发轫,到雪村友梅的法孙有诸提到“时本邦衲子,争先入元土”①这一现象,在某种意义上,中日外交的形式可谓形成禅僧外交的新模式。通过禅僧的交往,诗词的传播与反馈为文化交流提供了一种可能,并成为不同民族文学互相影响的范例。一山一宁的直系弟子雪村友梅在元期间,就曾用中文以一首《临剑颂》免去刎颈之刑。之后,此偈以雪村友梅之作而名震江南,这首七绝也定名为“临剑颂”。饶有趣味的是,《临剑颂》原是宋僧无学祖元面对元军来袭、即刻被斩之时,所吟诗偈。据江静氏考察,祖元《临剑颂》亦是仿东晋名僧僧肇在临刑之际所作之偈。即,《临剑颂》本身所蕴藏的精神宝藏通过高僧的共识被传播出去,再被反馈回来,进而成为可供选择的行为典范。

一、《临剑颂》释读

①四大元无主,五阴本来空。持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僧肇

②乾坤无地卓孤筇,喜得人空法亦空。珍重大元三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无学祖元

③乾坤无地卓孤筇、可是藏身处没踪。半夜木人骑石马、铁围撞倒百千重。且喜人空法亦空、大千任是一樊笼。罪忘心灭三禅乐、淮道提婆在狱中。珍重大元三尺剑、寒霜万里光焰々。髑髅乾尽眼重开、白璧连城本无玷。电光影里斩春风、舜若多神血溅红。惊得须弥卢倒卓、潜身跳入藕糸中。——雪村友梅

无学祖元的《临剑颂》在文字用语、创作背景等方面对僧肇之偈的借用已为江氏②所考察。在此无须赘言,笔者较关心的是雪村友梅对无学祖元《临剑颂》进行拆字现义背后所折射出的文学互为背景与资源的关联性。

祖元的偈中,“乾坤”在禅林中转指超越分别情识之开悟境界。“卓”亦有称僧众之住处。“人空”又名生空,即观人身是五蕴假合而有,其性本空,亦即悟五蕴无我的真理。“法空”则为色心之诸法为因缘生之俗法而无实体。前两句由实转虚,天地之间并无俗身的栖息之处,由此反而喜闻一种坦荡的境界。后两句中,古剑长凡三尺,故称“三尺剑”。在密教,剑有利剑、宝剑二种,尖端锐利者为利剑而呈宝珠之圆形者为宝剑。那祖元所指的“三尺剑”究竟是哪种呢?在后句“电光影里斩春风”中可得到暗示。“电”本身为金刚经六喻之一。电之为物,忽生忽灭,以喻世相之无常迅速。从速感可大致推出,与商周时代大量生产出来的“短兵”宝剑相较而言,毫无疑问,此剑更可能是“利剑”。又因“利剑即是弥陀号,一声称念罪皆除”③,可斩断烦恼、业、苦,即一切执着。这首偈颂传达出一种放下我执,深悟佛理的平和心境。

《临剑颂》随着宋僧祖元的东渡传到了日本。然而,《临剑颂》再度被反馈到中国的“江南”,并为中国人所通晓,却是五山诗僧雪村友梅将祖元的偈颂“析四句述成五偈”之功。雪村法孙有诸所作的《雪村大和尚行道记》(后略称为《行道记》)中对此则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有诸自称从其师处“初闻祖迹”与“同门伯叔或外国诸宿的赞语”,加之“岷峨集及疏书零碎”,“辛勤据摭者廿余年”才写出这篇传记。因此,《行道记》大体还是可信的。

雪村的偈中,开场两句中,“没踪”在禅林中转指彻底大悟之人。此等彻悟之人,无论言语行履、语默动静皆能自然流露自由自在、悠然无碍之境界。次二句中,大智度论卷六上有文,“都无有作者,是事是幻耶!为机关木人,为是梦中事”。可知,“木人”乃傀儡之意,以喻五蕴之虚假。“且喜”二句,所谓“樊笼”,木作曰樊,竹作曰笼,原以容禽兽者。此喻业烦恼之系缚及三界之苦域。西京杂记曰:“天子以象牙为火笼,谓之焚笼也。一切众生恒处三界,为业烦恼之所烧逼,不得出离,如笼飞禽,故云樊笼也。又作烦笼。”④由此,大千世界不过区区一樊笼,“心不为形役”即是也。“罪忘”二句中,“三禅乐”指色界四禅天中之第三天。又作第三静虑、第三禅。因离第二禅之喜,更生静妙之乐。“提婆”是提婆达多(梵Devadatta)之略称,即佛世时,触犯五逆罪。提婆于命终之后堕入地狱中。提婆堕入地狱后,佛陀谓其将历经一劫地狱之苦。《法华经卷四》又载道,提婆将于当来无量劫后成佛,号曰天王如来。雪村在此为经过“炼狱”而重生的自喻。“珍重”二句则此表明各种观感:冷感、力感、热感。“髑髅”二句乃借用中国完璧归赵的典故来暗示其入狱之荒谬。“电光”四句是一系列充满动感的画面。“舜若多神”意译为空性。乃虚空之神。在此雪村将其神化为具体物,因而才想象出“血溅红”的画面。传说中,战神阿修罗和帝释天大败而归,遂逃入莲糸里。“莲糸”指莲之花梗与地下茎折断后牵连之丝状物,以喻迷事之惑。不难窥测,雪村之偈“拆句拜和,次以见意”⑤,更多的是一种学习阐释。

二、雪村友梅之“华音”反馈

上述雪村拆四句述成五偈是在狱中所作。《行道记》中记载雪村临刑前一幕:

初蒙古一例刑日本人,师天性华音,叔平以唐人欲令免刑,有告诉者,连累之,师书偈,幸免矣。而刑吏加白刃,师俄朗诵佛光禅师子元遇兵一偈云,(“乾坤”四句),由是获免,名天下。

不难发现,雪村是以“华音”的方式来高诵《临》。当然,雪村入元时已谙熟唐音,能手批“经史诸子,一目悉记”,甚至达到“舌本澜翻,换骨夺胎,人不知外国来客”的地步。进言之,这位日本禅僧将本是“外部”的汉民族的语言文化纳入自己的文化构成的“内部”,并通过“华音”的形式将其内面化的达成表现出来。有日本学者指出,“雪村能自如地运用异国的文体进行创作,正基于其独特的经历。反言之,亦是他日渐具备当时中世人尚为觉醒的对日本的国家意识”。这一见解恰巧表明,雪村在“外部”与“内部”之间文化的接受与反馈关系中能够成为桥梁性衔接作用的可能性。语言与文明被视为连带关系,实际上对“华音”毫无质疑性的接受,在某种程度上亦是对文明被毫无国界地接受下来这一事实的投影。在《行道记》的随后部分,对雪村的《临》与无学祖元的《临》之间的关系似乎有更进一步的譬喻:

建长中岩圆月藤隐细集曰:(前略)往年有梅雪村,来元朝,官军以刃加颈,殊无俱色,而作四句云:乾坤无地卓孤筇云々。兵不敢害,悔谢而去。予曰,此颂则子元和尚作也,非雪村也。石乃呵曰,汝不欲成乡人之名誉耶,此间人,皆谓雪村所作,汝又言不是,非唯汝一人,吾见汝乡曲,每人如此言之,想必汝乡风俗,不欲成人。佛光、常照国师,号祖元,字子元,又自号无觉,嗣无准范,昔者痴绝与无准,有邻单之道交,见祭无准文,载痴绝外集,厥后二师道,同鸣天下,以蒋径,天下学者,称好二甘露门,见无准示宁兀庵法语,况乎一山之于正觉国师也,师之于常照国师也,机缘非浅,恩光尤大,累世通家,吾门子弟,克念之。

雪村因“华音”高诵《临剑颂》而幸免于难,“名天下”,“此间人皆谓《临剑颂》雪村所作”。五山禅僧中岩圆月在其《藤隐琐细集》中指出,雪村对于祖元《临》的借鉴,与痴绝“见祭无准文,载痴绝外集”之选择相同。最终结果是,“同鸣天下”,并为“天下学者,称好二甘露门”。至此,雪村的《临剑颂》之反馈似乎从侧面表明,因不同阐释主角(僧肇、祖元、雪村)在相似的社会背景(临刑)/文化社区的话语下对《临》的频繁参引,与其说是文本本身在完成等值迁移,更莫如说因为互为资源与背景,“反馈”更使得《临》迁移到相对卓越的地位,甚至给禅僧们提供可供选择的行为典范。

三、结语

《临剑颂》在其东传、回流的过程中,与“传送者”与“反馈者”所生长的文化土壤、社会环境及个人经历等诸多复杂因素密切相关,因而往往呈现出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双方互为背景、互为资源的文化景观,以至于我们很难以一种绝对的“似”与“异”的标准加以界说。从另一侧面而言,不同的《临》本身独立客观的存在,最典型地体现了本土文化与异质文化交汇反馈的复杂面貌。

①⑤[日]玉村竹二:《五山文学新集第三卷》,东京大学出版社1969年版,第910页,第913页。

②江静:《无学祖元〈临剑颂〉源流考》,见《文献》2010年1月版,第151页。

③善导:《般舟赞》,见《大正第47卷》,大藏经电子书库,第448页。

[1][日]安良冈康.五山文学[M].东京:岩波书店.

[2][日]小西甚一.五山诗の表现——雪村友梅と形而向上[M].季刊文学·语学,1970(12).

作者:汪徐莹,文学硕士,温州医科大学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日本文学、中日比较文学。

编辑: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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