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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

2014-06-23颜世新

中国铁路文艺 2014年5期
关键词:根子铁柱草药

颜世新

秀秀低着头,弓着背,背着大捆烧柴,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柴捆挡住了秀秀大半个身子,从后面看去,只见两条小腿在柴捆下艰难地向前挪动着,像柴捆里长出来两根会走的木棍。西天边的太阳烧红了晚霞。霞光透过山谷的缝隙,撒落在地,这一缕、那一块的,把大山织成一幅彩锦。

看见家了,秀秀背着烧柴倚在路边的山石上,抬起右臂,攥紧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捆烧柴够烧三、四天了,明天和哥哥上山去采草药。草药能换回现钱,等攒足了路费,就和邻家的三妹到城里去打工挣钱,给妈治病,给哥娶媳妇。等哥娶了媳妇,自己就可以嫁给来旺了。想到要嫁来旺,秀秀的脸热了,心里羞着:没出息,妈还病着,怎么就想嫁人呢?

妈的胃病两年多了,时好时坏的。疼得厉害的时候,妈咬着牙,用拳头使劲摁着,脸都扭到一块了,却舍不得花钱买药。哥三十多岁了,没钱娶媳妇,妈为这事儿急得上火牙疼。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掂量着花,哪有钱给哥娶媳妇呢。邻家比秀秀大两岁的三妹,三年前就外出打工了。春节时回来了,穿得溜光水滑儿的,像图画上的明星,村里的姑娘们羡慕得要死。秀秀要和三妹到城里去,家里拿不出路费来。秀秀就想进山采些草药,快些攒够路费,好进城打工。

歇了二、三分钟,秀秀双手拽住背柴的绳子,双膝一曲,背一前弓,用了力气,背起烧柴向家里走去。这几天妈的胃病又犯了,秀秀回家还要做饭的。

秀秀背着柴走到村口,看到自家房顶上炊烟袅袅升起,秀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秀秀把烧柴堆在院中,身子湿漉漉的,后衣贴在了后背上,晚风一吹,凉飕飕的。秀秀弯腰扑打了身上的草棍和尘土,推开门,进了屋。昏暗的光线中,哥哥半跪在地上,弯腰撅臀往灶坑里添柴。一股浓烟“呼”地从灶坑里倒卷出来。哥的干咳声,从浓烟中猛烈地冲撞出来,在昏暗的屋子里四处荡漾。秀秀的心又悬了起来。

“妈呢?”

哥站起身,用黑糙的手背揉了揉眼睛。“去老刘家了。”哥说完,抬起脚踢拢了墙角柴堆边的散柴。

“妈胃疼没?”

“没。”

“干嘛去了?”

哥摇摇头,木木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秀秀放好饭桌,摆好碗筷,等妈。

太阳落山了,天像变魔术似的黑了,院子里还没有妈的影子。秀秀说:“我去看看。”说着走出了家门。

秀秀走出院子,看见妈的影子从村西老刘家走出来。秀秀快步迎了过去,搀扶住妈,“胃不疼了?”

妈灰沉沉的脸乐呵呵的:“累了吧,回家吃红薯,你哥烀呢。”

妈一天天总皱着眉,少有高兴的时候。看到妈高兴,秀秀说:“妈,明天我和哥上山采草药去。”

“一个女孩子家,上什么山。”

看妈心情好,秀秀央求到:“妈,让我去吧,采了药,卖了钱,我进城打工。”秀秀这样说着,心里又想起了来旺,脸又热了起来。

妈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没了,眉头皱了起来,秀秀不敢再说下去。

吃完晚饭,妈把哥支走,打开墙角暗红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条鲜红的大围巾,递给秀秀。

秀秀愣了,妈什么时候有钱给自己买了这个呢。

妈说:“围上,看好看不?”

秀秀接过来,围在脖上,对着窗户玻璃左右转着,脸红了,无来由的,她又想起了来旺。

来旺是秀秀中学的同桌同学,住在十里外的来家庄。上学时,来旺学习好,秀秀不会的题,来旺主动给秀秀讲。来旺爹死的早,和妈妈一起生活,家里很困难。秀秀从家里带个红薯什么的,偷偷塞给来旺。初中毕业,来旺考上了县城高中,来旺妈上山采药滑下山谷,人没摔死,捡了条命,成了残废。来旺和妈说自己没考上,辍学了。

“秀,妈和你说件事。”妈的话打断了秀秀的回忆,“妈给你找了婆家,条件比咱家好。”

秀秀低下下头,双手拽着围巾一角扭着,脸更红了,心里想:来旺家托人来说媒了?

“赵庄的,姓赵,岁数比你大些,腿有点瘸。年龄大了知道疼人,腿瘸也不耽误吃喝干活,不是啥大事。”妈像像是在自言自语,但秀秀听得真切。

赵庄的、姓赵、岁数大、腿瘸,这十个字让秀秀的大脑像织机突然断了线,看上去正常,却空转着。

看秀秀一脸疑惑,妈又说:“女孩子,早晚都这回事。”说完,叹了一口气。

秀秀说:“我要进城打工。”

妈说:“嫁人后再进城打工也行么。”

秀秀抢过话头:“我不嫁人,打工挣钱给妈看病,给哥娶媳妇。”

妈又叹口气:“傻孩子,城里的钱也不好挣。”

“不好挣我也去,反正我不这么早嫁人。” 秀秀态度很坚决。

“听妈的。”

秀秀不想听妈的:“等攒够了路费我就走。”

“你走了,你哥的事咋办?”

秀秀听得一头雾水:“我哥的事?我哥什么事?”

“你哥娶媳妇的事呗。”

秀秀隐约听明白了。大山里有个风俗,家里穷的娶不起媳妇的,如果双方都有未出嫁的姐妹,就把姐妹互相嫁给对方的兄弟——换亲。村里有过这样的人家,秀秀听说过。

“换亲?”秀秀似乎不敢相信。

妈妈“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不。”秀秀把红围币从脖上拽下来,撇到炕上,跑了出去。

第二天,妈的胃病又犯了,手握成拳头,死命抵住肋部,眉头紧皱着,脸色苍白。

秀秀没和哥上山,在家里照顾妈。

秀秀倒杯热水,拿来熬好的草药,给妈端了过去。

妈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艰难地喝下去,说:“秀,你哥娶不到媳妇,妈死了,闭不上眼。”

秀秀没说话。妈妈胃疼又发作了。她坐在炕上,来回晃着,好像能把疼痛晃出去似的。

秀秀的眼泪在眼圈里一圈圈儿转着,从光滑的脸颊上流进了嘴角,苦涩涩的。

妈一边晃着一边对秀秀说:“妈的日子不长了,答应妈,算妈求你。”

秀秀咬着嘴唇,背对着妈,点了点头。

十天之后,哥牵着家里的毛驴,秀秀围着鲜红的大围脖,骑上毛驴,一口气走了二十里山路,翻过一座大山,把秀秀送到了赵庄的赵铁柱家。

秀秀骑在毛驴上走出村庄时,眼泪像雪后天睛房檐上雨水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淋湿了围在脖子上的红围币。

秀秀和哥哥去赵家庄时,路过来家庄,当时太阳还没出来,天灰青青的。秀秀不知道哪一座房子是来旺的家,她向一户户院子里望过去,没有人影,来家庄家家户户在秀秀出嫁的这个晨曦中悄无声息,死一般寂静。秀秀把嘴唇咬出了血,她让疼痛赶走对过去的记忆、对未来的幻想,彻底忘记过去,忘记来旺。

赵庄也在大山里,村里人种的也是低凹不平的山地。赵铁柱比秀秀大十七岁,家里三间低矮的土房,屋里没什么摆设,一个多病的老妈,整天趴在炕上。赵铁柱是个瘸子,是几年前上山采药摔的,一家人靠几亩薄地维持生计。

赵家把和秀秀同岁的妹妹交给了秀秀哥,没举行仪式,两家的亲事就算办完了。

新婚夜里,秀秀自己蒙着被子哭了整整一夜。赵铁柱在炕边坐着,一根接一根吸着旱烟。

秀秀打定主意,天亮就走,找来旺一起到城里去打工。天快亮的时候,秀秀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一直坐在炕边一夜没睡满脸憔悴的赵铁柱,给秀秀煮了一碗面条。

秀秀看着一瘸一拐的赵铁柱,看着躺在炕上愁眉苦脸的婆婆,想起了和赵铁柱一样憨厚老实的哥,和婆婆一样愁眉苦脸的妈,自己走了,哥和妈怎么办。

秀秀没走,她认命了。

认了命的秀秀,决定和赵铁柱一心一意过日子了。

秀秀嫁过来的第一年冬天的时候,山里下了一场齐腰深的大雪,天冷得要命,嘴里哈出的气,立刻就成了冰雾。在这样的天气里,婆婆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终于要不行了,婆婆托人捎信把姑娘叫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姑娘说:“照顾好你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秀秀。秀秀听出了婆婆话外的意思。那时秀秀怀孕快四个月了,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婆婆死了,论辈分赵铁柱叫叔叔的赵根子找来一帮人,抬了出去。又找来一些破木板,打了棺材,在冰冻的雪地里刨了坑,埋了。

婆婆死了六个月后,秀秀生了一个白胖胖的儿子。长得像秀秀,浓眉大眼的。哥和嫂子没来,赵根子和老婆拎着三十个鸡蛋给秀秀下奶来了。

秀秀正在给孩子喂奶,儿子胖胖的脸贴在秀秀的怀里,小嘴叼着红红的乳头,吃得正起劲儿。赵根子和老婆进了秀秀的屋。秀秀的上衣半解着,白白的乳房半露着。看见赵根子进来,忙用衣服遮掩了上身。赵根子走过来,伸手摸摸孩子的脸,嘴里说:“这孩子长得真福相。”拿回手的时候,不经意碰了秀秀的手,秀秀的脸红了。

赵铁柱忙着给赵根子和他老婆倒水。

赵根子和铁柱到外屋吸烟去了,秀秀和赵根子老婆拉着话。赵根子的老婆身体有病。说话有气无力的,孩子一见她,哭个不停。赵根子老婆说:“小孩都怕我,我也活不多长时间了。”

秀秀说:“哪能呢,这不好好的吗,乐呵呵活着。看我,过这样了,还没说丧气话呢。”赵根子老婆像自己死去的婆婆和娘家妈一样,愁眉苦脸的,乐不起来。

到吃晚饭的时候了,秀秀让铁柱去做饭,留两个人吃了饭再走。赵根子嘴里说着走,眼睛看着秀秀,腿却不动。赵根子的老婆拉着赵根子边往外走边说:“吃啥饭。”

孩子刚满月,赵根子的老婆就死了。秀秀让邻居帮着照看孩子,自己和铁柱都去了。赵根子忙着张罗着老婆的后事,看不出悲伤来。赵根子的姑娘哭得死去活来的。秀秀想起自己婆婆死的时候,嫂子也是这样,好像活不下去了似的,无来由地想起自己多病的妈。哥前些天捎来信,说妈的胃病一天比一天严重,时常还念起秀秀。

铁柱帮着赵根子处理完老婆的后事,秀秀带着儿子,拿着坐月子省下的二十个鸡蛋和两纸挂面,回家了。

半年前秀秀回家一次,妈还干活。半年刚过,妈就趴在炕上了,眼眶支着,眼珠儿凹了进去, 身上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血管清晰可见。秀秀的眼泪在眼圈里转。秀秀把孩子给嫂子抱着,去给妈煮鸡蛋,下挂面。秀秀煮着挂面和鸡蛋,眼泪簌簌地往锅里掉。

嫂子抱着儿子去邻家串门了。秀秀煮好挂面和鸡蛋,擦干了眼泪,给妈端过去。

妈说:“秀,你吃吧,妈吃什么都没用了。”

秀秀的眼泪又在眼圈里转上了,秀秀强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秀说:“妈,你没事的,过些日子就好了。”

妈说:“我知道自己啥样。”

过了一会,妈又说:“秀,妈让你吃苦了。你恨我吧?”

秀秀再也控制不住,转过身去,眼泪流了下来。

妈也抹了一下眼角,对秀秀说:“你嫂子不像你,还没孩子,妈死前还得托付你一件事,我死了你得照顾好你哥。”

秀秀哭出了声。

秀秀在家住了一段日子,妈妈天天靠着一小碗稀粥干熬着。

该秋收了,铁柱腿脚不好,一个人忙不过来。秀秀不能再待下去,抱着孩子回家收拾庄稼去了。

赵铁柱家地里种的是玉米,玉米棒子长了一尺来长,个个喜人。秀秀回到家,把孩子喂饱,锁在屋里,到地里和铁柱收玉米去了。

邻地赵根子种的是黄豆,按说黄豆应该早收了,不知是赵根子是收草药忙,还是老婆死了,他没心情,黄豆一直长在地里,叶子被秋霜打掉了,剩下金黄的豆棵和豆夹。

看着秀秀和铁柱去收玉米,赵根子也到地里收黄豆来了。

收玉米,要钻进玉米地,从站立的玉米秆上把玉米棒掰下来。玉米叶子刮得人脸生疼。

铁柱和秀秀进了玉米地,赵根子在自家的豆地里割豆子,赵根子不像干农活的人,干一会儿,就喊铁柱出来吸根烟。铁柱不出来,赵根子跑进玉米地找铁柱,拉着他坐下来歇息,嘴里还说:“秀秀也歇歇,别累着,等我收完豆子,就来帮你们收玉米。”

秀秀对赵根子说:“铁柱要是像你那样能干就好了。”赵根子听了这样的话,脸上放出光来。

秀秀家没有车,掰下玉米棒子要往家里背。赵根子家有个四轮拖拉机,铁柱和秀秀掰完玉米,赵根子也把豆子割完了。赵根子回家开来拖拉机,要先帮秀秀家运玉米。秀秀哪好意思,忙和铁柱帮着赵根子装豆子,运完赵根子家的黄豆,赵根子开着四轮子帮着秀秀家运玉米。

把秀秀家的玉米棒子运回家,天黑了。赵根子孩子在县城的高中读书,吃住在学校,放假时才回家。家里只剩下赵根子一人,铁柱留赵根子在自家吃晚饭。

赵根子不客气,把四轮车送到家里,拿了鸡蛋、火腿肠、花生米,还有一瓶六十度的散白酒,来了秀秀家。秀秀把鸡蛋、花生米炒了,又炒了个土豆丝,赵根子和铁柱坐在炕上,你一口我一口,喝上了。

秀秀站在外屋地上,想着妈。

铁柱也就二两的量,一杯下去,脸就红了,说话的舌头也大了。秀秀赶紧过来说铁柱:“别喝了,再喝就多了。”铁柱手一挥,很有气派:“根子、够、够意思,你、你别管,我、没、没、没事。”赵根子清醒着,对着秀秀说:“秀秀,我不能让铁柱喝多了,你放心。”说着又给铁柱倒满了,自己也倒满了,端起来,和铁柱撞一下,一口喝下半杯。铁柱一口也喝下半杯。铁柱上身晃了两下,右手拄着炕,双眼半睁半闭的。秀秀来抢柱子的酒杯,柱子一伸手,挡开了秀秀伸过来的手。秀秀的手一下打在了赵根子的脸上,秀秀羞红了脸, 瞪着柱子:“你看你。”赵根子接过话头:“没事,没事,想让你打还没机会呢。”说着,眼睛盯着秀秀高高的胸脯。秀秀脸更红了,忙走开了。

屋里,赵根子又举起杯来:“来,兄弟,干了。”说着,一杯酒喝了个底朝天。铁柱摇晃着端起酒杯,也一口喝了下去。酒刚下肚,铁柱咕咚一声,倒在了炕上。

秀秀跑进屋来,推着躺在炕上打鼾的铁柱。赵根子一把拉过秀秀,就往怀里抱。腾出一只手来,摸着秀秀丰满的胸。秀秀挣扎着,嘴里说着:“赵根子,你松手,不松手我喊铁柱了!”赵根子不松手,扯开了秀秀的衣扣,手伸进去,扣住了秀秀坚挺的乳房。另一只手半抱着秀秀的腰,去扯秀秀的裤带。秀秀急了,高声喊着:“铁柱!铁柱!”铁柱躺在炕上鼾声如雷。

赵根子把秀秀压倒在炕边,秀秀的裤子被扯下了一半,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赵根子张开嘴,舌头往秀秀的嘴里伸。秀秀紧咬着嘴唇,左右摆着头,躲着赵根子。在秀秀的摇摆躲避中,赵根子的舌头一下下舔着秀秀丰润的唇。赵根子有一种过电的感觉,气越喘越粗,加大了力气,压着秀秀,一手解着自己裤带。

“哇—哇,”儿子被吵醒了,大哭起来。赵根子不管,手上下忙着。

听着儿子的哭声,秀秀急了,她张开嘴,一口咬住了赵根子的舌头。

剧烈的疼痛,让赵根子松开了双手。秀秀趁机提了裤子,拢了上衣,跑到外屋,拿起了菜刀,看着一边擦着嘴角血迹一边追过来的赵根子,眼里凶光毕露:“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砍了你。”赵根子停住脚步,盯着秀秀看:“我死也认了。”说着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过来。秀秀反转菜刀,对准自己的脖子,眼睛冒着火苗:“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说着,手下用力,锋利的刀刃卡在秀秀的脖子上,一股暗红色的细流,从秀秀白白的脖子上,蚯蚓一样,弯弯曲曲流下来。

赵根子吓住了,停了脚步,摆着手:“别、别。”

“你出去!”秀秀声音变了声调,向前一步步走过去。

“我走,我走。”赵根子边说边退出了门外。

秀秀一把关上门,死死地插上门闩,靠着门框,瘫倒在地上。

秀秀不让铁柱和赵根子来往,铁柱问为什么。秀秀就骂铁柱交的不是人,铁柱也不是人,是狗。秀秀一骂。铁柱就不吱声了。

过了几天,铁柱看秀秀气消了,拐弯抹角问赵根子怎么了。秀秀把那天晚上的事简单地学了。秀秀只说赵根子拉了她的手,想要亲自己。铁柱听了,叹声气,没说什么。秀秀本是怕铁柱去和根子拼命的,才没说赵根子扯开了自己的衣服,把自己摁倒了。看铁柱什么反应也没有,心里对铁柱有了不满。

地里的庄稼收拾完了,秀秀准备回家看看妈。这几天,秀秀总梦见妈,一会儿梦见妈死了,一会儿又梦见妈的病好了。还没等秀秀动身,哥给秀捎来信,说妈不行了,让秀秀回家。秀秀背着孩子慌慌张张上了路,一路上心像打鼓似的咚咚跳个不停。到了家里,秀秀看见妈躺在冰冷的地上,双眼没闭上。哥说,妈咽气之前喊着秀秀。秀秀扑在妈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哥要用草席把妈卷了,埋到山里。秀秀不同意,妈挨了一辈子累,操了一辈子心,遭了一辈子罪,到头来连眼睛都没闭上,死了还要睡在草席子里。秀秀要给妈打个棺材,哪怕破木头旧木头也行。可哥家里没有木板打棺材,也没钱买木板打棺材。

秀秀挨家挨户借木板,村里人都住在大山里,烧柴不缺,木板却很难找到。

秀秀让哥等着,自己骑驴回了赵家庄。秀秀嫁过去快两年了,村里人都熟了。秀秀端庄漂亮,能干又讲信用,把家里的穷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有盼头,赵家庄的人挺佩服秀秀的。

秀秀回到赵家庄挨家借钱,赵家村人多数也不富裕,秀秀借了几家,没借到几个钱,秀秀灰心了。赵根子知道了,拿了两千块钱给秀秀送来。秀秀没让赵根子进屋,赵根子把二千元钱放在了秀秀的窗台外,转身走了。秀秀又把钱送回了赵根子屋外的窗台上,隔着窗户告诉了赵根子,转身走了。

一路上,秀秀的眼泪滴个不停。

秀秀刚到家,赵根子开着四轮子,拉着漆红的棺材,送到了秀秀的娘家。这是赵根子花了两千元钱买的。村人们不知道是赵根子给买的,都以为秀秀借钱买来的,啧啧称赞着。

事情已经这样了,秀秀不能再说什么了。

秀秀妈躺进了棺材,赵根子像亲儿子一样,跪下来,在秀秀妈棺材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把抬棺材的木杠架在肩上,走在最前面。

处理完妈的后事,秀秀返回了赵家庄。她没坐赵根子的四轮拖拉机,是一步步走回来的。路上赵根子三番五次让秀秀坐车,秀秀都没坐。秀秀对赵根子只说了一句话:“你的钱,我会还你的。”

赵根子对秀秀说了很多话,最后一句话赵根子是这样对秀秀说的:“秀秀,我是真心喜欢你。”

秀秀一路上一直想着这句话,她不自觉地把铁柱和赵根子比较起来。赵根子对自己好,比铁柱有钱。赵根子除了对自己动手动脚外,还没听说他和别人乱搞。赵根子是真心喜欢自己,自己对铁柱谈不上喜欢,是妈为了给哥娶媳妇,硬把自己逼过去的。这样比来想去,秀秀有点发虚,觉得自己不恨赵根子了,秀秀赶紧打消这种想法,不再把两人比下去。

秀秀上山采草药了,她说还赵根子的钱,就一定得还。

大山高而险峻,生长草药的地方多人迹罕至,有的地方连鸟都飞不上去,采药者靠绳索拴住腰,一步步在陡峭的岩石上,小心地爬上爬下。秀秀不敢到这样的地方去采药,她只找相对好攀爬的地方,采些普通的草药。

采草药不像打烧柴,走得又远又危险。陡峭的山崖不说,还有出没于林间的各种猛兽,随时都会扑倒采药的人。

秀秀和铁柱说自己要上山采药的时候,铁柱是反对的。他上山采药吃过苦头,知道采药的艰辛。可秀秀问铁柱怎么还赵根子的钱,铁柱就没话了。

秀秀认识草药,她没出嫁的时候,哥上山采回各式各样草药,秀秀都仔细看过,也问过那些草药的名字。秀秀那时就想上山采草药,挣进城的路费,妈拦住了她。现在妈死了,秀秀要上山采药挣回给妈买棺材的钱,没谁来拦她了。

孩子一岁多了,能吃饭了,秀秀把孩子扔给铁柱,天一亮就进山了。山里的风很大,嗷嗷地叫着,鬼哭狼嚎似的。走出不远,一条金钱豹从草丛中一跃穿过,像闪电似的,瞬间就没了踪影。又走出二里多地,秀秀又看到一头野狼,远远地站在草丛中,看着自己,没有跑的意思。狼饿急了是吃人的,秀秀没出嫁时,就听说过邻村一家的孩子被野狼吃了。秀秀有点怕,看着野狼,野狼也看着秀秀。秀秀壮大胆子,绕过野狼走过去。她听猎人说过,野狼是轻易不敢向人攻击,除非遇上狼群。正在想着,野狼突然伸长了脖子向远方嚎叫起来,山林的深处,传来野狼回应的嚎声。秀秀突然想起妈,妈一直不让秀秀上山采药,是怕她在山里有个闪失。现在没人担心秀秀了,秀秀也不必惦记妈了,可是秀秀惦记着孩子,她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能让儿子这么小就没了母亲。

秀秀翻过一座高山,又翻过一座高山,浑身湿透了,身子湿漉漉的,衣服也湿漉漉的,像刚刚从水里出来的一样。已过了晌午,秀秀还没采到一棵草药。

秀秀天快黑才回到家,她只采到了一些蒲公英,是最不值钱的药材。

第二天,秀秀有了收获,她采到的草药,拿到家里给铁柱看,铁柱说能买三块钱。秀秀心中算了一下,一天三块,十天三十,一百天三百,一年能挣上一千元钱,两年采药的钱够还赵根子了。

第三天,秀秀又早早上山了。

因为收获的三块钱,秀秀的心情很好,她哼起山歌,唱起了小调。秀秀的歌声在山野里回荡。森林里有几只百灵鸟,叽叽啾啾叫个不停。秀秀今天来的是个新地方,采草药不能总去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的草药挺多,秀秀一心一意寻找着。她没看见到一只豺正趴在一棵大树后盯着她。这只豺已经几天没吃到东西了,肚子饿得瘪瘪的,它眼看着食物向自己一步步走来,它从大树后一跃而起,直奔秀秀扑去。

这时,秀秀后面突然蹿出一个年轻人来,左手挡开了秀秀, 右手拿着寒光闪闪的长刀,身体一蹲,刺向豺的腹部。豺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豺血溅了那个人一脸,秀秀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又有一条豺从草丛里蹿出来,直奔秀秀而去。那人把秀秀拉到自己的身后,半蹲着,举着刀,对准了豺。豺没有冲上来,和那个人对峙着。那人眼睛死死盯住豺,右手握紧了刀,左手护着身后的秀秀。豺围着那人转起了圈子,那人原地也跟着转起了圈子,自己正面对着豺,把秀秀掩在了身后。豺转了两圈,突然嚎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豺跑进了山林,那人拉起秀秀就跑。

救秀秀的是来家庄的来旺。

秀秀早已把来旺忘记了,没想到两个人在这种场合相遇了。两个人跑到安全地方,坐在地上,秀秀眼睛望着山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来旺先对秀秀说了话:“女人不能进山采药,太危险。”秀秀苦笑了一下。

来旺早都知道秀秀嫁给了赵铁柱,他没问秀秀家的事,像是对自己又是对秀秀说:“妈也死了,家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秀秀回到家,把遇到来旺的事和丈夫铁柱说了,但没说遇到豺的事,也没说自己和来旺是同学。铁柱认识来旺,说来旺是个好小伙子,就是家里太穷。

秀秀第二天上山,在路上又遇到了来旺。来旺对秀秀说:“我们一起走吧,互相也有个照应。”那天晚上,秀秀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篮子里多了两种名贵的草药。秀秀想一定是来旺放到她的篮子里的。

第三天,秀秀把这两种草药装在篮子里,早早背着上山了,在半路上遇到了来旺。秀秀把带来的草药还给来旺。来旺一脸疑惑,说不是自己放到秀秀篮子里的,是秀秀记错了。

秀秀也想不起来了,这一天她仔细记着自己采到了什么,采了多少,回到家一数,和自己在山里记的一样。秀秀想,也许真是自己记错了。

在山里采药时,来旺告诉秀秀,赵根子克扣草药钱,秤时缺斤少两。来旺让秀秀把草药交给他,他到城里去卖,能买到更高的价钱。

过了些日子,来旺要进城去卖草药,秀秀把自己采的草药拿来交给来旺。来旺从城里回来,给了秀秀1186块钱。

秀秀不敢相信她采了一夏天的草药,能卖到那么多钱。来旺说:“现在什么都涨价,草药也该涨价了。”

收拾完庄稼,来旺和秀秀相约着,又上山采药去了。

已是秋末的季节,山里时冷时热的。这天,天空很晴,太阳也很热,秀秀和来旺穿着单衣上山了。傍晚的时候,秀秀和来旺刚要下山,天却突然刮起了大风,一时间天上阴云密布,大雨在一瞬间倾盆而下。秀秀和来旺跑进附近一个山洞里避雨。秀秀的衣服全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展露出高低不平起伏的曲线。来旺不敢看秀秀。他看着洞外倾盆的大雨,心里咚咚跳个不停,好像要从胸里跳出来似的。伴着大雨和狂风,山里傍晚的天气,像到了冬天一样,冻得人直打冷战。

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黑暗中秀秀说:“咱们冒雨下山吧?”来旺说:“不行,这么大雨,看不清山路,会掉到山涧里去的。”

秀秀站得累了,斜靠在洞里的岩石上。山洞太小,仅能容纳下三个人。来旺靠在洞口,听着山里的雨声,像万马奔腾,巨雷翻滚,惊心动魄。风向着洞口的方向肆虐地刮来,雨淋湿了来旺的腿。秀秀拉了拉来旺,让来旺再往洞里一些。来旺往里靠了靠,后背碰到了秀秀高挺的胸,一股温暖从来旺的后背传过来,热流似的传遍了来旺的全身。秀秀想挪开身子,洞里没有空闲的地方。

“雨不停,怎么办?”秀秀惦记家里的儿子。

来旺说:“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秀秀往前探了探身子,伸头看看,洞外的大雨依然如注。秀秀叹口气又缩回身子。

秀秀一动,胸部就蹭了来旺的身子。来旺火烧火燎,但他克制着自己不转过身来。

雨没有停下的意思,夜也越来越深,秀秀累了,不停点着头打着瞌睡,头和胸部撞击着来旺。来旺身子热了起来。

已经到了后半夜,秀秀斜着靠来旺睡着了。雨也渐渐停了,皎洁的弯月如钩似的挂在半空。来旺轻轻地把秀秀扶靠在洞里的岩石上,要到洞外看看山里的水大不大。

秀秀睡得太沉了,来旺扶好秀秀,刚迈腿向外走,秀秀一下子倒了过来。来旺急忙回身来扶秀秀,秀秀一下倒在了来旺的怀里。来旺的脸贴到了秀秀的脸上,胸贴到了秀秀的胸。来旺山洪暴发了似的,紧紧抱住秀,嘴里气喘吁吁地叫着:“秀秀,秀秀。”秀秀嘴里哼哼着,她梦到自己正睡在家里。来旺几下扯开了秀秀的衣裤,把秀秀压在身下。大山里涛声如海,秀秀光滑的躯体如波浪一样上下起伏着,来旺如大海里航行的掌舵,任由波浪的起伏;又如海面舞动的巨龙,搅起身下一波比一波更高的海浪。

在巨大的波浪中,秀秀醒了过来。醒过来的秀秀感到浑身燥热,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巨大的快乐,迅速传遍全身,秀秀不自觉地发出了快乐的呻吟声,在山涛的伴奏下,如一首美妙的小夜曲。

秀秀不再上山采草药了,她既怕再看见来旺,又怕看不见来旺。几天之后,来旺来到了赵家庄,找秀秀说要去城里卖草药,顺便把秀秀的草药也卖了。

秀秀把草药交给来旺的时候,来旺抓住了秀秀的手。秀秀往回抽,来旺的手如钳子一般,握紧了秀秀。秀秀向屋里喊了一声铁柱,赵铁柱一瘸一拐走了出来。来旺松开了手,尴尬地搓着。秀秀对铁柱埋怨道:“来旺要走,你也不来送送。”

来旺拿走了秀秀的草药,一连几天却不见来旺的身影。赵铁柱和秀秀念叨,“是不是来旺骗咱钱了。”秀秀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是怎么不见来旺的影子了呢。看到来旺的时候,秀秀害怕,看不到来旺的时候,秀秀又想来旺。有一次,铁柱趴在她身上的时候,秀秀闭着眼睛,想着自己身上的是来旺,身体就有了感觉,可是还没等秀秀兴奋起来,铁柱就完事了。完事之后,铁柱翻过身去呼呼地睡着了。

秀秀想去找来旺,可她细想想不行,她不能那样做。秀秀无精打采的,像丢了魂似的,哄着孩子,不再忙着家里的事情。

柴也快烧没了,秀秀支使铁柱去山里砍柴。秀秀嫁过来之后,因为铁柱腿瘸,秀秀主动把体力活揽在了自己身上。现在秀秀不愿意动了。铁柱拿着柴刀刚走一会儿,门就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来旺。来旺上前一把抱住秀秀,嘴上去就啃。秀秀本来是想推开来旺的,手却搂住了来旺的腰,张开嘴,接过了来旺伸出来的舌头,两个舌头搅在了一起。

完事之后,来旺对秀秀说:“跟我走吧,我们走得远远的。”

秀秀说:“不行,我有孩子。”

来旺说:“我能养活,对他好,像亲儿子似的。”

秀秀说:“那也不行。”

来旺问:“为什么?”

秀秀想到了妈和她说过的话,想到了哥。秀秀没有这样说,她说:“我不想扔下铁柱。”

来旺无奈地摇了摇头。

来旺走的时候,又给秀秀扔下二千元钱,说是草药的价钱又涨了,这是秀秀卖草药的钱。秀秀知道这里有来旺的钱,要给来旺拿回去,来旺不拿。

赵根子知道秀秀不再上山采药了,又总往秀秀家跑,看秀秀自己在家,又要动手动脚。秀秀把二千元钱还了他,再看见赵根子进院,秀秀就把门闩插上了,自己躺在炕上装睡。

铁柱一上山砍柴,来旺就来找秀秀。找到秀秀就和秀秀做那事。秀秀说:“你别来了,再来我就插门了。”来旺嘴里答应着,却依然还来,来了秀秀也没有插门,依然和来旺做那事。一次,来旺就对秀秀说,有人要给他找媳妇,用不了多少钱。秀秀说:“那就找呗,钱不够,我这还有点。” 心里却酸酸的。来旺说:“我不找别人,就等你。”秀秀搂紧了怀里的来旺。

秀秀就想,如果哥和嫂子有了孩子,或者哥哥和嫂子到城里打工去,她抱孩子跟来旺走,走得越远越好。

一晃过了几年,秀秀的儿子长大上学了,儿子的名字叫赵得旺,是秀秀起的。

儿子赵得旺老实听话,和同学的关系处理得也好,就是学习成绩上不去,脑子好像缺根弦似的。秀秀为儿子发愁,来旺安慰秀秀说:“没事,等他长大了我带他上山采药。”秀秀不想让儿子上山采药,来旺又说:“那我就带他到城里打工,你也去,我们三口一起去。”秀秀用指头戳着来旺的额头,说:“想得美。”心里却想象着三人外出打工的日子。

不想却出事了。

那是儿子赵得旺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每次来旺来的时候,秀秀都很小心,看好院内院外有没有人影,虽然村人看见过来旺,但没人抓住过他们。但赵家庄还是传出了秀秀和来旺好上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秀秀不怕,反正没人抓到过。不过秀秀也小心多了,有时来旺来了,秀秀不和来旺做那事,只说话。来旺嘴上和秀秀说着,手却从下面伸到秀秀胸上,揉着。秀秀身子被揉得软软的,像面条似的,下身湿湿的,嘴里像是说话像是哼哼。眼睛盯着外面,看到院前有人走过,拨开来旺的手,站起来整理好衣服,送来旺出门。

这次秀秀实在是熬不住了。

那天来旺看到铁柱出门了,就进了来,来旺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秀秀了,他抱住秀秀就啃,秀秀觉得不安全,用手推着来旺。嘴里还说着:“别、别。”秀秀嘴一张开,来旺把舌头就伸了进去。来旺不顾秀秀的反抗,几下就扯开了秀秀衣服,把秀秀抱到了外屋的柴堆上,摁了下来。两人正在快活之中,门被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赵根子,后面带着一帮赵庄的人。

来旺整理好衣服,没有跑。他挡住后面的秀秀,对着赵根子说:“是我勾引的秀秀,你们对我来吧。”话还没说完,来旺就被赵庄的人打倒在地。赵庄本是大姓,又是家族,他们拳脚一起上,雨点似的落在来旺的头上、身上和腿上。秀秀扑到来旺的身上,高喊到:“不关来旺的事,要打,你们就打我吧。”赵庄人不管是秀秀和来旺,一起打。

最后还是铁柱拉开了众人,他用身子挡着众人,高喊着:“是我媳妇,不关你们的事,别再打了。”众人这才停了手,秀秀衣衫不整地趴在来旺的身上,满脸都是血。秀秀身下的来旺满身是血,他一动不动,被人打昏过去了。

村人还不罢休,把来旺扒光了,五花大邦捆起来,众人抬着游行示众似的送回了来家村。来旺回去以后,再也没来找秀秀。秀秀还不知道,来旺被赵村人送回家里,一直没醒过来,两天后就死了。是一个人死在家里的,十天后才被村人发现。来家村人圈个席子把来旺草草地埋了。来旺村里没有近亲,稀里糊涂就死了,没有人追究来旺是怎么死的。

秀秀是在两个月之后才知道来旺死了。

秀秀在家养了两个月伤,伤好了以后,告诉铁柱自己要去找来旺,反正丈夫铁柱也知道了,村人也知道了,嫂子一定也知道了。村人已经传开她是破鞋了,她索性就做破鞋算了。丈夫铁柱没有阻拦,蹲在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秀秀第一次来来家村,不知道哪个房子是来旺家的,来家村有人认识秀秀,秀秀一进就传开了,村人都出来看秀秀。秀秀不管别人的眼光,找到来旺的房屋,进了来旺家的院子。来旺家房门锁着,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秀秀问了村人,村人说来旺两个月前已经死了。

秀秀一屁股坐在来旺的院子中,眼睛直直的,大哭起来。

秀秀从来家村回来,像丢了魂一样,每天除了给上学的儿子做饭,外面的活全靠着铁柱忙活着。

时间不长,秀秀就听说,嫂子自己一个人进城打工了。嫂子去了哪里,哥也不知道。

村人再也看不到秀秀走出院子,男人们从秀秀门前走过的时候,远远地隔着窗户的玻璃向屋里张望着。

这时间,来秀秀家最多的是赵根子。因为来旺的死,秀秀对赵根子恨坏了。赵根子来了,秀秀不和他说话。铁柱对赵根子很好,沏茶倒水的。赵根子一呆就是半天,和铁柱不着边际的闲聊,好像他是为闲聊来的。秀秀知道赵根子的心思,赵根子和铁柱闲聊时,眼睛总盯着秀秀的胸脯。

这天,铁柱没在家,赵根子又来了。看见赵根子进了屋,秀秀把剪刀放在了自己身边。

赵根子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秀秀旁边,问秀秀:“铁柱呢?”

秀秀没回答赵根子的问话,对赵根子说:“铁柱没在家,你走吧。”

赵根子却没有走的意思,笑嘻嘻的,“铁柱没在家,我和你唠一会儿怕什么。”

秀秀瞪了赵根子一眼,“我和你没话说。”

赵根子伸过手来,抓秀秀的手。秀秀早有准备,把身边的剪刀拿起来,对准赵根子,眼睛里冒着火。

赵根子停住了手,仍笑嘻嘻道:“都是自己家人,这么厉害干什么?”说着他又坐下了。

秀秀拿着剪刀对着赵根子,“你滚出去。”

看着逼过来的秀秀,赵根子站了起来,对着秀秀摆着手,说:“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边说边向后退了一小步。

趁着秀秀不注意,赵根子突然抱住了秀秀,抢下了秀秀手里的剪刀,把秀秀抱到了外屋的柴垛里,扒了秀秀的衣服,把秀秀摁倒在柴垛上。秀秀张嘴大喊起来。赵根子一手忙活着,一手捂住秀秀的嘴。

秀秀脚在下面踢着,手在上面挠着,头摆着,嘴里唔唔着,秀秀怎么挣扎也摆脱不掉赵根子,赵根子很快就得手了。

赵根子从秀秀身上下来,提着裤子。秀秀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向着赵根子就砍。赵根子没想到秀秀这么烈,提着裤子就往门外跑,秀秀光着下身,露着上身,追了出去。村里许多男人和女人都在看她。秀秀追到大门口停下,脱了衣服,高声叫道:“你们来看吧,尽情地看。”村里的人都说秀秀疯了。

赵根子得手了秀秀,铁柱不在家时,又来到秀秀家的院子,隔着窗户看着秀秀。秀秀拿出藏在身下的菜刀,跑出屋来,举刀就向赵根子头上砍去。赵根子屁滚尿流地跑出秀秀的家门。

秀秀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赵根子不敢再来,铁柱在家的时候,赵根子来了。

秀秀不管铁柱在家不在家,只要赵根子进了家门,秀秀举刀就砍。

赵铁柱抱住秀秀,说:“秀秀,你冷静点。”秀秀冷静不下来,在赵铁柱的怀里一边挣扎着一边喊:“赵根子强暴我,他又想强暴我来了,你松开,我砍死他。”赵铁柱不松开, 嘴里说着:“你冷静点,冷静点。”秀秀把手里的菜刀扔在地上,哭喊着,“好,那你就放开我,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赵根子,你别跑,我让你上。”说着秀秀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了白白的身子和高挺的双乳。赵铁柱把哭喊着的秀秀抱到屋里炕上,秀秀还想往外跑,赵铁柱死命摁住秀秀,秀秀哭嚎着,没有眼泪。

秀秀冷静下来的时候,是儿子赵得旺初中毕业以后的事情了。儿子赵得旺没有考上高中,秀秀劝儿子到城里打工。儿子不去,也不拿好眼神看她。儿子赵得旺早都听到了妈和来旺、赵根子的事儿了,他恨没见过的来旺,恨自己喊他爷爷的根子,更恨自己的妈。是妈败坏了家里的名声,是妈让他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秀秀知道儿子对自己的恨,事情已经出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为了儿子,自己不能再疯下去。

儿子让秀秀放心不下,也让铁柱放心不下。这是他赵铁柱的血脉,他不能让儿子再像自己这样,这么窝囊。自己还有个妹妹可以换来媳妇,儿子什么也没有,只能靠他自己。

铁柱也劝儿子到城里打工,到城里可以挣到大山里无法挣到的钱,可以见世面,可以改变儿子的生活。可儿子说什么也不去,他就要在家里种庄稼。

农忙的时候是短暂的,农忙过后,山里年轻的男人就到山里去采药。看儿子死心塌地不去城里,秀秀让儿子上山采药。儿子已经18岁了,在大山里该是定亲的年龄了。秀秀家什么都没有,没人给儿子得旺来做媒。儿子在大山里不出去,只有采药的一条路了,这是千百年来山里人的活法。

儿子赵得旺不理秀秀,他认为自己定不上亲,都是她败坏了家里的名声,才把家和自己弄到今天让人瞧不起的地步的。

秀秀私下和铁柱商量,让铁柱劝说儿子上山采药。虽然上山采药危险重重,但这是活下去的法子。儿子多少还是听些他当爹的话的。

秀秀不在身边的时候,铁柱劝得旺。先是劝儿子进城打工。儿子说什么都不去。铁柱本不打算劝儿子上山采药,大山让铁柱失去了一条好腿,变成了一瘸一拐的。

儿子说什么不进城,铁柱也不再劝他上山。

秀秀过后偷偷地问铁柱,铁柱如实说了。秀秀说:“儿子不进城,又不上山,没钱怎么娶媳妇。”铁柱想想也是。

秀秀说:“你先劝儿子上山,让他知道大山里的艰难,也许他自己就想进城了。”

铁柱还是不放心,怕儿子上山采药出现危险。

秀秀早就想好了,儿子前脚上山,自己后脚跟着,不会让儿子有意外发生。铁柱同意了,好劝歹劝,儿子终于同意试试。

天还没亮,秀秀早早起来,给儿子做好了早饭,给儿子装了两个煮好的鸡蛋和午间的饭食。儿子不想拿,秀秀给铁柱使了个眼色。铁柱说进了大山就没有了吃的。儿子得旺却想午间就回家了,拿什么饭呢。

铁柱又和儿子解释说:“进了大山,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你妈当年就在大山里住了一夜。”

儿子得旺听爹提到妈,心烦了:“别提她。”儿子说话的声音很大,外屋的秀秀清楚地听见了。

儿子上山走了,秀秀拿了一把长刀,跟着上山了。铁柱让秀秀也带点吃的,秀秀没带。

秀秀进了山里,感到自己的体力大不如从前了。陡峭的山路,秀秀迈步费力了。儿子得旺走一段山路,就停下来喘口气,额头也满是汗,总用袖口擦着。

又走出了几里山路,儿子坐在了路边的一块岩石上,拿出了秀秀给带的吃食,坐在岩石上吃了起来。吃完了,儿子又休息了半个多小时,站起来向来路走回去。

秀秀不知道儿子要干什么,躲在后面,偷偷地跟着儿子。儿子这次没休息,一直向家的方向走回去。秀秀心里凉了半截。

儿子到家刚刚过了中午,铁柱在家里忙着劈柴。看见儿子这么早就回来了,愣住了,问儿子:“你妈呢?”

儿子很不耐烦:“谁知道她又找哪个野男人去了。”秀秀站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她真想跑进大山,从山崖上一头跳进万丈深渊。

秀秀想起了来旺,那时跟来旺走了就好了,带着羊羔子一样的儿子去城里,也许儿子不会像现在这样恨她骂她。就是儿子比现在还恨她骂她,秀秀也认。

只要儿子自己能找到媳妇、能养家糊口,秀秀什么都认。

可儿子现在这样,怎么能找到媳妇呢?别说儿子没有妹妹,就是有妹妹,秀秀也绝不让自己姑娘再走自己走过的路。

儿子一天比一天大,儿子不走出大山,过了20就难找到媳妇了。

秀秀想回娘家一次。在赵家庄,女人不愿搭理秀秀,男人不敢搭理秀秀,秀秀托不到给儿子说媒的人。娘家村给自己做媒的老刘婆子,名气越来越大,赵家庄的人都去托老刘婆子给自己家的孩子说媒。秀秀拿了家里攒下来的鸡蛋,回娘家村找老刘婆子去了。

因为拿着鸡蛋,秀秀先到了老刘家。论辈分,秀秀叫老刘婆子婶婶。看着秀秀拿来的鸡蛋,老刘婆子很热情,和秀秀家长里短拉起话,说起了秀秀的妈,秀秀眼睛就有点湿。闲话说了半天,终于绕上了正题,刘老婆子问秀秀有什么事。秀秀把托她给儿子说媒的事说了。刘老婆子显出为难,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自己搞对象,我老婆子没用了。”秀秀就夸刘老婆子,说十里八村谁不给刘婶面子,只要刘婶想办,哪有办不成的婚事。刘老婆子就答应试试。

从刘老婆子家出来,秀秀去了哥家,哥正蹲在窗檐下,抱着膀子,眯着眼睛,晒着太阳。看见秀秀进了院子,哥抬起头,没站起来,脸没表情,说:“回来了?”秀秀推开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又暗又乱,墙角的柴堆没有多少烧柴,却散乱了半个外屋地,灶台的铁锅盖儿上,一层黑乎乎的油垢。里屋的破木箱上落满了厚厚的浮灰,看样子已经有年头没有打扫过了,炕中间扔着一把笤帚,被子折了几下,歪斜着圈在炕上。

打开碗架,扔着几个碗,有的里面有快长毛了的咸菜,都粘在碗上了,有的什么也没有,碗里底部却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用完了没洗。一个塑料盆里,几个煮熟了的红薯抽抽巴巴的。

揭开锅盖,锅底下有半瓢水,水上浮着一层的白物,水里扔着一个没洗的碗和一双筷子。

秀秀就在哥家住了一宿,把屋里屋外彻底收拾一遍。

秀秀从娘家村回来,盼着消息。等了半年多还没有信,秀秀又回去一趟。老刘婆子说问了几家,都不同意。秀秀求老刘婆子再费费心,老刘婆子说等有合适的自己一定上心。又过了半年,还是没有消息,其间秀秀也跑回去几次,老刘婆子开始躲秀秀了。

转眼儿子21岁了,婚姻的事一点着落还没有。秀秀狠了狠心,从家里拿了钱,买了礼物又回娘家村去找老刘婆子。老刘婆子很为难,不想收秀秀的礼物,秀秀就硬把东西放在了老刘婆子家,千恩万谢地走了。又过了半年,秀秀再去老刘婆子家,终于有了消息,老刘婆子告诉秀秀,有个姑娘家同意把姑娘嫁给过来,但要十万元彩礼,先过五万元彩礼,亲事就可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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