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鲁引弓的《隔壁,或者1991年你在干啥》
2014-06-30安静
在当下,媒体人创作的势头越来越强劲,这个记者型作家的群体将会推出更多优秀作品。他们的作品中不仅有敏感的话题、活跃的思想、迷人的故事、活络的语言和干净的叙事,更重要的是,他们才是丰富生活的真正目击者,也是时代真实的记录者,而且是用历时性的眼光来打量时代脉搏。做过记者的作家在文坛向来占有重要地位,比如国外的马克·吐温、狄更斯、加西亚·马尔克斯等,比如国内的孙犁、萧乾、金庸、张恨水等,再比如当下的严歌苓、须一瓜、钟二毛、黄咏梅等,这些作家的创作越来越引人关注。鲁引弓也是这个群体的重要成员。白天,他在报业集团数字采编中心查阅“大数据”、“用户”等,晚上,他就转换频道,安静地坐下来,让文字奔跑,从新闻空间跑到虚拟世界。
历经二十多年的察世态、观人情,教育、环境、职场、成长、亲情、爱情等一系列问题在社会转型动荡中的变迁让鲁引弓感慨万千,备受纠结。在不经意的一天,那些蛰伏在新闻之下、内心深处的故事蜂拥而来,一种内在性的担当让他不能遏止自己的表达。于是,我们读到了《少年捉奸队》《放学路上》《小别离》《笨男孩》等。
《隔壁,或者1991年你在干啥》这个短篇小说其实是长篇小说《笨男孩》的第一章,但又是一个非常独立的短篇小说。《笨男孩》讲述了一个笨男孩与聪明姐20年的情感纠结,在动荡的时代变迁中,每个人的成长都付出了巨大代价。《隔壁》是开篇,是整个动荡时代的前奏,那些欲说还羞的隐秘很快被九十年代的暴风雨砸碎,我在这个短篇中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个微妙的时间节点,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90年代。
因为一场运动,1990年大学毕业的“我”被分配到了珠三角的小镇,宣传着“生男生女一个样”。在刘慧芳成为男人渴望的时候,在“我”的隔壁开始出现了台商的情人——一个名叫应虹雨的美丽女孩。隔着一面墙,“我”听到了他人的秘密和悲哀,那些夜深人静时的争吵、哭泣、摔打让“我”爱上了应姐。在隆重的春节,两个孤独的人住在一起,情欲愈浓,恨亦浓,台商的到来清晰地映出了他们的可怜。本来,借着青春的激情和满天的星光,他们准备私奔,可飘摇的他们还未上路就回来了,回来其实就是告别的开始,开始一种新的不情愿却又无法掌控的生活。
90年代初是中国转型阵痛期,经过80年代激情燃烧的岁月后,它很快就重塑到经济中心上了。接下来,90年代的声色犬马如同一场接一场的流水席开始登场,作为普通的个体却在这宴席面前惊慌失措,难以招架。更何况是笨男孩。表面上看,聪明姐的适应能力相对较快,选择了做台商的情人,已经预言到笨弟弟在单位上一辈子的班,最后也就一套房子一个煤气罐,最多十年后还有辆车,但她现在已经都有了。可是,她的那些眼泪让我们理解了她,那些奢华的欲望诱惑了她,也折磨了她。同时也让我想到了《春尽江南》的庞家玉,她一直积极、强悍、与时俱进地努力生活,可她在人世间的挣扎带着无数次的被冒犯,她尘世间的爱人已不能陪她走到山高水阔。丈夫谭端午是一个被时代盛宴遗落的失败的诗人,这恰好与笨男孩的路径一致。无论是聪明姐和庞家玉,还是笨男孩与谭端午,他们在时代面前的不安全感是一样的,心头一片茫然。在这个跑不出去的世界里,每个人不是追逐就是逃避。
前不久李敬泽在一次访谈中说到文学和新闻的关系:“新闻止步的地方,就是文学开始的地方。拼情节,文学永远拼不过新闻。文学重视的是日常经验、基本情感,是新闻之外的东西,是人的真正境遇、日常经验。文学的作用在于提供一个又一个文学人物,让我们学会去理解人。”如果要想建构真正的“中国故事”,书写变迁中的复杂中国和浩瀚人性,还就得在新闻止步的地方起步。这样的作品不仅仅是接地气,而是直接在尘世中呼吸。只有这样,一个时代思想史的脉络和社会史的境况才会相对清晰,才能看到这场景中的人。
鲁引弓的作品之所以受到大家的喜爱,就是让二十多年来新闻中的热点和细节皆有了情致,让那些事件和人都充满了情绪,与生活的有形地图有很好的对应。毕竟,“真实”才是通向文学内核的途径。《隔壁》以后撤的方式直入人心,将青春深处斑斓和苦涩的真实记忆在时代的追忆中碰撞出来。90年代初大学毕业的一代人都经历了精神上的蜕变,无论他们的成长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那些逝去的终将变为他们亲爱的生活。
安静,文学评论家,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