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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时期宫廷应制诗研究

2014-07-15郭佩姝山西大学初民学院太原030000

名作欣赏 2014年29期
关键词:德宗宫廷武则天

⊙郭佩姝[山西大学初民学院, 太原 030000]

《全唐诗》云:“有唐三百年风雅之盛,帝实以启之焉。”①可见统治者对本时代文学的发展起引导、推进作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作为一代女皇的武则天进行诗歌创作,引得周围文人争相效仿附和,由此形成了武周时期的宫廷应制诗现象,其在初唐诗坛中的地位不可谓不大。本文对武则天与唐德宗时期的宫廷应制诗进行对比,以凸显武周及其文人集团宫廷应制诗的独到之处。

一、选取德宗来比较的原因

之所以选唐德宗时期宫廷应制诗首先是基于两帝王所处的时代特征。武周统治处于“贞观之治”与“开元盛世”间,是唐朝发展的上升期,国家各方面都孕育着繁荣;而德宗则处于安史之乱后,唐朝发展的衰落期,但应注意,相较于安史之乱后的萧条,德宗统治时期唐王朝有很大回升,尤其是泾原兵变前颇有一番中兴气象。可见二者在经济发展和政局状况上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就其根本,武周处于繁荣将至的上升阶段,而德宗处于中晚唐国力渐衰下暂时的安定阶段,由此造成两个时期宫廷应制诗的不同。

其二考虑到两位帝王性别与性格的差异。谭正璧先生说:“武是政治家而兼文学家,她的一生事业,大足为五千年来沉埋的女性一吐愤气。”②武则天虽为女性但其行事作风、性格与一般女性迥然不同,她拥有的超凡领导艺术、洞见力、大胆狡诈、果断坚持更为常人所不可比拟。这样的女皇的诗作自然不同于男性帝王,其文人集团的宫廷应制诗作也必然有别于德宗等男性帝王时的作品。而德宗的性格有明显转变,大致以泾原兵变为界分为两个不同阶段。前期的德宗坚定果敢,大胆革除弊病开创新风;而泾原兵变后,文官武将的相继失节与宦官集团的忠心护驾形成的强烈反差使德宗放弃了以往的原则,日益趋向保守。

其三武则天与唐德宗都热衷文学且有较多的诗歌创作。《全唐文》卷四七六云“太后颇涉文史,好雕虫之艺”,可见武则天对文学的态度。武周时最具价值的应制诗组为《石淙》,创作于久视元年五月十九日,武则天率群臣游嵩山石淙,自制七律一首,同游者皆以七律奉和,《全唐诗》录入其中十七首。而德宗现存诗十四首,《全唐诗》保留德宗时期应制诗三十一首,几乎占晚唐应制诗的四分之一。这些应制诗主要围绕贞元四年到十八年的上巳、中和、重阳三节生发的游宴活动而作,且游宴地多固定于曲江。相较武皇之前宴饮活动地局限于昆明池、武城殿、咸亨殿等宫廷或人工穿凿的山水池台,这个时期游宴之地都走出了深宫,更亲近自然。

二、武周时期与德宗时期宫廷应制诗比较

1.从写景佳句看

武则天时期宫廷应制诗中吟咏自然山水是主要题材之一,其对风景的描摹一洗齐梁诗风的造作、萎靡,运用丰富的想象和对景致灵敏的把握展现出了山水的开阔壮美、自然的灵动秀丽,如石淙会饮便产生了大量写景佳句。

武则天作:“万仞高岩藏日色,千寻幽涧浴云衣。”分别对“高岩”“幽涧”进行两次夸张,以气势飞动之笔将“高”“幽”写到极致,前者高至万仞遮天蔽日,后者深涧幽幽,水汽朦胧,描绘生动,气韵相生,使未游石淙之人亦有震撼之感。

臣子奉和也不乏佳句。狄仁杰作“飞泉撒液恒疑雨,密树含凉镇似秋”,以“疑雨”表现泉水飞流直下溅起水花之大,又用秋日凉爽形容夏日置身密林之感,真切描绘了大自然带来的安逸舒畅;阎朝隐作“千种冈峦千种树,一重岩壑一重云。花落风吹红的历,藤垂日晃绿 ”,前句重复出现“千种”“一重”,于简明中描绘冈峦形态各异、树木丰富多姿、岩壑高耸入云,突显自然的阔达。后句将视角由远拉近,风吹红花四散,绿藤垂落崖边,空气弥漫淡淡幽香,于花于藤描述都优美灵动;武三思“掩映叶光含翡翠,参差石影带芙蓉”;张易之“千丈松萝交翠幕,一丘山水当鸣琴”;薛曜“飞花藉藉迷行路,啭鸟遥遥作管弦”;李峤“金灶浮烟朝漠漠,石床寒水夜泠泠”;沈 期“溪水泠泠杂行漏,山烟片片绕香炉”等,总体而言所用意象丰富,描摹山水却不滞于山水,能大气磅礴,亦可细致入微,融合观景的即刻感受。

德宗继承了武则天游宴于宫廷之外的传统。《旧唐书·德宗纪》载:“自今(贞元五年春)宜以二月一日为中和节,以代正月晦日,备三令节数,内外官司休假一日。”每至三令节德宗便率群臣外出游宴,据统计贞元五年到十七年游宴地多为曲江,贞元十七年至二十年游宴地多为马 池。这里以德宗贞元四年、十年、十一年、十三年、十八年重阳节君臣唱和诗为例,解析写景诗句的特点。

德宗作“清秋黄叶下,菊散金潭初”、“天清白露洁,菊散黄金丛”、“皎洁暮潭色,芬敷新菊丛”、“曲池洁寒流,芳菊舒金英”。臣子附和,韦应物作“寒菊生池苑,高树出宫城”;李泌作“未追赤松子,且泛黄菊英”;权德舆作“黄花媚新霁,碧树含馀清”、“烟霜暮景清,水木秋光寒”、“煌煌菊花秀,馥馥萸房舒”;武元衡作“神都自蔼蔼,佳气助葱葱”、“南山澄凝黛,曲水清涵空”;崔元翰作“沙岸菊开花,霜枝果垂实”等。这些描写重阳曲江美景的诗句虽出自不同人,作于不同年份,但诗中“丛菊”“清”“空”“曲水”等多次出现,虽可营造秋景的清丽,却缺乏《石淙》组诗般丰富的想象和生动的画面感,构成景致亦不够阔达,清丽有余而高远不足。

综合二者来看,不论是游宴地的选取还是描写景物的灵动程度,德宗时应制诗都有退化趋势,这也凸显了武周时应制诗走向山水田园的进步及提升诗歌境界的重要意义,“避免庾信、魏征时代的努力在宫体诗华美声色的巨大吸引力中很快湮没无闻那样的失败。”③

2.从宫廷应制诗歌功奉承诗句看

德宗时臣子奉承有固定模式,即以夸张自贬来凸显帝王的丰功伟绩。如宋若昭作“自是无为化,非关辅弼功”;权德舆作“微臣徒窃 ,岂足歌唐虞”、“多惭击壤曲,何以答尧聪”;武元衡作“徒然被鸿霈,无以报玄功”;韦应物作“复睹开元日,臣愚献颂声”。虽可表明皇恩浩大,但未免流于浮夸而欠缺情感自然流露的敬意。

相较之下武周时期宫廷应制诗中奉承颂扬诗句更自然巧妙。《石淙》诗组中姚崇作“别有祥烟伴佳气,能随轻辇共葱葱”;狄仁杰作“老臣预陪悬圃宴,馀年方共赤松游”;阎朝隐作“五百里内贤人聚,愿陪阊阖侍天文”;张昌宗作“即此陪欢游阆苑,无劳辛苦向崆峒”。奉承与“游石淙”的本事紧密结合,即便是歌功颂德也能结合当下欢愉表达对帝王的尊崇效忠,显得崇敬之感多自然生发而少造作之迹。

3.从宫体应制诗的创作目的和作用看

武周时期宫廷应制诗的重心在气度的彰显,因而创作多通过君臣唱和展现宏大气势,以达到弘扬女皇大气威严、尊贵豪爽,强调其非“一般母妻,而是政治家”的目的。这种目的一面通过气势磅礴的写景诗句表现,另一面通过强调帝国气度恢弘、强盛富饶体现。武皇有诗云:“三山石洞光玄 ,玉峤金峦镇紫薇。均露均霜标胜壤,交风交雨列皇畿。”她由眼前自然之景联想到农耕之事,将物阜民丰、风调雨顺与皇家统治结合,彰显帝王气度。狄仁杰作“羽仗遥临鸾鹤驾,帷宫直坐凤麟洲”;张易之作“六龙骧首晓 ,七圣陪轩集颍阴”;苏味道作“雕舆藻卫拥千官,仙洞灵溪访九丹”。应注意诗中常出现与神仙道化相关之语,这些词一来体现武皇对佛道的崇尚,二来将帝王之位提升至神仙高度,并以浪漫主义的手法渲染女皇的高贵,于华贵雍容和古道仙风间提升赞颂境界,更彰显皇权崇高。

反观德宗时宫廷应制诗,虽也表现国泰民安,但更强调诗歌的教化作用。德宗诗作常谈检点自身,勿耽于享乐。如“恭己临群后,垂衣御八荒”、“恭己每从俭,清心常保真”、“胜赏信多欢,戒之在无荒”、“丝竹岂云乐,忠贤惟所亲”、“永怀无荒戒,良士同斯情”。这一时期三十一首宫廷应制诗中,“至化”“推诚”出现三次;“文明”“恭己”“垂 衣”“玄化”出现两 次;“文 物 ”“修 文 ”“神尧 ”“尧聪”“尧舜”“淳化”“化成”“玄功”“律吕”“敷陈”“礼乐”等意义相近之词各出现一次,其目的都是强调美好教化、规范礼乐的重要性。究其原因应如陈寅恪先生所言:“贞元之时,朝廷政治方面则以藩镇暂能维持均势,德宗方以文治粉饰其苟安之局。”④

相较于德宗浓厚的教化色彩,武则天时期宫体诗对帝国的宣传更为纯粹,教化较少而更多关注诗歌本身的文辞和气度的彰显。且从他们各自的侧重,也能看出国家实力雄厚与否在诗歌方面的反映。

总体看,尽管德宗时期宫廷应制诗继承了武周关注自然、走向自然的特点,但由于国家情况和游宴之地一成不变,使得其应制诗描写自然风光的意象单一,缺乏观察与想象,且着重人文教化。与之相比,武周时期宫廷应制诗虽难逃应制题材共有的浮夸空洞、言之无物,但不论是在意向的选取、情感的表达还是在浪漫手法的运用、大国气度的彰显上都极具特色,为盛唐气象的开创奠定了丰厚的基础。

① 彭定求、沈三曾、杨中讷:《全唐诗》,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1页。

② 谭正璧:《中国女性文学史话》,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第129页。

③ 许总:《唐诗史》,江苏教育出版社1975年版,第177页。

④ 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1]司海迪.论武则天诗歌中的帝王气象[J].湖南工业职工技术学院学报,2009(6).

[2]袁凤琴.唐德宗与大历诗人[J].铜陵学院学报,2010(2).

[3]彭霞玲.论唐帝王对唐诗发展的影响[J].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2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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