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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庄子逍遥义

2014-06-27水凌波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郭象洪荒魏晋

水凌波

(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试论庄子逍遥义

水凌波

(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庄子·逍遥游》行文至末才提出了“逍遥”二字,令古今之人多不得“逍遥”要义。想走近庄子的逍遥义,必先回到魏晋。笔者认为,庄子《逍遥游》是一曲“无挂搭生命”的无声之歌。“无挂搭”三个字中便包含了一种向往精神绝对自由的境界,又无不饱含沉痛和矛盾。

逍遥;魏晋;人物论;无挂搭;沉痛

《庄子·逍遥游》篇汪洋辟阖,语意跌宕,行文至末,庄子才明确提出了“逍遥”二字:“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令古今之人多不得“逍遥”要义。闻一多在其论文《庄子》中认为,中国文化史上开始留下庄子的烙印始于魏晋。崔撰、向秀、郭象、司马彪等先后为《庄子》作注,东晋有支遁,宋有罗勉道,清有林云铭,众说纷纭,各成一家。但他们的论述究竟还是与庄子“逍遥”的本义隔着一层。想走近庄子的逍遥义,必先回到魏晋。

一、人物才性论:陈寅恪《探源》中的魏晋

陈寅恪先生《逍遥游向郭义及支遁义探源》一文用短小的篇幅精辟地指出,向、郭的“适性即逍遥”理论受到了魏晋“才性论”的影响,而支遁身为名僧,其解“逍遥游”又难免带上佛教般若的思想印迹。陈寅恪先生引用了《世说新语》和《人物志》中的部分篇章,论述了魏晋时品评人物始重才性的事实。风流清谈成为魏晋人的生活情调,也使魏晋人多高贵的飘逸之气,美学境界中的贵贱俗雅的价值观念成为评判人物的标准。

观干宝《论晋》,其辞痛彻心扉,点到要处。乱世之中,庄子思想中那追求浪漫、向往自由的一面被魏晋人充分发掘出来。人们探寻着如何挣脱“生命之纷驰、意念之造作、观念之系统”的枷锁,达到自由自在、自我解脱的境界。人们往往置庄于老之上,尤好庄子《逍遥游》及《齐物论》。适当此时,郭象注《逍遥游》:“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大鹏、蜩与学鸠无论大小,列子、至人和圣人无论有待无待,皆因顺自然本性,各得其所,都达到了逍遥的境界。适性即逍遥,是郭象逍遥义的核心。诚如汤用彤所言:“老庄之得势,则是由经世致用至此转为个人之逍遥抱一。又其时佛之渐盛,亦见经世之转为出世。”①虽如此,读《老》《庄》并不能决定魏晋名士的进退。当时名士并没有真正严肃的政治理想,只是随现实的推移,个人遭遇便改变。

二、精神自由与处事原则:逍遥义的两种解读

在郭象以后,又有无数解庄、注庄者对《逍遥游》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离郭象较近的一位是西晋名僧支遁。支遁除了反驳郭象,他的创见在于:“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鴳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岂所以逍遥乎!”支遁指出,大鹏和小鸟都是“有所待”的,因此都是不逍遥的。陈寅恪以后,学者们对郭象逍遥义偏离庄子本义已基本达成一致。各家对庄子逍遥义的理解大致有两个观点。

其一,《逍遥游》讲述的是庄子追求精神自由,因此逍遥义是精神的绝对自由。如陈鼓应《老庄新论》中认为,小鸟是不逍遥的,大鹏是逍遥的。至人无己是一种开放的心态,去除为形骸、智巧嗜欲所左右的小我,扬弃世俗价值所拘系的小我,使自己从狭隘的局限性中提升出来,而成其大我、宇宙我,最终达到精神绝对自由的逍遥境界。方勇亦持“精神绝对自由”的观点:“无己正是取得逍遥的最大困难,一旦能做到就能拥有最无限制的自由,进入逍遥的至大境界——至人。”②与陈鼓应不同,方勇认为大鹏“有所待”,也是不逍遥的,亦是庄子笔下所否定的对象。

其二,《逍遥游》与《人间世》关系莫大,因此逍遥义实指无为而游世的处世态度。如张松辉从考据学角度考证了“逍遥”一词从“辵”,在晋以前类似于今天的“散步”“闲逛”,不带感情色彩,甚至在具体语境中还多少带有伤感色彩,“逍遥”者多是为了用散步的方式消解心中的苦闷。”③这固然为解庄子逍遥义提供了一种不同于其他论著的思路,但其考据却不甚严谨。颜世安的观点则更注重沉痛的历史现实对庄子文义的影响,认为支遁义和郭义这两种逍遥义以晋代士族寻求玄远逸思的普遍情绪为背景,首先就假定了逍遥是把人从现实束缚中解救出来,导向一种快乐的境界。正因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庄子的“逍遥”中便含有一种不同于“避世”的“游世”,和《人间世》应该结合起来看。④

三、“无挂搭生命”:逍遥义之我见

笔者认为,庄子《逍遥游》是一曲“无挂搭生命”的无声之歌。“无挂搭之生命”一词源自牟宗三先生的《玄理与才性》:

以浪漫文人之生命为底子,则一切礼法皆非为我而设。在此,一个“非人文”的生命与礼法有永恒之冲突。……依此,它必冲决一切藩篱,一直向上冲,直向原始之洪荒与苍茫之宇宙而奔赴。这是一个无挂搭之生命,只想挂搭于原始之洪荒与苍茫之宇宙。不但俗世之一切礼法不能挂搭,即任何“教”之系统与“学”之系统亦不能挂搭。此即所谓四不着边。⑤

虽然这段话是谈论阮籍的,但拿来形容庄子未尝不可,他们在“无挂搭”上有着隔世的共同之处。牟先生指出,所以说“无挂搭”,是因为他不信任何礼法,他的生命只愿冲着“原始之洪荒”和“苍茫之宇宙”而去。

“无挂搭”三个字包含了一种向往精神绝对自由的境界。“无挂搭”就是“无所待”,无牵无挂,又宽厚宏大至极。就像樗树,“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正因为它所向往的是洪荒、是宇宙,生命才显得如此阔大,如此豁达,达到了“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境界。如此说来,鲲鹏、蜩与学鸠都是不逍遥的,他们皆“有所待”,没能做到“四不着边”。

然而,“无挂搭”三个字中又不无饱含沉痛之感。一个人真的能忘怀于现实而遨游于幻觉吗?在庄子心中,虚幻是实有,实有也是虚幻,这两个观点反反复复。现实究竟是不可能忘记的,“中于机辟,死于罔罟”的狸狌,奔走忙碌而死于非命的智士英杰,庄子都无法忘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庄子仿佛说,那‘无’处便是我们真正的故乡。他苦的是不能忘情于他的故乡。‘旧国旧都,望之怅然,’是人情之常,纵使故乡是在时间以前、空间以外的一个缥缈极了的‘无何有之乡’,谁能不追忆、不怅望?何况羁旅中的生活又是那般龌龊、逼仄、孤凄、烦闷?”⑥悲歌当泣,远望当归,庄子故意把自己放逐在世界之外,不肯与现实和解。“无挂搭”之“逍遥”,也算用咀嚼旧梦的方式做了一回无声反抗了。庄子那极冷与极热交织的思想显示出一种无可奈何之感,内心重重的矛盾使之只能固守于寂寞。读庄子,会时时感动于行文中充沛的情绪,如同宋人唐子西在惠州品酒,称温和的叫“养生主”,性烈的叫“齐物论”。庄子像一棵孤独的樗树,游心于寂寞,无为无求,却在深夜为我们看守心灵的月亮。

而《逍遥游》正是这样一个“无挂搭生命”的一曲无声之歌。他四无牵挂,向往精神的绝对自由,只冲着“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至纯至厚而去。

注释:

①汤用彤.魏晋玄学和文学理论.理学佛学玄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9月,第317页.

②方勇.汪洋辟阖仪态万方.卮言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8月,第156页.

③张松辉.庄子疑义考辩.中华书局,2007年4月,第1页.

④颜世安.《庄子评传》第四章《人生理想》.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12月.

⑤牟宗三.玄理与才性.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8月,第251页.

⑥闻一多.庄子.《闻一多全集》第二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年.

[1]陈鼓应注译.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01.8.

[2]方勇.卮言录[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8.

[3]汤用彤.理学·佛学·玄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4]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9. [5]闻一多.闻一多全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

[6]颜世安.庄子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9.12.

[7]张松辉.庄子疑义考辩[M].北京:中华书局,2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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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5-5312(2014)11-00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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