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范·培训·认同:民国时期店员的职业建构探究

巴杰

(郑州大学历史学院，河南郑州450001)

规范·培训·认同:民国时期店员的职业建构探究

巴杰

(郑州大学历史学院，河南郑州450001)

考试是民国时期店员选聘的常见方式，规章制度是其职场活动的主要依据，但制度管理中存在着人情的余绪。商业技能培训是店员职业建构中的重要环节，南京国民政府、商业组织、店员团体、商业店铺开展有不同层次的店员培训活动，只是存在着一定的制约因素。店员对规章制度的内在认同及对职业形象的自我建构，勾勒出一个可辨别的并得到公众认可的社会群体。

店员;管理模式;职业培训;职业认同

店员①民国时期，国民党界定店员为“一般经营商业之公司、商店、厂社及行庄之职员及其学徒，除经理之外皆属之”。见《商民协会组织条例》，《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一编，财政经济(八)，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678－683页。是近代中国颇具特色的基层职业群体，也是近几年学界探讨的热点话题，其群体特征、店员运动、店员工会等都有较为详尽的阐述②可供参考的相关论著有，巴杰:《中共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店员运动》，《中共党史研究》2014年第7期;朱英:《近代上海商民运动中的店员工商界限之争》，《社会科学》2010年第5期;朱英:《国民革命时期的武汉店员工会》，《江汉论坛》2010年第2期;朱英、巴杰:《试论民国时期的店员群体》，《学术研究》2012年第1期;巴杰:《制度·偏见·国家:民国时期店员的职场文化探析》，《历史教学》2011年第6期;连玲玲:《工作·娱乐·政治:民国时期上海百货公司的店职员生活》，“近代中国社会群体与经济组织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论文，华中师范大学，2005年;［日］岩间一弘:《1940年前后上海职员阶层的生活情况》，《东洋学报》第84卷(第1号)，2002年。。但对店员的职业身份建构及其认同，学界尚缺乏认真的研究，本文拟对此略作述评。

一、店员的选聘及管理

民国时期，成为一名店员大多要经过考试③当时《申报》刊载的店员招聘启事大多明确要求“经过考试”，诸如《招考学徒》《招考男女职员及技术练习员》等。，内容包括“以前工作商店的内容以及该员退职之数项”，“学校之成绩与家庭之事情”等④刘仲廉:《商店职员之聘用与训练》，《商业月报》第16卷(第2号)，1936年2月。。部分店员因熟人介绍而得业，“职员的雇用，多为公司同人推荐”⑤郭官昌:《上海永安公司之起源及营业现状》，《新商业季刊》(第2号)，第40页。，“没有同乡关系的援助，他们连‘学生意’的机会也没有”［1］(P206)。

店员进店后，要遵守店规的相关规定。《同人手册》《售货员须知》《学生应守之规则》等可视为店员与店主签订的工作协议，店员的工作、生活开始“有章可依”。但制度管理中存在着“人情”的因素:招考店员，不仅看考试成绩，还看介绍人的地位，“若郭乐认为是堪用之才，即使小学没毕业，也能跻身于永安公司”①1979年2月27日永安职工马玉葆谈话记录。见连玲玲:《日常生活的权利场域:以民国上海百货公司店职员为例》，《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55期，2007年3月，第145页。;店员的职位提升、工资奖金定级没有一定的标准，全凭经理的自由意志及“大人物”的推荐②拔:《大商店怎么对待小伙友》，《伙友》第4册，1920年10月31日。。老板、经理的亲戚——“黄马褂”及溜须拍马之徒，加薪快，薪水高，“位置也优良些”，踏踏实实工作而不善于讨好经理者，不仅工资不加，还会时常受到不公正的待遇③天怨:《一个被歇伙友的口述》，《伙友》第10册，1921年1月9日。。制度管理中的“人情”余绪，削弱了店员对所属店铺的归属感，薪金待遇往往成为这种不满情绪的发泄口。

精神教化是店员管理的重要手段，“青年店员发牢骚，百害而无一益”，不如从积极方面着想，努力改正其短处，益其长处④贺狱僧:《对于公司青年办事员的忠告》，《申报》1925年2月3日。;应当抓住忍耐的机会，奋力的工作，总有成功之日⑤曹裕佑:《学徒的幸福》，《申报》1940年7月31日。。要求店员“事无分大小，位无非高低，一样的努力干下去，抓着一个立身的根据地”⑥浩明:《职员的修养》，《永安月刊》创刊号，1929年1月。。

开除是店员管理的极端模式，亦是店东与店员的博弈焦点。店员要求“无故不得开除”，“倘有重大过失，应得职工会之许可”⑦《上海先施、永安、新新、丽华四大公司职员罢工》，上海《新闻报》1927年1月13日。，“被辞之店员，须照例发给辞歇费”⑧《解决工商纠纷委员会决议案九条》，《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5月25日。。店东则认为“辞就店员不能自由”实系“危害店东之日短，害店员之日长”［2］(P223－225)，广州工商两界甚至因之引发激烈的示威对抗⑨1927年1月，1000余名失业店员到省府请愿，要求打破年初二除人恶习，商人亦聚集至省政府，要求维持商店年初二用人权。店员奉工代会令退后，商人认为目的未达，至夜不散，阻各委员不得外出。《广州工商两界之纠纷》，《申报》1927年2月16日。。为避免因店员除职引起的劳资纠纷，国民党事业部拟定《商店店员解雇标准》以资规范。

奖惩机制是店员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销售成绩突出的店员可以获得一定的“生意奖金”，上海永安百货公司使用的“厘头制”，就是提取销售金额的0．2%作为奖金，按月发给营业员。工作敬业的店员还能拿到“全勤奖”，“全月未作辍者奖洋壹元”。而在工作中“如有侮辱、谩骂买客者，罚减俸金或立即开缺”［3］(P70)，“店员积十小过为一大过，满三大过者立即开缺”，“染有花柳病或吸食鸦片，不予以医疗补助”⑩《职工疾病医治暂行规则》，上海新新公司档案，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档号:Q226－1－63。。这些奖惩管理办法，对提高店员的工作效率、激发店员的工作热情，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此外，店员的职场管理，具体要由经理、部长等高级职员负责。高级职员在店员管理上的话语权，使得店员不得不对其毕恭毕敬，甚至阿谀奉承⑪《店员通讯:只见小的大的却不见》，《申报》1933年4月15日。《商务印书馆重庆分馆全体职工罢工宣言》，《公民公报》1926年3月14日。绍良:《商店伙友采用招考法之利益》，《申报》1924年4月18日。。

当然，店员有时也会以激进的方式抗击高级职员的“滥用威权”，商务印书馆重庆分馆即爆发过反对该馆经理的职员罢工，“决意不和我们分馆经理易熙吾先生合作了”，“只要易先生一去，我们便立即复职，即使免不得受点处罚，精神上亦觉‘得甚于失’”⑫《店员通讯:只见小的大的却不见》，《申报》1933年4月15日。《商务印书馆重庆分馆全体职工罢工宣言》，《公民公报》1926年3月14日。绍良:《商店伙友采用招考法之利益》，《申报》1924年4月18日。。

考试选聘方式的普遍采用，“录取之后量才择用，可拒绝亲友举荐之麻烦、选择商号专门之人才”⑬《店员通讯:只见小的大的却不见》，《申报》1933年4月15日。《商务印书馆重庆分馆全体职工罢工宣言》，《公民公报》1926年3月14日。绍良:《商店伙友采用招考法之利益》，《申报》1924年4月18日。，亦可突破店员的行业地缘性，家族企业、商帮企业因而渐次向现代企业转型。奖惩激励机制及规范化的职场管理，则可约束店员的日常行为，使其养成遵守纪律及道德规范的情操，进而提高其服务意识、服务水平。

二、店员的内部分工及职业培训

按工作性质区分，店员有“站柜”“跑街”之别。“站柜”负责店内售货，“跑街”负责“公关”“推销”，学徒(练习生)从事取货、送货、整理货品等辅助性工作。上海永安百货公司的管理系统即分为干事部与贸易部，干事部负责公司的各项行政事务——总务、办货、账房、租务等，贸易部专事销售。与“站柜”相比，“跑街”的工作环境较为恶劣，甚至有生命危险①《学徒被汽车碾伤身死之检验》，《申报》1925年11月24日;《学徒被汽车碾伤身死之相验》，《申报》1926年12月1日。。职工运动兴起后，店员的工作环境有了明显改善:店家须在夏季设置电扇和风扇，冬季设置火炉或火盆;夏季为店员提供汗衫一件，毛巾一条，并备置经常救济药品;每月朔、望两日，店家须备办较优之肴馔，慰问店员②《工商联席会议议决案》，《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5月24日。。

除工作性质不同外，店员内部还存在着职位分工。比如典当业的店员，有头柜、二柜、三柜之分，账簿上的每笔收当都注有管柜的代号——正、大、光、明等。

店员具备一定的文化程度，但“学历不高、知识不足”③《店员通讯:一个学徒的烦闷》，《申报》1932年12月4日。，多为中学以下教育程度。1939年，北京市职业介绍所介绍得业的店员(含练习生)，只有14．07%具有中等教育程度，85．93%的只有初等教育水平。“经理、伙友没有智识”成了时人眼中商业无法和国外竞争的原因④《商人解放底研究》，《伙友》第4册，1920年10月31日。。

北京市职业介绍所介绍得职人数教育统计表⑤根据《社会统计月刊》第1卷1—2期;第2卷1—2期刊登的北京市职业介绍所的工作日志，统计而得。

出于提高店员知识素养、服务行业发展的考虑，商业组织多热衷于店员的职业培训。汉口银行公会设立的夜校，其受众对象即为银行、钱业系统的店职员，每晚8时至11时为授课时间。简易科2年毕业，课程包括文法读本、国文、商业数学、英文、会计原则、银行学识论、商业英文、银行簿记、经济学浅论、打字、银行会计、珠算、速记等。

专修科无定期，视开设科目而定，课程包括国学、高级英文、财政、高深经济学、银行会计、交易所论、国际贸易论、货币学、国际汇兑学、统计学、保险学、银行学、公司理财、工厂管理法等⑥《汉口银行公会夜校简章》，武汉市档案馆藏档，档号:171—1—114。。

店员团体亦设有专门机构以提高店员的职业技能:上海药业伙友联谊会设有学习部，“学习药材原料产地之优劣，性质之厚薄及医药之原理”⑦《药业友谊联合会宣言(附章程)》，上海《民国日报》1920年1月21日。;上海店员联合会“购充书报室，及举办补习学校”⑧《店员联合会之进行》，《申报》1924年7月1日。。部分商店自办店员(学徒)培训班，武汉金同仁参药店设立的店员培训班，每晚教课2小时，学期3年，学习内容包括写字、珠算、药性赋、汤头歌诀等。“金同仁70年来总、分、支店的经理与负责店员，差不多都是从这班人中选拔提升的”［4］(P228)。

鼎定南京后，政府层面的店员教育渐次推行，“须创办工人补习学校以增进一般在店的店伙和在厂的工友之智识与技能”⑨传华:《今日中国劳工问题》，上海青年协会书局1933年刊行，第118页。，“各商店经理督促各该店职工入民众学校肄业并不得阻止”⑩《督促市内厂店职工入民众学校肄业》，《南京社会特刊》第3册，1932年，第136页。，“(开办商人补习学校)招收商店职工授以商业上必须之智识以增进生活技能”。积极参与职业培训且“成绩优良”的店员，“得由本局函知其服务商店奖励”⑪《南京特别市教育局商人补习学校招生简章》，《南京社会特刊》第3册，第145页。罗钟羽:《改良社会的困难》，《伙友》第11册，1921年1月16日。骆传华:《今日中国劳工问题》，上海青年协会书局1933年刊行，第251页。。

但是，店员的职业培训存有一系列制约因素:部分店员感觉没必要参与培训，“眼前虽有各马路的补习夜校稍为辅助，但是伙友们底(的)思想非常陈腐，只有少数人肯入校求学”⑫《南京特别市教育局商人补习学校招生简章》，《南京社会特刊》第3册，第145页。罗钟羽:《改良社会的困难》，《伙友》第11册，1921年1月16日。骆传华:《今日中国劳工问题》，上海青年协会书局1933年刊行，第251页。;工作时间过长，没有受教育的时间;工资低，生活痛苦，受教育之兴趣减少;纪律散漫，少数由工会组织者得加以相当教育外，其余无从着手;中国语言文字的困难和不统一，一字多义、一义数字，非积年累月努力，难于应用⑬《南京特别市教育局商人补习学校招生简章》，《南京社会特刊》第3册，第145页。罗钟羽:《改良社会的困难》，《伙友》第11册，1921年1月16日。骆传华:《今日中国劳工问题》，上海青年协会书局1933年刊行，第251页。。此外，店员参加职业培训，肯定会减少守店、料理店务的时间，与上海四大百货公司“愈来愈看重职工的教育程度及其在业余学校内的学习成果，作为雇用及擢升的标准”①连玲玲:《企业文化的形成与转型:以民国时期的上海永安公司为例》，《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49期，2005年，第145页。不同，部分商店限制店员参加业余学校，担心影响商店业务。“我十六岁的一年，想着自己的学问浅薄，所以入了一个英文夜校，那知只去了一天，就听到他(店东)的恶声，后来终于给他禁止”②臥薪:《怎样有进步的日子呢》，《伙友》第8册，1920年12月26日。。“可恨一般资本家，只知自饱，岂愿培植人才，振兴商业等正经”③倪楚权:《杂感》，《伙友》第9册，1921年1月2日。。

职位分工是店员成为职业群体的关键步骤，其分散性逐渐为分工协作的生产方式所改变，同时带来了全新的思想方法和习俗姿态。政府、行业及店员组织渐次开展的职业教育，给予了店员较为清晰的职业形象——“倚门售货”开始作为一种职业且得到公众认可。

三、店员的职业规范及内在认同

民国时期，规范工作职责，成了店员“解放”及近代企业“科学管理”的趋势及表征。店员的工作时间开始有了明确规定④民国时期，店员的工作时间开始有固定的标准，“每日工作时间，原在11小时者照旧，如在11小时以上者，一律改为11小时。若营业有延长之必要时，可规定店员轮班工作”。具体见《工商联席会议议决案》，《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5月24日。，按照规定的时间表作息，衍生出店员“属于店铺”“属于自己”的时间划分，在此基础上安排自己的工作，“纪律”成为其生活中的一项特征。

店员的工作内容，明文载于各项规章制度当中，契约成了其工作的主要依据。店员分工也趋于精细，负责售货的店员成交一笔生意后，可以立即招呼其他顾客，让练习生协助结账。工作内容的切割，使店员对工作有较明确的认识与期待，工作流程固定可期，工作职责有标准可依，在此基础上构建自身的职业与身份认同。

工作之外的食宿生活，其管理亦趋于契约化——店员申请住宿时，需签订租约，同意遵守宿舍的各项规定。上海新新百货公司的职员宿舍“三育馆”即设馆长及班长负责管理，并定有详细的宿舍规则，“不得任意狂叫高歌，晚上十一时后不得私自开灯或谈话，以免扰及他人安息”，“宿舍内要求保持床铺及寝室整洁，禁止寄宿者在寝室内私置无线电收音机、私接电灯、吸食鸦片、聚众赌博、阅看淫书淫图等不法及不道德之行为，并严格执行就寝时间”⑤《三育馆附设宿舍规则》，上海新新公司档案，上海市档案馆藏档:Q226－1－63。。上海永安百货公司还要求寄宿店员“约束家人，妇女注意朴实，避免艳妆冶容出入，及约束小儿滋事胡闹。如违上列各款，一经查出，当立即停止租赁，责令迁出，决不宽贷”⑥《永乐新邨管理会致用户函》，上海永安公司档案，上海市档案馆藏档:Q225－2－6。。有意思的是，寝食惩戒规定不仅是店铺加之于店员的契约管理，同时还内化为店员的纪律及道德规范意识——生活要讲秩序、合规矩⑦《伙友》周刊及《申报·店员通讯》刊登的店员来信，频繁出现“秩序”“制度”等词。工作、生活中的人情因素及不合规现象，亦是店员最集中的抱怨之一。。

规范化的工作、生活，催生了店员不断高涨的自我评价，“我们是任人参观的商店，决不能做尾随着顾客的〔勾〕当”。一旦遇到“用一只食指指点某种所需要的货品，老不愿‘一开尊口’，问他要买多少的时候，他老是伸出指头的多寡表示所需要的数目”⑧《店员通讯:一个店员的不平鸣》，《申报》，1933年1月24日。的“睥睨”顾客，店员便以不愿搭理接待的强硬姿态来表达自身的不满情绪。而顾客进店购物，除满足生活需要外，还要追求精神上的优越感，社会大众对店员服务态度的期待与店员的自我评价之间出现了内在的矛盾性。

解读店员怠慢顾客的原因及其内心诉求成了精英分子关注底层、披露生活细节的切入点。有人认为这是店员对“资本主义制度的一种反应”，店员待遇差，却没有勇气和力量反抗雇主，于是采取消极抵抗的方式，把积蓄的愤怒，向顾客发泄，减损店主的营业⑨游萍:《店员为什么怠慢顾客》，《申报》1932年12月8日。，顾客来，只是说“没有了，卖完了”⑩《一个被歇伙友的口述》，《伙友》第11册，1921年1月16日。。

有人认为店员怠慢顾客完全是由于本身的心理作用所构成，店员因受到顾客好的刺激便产生出自卑的动机，态度就谦恭了，店员受到顾客不好的刺激，便产生自尊的动机，态度就怠慢了①荆祥鼎:《我底店员怠慢顾客观》，《申报》1933年1月1日。。也有人认为，这是“只奉衣衫不奉人”的社会风气使然，一般智识浅薄的店员，经不起耳濡目染，逐日熏陶，遂不期然而然地养成了一种势利的观念，而对待顾客，因以分成轩轾。他们的唯一心理，是在崇富轻贫，无论对男女都是如此②陈警愚:《店员怠慢顾客的心理》，《申报》1933年1月15日。。

值得注意的是，精英分子对店员服务态度的关注，并非出自个人性的同情，其目的在于规范店员的工作内容，为其职场生活树立标准，并透过所设标准，确立阶级界限、构建“合理社会”。但精英分子倡行的职业理念，其适用性最终要取决于店员的自主选择③关于业余活动的讨论同样如此。精英分子发起的“何为正当娱乐”的讨论，店员基本不愿问津，而是把关注焦点放在“如何组织”的实际运作问题上，在追求业余生活中展示其主动性。。事实上，店员对自己的职业定位有着清醒的认识，并积极将这一形象推销给公众，希望政府和社会加以承认。对“睥睨”顾客的强硬态度及对顾客“不敬”行为的“耻辱”感受④诸如某药房店员因大学教授的无礼行为，“自觉受到奇耻大辱”。见《如何雪耻?如何预防?》，《申报》1932年12月21日;女店员对不买东西、专门搭讪的顾客，感到“侮辱、悲切”。海啸:《女职员的生活》，《申报》1939年3月19日。，均是店员在公众面前维护职业形象的本能反应。

店员(伙计)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但在漫长的商业发展进程中，店员与店东本人、店东家属存在着一定的角色错位，店务、家务的职位分工亦不甚清晰。应当说，作为职业群体，店员的外在形象尚不明朗。步入民国以后，考试选聘机制、入职后的职业技能培训及规范化的工作内容，使店员成了具有专业知识、特定职业理念且为公众服务的专业化群体。“以店员为限”的社团组织，亦取得了店员服务方面的自治和垄断⑤店员团体有强制入会的组织传统，“不入会不允许在城做工”，“以某项商业为范围，在此规定范围内之同业，均得加入本会，以资保障，不得另组别会，破坏同业组织”。《广州市店员工会章程》，陈友琴:《工会组织法及工商纠纷条例》，上海:民智书局1927年版，第13页。。按照功能主义的分析框架，店员基本符合了职业群体的必要属性⑥具体见Pavalko，Ronald M．Sociology of Occupations and Professions．Itasca，Peacock Publishers，Inc 1988:19－29。，职业群体的必安局性应包括:1．通过高等教育而获得理论和专业知识;2．不计报酬而为公众服务的职业道德;3．以自我管理和通过职业社团控制入业标准取得在提供某种职业服务方面的自治和垄断。且没有忽略权力分析派强调的“国家在职业化过程中的作用”⑦Pavalko Ronald M．Sociology of Occupations and Professions．Itasca，Peacock Publishers，Inc 1988:34－35。。正是南京国民政府对店员身份的界定⑧店员属于工人还是商人，应加入工会还是同业公会，国民党内部有着长久的争论，相关界定亦有变化的过程。具体可见巴杰:《制度·偏见·国家:民国时期店员的职场文化探析》，《历史教学》2011年第5期。及对店员团体的规范⑨国民党内部针对店员工会的会员资格、隶属关系、存在与否有着长时间的争论，中共内部也经历了“帮助国民党组织店员及手工业工会”、组建赤色店员工会的政策演变。具体可见巴杰:《民国时期的店员群体研究(1920—1945)》，武汉:华中师范大学未刊博士论文，2012年。，才给予了店员国家认可的合法性职业地位。具有特定职业标签、共同利益诉求的社会群体已然形成。

［1］李天纲．人文上海——市民的空间［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

［2］蒋永敬．鲍罗廷与武汉政权［M］．台北: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72．

［3］顾忠慈．浅析协大祥绸布商店的《店员规例》［M］//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中国民间文化·都市民俗学发凡．上海:学林出版社，1992．

［4］金薄临．素负盛名的武汉金同仁参药店［G］//政协武汉市委员会文史学习委员会．武汉文史资料文库:第3卷(工商经济)．武汉:武汉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陈东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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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3842(2014)06－0042－05

10．3969/j．issn．1671－3842．2014．06．07

2014－09－01

巴杰(1982—)，男，河南郸城人，郑州大学近现代河南与中国研究中心研究人员，讲师，历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4批面上资助项目“社会整合与利益代表:民国时期的店员团体研究”(2013M541983);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民国时期店员工会研究(1922—1930)”(2014CLS020);郑州大学中国史学科振兴计划专项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