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语调音系研究中的几个问题
2014-06-09马秋武
马秋武
(同济大学,上海,200092)
汉语语调音系研究中的几个问题
马秋武
(同济大学,上海,200092)
本文从汉语语调研究出发,就汉语语调研究中遇到的一些问题进行分析和阐释,作为声调语言的汉语有语调,但汉语的语调不同于纯语调语言的语调,它的语调是由多重因素造成的,在语调音系表征中必须能够把这些因素考虑进去。AM是基于纯语调语言提出的,在汉语语调音系分析中是有局限性的。
汉语,声调,语调,音系表征
1.引言
语调研究由来已久,但语调的音系研究则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Pierrehumbert(1980)以英语语调为研究对象在生成语法框架内提出了语调音系学理论。由于该理论是以自主音段音系学(autosegmental phonology)和节律音系学(metrical phonology)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因而被称为AM语调音系学理论(Ladd 1996/2008)。AM理论影响巨大,提出后便成为了语调音系学的主流理论。近年来,这一理论也被用于汉语语调的音系描写和表征,出现了一系列探索性的论文。本文将从声调语言的语调问题入手,就汉语语调音系研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进行深入分析和探讨,指出AM是基于纯语调语言提出的,在汉语语调音系分析中是有局限性的,我们必须在其基础上发现并提出适用于汉语这类声调语言的语调音系学理论。
2.声调语言与语调语言
在分析和描写语言类型时,我们常常把像汉语这类音高具有区别词义的语言称为“声调语言”(tone language),把音高不具有区别词义但具有在短语和句子层面语用功能的语言称为“语调语言”(intonation language)。这一划分方法本无可厚非,但仔细想来便会发现一些问题:
首先,声调语言与语调语言是相对的,是不是声调语言就没有语调问题了吗?众所周知,语调是由音高变化实现的(Cruttenden 1997:7),这种音高变化是在短语或语句层面,而词汇层面上具有辨义功能的音高变化属于声调范围。诚然,声调语言也应该有语调,它的语调与语调语言的语调一定有所不同。事实上,无论哪种类型的语言,都应该有语调,只不过不同类型的语言,实现语调的方式或手段不尽相同而已。就语调语言而言,音高变化的功能比较单一,它在词、短语和语句上均体现为非声调的纯语调功能。但对于声调语言,音高变化的功能是非单一性的,既有区分词义的作用,又有非声调的纯语调功能。使用“声调语言”和“语调语言”来划分语言类型,其实是不好的,起码是不够严谨的。Gussenhoven(2004:12)使用“非声调语言”(non-tonal language)或“纯语调语言”(intonation-only language)对应“声调语言”,显然比“语调语言”对应“声调语言”的做法要严谨很多。
需要注意的是:声调语言里有tone,语调语言中也有tone,只不过语调语言里的tone跟声调语言里的tone有所不同。tone一词在汉语中通常有“声调”和“音调”两种译法,周殿福(1980:304-5)曾指出在汉语里声调与字调(lexical tone)意思相同,那么在语调语言里把tone译成“音调”至少可以表明它是纯语调的而非声调或字调的音高变化。另外,这种译法同时也清楚地说明tone在两种类型语言里是不同的。
除此之外,与“声调语言”相对应的还有“重音语言”(stress language)①。英语是一种典型的重音语言,与声调在声调语言中的作用一样,重音在这类语言中具有区别词义的功能。很显然,两种类型语言在区别词义上采用了不同的音系手段,但同时我们也要清楚地认识到:正如tone在两种类型语言中的不同功能一样,重音在两种类型语言中的功能也不一样。重音在重音语言中具有区别词义的功能,同时它也是构成韵律音步的重要成分。tone或音高变化在英语里没有区别词义的作用,但却是语调韵律的重要构件。tone或音高变化在汉语里具有区别词义作用,同时它也是语调的重要构件。研究tone在重音语言中词的辨义功能,显然是有问题的②;研究重音在声调语言中词的辨义功能,同样也是有问题的。由此可以推知,汉语不应该存在着具有辨义功能的词重音,但短语或短语以上的重音在汉语里无疑是存在的,它是语调重音,而非词重音。
语调与声调和重音不同,任何语言都有语调。换言之,任何语言都可称为“语调语言”,但音高变化只起语调作用的语言,只是所有语言中的一部分。这类语言因此称为“纯语调语言”,以对应于音高变化还有其他用途的声调语言。
3.词重音问题
像汉语这样的声调语言是没有具有辨义功能的词重音的,但有语调重音。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词在语言学里有双重身份,一是指我们通常所使用的在形态句法层级结构中的词,亦称“语法词”;一是指在音系的韵律层级结构中的词,亦称“音系词”(phonological word)或“韵律词”(prosodic word)。二者是不同层级结构中的形式单位,在诸多方面是不同的。首先,人类语言是二元性的(duality),即语言具有形态句法和音系二元层级结构:
形态句法结构和音系结构都是有层级的,上一层级是在下一层级基础之上构建的。在形态句法结构中,语素是最基础的,它是语言中最小的意义单位,其上面是由它单独或组合构成的词,词的上面是短语,短语的上面是句子,每个层级上的单位均是有意义的。音系结构则不然,它并不是跟意义直接相关的。每种语言是否具有音系结构的各个层级,还是有争议的。音步通常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音节组成的,但也可有由多莫拉构成的音步,如Lardil语就是双莫拉音步的语言(Kenstowicz 1994:428-31)。音步及音步以上的韵律单位通常是由重音体现的,这便是汉语词重音的由来。
汉语的词没有区别语义功能的重音,但有语调层面的词重音,汉语文献中的词重音多是指后者。林茂灿(2012)介绍了两音节词、三音节词和四音节词重音的实验研究,其中很多实例并不是形态句法层面的语法词,而是韵律词,韵律词当然有重音。该实验研究的结论是汉语的词重音是位置性的,位置性的重音不同于英语的词重音,它不是对立性的,而是属于韵律范畴的。Duanmu(2001:122-125)列举了汉语有词重音的四点理由,但四点理由均是从不同角度证明韵律词重音在汉语中的存在。作为音系结构中的韵律词,它当然有重音,否则语调何以存在?这一点是普遍性的,其存在无需论证。
林茂灿(2012)根据实验研究得出了两音节词、三音节词、四音节词的重音模式,这种重音模式是一种没有语气或情感的中性语调。换言之,上述重音模式是在不夹杂任何语气、情感等因素情况下的音高、音长等声学特征的变化,这种音高、音长等声学特征的变化很大程度上是生理的,因韵律节奏所需所引发的生理的自然变化,在其之上所产生的音高、音长等声学特征的改变一定有某种语言表达上的意图或语调意义。因此,正常重音下的音高表现是各种语调研究的基础,只有搞清楚它们的实际表现,才有可能弄清楚赵元任先生所说的“大波浪”。郭中子(2012)便是以此为题,分析和研究了结构位置因素对普通话独白连续语流中两音节和三音节韵律词的音高和时长等声学特征的影响③。搞清楚这一点,有助于认识不同语调引发的各种音高、音长等声学特征偏离中性语调的变化规律,从而有利于构建汉语的语调语法。
4.声调语言的语调
语调是指为表意而在话语层面对音高等韵律要素的一种运用(Trask 1996:184)。其实,语调体现方式是多种多样的,音长、音强、节奏等都可以表现语调,词汇、语法等方面的非语音手段也可以用于语调的表达。归纳起来,在表达疑问时可以采取词汇(如汉语的“吗”)、句法(如英语的倒装语序)或/和音系(如升调)三类手段。我们知道汉语采取了多种词汇手段来表达语调功能,但这并不是说汉语在使用语音手段表达语调功能上不够丰富。声调语言表达语调的语音方式与其他类型的语言表达语调的语音方式一样,是丰富多样的。
声调语言不是没有语调,而是语调的体现方式不同而已。在纯语调语言中,连续话语中嗓音音高方面发生的变化便是语调(Jones 1918:275)。毋容置疑,音高变化是语调的重要体现形式,但在声调语言中,音高变化具有双重属性:辨别词义和语调功能。音高变化显然是声调和语调的综合体,即赵元任(Chao 1933)所提出的小波纹跨在大波浪上的语调叠加说。仅仅是字调和语调的叠加音高变化是汉语语调的体现吗?汉语这类声调语言的语调是何以体现的?体现的方式是什么?以下从实例出发,具体阐述我们对声调语言语调的看法和观点。
(2)Xiàyǔle(下雨了)
我们知道,汉语常采用词汇手段(如“吗”)来表示疑问语调。如果不采用词汇手段而采用语音手段,那么汉语语调的语音手段又是怎样的呢?图(2)是“下雨了”这句话用三种不同语调读出来的实验结果。(2a)是陈述语调,(2c)是疑问语调,(2b)介于两者之间。马秋武(1988)指出:汉语疑问句语音表达方式的典型特点是句末音节音高的抬升,疑问句尾音节音高抬升的高低,是疑问语气强弱的标志。图(2b)句尾音节音高比陈述句尾音高要高,但不是特别的高,因此该句在日常会话时常被误解为肯定句式。由此可以清楚地看出,声调语言的语调是在字调的基础上产生的,这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赵元任(1933)有关语调叠加说的论断:语调是在字调的音高变化基础上叠加的某种音高变化。
(3)a.Zh¯ang xīn jīn-ti¯an xiūshōu-yīn-jī.(张欣今天修收音机。)
b.ZH¯ANGxīn jīn-ti¯an xiūshōu-yīn-jī.(张欣今天修收音机。)
图(3a)显示的是没有对比重音的阴平语句,图(3b)显示的是有对比重音的阴平语句。在有对比重音的语句中,重读音节和非重读音节的声调表现相差甚远,前者声调得到充分实现,而后者声调近似轻声。马秋武(1988)指出对比重音是语句的信息焦点,位于重读音节的阴平音节,其音高明显提升,但其后的音节序列则呈现轻声化趋势。重读音节的音高明显提高显然是重读音节调域伸展的结果(Chao 1933;沈炯1985,1994;G°arding 1983a,b,1984,1985a,b)。对于非对比重音之后的非重读音节轻声化趋势,马秋武(1988)提出,可以设定一个缺省调L,然后通过声调的延展(spreading)规则使轻声化音节序列得到表征。
另外,重读音节的声调,是不是高调更高、低调更低呢?为此,我们将上述例句稍作改动,让上声音节位于对比重音位置,看一看其后音节的音高变化。
(4)Lǐxīn jīn-ti¯an xiūshōu-yīn-jī.(李欣今天修收音机。)
图(4)显示的是有对比重音的语句,它与图(3)显示的语句不同的是,重读音节不是阴平音节,而是上声音节。照理说,重读时高调音节更高,低调音节更低。上声是低调音节,我们发现重读时低调音节低但不是很低,然后其后的高调却高很多。马秋武(1988)把这一现象称为重读声调的“延迟峰”(delayed peak)。延迟峰很有可能是为了反衬其前面调域的扩展。但需要注意的是:我们这里重读强调的是李欣中的“李”,而不是李欣中的“欣”;如果重读强调的是李欣中的“欣”,“欣”音高一定会提高,那么重读上声时其后出现的“延迟峰”与上声之后重读声调时出现的音高峰之间有什么不同?区别又会是在哪里呢?显然,单从调的高低维度上来描写汉语语调是远远不够的。马秋武(1988)通过对语调的分析和对比指出上声音节是否是语句焦点不仅需要从调的高低(pitch height)维度上考虑,还需要从调的长短(pitch duration)维度上考虑。重读强调李欣中的“李”比没有重读强调时,其调要长一些。“李”之所以能够被感知为重读强调音节,常常不是因单一因素而定,而是因多重因素造成的。由此可见,汉语语调的构成因素是多方面的,不仅与调的高低抑扬变化有关,还与音长、音速、音强等因素有关(罗常培、王均1957:142;胡明扬1987:146)。
5.语调音系学:基于实验语音的语调研究
前面我们分析和探讨了以汉语为例的声调语言的语调问题,指出声调语言的语调不是单由音高变化决定的,多重因素在声调语言的语调构成中均起着重要作用。如何鉴别和界定这些因素在声调语言的语调构成中所起作用的程度,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研究。
语音千差万别,但语音上的哪些差别具有语言学意义?在这一方面,本族语者对语音差异的感知应该是判断的重要依据。具体地说,有些语音上的差异是操这一语言的人可以辨别的(recognizable),而有些是不能辨别的(unrecognizable)。无法感知到的差异,其语音并非完全相同,这些无法感知的语音上的差异,对于该语言使用者来说,通常只是一种非辨义性的量变。但对于能够感知到的差异,对于该语言使用者来说,则是具有语言学意义或辨义性的质变。量变上的差异是非范畴性的,质变上的差异是范畴性的。但需要注意的是,量变与质变之间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语音的范畴化——即语言的模式化④——一定需要有具体的实验数据来支撑。由此可见,语音学与音系学密不可分。对于语音学来说,音系学具有导向性作用;对于音系学来说,语音学是其理论研究的依据所在。语音学离不开音系学,音系学同样也离不开语音学,这不仅是国内外绝大多数学者的共识,也是语音研究的发展方向和目标。以语音为基础的音系学(如Archangelli&Pulleyblank 1994;Hayes et al.2004)以及从1990年开始至今大致每两年出版一本的《实验室音系学》(Laboratory Phonology)系列丛书等理论研究,都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我国一批著名学者如吴宗济(1980,1982,1984)、林茂灿(2004,2012)、石锋(2008)等,也在这一方面做出了尝试和贡献。
汉语语调研究尤其需要语音学与音系学的结合。举前面图(2)为例,图(2a)中句尾声调很低,人们一听便知这是陈述句,说明一个事实;图(2c)中句尾声调很高,人们一听便知这是疑问句,询问天气情况。图(2b)则不同,其句尾声调有些高但不像图(2c)显示的那样特别的高。因此,在实际使用中,这句话常常引起歧义(马秋武1988)。林茂灿(2004)在研究汉语疑问句语调时采用动态模型,通过听辨实验推断疑问句尾声调与语调的叠加程度。
汉语中疑问语调与陈述语调之间的差别是在句尾音节的音高上,音高越高,疑问语调越加明显;音高越低,陈述语调越加清楚(林茂灿2012)。两种语调之间存在着交叉分布情况,这是疑问语调与陈述语调被错误感知的部分。生理和感知,是实验语音学重要研究领域,也是语调音系建模的基础。
语音实验所提供的数据,对于音系分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没有实验语音数据,音系分析则难以让人信服,而且常常会陷入没有根据的空谈之中,其结果对现实没有什么指导意义,由上述分析可以得出,语调音系研究必须建立在实验语音基础之上,否则在语言研究方面将无所作为。
6.AM理论在汉语中的应用
汉语语调研究很难,原因在于汉语是一种声调语言。声调与语调之间的关系不确定是造成语调研究困难的主因之一。语调音系学由Pierrehumbert(1980)开创,之后Pierrehumbert和Beckman(1988)、Ladd(1996/2008)、Gussenhoven(2004)等都对这一研究领域的充实和发展做出了贡献。Ladd(1996/2008)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全面阐述了语调的AM理论,并将这一理论用于一些语言语调的分析。汉语也不例外,许多研究生在汉语语调研究中应用了这一理论,提出了各种汉语语调表征形式。
AM理论认为语调可以表征为离散的音高事件(pitch event)序列,音高事件之间的过渡部分不具有语言学意义,因此不纳入语调音系表征形式之内。音高事件主要是:音高重音(pitch ascent)、短语重音(phrase ascent)以及边界调(boundary tone)。生成韵律的语法是具有作为语法所应具有的两个重要属性:递归性(recursive)和层级性(hierarchical)。在这里,虽称为音高重音,但却是由与词重音相关联的、音高的相对值H(*H)或/和L(*L)组成的。作为重音语言的英语,其音高变化便是这类语言语调主要(或唯一)的最重要表现方式。用音高变化说明英语这类语言的语调变化,是很自然的事。但汉语不是重音语言,其音高变化具有双重性属性。仅仅采用音高变化说明汉语语调问题是否可行?
即使我们在语调分析和描写时仅仅考虑音高变化,在对汉语语调进行音系描写和表征时也会有很多问题。在汉语里,声调的音高变化与语调的音高变化是简单的加减法关系吗?有学者提出,汉语强调重音将使调域发生伸展,高调更高,低调更低。
(5)声调层面 H L H L
语调层面 H H L L
表层体现 H L/H H/L L
这里有四种情况,两种是声调、语调相一致:声调是高调,语调也是高调;声调为低调,语调也是低调。这两种为一致性叠加效应,即其结果是高更高、低更低。还有两种是声调。语调不一致:声调是低调,语调是高调;声调是高调,语调是低调。那么它们的叠加效果又是怎样的呢?语调的音高应确定为H还是L?是变成一个中性调吗?我们怎样区分两个来源不一样的结果呢?
更为复杂的是,汉语的声调是有曲拱调型的。如果简单地用H/L附加其上,这个H/L是叠加在曲拱的头还是尾?还是整个曲拱?更为重要的是,汉语语调不仅仅是音高问题。从前面我们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汉语不见得只有音高重音,有可能存在诸如音长重音等影响语调构成的因素。由此看来,主要由音高重音和边界调组成的AM语调音系表征理论,很难说明汉语的语调形式。
各种语言语调的边界调都是易于感知的,因此汉语边界调的研究可以很令人鼓舞和欣慰的。边界调易于感知,但这并不意味着汉语的语调只有边界调。现已证实调域的伸缩是汉语语调构成因素之一,这是否是汉语语调音高重音的表现形式?如果是,调域的伸缩在何种程度上发生变化?在汉语中,音高变化是声调与语调的综合体,严格区分声调的音高变化和语调的音高变化是很难的。除此之外,我们还考虑其他因素在汉语语调构成中的作用。
现代语音实验技术的进步和提高,为语调音系研究研究特别是汉语语调音系研究奠定了坚实可靠的基础。没有实验语音学的发展,就没有语调音系学的发展。语调音系学如此,其他方面的音系学研究亦是如此。SPE倡导的形式语法的自主性,受到越来越多的挑战。句法与语义结合,音系与语音结合,这不仅是绝大多数学者的共识,也是当今语言学理论研究的大方向和总趋势。
7.结语
以上我们就汉语语调研究中的一些问题进行了分析和阐释,指出汉语是一种声调语言,它的语调表现跟非声调语言的语调表现是有所不同的。作为声调语言的汉语,其音高变化兼有声调和语调功能,是一种声调、语调的综合体。另外需要注意的是,影响汉语语调感知的不仅是音高上的变化,其他因素也很重要。AM理论是基于纯语调语言提出来的,在汉语语调音系研究中显然存在着诸多问题。如何建立和发展汉语语调音系研究方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实验语音研究的成果,更需要语音学家与音系学家在语调研究上的通力合作。只有这样,汉语语调音系研究才有可能实现突破。
附注
①Yip(2002)把语言分为声调语言、重音语言和重调语言(accentual language)。重调语言是词既有重音又有调型的语言,日语是一种典型的重调语言。
② 汉语中存在着很多诸如“东阴西阴”与“东阴西轻”、“大去意去”与“大去意轻”之类的词语,那不是词重音问题吗?这里有两点需要说明:(1)上述词语首先是声调问题,轻声不是无调,它也是一种调类;(2)声调语言不是没有重音,而是没有区别词义的词重音,任何语言都有重音,这就像重音语言中也有音调问题一样,只不过它们在两类语言中音系表现不同而已。
③当然,也有学者(如Xu 2009)不做区分地把最后的音高、音长等的变化视为语调分析的对象,构建汉语语调模型。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开了区分汉语声调和语调的难题。
④石锋(2008)将其称为“语音格局”,并系统提出他的语音格局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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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甄凤超)
H116
A
1674-8921-(2014)01-0006-05
10.3969/j.issn.1674-8921.2014.01.001.
马秋武,同济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音系学。电子邮箱:tjnkmqw@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