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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书院雅集活动与文学创作

2014-07-11程嫩生

中州学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岳麓书院文学创作

程嫩生

摘要:岳麓书院历史悠久,位居宋初四大书院之中。南宋时期,朱熹与张栻两位理学大师的讲学,使得岳麓书院饮誉于世。岳麓书院雅集活动汇集了全国各地的诸多学者、作家,其雅集场所是以岳麓书院为中心,旁及周边的一些景点。所赋诗作内容,或刻画岳麓美景,或描绘雅集之乐,或感激朝廷恩泽,或表达对贤哲的景仰之情,或勉勖生徒立志有为。雅集游玩多为岳麓书院讲学途中的一种调节;为了防止玩物丧志,很多施教者要求,在雅集游玩中不可沉湎于美景美酒,更不可把书院当作供宾宴、侈游观之地。由于重视传道授学,岳麓书院雅集创作打上了道德烙印。中国古代很多书院重视传道授学,岳麓书院雅集创作中的道德烙印在中国书院雅集创作中具有普遍性。

关键词:岳麓书院;雅集活动;文学创作

中图分类号:I207.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4)05-0148-05

岳麓书院历史悠久,位居宋初四大书院之中。开宝九年(976),潭州太守朱洞在僧人办学的遗址上创建。咸平二年(999),太守李允则对之进行了扩建。大中祥符八年(1015),山长周式被宋真宗召见,拜国子监簿。乾道元年(1165),湖南安抚使刘珙重建岳麓书院,张栻主院教事。乾道三年(1167),朱熹前来拜访张栻,并讲学于岳麓书院。

朱熹是南宋理学巨擘,毕生关注书院教育,为书院教育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淳熙六年(1179)知南康军时,朱熹修复白鹿洞书院,翌年(1180)三月竣工后,朱熹亲主洞事,并制定《白鹿洞书院学规》。该学规成为书院学规的典范,对中国后代书院教育乃至朝鲜、日本等国的书院教育都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乾道三年(1167)九月,即在修复白鹿洞书院的十余年前,朱熹曾携弟子林用中赴岳麓书院讲学。他们在讲学之暇,雅集酬唱,兴味浓厚。《南岳倡酬集》收录了他们在南岳游玩雅集酬唱时的一些作品,此处撷取部分作品来进行解读。十一月七日,朱熹、张栻、林用中在岳麓道中寻梅,未能如愿。十日,天降大雪,朱、张、林三人各赋诗一首。其中,朱熹的诗作内容为:“三日山行风绕林,天寒岁暮客愁深。心期已误梅花笑,急雪纷纷更满襟。”张栻的诗作内容为:“眼看飞雪洒千林,更着寒溪水浅深。应有梅花连夜发,却烦诗句写愁襟。”林用中的诗作内容为:“昨日来时万里林,长江雪厚浸犹深。苍茫不见梅花意,重对晴天豁晚襟。”①雪、梅与愁是这三首诗作的关注对象。观梅不成令人不爽,而三日后的大雪更使得观梅无望,在此情形下,朱熹用诗句“心期已误梅花笑,急雪纷纷更满襟”表明观梅未遂的可惜之情;张栻用诗句“应有梅花连夜发,却烦诗句写愁襟”进行心理安慰;林用中用诗句“苍茫不见梅花意,重对晴天豁晚襟”表达企盼天晴、消解沮丧的愿望。十三日清晨,雪后天晴,三人又各赋诗一首。其中,朱熹的诗作内容为:“北渚无新梦,南山有旧台。端能成独往,不肯遽同回。磴滑初经雪,林深不见梅。急须乘霁色,何必散银杯。”张栻的诗作内容为:“烟岚开岳镇,云雨断阳台。日出寒光迥,川平秀色回。兴随天际雁,诗寄岭头梅。盛事他年说,凭君记一杯。”林用中的诗作内容为:“今朝风日好,抱病起登台。山色愁无尽,江波去不回。客怀无老草,节物又疏梅。且莫催归骑,凭栏更一杯。”②由于天气转晴,因此三人登山观景的雅兴激增,其中,“端能成独往,不肯遽同回”“且莫催归骑,凭栏更一杯”等诗句表达了只想登山观景而不愿归去的热切心情。岳麓山顶有赫曦台,朱熹与张栻曾登台赏景并进行了联句,联句内容为:“泛舟长沙渚,振衣湘山岑。(朱熹)烟云渺变化,宇宙穷高深。(张栻)怀古壮士志,忧时君子心。(张栻)寄言尘中客,莽苍谁能寻。(朱熹)”③此联句言简意丰,大手笔地将景色刻画、哲理感悟以及托古言志等诸多内容融合在一起。泉水来自山中,具有滋润万物的功效,岳麓书院周边的泉水丰富多姿,“如雪如汞、如练如鹤,自西而来,趋而北,折而东,环绕而南,渚为清池,四时澄澄无髪滓,万古涓涓无须臾息”④。岳麓书院的左边建有百泉轩,朱熹与张栻时常昼坐夜宿于此,或雅集赏景,或砥砺论学,或赋诗酬唱。除了同朱熹外,张栻还同其他一些来访者或生徒在岳麓书院周边雅集赏景,《雨后同周允升登雪观》《同游岳麓分韵得洗字》《陪黄秉仲渡湘饮岳麓台上分韵得长字》《和张晋彦游岳麓》《和石通判酌白鹤泉》等诗作,便是张栻同他们雅集赏景后的产物。

元代时期,岳麓书院进行过两次重建:至元二年(1265)学正刘必大重建以及延祐元年(1314)别驾刘安仁、主簿潘必大重建。岳麓书院在元代依旧发挥着重要的教育作用,讲学之暇也有雅集创作活动。明代时期,岳麓书院受到著名学者王阳明的惠泽。正德二年(1507),王阳明贬谪贵州龙场时途经湖南,讲学于岳麓书院。王阳明在讲学之余,也举行过雅集创作活动。他曾同众人瞻仰岳麓书院的朱张祠后雅集,并作诗二首,其中的一首诗作内容为:“林间憩白石,好风一时来。春阳熙百物,欣然得予怀。缅思两夫子,此地相徘徊。当年靡童冠,旷代登崇阶。高情讵今昔,物色遗吾侪。顾谓二三子,取瑟为我谐。我弹尔为歌,尔舞我与偕。吾道有至乐,富贵真浮埃。若是成大化,勿愧点与回。”⑤王阳明在诗中缅怀朱熹与张栻两位先贤,勉励众人重德轻利。颜鲸,字应雷,浙江慈溪人,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隆庆元年(1567)任湖广提学副使。他曾偕诸生游岳麓书院,并作诗二首,其中的一首诗作内容为:“碧树高林屋数楹,远从开宝到皇明。斯文一派关兴废,吾道千年属治平。山作衡云和榻静,座移江月照人清。偶来竹下歌芃棫,七十峰头击壤声。”⑥颜鲸在诗中揭示了岳麓书院的悠久历史,表彰了该院传道授学的教育贡献。高世泰,字汇旃,江苏无锡人,东林党领袖高攀龙从子,崇祯十年(1637)进士,曾任湖广提学道。崇祯十五年(1642),高世泰应山长吴道行的邀请前来讲学。讲学之际,高世泰同诸子雅集,并书写在濂溪书院所作的四诗留于岳麓书院讲堂,他通过诗句“绝学志元公,森森拜诵中”,对北宋理学家周敦颐深表敬意。翌年,岳麓书院毁于兵火。高世泰又作《感岳麓废院寄旧游同志》一诗,他通过诗句“忆昔游栖岳麓时,朱张遗迹几寻追”与“沧桑忽慨儒宫废,江汉常流道泽瀰”,追忆昔日游历情形以及对岳麓书院的倾圮深表惋惜之情。山长吴道行之子吴去怫、吴去慵也常同一些来访者雅集于岳麓书院,如吴去怫、吴去慵同王孝先等人参观六君子堂后雅集,并分韵赋诗,其中,王孝先分得“妍”字,他通过诗句“及此春晴风柳妍,共随鸟语爱飞泉”与“愧以韶光供韵事,可无静气附高贤”,揭示雅集乐趣无穷以及表明不能玩物丧志。

清代时期,康熙二十四年(1685)以及康熙二十六年(1687),巡抚丁思孔、知府苏佳嗣、同知赵宁、通判王骏等人修建岳麓书院。康熙二十六年(1687)春,康熙皇帝又御书“学达性天”的匾额赐予该院。该年四月十六日,该院集会庆祝。《长沙府岳麓志》卷四收录了丁思孔、赵宁、王骏、赵廷标、祁曜征、张维霖、金德嘉、罗人琮、朱前诒、张廷幹等人很多诗作,不少诗作是集庆时所作。欣喜若狂以及感恩戴德之情在诗中俯拾皆是,如丁思孔的“帝业昭如日,嵩呼响若雷”,张维霖的“宸章遥下麓峰头,万众嵩呼湧碧流”,朱前诒的“此日此时人共乐,一谈一笑神俱扬”,张廷幹的“欢呼山谷里,莫不颂尧年”。有些诗句重在揭示朱熹与张栻的教育贡献或教育影响,如祁曜征的“道心追孔孟,学术溯朱张”,张维霖的“道重朱张新栋宇,书传虞夏刻螭虬”,罗人琮的“山僧列炬道乡至,敬夫仲晦为翦除”,朱前诒的“振兴学校播教化,重新书院绍朱张”。有些诗句表达不负朝廷厚望而以育才为重任,如丁思孔的“垆冶从甄铸,章缝就剪裁”,赵宁的“倾都惊旷典,多士奋修藏”,王骏的“采风郢楚疮痍甚,学道犹知生聚忙”。清代时期,岳麓书院屡次受到朝廷的奖掖,除了康熙皇帝赐予“学达性天”的匾额外,乾隆皇帝也赐予过“道南正脉”的匾额。赐予匾额这一举动费力不大但意义不小,既显示出对书院教育事业的重视,又表达了对书院教育贡献的肯定,还寓含有对传道授学思想的寄托,可谓一举多效。

乾隆四十四年(1779),湖南巡抚李湖重修岳麓书院。翌年(1780)四月,李湖转任广东巡抚,刘权之担当此任。到了七月竣工之时,有泉水涌于讲堂西,清澈甘甜,众人都说是祥瑞的征兆,因此建立方池拦住此泉。学政姚颐为之作记,他在记中指出:“夫泉之道,浚而日生,引而不竭,而适以瑞吾岳麓文教之兴,人才其自出蒸蒸矣!命之曰文,不亦宜乎?”⑦从文泉的命名中,我们可知姚颐期待生徒茁壮成才的拳拳之心。当时,刘权之、熊为霖、陈用敷、庆玉、纪淑曾、余廷灿、王章、冯东飏、祝云栋、张永达、吴道灼、王嘉会等人纷纷赋诗庆贺,不少人作诗数首。其中,很多诗句受到朱熹的“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种寻源思想的影响,如陈用敷的“源头活水原如此,极目天机涧底收”,冯东飏的“寻源远接朱张脉,印月遥分洙泗光”,王嘉会的“源头机活泼,相赏更何如”。有些诗句将泉与文紧密联系起来,如庆玉的“教同化雨绵绵远,泉似文澜汩汩来”,冯东飏的“活泼清虚含妙理,涟漪细縠尽文章”。有些诗句借助文泉的出现表达文运昌盛的愿望,如祝云栋的“岳麓兴贤地,清泉此日开。正逢文运盛,恰应美名该”,吴道灼的“浪翻苍谷里,波动麓云中。此日斯文盛,嘉名应不同”。有些诗句对生徒寄予厚望,如刘权之的“此中自有蛟龙窟,莫负清流共激扬”,祝云栋的“群公欣纪瑞,多士荷栽培”。姚颐的《岳麓书院文泉记》以及同人的一些唱和诗作刻于文泉池壁,后来被移置御书楼。

在清代岳麓书院雅集创作活动中,赵宁与罗典二位格外引人瞩目。赵宁,号管亭,浙江山阴人,康熙年间任长沙府同知,断案公正,两袖清风,曾负责编纂《长沙府岳麓志》。为官之暇,常同来访者雅集赏景、赋诗唱酬。赵宁同吴绮、吴彤本等人在岳麓书院游玩后分韵赋诗,他通过诗句“不用鸣镳斗管弦,名山深喜拜前贤”以及吴绮通过诗句“千秋正席朱元晦,一片残碑李泰和”,对前贤深表景仰之情。赵宁同姚淳焘雅集于岳麓书院后,姚淳焘通过诗句“儒术年来能振起,醉看桃李舞春风”,对岳麓书院的办学成就进行了颂扬。赵宁同祁曜征雅集于岳麓书院后,祁曜征通过诗句“摄衣拜南轩,肃容念朱子”,对朱熹与张栻深表敬意。

罗典(1719—1808),字徽五,号慎斋,湖南湘潭人,乾隆十六年(1751)进士,历任鸿胪寺少卿、四川学政等职,后以侍母归里,主讲岳麓书院长达二十七年。讲学之暇,栽花养鹤,自在其乐。著有《凝园读易管见》《凝园读春秋管见》等作。罗典德高望重,深受时人爱戴。乾隆五十四年(1789)十月,湖广总督毕沅邀湖南学政张忍斋、侍读王文治来院拜访罗典,之后,他们遍游岳麓名胜,黄昏时分渡江而返,毕沅为此次雅集活动赋诗二首,他通过诗句“名山久占关清福”表彰罗典的教育贡献,通过诗句“绛纱绪衍南轩脉”揭示罗典的教育渊源,通过诗句“著述力争千古事”盛赞罗典的学术成就,通过诗句“精神强胜廿年前”推许罗典的精神状态。⑧王文治也赋诗一首,他通过诗句“乌府先生返珂里,紫薇使者輶轩止”与“皋比说经铿若钟,玉尺量材澄若水”,表彰罗典与张忍斋二人的教育贡献以及学术成就。乾隆四十九年(1784),罗典同生徒一起在南台寺赏花,当时无人为之作画,实属一件憾事。嘉庆五年(1800),该院昔日生徒、时任贵州学政的周锷嘱托画家朱野云为十七年前南台寺赏花之景作画,周锷观赏朱野云所作之画后颇感欣慰,于是赋诗二首,其中,这两首诗作的题序为:“南台寺方春山踯躅盛开,寺如在红霞蜀锦中,先生呼同学生偕往观焉。其花甚贱而繁,同人皆手折一枝,从先生归。苍颜白发,拄杖前行,从者数十人,花影红簇,随之满道,真一幅绝妙看花图也。余先有诗记之曰:‘野寺春花盛绝无,红霞一道映簪裾。先生杖履生春处,只惜无人作花图。今属野云图之,以寄先生,因题二绝。”两首诗作内容为:“野云下笔能写生,十七年前是此情。不敢漫如图画看,今知游息荷栽成。”“意中花事眼中山,我列诸仙侍从班。七百年来无此乐,晦翁风范在人间。”⑨十七年前罗典与生徒在南台寺赏花时其乐融融的生动场景,从题序以及诗作内容中跃然而出。罗典同朝气蓬勃的生徒一起赏花,会有返老还童之感。生徒同罗典这位具有晦翁风范的仁者一同游历,会有无限幸福之感。“七百年来无此乐”一语,实为由衷而发。罗典曾在岳麓书院旁边开辟隙地,精心构筑岳麓八景:柳塘烟晓、桃坞烘霞、桐阴别径、风荷晚香、曲涧鸣泉、碧沼观鱼、花墩坐月、竹林冬翠。岳麓八景的景色怡人,留下了诸多欢声笑语,也留下了不少美文佳作。在岳麓八景雅集时的一些诗作后被刊刻成集,可惜欧阳厚均任山长时,此集已经散佚。

岳麓书院雅集活动汇集了全国各地的诸多学者、作家,可谓人才济济,如宋代的朱熹、张栻、林用中,明代的王阳明、颜鲸、高世泰、吴去怫、吴去慵、王孝先,清代的丁思孔、赵宁、姚颐、罗典、毕沅、张忍斋、王文治、周锷等人。其雅集场所是以岳麓书院为中心,旁及周边的一些景点。所赋诗作内容,或刻画岳麓美景,或描绘雅集之乐,或感激朝廷恩泽,或表达对朱熹与张栻两位贤哲的景仰之情,或勉勖生徒立志有为。中国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论及书院教育时指出,若从研究的形式而言,书院比官学优胜得多,“一来,是师生的感情甚笃。二来,没有教授管理,但为精神往来,自由研究。三来,课程简而研讨周,可以优游暇豫,玩索有得”⑩。由于历代很多书院在雅集活动中从事创作或研讨学术,因此雅集活动“优游暇豫”而又“玩索有得”。书院雅集场所对于今天而言已成为历史陈迹,不过昔日雅集活动这种活泼泼的场景被文字记录了下来,若研究书院教育,不可撇开雅集活动。“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外物美景为雅集创作提供了重要素材,可以助波浪于笔端,贮云霞于胸怀,可以催生创作之情,激发创作之欲。雅集者可以借山水为觞咏之资,所赋诗文言之有物。王国维认为:“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装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只有所见者真,所抒情感者真,创作出来的作品才会贴近生活、贴近自然,才会给人感觉不隔而不至于雾里看花。

值得说明的是,书院是讲学的重要场所,雅集游玩多为讲学途中的一种调节,由于沉湎于美景美酒容易使人玩物丧志,因此很多施教者主张,在雅集游玩中不可沉湎于美景美酒,更不可把书院当作供宾宴、侈游观之地。这种思想在岳麓书院中有所体现,如元代吴澄为岳麓书院曾作《建岳麓书院记》与《百泉轩记》,他在《百泉轩记》中指出:“二先生之酷爱是泉也,盖非止于玩物适情而已。”明代陈凤梧为《岳麓书院志》作序时指出:“游息于斯者,潜心实学,毋假为虚名之饰。”清代赵宁为《长沙府岳麓志》作序时指出:“窃愿登临凭眺,藏修游息于其中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而以紫阳诸大儒为法,不徒为闻见游观之藉。”这种思想在其他一些书院中也有所体现,如明代王大韶为《石鼓书院志》作跋时指出:“苟徒于登眺诗篇间属意,而于理学不一究心焉,则亦与学宫举子业等,何裨于院、何补于志哉?”清代崔鸣鷟为石鼓书院作记时指出:“因以石鼓书院名此数贤者,皆前辈大儒而灵爽凭式千秋仰止,至今其碑记犹存,后人踵韵不绝如缕,知非独游观宴饮之地。”窦克勤为朱阳书院学箕园撰文时指出:“徒驰情于山壑溪鸟,日役志于植木种花,不几废时旷业乎?”吴岳为学海堂撰文时指出:“士不以此堂为游观宴乐之地,而以此堂为笃实高洁之修。”从上述言辞中可知,书院是传道授学的重要阵地,培育人才的重要机构,并非游玩胜地、娱乐场所。若专注于雅集游玩,就会丧失书院创建的本意。即使在雅集游玩中,施教者们也不会仅仅满足于山水诗酒之乐。王利民论及朱熹、张栻等人雅集游玩时指出,理学家们不想被人视为纯粹的游山玩水者。像朱熹、张栻等人这样在雅集游玩中不放纵感官欲望的现象在历代书院雅集活动中习见不鲜,成为历代书院雅集活动中的一种普遍的现象。

由于重视传道授学,施教者们在雅集游玩中往往将传道授学挂念于心,这种思想自然而然地影响到了雅集创作,结果使雅集创作中的有些作品打上了道德烙印,如在岳麓书院的雅集创作中,不少诗作内容表达对朱熹与张栻的景仰之情,这种景仰之情实际上表明对二位传道授学思想的重视。不仅是岳麓书院,其他一些书院雅集创作中的有些作品也会打上道德烙印,如朱阳书院某次雅集以“心”字为谈柄,窦克勤因病未能前去,后来赋诗四首,他在其中的一首诗作中对朱熹的卫道贡献进行了褒扬:“往复千言祗说心,明将别帜树禅林。心愁任逐洪涛去,信是紫阳卫道深。”信江书院施教者王赓言常在该院周围的亦乐堂、一杯亭等地同人雅集,他将与民同乐作为雅集之乐的精神旨归,陈文典在《亦乐堂赋》中便形象地道出了此点:“公(指王赓言)乃堂上鸣琴,山头放鹤,竹里赋诗,花前行酌;而民亦荷笠带锄,担簦蹑屩,拥道依乘,扶老携弱。左挽右推,此前彼却,瞩远瞻高,心清目廓,如登春台,如游广莫,纯纯常常,无有束缚。堂上之箫管沸腾,则堂下为之附搏也;堂上之笑语喧阗,则堂下为之踊跃也。”信江书院雅集创作也因此流露出明显的道德印痕。一些施教者在讨论文学时,往往将文学与道德紧密地联系起来,这又为道德在书院雅集创作中的渗透提供了有利条件,如丁思孔为岳麓书院课艺作序时指出:“言为心声,文固所以载道也。儒者贯穿经传、博综群书以穷理尽性,确然有得于中,则发为文章、阐扬圣绪,必有崇论竑议与昌明醇厚之辞。”窦克勤在编纂《朱阳书院志》时指出:“志道依仁,并需游艺,胸无恬适之趣,视文字为外袭,去道远矣!静悟名理,动触天机,徜一咏一歌,性体呈露,文辞宁非载道之器耶?诗类总入文翰,有关理道者存之,非尚雕镂不根之习。”王赓言为信江书院作记指出:“盖道胜则文不期工而自工,道不胜则文虽工而不足贵,俗学列道与文而二之,剽窃词章,源竭而流亦罄。呜呼!何其悖也。”从上述言辞中可知,文以载道,文应载道,道与文紧密偎依,不可分离,将道与文割裂开来的行为并不可取,更不值得效仿。有鉴于此,窦克勤在编纂《朱阳书院志》时,重视收集载道之文,而摒弃一些于道无关的只注重雕琢语言形式的作品。在中国古代书院中,持有像窦克勤这样编志收文原则的施教者不在少数。

在中国古代文学的发展征途中,复古与载道是两大特征。抓住这两大特征,方能深得中国古代文学的神髓。在文以载道或文道合一等前理解的支配下,在传道授学思想的指引下,书院雅集创作易于打上道德烙印。书院雅集创作多为情而造文,情不自禁,由衷而发,不过所发之情往往与道德相偎依,一般不会与道德相背离。书院雅集创作如此,中国古代其他类型的文学创作往往也是如此,汪正龙论及中国古代文学创作时便指出:“严格说来,我国古代缺乏纯审美或纯娱乐的文学观念,所谓文学的审美怡情也往往是在修身养性的道德框架之内实现的。”古代有些创作虽然淡化道德说教,但是并非意味着就无道德羁绊,只不过在道德的表现形式上偏重于隐性而非显现而已。情感与道德是两个不同概念的词语,也是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频繁出现的两个词语,由以上分析可知,情感与道德固然有别,但也有着相融的一面。

注释

①②朱熹等:《南岳倡酬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③⑥赵宁:《长沙府岳麓志》卷六,康熙二十六年刻本,第12—13、16页。④赵宁:《长沙府岳麓志》卷七,康熙二十六年刻本,第42页。⑤赵宁:《长沙府岳麓志》卷五,康熙二十六年刻本,第9页。⑦丁善庆:《长沙岳麓书院续志》卷四,同治六年刻本,第39页。⑧⑨丁善庆:《长沙岳麓书院续志》卷三,同治六年刻本,第32、37页。⑩陈谷嘉、邓洪波主编:《中国书院史资料》,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591页。范文澜:《文心雕龙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65页。王国维:《人间词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4页。赵宁:《长沙府岳麓志·序》,康熙二十六年刻本,第25—26、17页。李安仁、王大韶:《石鼓书院志》卷下,万历十七年刻本,第97页。李扬华:《国朝石鼓志》卷二,光绪六年刻本,第5页。窦克勤:《朱阳书院志》卷四,雍正年间刻本,第2、7页。阮元:《学海堂集》卷十六,道光五年刻本,第4页。钟世桢:《信江书院志》卷九,同治六年刻本,第30、7页。赵宁:《长沙府岳麓志》卷八,康熙二十六年刻本,第10页。窦克勤:《朱阳书院志·凡例》,雍正年间刻本,第1页。陶东风主编:《文学理论基本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07页。

责任编辑: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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