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西欧中世纪中晚期的女性与酿酒业

韩佳

摘 要：中世纪西欧的酿酒业经历了一个逐渐商业化的过程，在这期间，从事酿酒业的女性在人数和比例上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12至14世纪初，妇女在以家庭消费为主的淡色啤酒酿造中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14世纪中后期至15世纪，非商业性酿酒与商业性酿酒并存，女性仍然发挥着主力军的作用；15世纪末期到16世纪，妇女无法适应大规模商业性啤酒酿造的需要，逐渐退出了啤酒酿造业。

关键词：西欧；中世纪中晚期；女性；酿酒业

中图分类号：K50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4）15-0142-03

在中世纪的西欧，啤酒（beer）、淡色啤酒或称麦芽酒（ale）、葡萄酒是人们最常饮用的酒。其中，淡色啤酒因其容易酿造且价格低廉而广受普通民众的欢迎，成为中世纪欧洲家庭中最为普遍的饮品。而妇女是淡色啤酒的主要生产者和销售者，直到大约1500年，淡色啤酒的酿造和销售几乎完全是由女性来完成的。啤酒酿造业在中世纪经历一个逐渐商业化的过程，女性在酿酒业发展不同阶段的作用和地位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12世纪至14世纪初期——女性主导家庭酿酒

在这一时期，淡色啤酒酿造主要是在家庭中进行的。“在英国城乡，家庭酿酒主要是由妇女们完成的，许多法庭记录中保留着因为违反啤酒法被起诉的妇女的名字”[1]。这一时期家庭酿酒的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满足家庭成员自身的需要，只有较小的一部分剩余产品用于出售。

在那个时代，妇女的酿酒技术通常都是从祖辈传承下来的，几乎所有的女孩都可以从她的母亲那里学会这项技术。酿酒的第一步就是把谷物变成麦芽，然后再把它们与水混合在一起酿造。具体做法是把谷物在水中浸泡几日，然后把多余的水分去除掉，等待谷物生成麦芽。之后把麦芽晾干并进行碾磨，再把它们放在热水中发酵。从这种混合物中，酿酒者过滤出麦芽汁，最后加入香草或酵母就可以饮用了[2]。淡色啤酒的保质期很短，妇女每次酿酒的量都不会很大，只有几十加仑左右。

在13世纪后期和14世纪初期的农村公社和较小的城镇中，许多妇女偶尔会把一些剩余的淡色酒卖给邻居，部分妇女会固定地出售淡色啤酒[3]。与居住在城镇的酿酒者相比，农村的酿酒者会把更多比例的淡色啤酒用于出售。在布里格斯托克，庄园里大约三分之一的妇女为了出售而酿酒，273名妇女偶尔出售淡色啤酒，38名酿酒女经常性出售淡色啤酒[4]。而在牛津和诺里奇，只有十五分之一的家庭为了出售而酿酒。在13世纪后期的英格兰，酿造和销售麦芽酒是受到严格管理的。议会出台了相关的法令，明确地规定了淡色啤酒在质量、体积和价格方面的统一标准，并在淡色啤酒被出售前对其进行检查[5]。

贝内特认为，一直到1300年，酿酒女尚未遇到男性酿酒者的竞争。这是因为在当时酿造淡色啤酒是一项技术含量低、报酬低、社会地位低的工作，无法吸引许多男性来从事 [5]，所以女性才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二、14世纪中后期至15世纪——女性是商业性酿酒的主力军

14世纪中期，黑死病席卷了整个欧洲。这场灾难夺走了欧洲大约两千五百万人口的性命，欧洲损失了约三分之一的人口[6]。然而，这场浩劫导致的人口大规模减少却为妇女创造了很多有利的机会，大量的妇女获得了合法参与经济活动的机会，她们所得的薪酬也比以往高。在黑死病刚过去的1349—1350年间，她们的报酬达到男性工人的80%～90%[7]。所以一些歷史学家会把这一时期称为妇女的“黄金时期”[4]。

这一阶段，淡色啤酒酿造的规模进一步扩大，非商业性酿酒与商业性酿酒并存，商业性酿酒较前一阶段大量增加。在黑死病期间，许多妇女停止酿酒。黑死病后随着社会生活水平的恢复，人们饮酒的需求量不断增长。英法百年战争使葡萄酒的供应中断，所以许多贵族和大商人开始饮用淡色啤酒，这不仅增加了淡色啤酒的销量也提高了淡色啤酒酿造者的社会地位[8]。许多已婚妇女，她们有足够的资金支付设备、粮食和劳动力，所以她们利用这个新的机会成为了职业性酿酒者，尽管酿酒活动仍然在家中进行。妇女占据了商业性酿酒的主导地位，在1373—1393年，英国艾克斯特酿造和销售淡色啤酒的妇女共有150人，在同一时期，当地只有一位男性酿酒者[9]。

从事酿酒的女性广泛分布于社会各个阶层。在一些地区，酿酒女主要来自于社会地位较高且比较富裕的家庭。在切斯特，商业性酿酒活动大部分是由中间的或上等阶层的妇女来从事。在富有的家庭当中，酿酒工作被分配给女仆，女主人只是负责监督她们工作。在另一些地区，例如萨福克的雷德格雷夫，酿酒主要是由那些年轻的未婚女性来进行的。但总的来说，酿酒女主要还是来自于常住在一个地区的中等阶层家庭[10]28。

黑死病之后人口的锐减，雇工工资大幅提高。当时的谷物价格也比较低，所以人们可以有更多的钱去进行购买粮食之外的其他消费。15世纪中期，雇工也有了更多供自己支配的闲暇时间，他们愿意结伴一起喝酒放松，所以酒馆渐渐成了雇工或者其他人的社交中心。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妇女自己开设了酒馆，其中包括许多地位较高的女性。但是许多酒馆非常小而且不正规，有一些就是开在家里的。1422年，伦敦的一些妇女因为在家中销售麦芽酒时使用了不合当地规定的较小的量器而被罚款[3]。对于贫穷的妇女来说，她们还是会选择沿街叫卖这种方式销售淡色啤酒。长时间从事酿酒的女性为其家庭的经济收入做出很大贡献。

三、15世纪末期到16世纪左右——女性退出酿酒业

14世纪末期和15世纪初期，啤酒花酿造的啤酒（beer）从低地国家和德国被引入到英国的港口。15世纪中期，英国许多港口城镇的居民开始自己酿造啤酒。16世纪，啤酒在东萨塞克斯已随处可见[2]。此时，啤酒成为许多男人的首选，而淡色啤酒逐渐降到一个次要的位置。在1500年左右，英格兰大部分地区对于淡色啤酒的需求下降了，特别是在城镇，淡色啤酒被视为适于妇女和贫苦男性饮用的软饮料[3]。在15世纪末和16世纪初期，随着啤酒逐渐取代了淡色啤酒，妇女在这种具有潜在利润的商业中的位置也逐渐被男性取代。

啤酒的广泛传播是因其具有许多淡色啤酒不具备的优势。淡色啤酒口味比较淡，而且保质期较短。由于啤酒花代替香料被用到啤酒的酿造过程中，所以啤酒比淡色啤酒更有味道。而且啤酒花使啤酒具有比最烈的淡色啤酒还要高的酒精成分，啤酒的保质期也更长，所以能够装在桶里进行长途运输。正是在这些明显的优势作用下，大规模商业性的啤酒生产成了主流，原先主导小规模淡色啤酒酿造的妇女受到巨大的冲击。据记载，15世纪末期英国的阿里斯顿，从事酿酒的妇女仅有三人[11]。

这一时期女性之所以从普通酿酒业中被排挤出来，是有其必然原因的。第一，妇女缺乏资金、体力和技术。酿造啤酒需要大量的资金或者贷款去购买设备，需要租用更大规模的生产场地，而且生产啤酒的过程比生产淡色啤酒的过程更为复杂，要求投入更多的劳动力，所以女性很难像以前那样单独在家中进行生产。即便是到酿酒房去打工，雇主们也更愿意雇用男性。酿造啤酒需要一定的技术，但是在中世纪只有极少的女性能去当学徒，所以她们难以掌握酿造啤酒的技术。啤酒市场相对于麦芽酒市场来说其供货链条也更为复杂，妇女既没有经济上的信用度去充当一个批发商也没有足够的体力去搬运木桶。在上述诸多因素的限制下，妇女只能从啤酒酿造业中退出。

第二，在中世纪晚期，传统的男权社会并没有被打破，而且有不断加强之势，劳伦·斯通将这种现象称之为“父权制的强化”。中世纪末期，面对女性在社会经济、宗教等领域的作用日益凸显，男性统治者极为惶恐，他们通过各种方法手段将女性从纺织、酿酒等原本以她们为主导的行业中驱赶出去[8]。父权制下的两性关系是“妻子从属于丈夫”，不论家中的啤酒是由妻子独立酿造出来的还是由夫妻协作完成的，行东都只能是“作为一家之主”的丈夫。因为只有他有权出席本行会的早餐，穿着行会的制服，从事公共借贷，雇佣帮工，签订合同。一旦啤酒贸易对于男人来说成为了一个获利颇丰的行业，他便会全权接管家中的酿酒业[4]。所以，即使女性在这个时期还在从事商业性酿酒，她的功绩也只会被加到她丈夫的身上。

第三，15世纪晚期，猎巫运动在西欧盛行。在猎巫运动中，有75%～80%的巫师为女巫[12]，社会上弥漫着浓重的“厌女情绪”。许多酿酒女也被视为女巫的化身，在16世纪早期的一首诗歌《艾丽娜·诺米的骗术》中把一位名叫艾丽娜·诺米的酿酒女描绘成“古怪、巫师一样的老年妇女”和一个“品行不端的女商人”。猎巫运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人们对酿酒女的恐惧和排斥，社会上迫害酿酒女的事件也屡见不鲜。在这种社会舆论的影响下，许多女性不得不放弃酿酒。

四、结语

从12到16世纪，西欧的酿酒业经历了一个逐渐商业化的过程，女性在酿酒业发展不同阶段的作用和地位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12至14世纪初，妇女在以家庭消费为主的淡色啤酒酿造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14世纪中后期至15世纪末期，淡色啤酒酿造的规模进一步增长，非商业性酿酒与商业性酿酒并存，商业性酿酒发展迅速，这一阶段的女性兼酿酒者与销售者为一身，仍然发挥着主力军的作用；15世纪末期到16世纪，随着啤酒花酿造的啤酒逐渐取代了淡色啤酒，妇女因资金、技术、体力、社会宗教文化观念的限制已无法适应大规模商业性啤酒酿造的需要，逐渐从啤酒酿造业中退出，男性取代了其在啤酒酿造业中的位置。

虽然中世纪末期妇女最终从酿酒业中被排挤出来，但这个残酷的结果却无法抹杀妇女在之前相当长的时间中对酿酒业的发展做出的贡献，对丰富他人的餐桌付出的劳动，对改善自身家庭生活流下的汗水。总之，女性在中世纪的酿酒业乃至中世纪的历史发展进程中都应当是一个被重视的角色。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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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徐浩.中世紀西欧工业生产中的妇女群体——纺纱女、酿酒女及其他[J].史学月刊，2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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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Merry E.Wiesner.Women and Gender in Early Modern Eur- op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2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