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称的《蝴蝶君》
——《蝴蝶君》的后殖民解读
2014-06-01徐娟
徐 娟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昆明 650500)
不对称的《蝴蝶君》
——《蝴蝶君》的后殖民解读
徐 娟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昆明 650500)
《蝴蝶君》呈现的是不对称的话语权,其主人公加利马尔的话语权被一个有着女气的东方男性宋丽玲所剥夺。西方对东方单一角度的误读与宋丽玲对东西方的深思是不对称的。《蝴蝶夫人》中爱情的单线性模式与《蝴蝶君》中爱情的多线性模式是不对称的。
《蝴蝶君》;不对称;话语权;刻板印象;爱情
《蝴蝶君》出自美籍华裔作家黄哲伦(David Henry Hwang)之手,讲述了宋丽玲(Song Liling)和加利马尔(Gallimard)之间的离奇爱情故事。黄哲伦笔下的《蝴蝶君》颠覆了以往东方在西方人眼中的固有形象:古老、神秘、落后、羸弱。取而代之的是东方的生机、睿智、进取、强大。东西方话语权的权衡、西方对东方固有形象的解构和宋丽玲对加利马尔的爱情的摧毁,这些不对称元素造就了一部传奇——不对称的《蝴蝶君》。
一 不对称的话语权
穿插在《蝴蝶君》中的《蝴蝶夫人》展现的是东方对西方的失语。而在《蝴蝶君》中,黄哲伦向读者展示了一种新的话语权。在《蝴蝶夫人》中,乔乔桑面对自己悲惨的遭遇无处诉说,面对丈夫的抛弃只能选择死亡,在平克尔顿面前,乔乔桑是一只“几乎或者完全无声的蝴蝶[1]15”她是被表述的一方,她的失语让她失去了表述权。乔乔桑是那一只被命名的蝴蝶,她的身份是被给定的,她的话语是被平克尔顿代表的。如下图所示,在话语权的范围中,西方男性高于西方女性,东方男性高于东方女性;西方男性高于东方男性,西方女性高于东方女性。这种不对称的话语关系已经让女性感到喘不过气来,而作为东方女性的乔乔桑被西方男性平克尔顿压迫到了最底层。
乔乔桑这一东方女性和平克尔顿这一西方男性完全不在同一对话平台上。换句话讲,平克尔顿高高在上,俯视乔乔桑;乔乔桑唯唯诺诺,仰视平克尔顿。不论乔乔桑的呐喊声再大,平克尔顿在那样的对话高度上根本无法听到。不对称的对话平台映射了不对称的话语权。“被殖民者被认为是西方人(殖民主体)的他者,本质上处于西方文化与文明之外。[2]52”当乔乔桑被平克尔顿以100日元购买回来时,她就是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人,更不会作为一个女性的形象留在平克尔顿的心里。乔乔桑的失语强调的是平克尔顿对她的物化,她已经不作为一个人存在,而是作为一件可有可无的商品存在,或者是一只可以随时被做成标本的蝴蝶存在。乔乔桑在平克尔顿面前,已经丧失了说话的权利,而平克尔顿对她的喘息也只是充耳不闻。面对乔乔桑的弱势,平克尔顿选择的是继续施压,让其处于绝对的边缘化,让其感受作为他者的无言之痛。
乔乔桑面对的是那个声音让人振聋发聩的平克尔顿,他说话的音量和份量足够大到使乔乔桑湮没在他给她设定的世界中。她已经被边缘化了,作为东方女性,她是西方世界边缘化的边缘;同时,她也是东方世界的边缘,因为她被西方男性玩弄过。她已经无法回归到她之前的群体中,这使得她在与平克尔顿之间的话语关系中处于无声的位置。她无力为自己辩护,因为她已经被剥夺了她的声音。
《蝴蝶君》给读者呈现的亦是一种不对称的话语权,但颠覆了《蝴蝶夫人》中所展现的话语关系。《蝴蝶君》是“对东西方认知模式与表达方式里面潜在运作的文化霸权和权力话语进行一次惊人的颠覆。[3]75”如下图所示,《蝴蝶君》中,东方女性高于东方女性,西方男性高于西方女性;东方男性高于西方男性,东方女性高于西方女性。
宋丽玲说过:“请不要说下去了。虽然我尽力使自己生活得像一个现代人,像一个男人那样说话,装出一个西方女子坚强的面孔,但是,到头来,前功尽弃。[1]30-31”宋丽玲的话印证了《蝴蝶夫人》中的话语权,而《蝴蝶君》的结局颠覆了这样的话语权。宋丽玲以一个东方女性的身份获取了加利马尔这一西方男性的信任,套取了他工作的机密,将其置于身于心的双重牢笼之中,让他彻底失语。他被本国人嘲笑,被剥夺了诉说内心想法的机会。他身陷囹圄之中,得到的是让他近乎毁灭的事实。他被宋丽玲那温柔细语所钳制,完全听命于“她”。
在《蝴蝶君》中,加利马尔如同《蝴蝶夫人》中的乔乔桑一样,失去了代表的权利。他那曾自诩的代表能力已经转换到了宋丽玲身上。加利马尔的话语权是被一个有着女气的东方男性所剥夺。穿插在《蝴蝶君》中的《蝴蝶夫人》的不对称话语权加深了《蝴蝶君》中话语权的不对称程度。
二 不对称的刻板印象
宋丽玲提到过“法国是一个处在现代的国家,甚至还超过了现代。中国一个其灵魂深深植根于两千年过去的国家。[1]29-30”宋丽玲对法国和中国的看法一方面显示了“她”对于现实的感慨,另一方面反映了“她”对东西方这两种文化的刻板印象。中国人自古以来对于历史都有着一种民族自豪感,而宋丽玲的这番见解会使读者对“她”怀有敌意,认为“她”是民族历史叛徒。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昔日的辉煌确实不能保证明天的繁荣,昔日的盛世确实不能预知明天的衰落。宋丽玲的话语中透露出了“她”对东方文化的一种反思,作为一个东方人,“她”的独到见解确实指出了东方停滞不前的一个可能原因,但是“她”对东方历史的蔑视映射出了“她”的颠覆性。
宋丽玲也说过:“西方认为自己是阳刚的——大枪,大工业,大把的钱——所以东方就是阴柔的——虚弱,柔弱,贫穷……但是擅长艺术,并且充满了难以捉摸的智慧——女性的神秘性。[1]83”宋丽玲不仅对东方历史有着独到见解,对于西方对东方的看法也颇有研究。“她”看到了停留于西方人脑海里的对东方的轻蔑。西方对东方的刻板印象加深了其对东方的侮辱和蔑视。西方对东方的刻板印象给予西方人一种自豪感,认为西方人是优越于东方人的。“东方看起来并不是超越熟悉欧洲世界的一个无限制的延伸,更是一个封闭的地域,一个黏附于欧洲的戏剧舞台。[4]63”东方那让人难以捉摸的智慧是对西方对东方刻板印象的一种误解,这让人难以捉摸的智慧其实是东方人的一种隐忍。
看起来阴柔、虚弱、柔弱、贫穷的东方孕育着无限的生命力,那就是其让人难以捉摸的智慧的魅力之所在。“东方并不是像西方想到那样柔弱无力,而西方也不是强大不可及。[5]64”宋丽玲对东西方两种不同文化的深刻解读也传达出东方人对于自己落后于西方这个事实的深思,同时也在强调西方对与东方的误读。西方人看到的只是东方表面上的古老、神秘、落后、赢弱,忽视了东方的生机、睿智、进取、强大。
宋丽玲对东西方的领悟与西方对东方的刻板印象是不对称的,西方人以其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东方,得到的只是单一角度的理解,而西方对于东方的以偏概全都理解蒙蔽了西方人对东方的感知。宋丽玲对于东西方两种文化的理解是一种双面的理解,与西方对东方单一角度的理解形成了不对称的格局。
三 不对称的爱情
宋丽玲本是男儿身,但其天生的阴柔使得加利马尔为其倾倒。宋丽玲的“女气”(anima不是femininity)为加利马尔构建了一个完美的爱的国度,同时也为加利马尔挖掘了一个死亡深渊。在加利马尔眼中,宋丽玲是东方女性的完美化身,是一个女子之美所能企及的巅峰,是一个男子最渴求的女神。当加利马尔第一次见到宋丽玲时,他就发出这样的感慨:“我想将她搂入我的臂弯——她如此的精致柔弱,甚至连我都能保护她,带她回家,娇惯她,只为博得红颜一笑。[1]16”为了宋丽玲,加利马尔第一次对他的妻子撒了谎。为了宋丽玲,加利马尔放弃了对“她”全裸身体的渴求。为了宋丽玲,加利马尔向她透露了其工作的机密。为了宋丽玲,加利马尔锒铛入狱。为了宋丽玲,加利马尔舍弃了性命。作为回馈,宋丽玲以其美貌俘获了加利马尔。略施计谋,宋丽玲取得了加利马尔的完全信任。感激不尽,宋丽玲“诞下”了加利马尔的孩子。最终,加利马尔得到的只是宋丽玲本是男儿身的事实。宋丽玲囚禁了加利马尔的灵魂,剥夺了他的尊严,粉碎了他的幻想。这是一段彻头彻尾不对称的爱恋。
宋丽玲利用了加利马尔对“她”的痴情,用最温柔的方式处死了那个曾经爱“她”入骨的人。工作的使命感让宋丽玲只能全力以赴,而曾经自诩有着“强大西方臂弯”[1]18的加利马尔却一直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自己已坠入了危机四伏的陷阱。在狱中,加利马尔回忆起了他和宋丽玲的朝朝暮暮,“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他怦然心动,而正是这个让他整个灵魂都心悸的“女人”让他最终走上了生命的不归路。为了爱情,加利马尔选择了他从未想过的婚外情。为了爱情,加利马尔向宋丽玲的“娇羞”做了妥协。为了爱情,加利马尔甘愿成为他人的笑柄。宋丽玲揣摩着这个西方男人的心理,找到了他最致命的弱点——西方男人的自尊。加利马尔中了这个独一无二“东方女性”香水的毒,心中窃喜这个“女人”给了他做男人的尊严,让他明白了作为男人的强大,坚定了他作为西方男性的居高临下的思想。也许,这正是东方女性的动人之处——以柔克刚(虽然宋丽玲是乔装的女性)。加利马尔一直幻想着一个若柔得让他毫无抵抗能力的女人,宋丽玲恰好窥视到了他内心的秘密。宋丽玲伪装得越好,加利马尔对“她”的爱就越深。宋丽玲满足了加利马尔心中的欲望,点燃了加利马尔的爱情之火。宋丽玲表面的伪装捕获了加利马尔内心的痴情;宋丽玲乔装的温柔克制了加利马尔固有的西方刚强;宋丽玲最终的坦白完胜了加利马尔固若金汤的西方尊严。日久的痴情换来的只是晴天霹雳,不对称的爱恋最终以悲剧收场。
在《蝴蝶君》中,《蝴蝶夫人》的剧情始终穿梭于字里行间。平克尔顿以100日元,相当于66美分的价格,买到了乔乔桑。在与平克尔顿结婚之后,等来的只是他的背弃。最终,乔乔桑以自杀了结了这一段尘缘。而《蝴蝶君》颠覆了《蝴蝶夫人》的的爱情模式。加利马尔等到了心中期盼已久的“蝴蝶”,最终却只能以自杀收场。
《蝴蝶夫人》中的爱情只是一种单线性模式:乔乔桑深爱着平克尔顿,但是平克尔顿只是将她当作玩物一般。乔乔桑一直害怕的想法最终成为了事实,她成为了那只“被一个西方男人捉住并用针针穿透其心脏制成的蝴蝶标本”[1]31-32而平克尔顿也确实把乔乔桑当作是那只仅仅用一颗针便能穿透其心脏的蝴蝶。乔乔桑成为了这个不对称爱恋的牺牲品。《蝴蝶君》沿用了《蝴蝶夫人》悲剧的主线,其爱情的多线性模式让使得加利马尔和宋丽玲之间的不对称体现得淋漓尽致。加利马尔用真心娇惯着宋丽玲,将其视为心中那只最美的蝴蝶。然而,故事的最终结局是加利马尔成为了宋丽玲捉住并且用针穿透其心脏的那只蝶。黄哲伦岑说过:“在最后一幕,加利马尔意识到他才是那只蝴蝶,因为他,这个法国男人,被爱所欺骗;那个中国间谍,那个榨取了爱情的人却是真正的平克尔顿。[1]95-96”这种多线性爱情模式体现了《蝴蝶君》中的不对称爱情。
自古以来,女性的阴柔(femininity)与男性的阳刚(masculinity)成为了一对不对称的概念。男性渴求女性的阴柔,女性渴望男性的阳刚。不论是西方男性还是东方男性,他都希望得到一个具有这样阴柔气质的女性,并且“听命于他”[1]6第一,女性的温柔;第二,女性的顺从。这是男人的渴求所在。徐志摩的诗词: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也印证了此说。宋丽玲在于加利马尔的缠绵中,熟练地运用这两个策略。“她”使加利马尔深陷“她”的温柔乡中,并且以低姿态凸显加利马尔的刚强。“她”让加利马尔找到了一种爱情的归属感,实则迷惑其心志。“她”包容了他的缺陷,壮大了他的自尊,实则挫败其锐气。“她”顺服于他,实则颠覆其力量。本是男子的宋丽玲用其女气(anima)诓骗了加利马尔,并且“她”奴役了他的心智。宋丽玲以一个“女性”独有的大智若愚牢牢得拴住了加利马尔的心,最终以高姿态粉碎了这一段不对称的爱恋。宋丽玲性别气质的不对称增加了“她”和加利马尔之间爱情的不对称程度。加利马尔对东方女性的臆想让他和“她”之间的爱情倾斜得更厉害。
四 结语
《蝴蝶君》是一部充满着不对称元素的作品:东西方话语权的不对称,刻板印象的不对称,爱情的不对称。东西方话语权的不对称巧妙地转换了话语权的代表者,东方不再是边缘化了的失语者,并且有着自己的话语权;刻板印象的不对称颠覆了西方对东方的固有认知,东方不再是那个古老、神秘、落后、羸弱的地域,而是充满生机、睿智、进取的强大力量。爱情的不对称摧毁了加利马尔心中臆想的爱的国度,宋丽玲的完胜使得爱的天平更加倾斜。这样一部由不对称元素构成的作品造就了一部传奇——《蝴蝶君》。
[1]Hwang, David Henry.M.Butterly.New York:Penguin Group,1989.
[2]McLeod,John.Beginning Postclolonialism.Oxford Road: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0.
[3]杨秀媚.《蝴蝶君》:两极间的摇摆[J].莆田学院学报,2006(4).
[4]Said,Edward William.Orientalism.New York:Random House,1978.
[5]董亮.从性别解构看《蝴蝶君》的后殖民特色 [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0 (1).
[责任编辑姜仁达]
The Asymmetrical M. Butterfly:A Postcolonial Reading of M. Butterfl
XU Juan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 China)
M.Butterfly presents asymmetrical discourse powers, and the protagonist,Gallimard, is deprived of the discourse power by an Oriental male with anima, Song Liling. The one-angle misreading toward the Orient from the Occident and the deep thinking of both the Orient and the Occident are asymmetrical. The single-line love pattern in Madame Butterfly and the multi-line love pattern in M. Butterfly are asymmetrical.
M. Butterfly; asymmetry; discourse power; stereotype; love
I7
:A
:1008-9128(2014)04-0086-04
2013-11-05
徐娟(1989—),女,云南曲靖人,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后殖民文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