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与四嫂

张凤坡

四嫂本名李巧枝，是辛庄赵家老四的媳妇。1938年春节刚过，四嫂嫁到赵家还不到三个月，辛庄就遭遇日军“扫荡”，赵家老四不幸死于日军的机枪扫射下。自此，四嫂成了寡妇。

六八八团有一名通信员叫铁柱，伏击日军时，右腿中了两枪，暂时不能跟随部队行军。团首长决定安排铁柱留在辛庄养伤，至于安排在谁家，由村民兵队长负责。

村子经过日本鬼子几次“扫荡”，粮损房塌，多数村民一家人挤在一个屋睡，家里的口粮连喝稀粥都不够。就在民兵队长一筹莫展时，四嫂来了。四嫂说：“我家住在村子最北头，我又是个寡妇，平时很少有人串门，把八路军伤员放在我家吧。”民兵队长问：“你不怕别人说闲话？”“不怕！”四嫂斩钉截铁地说。当晚，民兵队长用板车把铁柱送到了四嫂家，同时送去的还有两枚鸡蛋和二斤小米。

四嫂把牛棚拾掇了一下，又在外面堆满了稻草，只留一个暗门用于进出。铁柱住进牛棚，在暖暖的被窝里一睡就是一天。每当听到铁柱翻身的动静，四嫂就会拿出准备好的稀粥或窝头递给铁柱。

铁柱不知道四嫂是怎么保温的，喝进嘴里的稀粥总是热乎乎的，窩头也是软软的。在铁柱养伤的一个月里，日军又来“扫荡”了一次，鬼子在四嫂家没有任何发现，转了一圈后就离开了。再后来，民兵队长告诉四嫂，鬼子的部队已经南下，村子暂时安全了。

四嫂便把铁柱从牛棚接到了正屋，却把自己的被褥搬到了牛棚。这时的铁柱已经停止用药，能够扶着炕沿慢慢挪动了。时值隆冬，村里没有吃的了，民兵队长没有办法，只好去县委要了五斤小米给铁柱。每次熬点米粥，四嫂从来不喝。铁柱都看在眼里，干脆威胁起四嫂，如果四嫂不和他一起喝粥，他就绝食。四嫂实在没办法，只好每次煮粥时，把飘浮在上面的稀汤舀出半碗，稠的留给铁柱。这时，铁柱就会找个理由把四嫂支开，然后把自己碗里的稠粥匀给四嫂一些。四嫂发现后，便不动声色地把碗里的稀米汤喝掉，然后把稠的米粥悄悄倒进锅里，留着给铁柱下一顿吃。

铁柱归队前夜，四嫂把两双新做的布鞋放进铁柱的包裹里，叮嘱他：“战场上多留神，有空的时候回村看看。”铁柱说：“我家没有亲人了，如果四嫂愿意，仗打完我就回来，咱们一起过日子。”四嫂一下子羞红了脸，小声说：“我等你。”

铁柱走后，四嫂每天祈福，保佑铁柱平安。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了，铁柱没有回来;1949年，解放战争结束了，铁柱没有回来;1953年，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了，铁柱还是没有回来。四嫂经常坐在村口的石墩上，遥望着远方，青丝慢慢变成了白发。

直到有一天，老民兵队长告诉她，铁柱在1939年就牺牲了，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和铁柱的约定，所以部队没跟她通报铁柱已经牺牲的讯息。四嫂似乎没听到老民兵队长说话，颤抖着自顾自地走到村口，坐在石墩上，如往常一样，向远方遥望……

〔本刊责任编辑  偶禺舒〕

〔原载《特别文摘》2018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