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人类常年服用的“兴奋剂”
2014-05-31詹克明
詹克明
人生总离不开一个“争”字
在智能上与其他动物有着天壤之别的人类,并没有凭借自己的聪明过上神仙般的生活。攘攘红尘,层层樊笼,处处罾网,又有几人挣脱?
生存竞争本是生物界互相制约,互相依存的科学规律。它是生命个体在生存空间局促时的一种自我图存方式,一旦环境宽松,其争亦止。生长在旷野上的一棵大树绝无意跟一百米外的那棵树互相较劲。动物之间争也有限,发情期过,饱食之后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处于一种平和、安闲、从容的状态。人类可就不那么安分了,俗尘地界寸寸充满了争名逐利。
这是一场渗透到一切领域的争斗,永无净土,永无止息,永无宁日。战场、商场、官场、赌场、情场、考场、赛场……怎么竞争频生之地均带个“场”字?
这是一场发生在各个层面上的争斗。个人、社团、商店、公司、财团、党派、国家集团……人群聚集的一切层次上都在较量着、搏斗着。
这是一场以各种形式展开的争斗。合法的与非法的,公开的与隐蔽的,流血的与不流血的,于举杯劝饮之中,于正襟危坐之时,于勾肩搭背之际都有可能隐含着心照不宣的竞争。
这是一场真正全民参与的争斗,一场全方位的“立体战争”。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前方后方,不论高官小民,不管贫富贵贱,人自为战,群之为战,前赴后继,势不两立,哪怕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也还要一争到底。
这是一场贯穿整个人生,甚至超越死亡的争斗。大限之时“死不瞑目”,弥留之际“咽不下这口气”,悼词的字斟句酌,丧仪的规格高低,无不飘荡着 阴争之气。盖棺不论定,入土不为安,人世之争连“至死方休”都突破了。
竞争狂潮有极大的裹挟性、强制性与逼迫性,像飓风、像山洪、像海啸、像雪崩,所到之处谁也避不开、躲不了、逃不掉,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而且随着卷进去的人越多,它的势头也越大,又会卷进更多的人,终于形成一股声势浩大,锐不可当,万众争先恐后的社会洪流,人人深陷其中、个个难以自拔。如同一群人,身后用绳子合力拖动着一个巨大的木滚筒向前飞奔,谁慢了就要被滚筒碾死。每个人都不甘落后,拚命地拖着它狂奔,滚筒也因此而越滚越快,拖的人只得更加拚命地跑。人人迫我,我迫人人,这就是竞争的无情悖论。
人类之争缘何而来
对一个结构严格有序的生物个体而言,其内部功能高度协调有致,各要件之间全然不存在彼此间的竞争。而一些完全社会性的动物群体,其内部分工早已天然设定,大家各司其职也无需竞争。蜜蜂王国天生秩序井然,工蜂不评“劳模”,个个恪守其职,尽心尽力。兵蜂不封“蜂长”,只只英勇善战,不怕牺牲。蜂王实际上只是个产卵机器,何曾有过“女王”君临一切的威严?只是在空中交配时,为优生,它才从追逐的异性中选取一只快速雄健者——无非就这点竞争。
人是有头脑、有思想,可以独自行动的个体,然而他又必须依赖社会整体的支撑才能生存——既要保持个体的自主性,又脱离不开群体的社会性——这种对立依存关系或许是构成人类相争的深层本源!
动物一切来自天然,活得也简单。野果不分等级,山泉不讲品牌,洞穴不计平方米,就这一身毛!别无选择。人的花样可就多了,衣食住行一切人造人设,产品种类层出不穷,档次阶阶提高,款式不断翻新,总有惹眼诱人之物,让人牵肠挂肚,欲壑难填。住房有哥特式、罗马式、西班牙式、四合院式;服装春夏秋冬各种面料、各种款式竞逞时髦;哪怕是同类产品又分豪华、高级、普通、等外诸级。山中猴群,一王足矣,人群却分阶为组、股、科、处、局、司、部、首相、总统一系列等级。而且正职之外再设副职,常务副、第一副、第二副……常级之外再设“享级”,“享局级”、“享部级”……阶阶人世长梯,步云登月,让人争攀不息,永无休止。
宏观群体竞争之根源全在微观个体之私欲。不可否认,人类文明能达到今天之快速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借助了这种争名逐利的自发动力。人们可以列举出许多竞争的积极作用,也试图规范和控制竞争,但竞争毕竟是种充满非理性的社会发展动力。这种非理性竞争自会愈演愈烈,催人快马加鞭,弄得小小寰球像只陀螺,在不断抽打下它快速旋转,越转越快。
驾驭人们最省力、最有效的方式莫过于利用他的天性!深谙此诀窍者总是挟住人们那点尚未泯灭的动物本性,借风使船,促其顺势趋之。
在电化学中,不必费力不讨好地一个一个地拨动每个分子,只需加个“电场”就行了,每个分子离子定会自行趋动到所希冀的位置上去。同样,对于人也不必唇焦口燥一个一个去做说服动员工作,也只需加一个“场”!
眼下主要是“名场”和“利场”。只消在场的两端加上足够的“位差”(如“官场”中的级别待遇差),人们必然会自动趋之。
“场”——一种无处不在的客观存在,看不见、摸不着,却充斥宇宙。不仅物质世界存在着场(引力场、电磁场),精神世界里也存在着“场”。上述世俗诸场大多属于人类精神生活中的“非理性场”。
共处同一电场,带有三个电荷的分子离子显然要比只带一个电荷的电场趋动力强三倍。电场有“电荷”,“名利场”也各有其“荷”存焉。由于人们“负荷”品种与数量上的差异,“场”对每一个人的作用又不盡相同。对于那些“官荷”已透骨入髓,“利荷”渗入每一细胞,“名荷”充斥每一根神经末梢的人来说,“场”的驱动力将是不可估量的。
人类是否非争不可
失去了竞争,人类是否就失去了向前发展的动力?虽然不敢妄下断言,但至少可以说,迄今支撑人类文明大厦的所有重要支柱——那些真正达到人类至真、至善、至美的顶极绝品全都不是竞争的产物。它们凸显了人类文明最为圣洁的至高境界,前绝古人,后绝来者,虽历经千百年仍光辉永驻。
欧几里得几何学、哥白尼日心说、牛顿力学、元素周期表、麦克斯韦电磁理论、量子论、相对论,这些撑起人类现代文明的重要廊柱,随便抽去哪一根都会造成文明大厦的坍塌。创造这些最伟大学说的科学圣徒们,哪一个不是摆脱了世俗的纷争与羁绊,以极其虔诚的态度,在这些艰深的科学领域里孤寂耕耘。他们皓首穷经,乐在其中,为此耗尽了毕生的精力,又何曾为世俗竞争分过心?
《旧约全书》、《新约全书》、《古兰经》、《佛经》、《道德经》哪一部不是平心静气,久久冥思,独得天启之结晶?又有哪一部沾染了竞争的烟熏火燎之气?
歌德的诗篇、莎士比亚的戏剧、曹雪芹的《石头记》、贝多芬的交响乐、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与雕塑,哪一个不是宁静心态下的纯净理念追求?哪一部不是灵感升华与天才悟性完美契合的绝世之作?谁又能从中闻到丝毫的竞争火气与斑斑铜臭?
人类除了非理性竞争“场”外,毕竟还存在着理性的真善美之“场”。唯有它才是人类文明发自源头的甘泉正流。
眼下也许只有少数为真善美精神所化之人能够摆脱世间竞争罗网,明哲先几地为这些“理性场”所驱动,极其虔诚地玉成自己的心愿。红尘之外别有洞天,只有他们才能领略这般无比精彩,无限美好的仙界风光。
迷恋自己精神家园的人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出世”。这里有着一个大自在的心境,一个大自主的灵魂,一个大寂静的参悟,以及一个宏大正果的淡定修成。他们的生年也许主要就是蜷居在自己的精神王国里,偶尔涉足现实世界倒像是在“梦游”,那份身心仍留驻在自己的王国里。那些笑他“痴”的人也许看到的只是他的“空壳”,或如佛家所称——“臭皮囊”。他总是毫无保留地搬出自己呕心沥血的煌煌巨制,为人类文明大厦架梁立柱添砖加瓦。天性使然,这样做并非是凡心萌发,想到俗界去换点什么,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为此穷极潦倒。如哥白尼,“日心说”在他身边沉滞了“四个九年”,直至临死之前才公布出来。芹溪先生倾其毕生心血写就的《红楼梦》,不仅没拿到一分钱稿费,反而衣食不周,贫病交加,凄凉谢世。世上哪个争名夺利之徒肯干这等傻事?竞争能在精神家园里产生这种舍命求真、泣血求成,九牛都拽不回的顽强动力吗?
人类文明是由“聪明”创造的,但依据这些聪明产生的财富却是按照“精明”来分配的!
在竞争社会里,要紧的是“精明”。曹雪芹可以写《聪明误》,但绝对不会去写《精明误》,因为精明从不“误人”。那种全副身心投入的大聪明有时倒显得近乎于“痴”。世间笑贫不笑娼,笑“痴”不笑“精”,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文明世界若是少了这些聪明智者的痴心奉献就绝不会有我们今天的一切。可见竞争非但不是人类进步的唯一动力,甚至不应该成为主要动力。
竞争带来的高速发展并未让当今人类
过上神仙般的生活
人类之初生产力低下,哪怕是满足食果腹、衣遮体、居有屋这些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也都极为困难。先民为图生存,不得不终年从事充满艰辛并带有危险性的繁重劳作。近几百年来人类文明突飞猛进,发明了无数机器,业已千百倍地提高了劳动生产效率,时至今日满足人们基本需求早已不是难事。按理说现代人的生活应该轻松一些,舒心一些,安稳一些。其实满不是这回事!而且越是发达的地方,人们的生活倒反而越发紧张焦虑,充满风险。不仅缺少稳恒感与安全感,而且变得更加难以自我把持。在强烈竞争的催促下,超快节奏的生活压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人们即使再苦、再累、再难以支撑,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与停歇。似乎人人背后都有一条无形的鞭影在晃动着,催逼人们拚尽全力地疾速趱行。
谁又是那个背后没有皮鞭的“掌鞭人”呢?
若说是“上司”,上司上面还有上司,那最顶级的执鞭者日子总该好过了吧?元首的日子真的那么舒心吗?怕未必!他背后虽说没有“鞭子”,却可能有比鞭子更可怕的东西——子弹。要不雇那么多保镖、贴身卫士干嘛?
即使没有生命之虞,君王也难说幸福。拿破仑征战一生,战功赫赫,却叹言:“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快活的日子。”那位西班牙国王拉曼三世比他好点:“我一生的真正纯粹幸福的日子,总共仅有十四天。”倒是一位又盲又聋又哑的海伦·凯勒真诚地说过:“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竞争催生出无可抗拒的“加速度”,让人类如同置身于一辆沿斜坡下冲而又缺乏有效制动的汽车里。“竞争”的持续加速使车速越来越快,地形险要、瞬息万变,方向越来越难以把握。车中之人心情极度紧张,提心吊胆,头晕目眩,越来越缺少安全感。卷入竞争激流的人行也匆匆,坐也匆匆,旅游匆匆,休闲匆匆,人生也一大匆匆,整个人生像一盘快进播放的录影带。
来不及品味的人生还有何诗情画意可言?
竞争!加速!人类到底能够承受多高的速度呢?惶惶众生如激流浮萍,未卜人生若不系之舟,纷争世界人人受制,恐后争先个个掣肘。挣脱了奴隶枷锁的先辈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业已富起来的子孙反倒一个个戴上了无形的精神镣铐。不过,这毕竟是全新的一代“奴隶”,可以有汽车别墅、名牌时装、高级宴会,多么光鲜?只是唯独没有自我!此种“奴隶”的炼成还须“从娃娃抓起”。最让人心疼的就是那些肩柔背嫩的孩子,孩童时期就背负着沉重的课业负担。他们刚学会走路就已被推到人生赛道的起跑线上,投身于最激烈、最漫长的升学竞争。可怜的中国学童,没出窝就成了一个个稚气十足的小“学奴”!
谁不希图精神的解脱,谁不追求身心的自由?然而深陷竞争怪圈之中,又有几人参得破、挣得出呢?红尘何界——凡竞争所笼罩之疆土也。饱尝人生桎梏、受尽心理压抑之人,谁不羡慕神仙世界,谁不向往田园生活?陶令有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然而,经年身陷竞争之中,到头来又有几人出得了樊笼?
竞争使人心疏远。
宇宙大爆炸之后,仍在继续膨胀,各个星体之间的距离也还在持续加大。而且这种膨胀是“无中心的”,從任何一个星体看来,周围的星体都在离自己而去,这一科学事实可有多普勒“红移”为证。人类在发展,人类也在“膨胀”,人们之间的心理距离也在逐渐加大,而且也是“无中心的”,每个人都会感到周围的人越来越远地离自己而去,他们投射过来的目光也在变“红”。这真是“天人合一”理论的又一伟大胜利!
膨胀的宇宙不断发散,然而凭借着万有引力又会让宇宙尘逐渐聚拢,凝聚成一系列不同层次的天体:星系团、星系、恒星、行星、卫星、彗星……与此相似,人类靠着“利益”这一“万有引力”也结合成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社会组织:国家集团、军事联盟、跨国公司、总公司、子公司、党派、教会、商会、黑社会组织……人类远远没有“统一”,由于利益的相合相悖,人们在各层次上的合纵连横、并吞分裂、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可比天体运行要复杂多了,也热闹多了。星球按轨道运行毕竟简单,服从决定论。而人类社会变数无穷,运作复杂,最是高度非决定论的。浑浑噩噩,居心叵测,天机不可泄,又有谁参得透、说得清、道得明?
竞争使人们互相戒备。
儿童从不互相探听,先民也用不着彼此琢磨,现代人却在各个层面上互相防范。保险箱、密码锁、报警器、窃听器、测谎仪、针孔摄像机、间谍卫星……这些劳什子也算人类文明的一部分?
竞争使人们彼此隔离。
比起先民的“夜不闭户”,现代人越来越有种莫名其妙的惶惑危机感,彼此之间缺乏起码的信任。具有高科技含量的诈骗技巧,精心设计的高智商陷阱,无孔不入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迫使现代人越来越趋于严加防范,不惜工本地营造层层壁垒,保持互相隔绝。典雅豪华的现代家居,附加的“装饰”却是钢条封窗、铁门闭户、摄像探头、处处加锁,真是大煞风景。温馨的家宅变成自监的“铁笼子”,恰似通衢大埠中的野生动物园,野兽在外面溜达,人却躲在笼子里。谁观赏谁呢?
竞争使大家彼此拆台。
人们一手修建自己的房子,却用另一只手拆对手的房子。你吃了我的船队,我买了你的控股,一切皆“流”,无常永驻。今日暴富,商业巨子人人羡;明日破产,高台一坠几人哀?竞争高筑“望乡台”,多少冤魂怨鬼,古往今来。
竞争已是人类常年服用的“兴奋剂”。
不管人们主观意愿如何,在强化发展的总态势下,竞争已成为人们不得不强行咽下的一种“兴奋剂”。我们有药检来阻止运动员使用兴奋剂,但我们无法根治全人类业已被竞争催促起来的常年永驻的超兴奋病态。
人类应该保持理性的发展速度。失去理性的竞争不仅“高燃耗”地挥霍地球上的有限资源,贻害子孙万代,还会使现时生存环境恶化,立竿见影地伤及现代人类。人生百年,每个人都是匆匆来去的过客,但人类不是过客,它必须为百代谋划,作亿年安排。千万不要让这一迄今地球上最高级的智慧物种昙花一现,速炽速灭。人类啊,缺乏亿年远虑,必有百年近忧!
恶性竞争的失控就是战争!
作为人类的祖先,猿猴原本是素食的,怎么一变成人就改变了原有的吃素习性而茹毛饮血了呢?古人类学家挖掘出那么多猿人工具——石刀、石斧、箭簇、枪尖、鱼钩、鱼叉,哪一件不是用于杀牲割肉的呢?难道是因为啖肉嗜血才由猿变成人的?再温顺的小动物吃惯了血腥也会变得凶残。蚂蚁、老鼠、青蛙原本并不可怕,然而一沾上“血”就全变了。沙漠中的食人蚁如潮涌来,抛锚汽车里的人们顷刻变成数具白骨;矿井中的红眼鼠群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咬得矿工皮肉无存;巴西雨林中的食人蛙千百万只聚而成阵,吃起人来比狮子鳄鱼还要凶猛。也许人类从改变素食的那一刻起就种下了血光之灾的孽根。嗜杀成性的猿人,很利索地就能将手中狩猎的弓矢、扎枪、木棒、石块掉转头来用以对付与己争食的另一群猿人。或许一部“人类史”同时就是一部人类“战争史”。不妨搬来一部“二十四史”与一部世界通史,倘若把涉及战争的章节页面全部扯掉,剩下的也许都没几页了。哪一个朝代的江山不是“马上”得来的?从木棍弓矢,到刀剑长矛,又到枪炮坦克,再到导弹核弹,这一武器的发展史不就是应和了人类由氏族部落到城邦小国,再到统一大国,直至国际联盟的阶段发展史吗?
嗜血的猿变成了人,注定其魔性存焉,在其潜质里总也摆脱不了事事相争的本性。不过,也正是借助了竞争的强大推动,人类才有了今天远远高踞于一切动物之上的极度文明。那些吃素的猴子却永远是猴子!
在所有竞争中再没有比国家与国家之间的
竞争更为激烈的了
生命是以个体为单位的。由若干种个体组合成的一些结构严整、功能完备、高度有序的生命群体应该说也是一种生命体(如社会型昆虫——白蚁与蜜蜂)。当今世界具有完全独立活动能力的最大生命体就是国家。因此,在我们这个小小地球上,国家这类“巨生命体”之间的较量乃是当今震撼全球的最高等级竞争。
按照美国科学院院士,著名的医学与生物学家刘易斯·托马斯的观点:“在极端贪婪、强取豪夺、无情和不负责任方面,没有什么比得上一个国家了。国家在本性上是孤独的,以我为中心,离群索居,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感情这东西的。真的,没有哪个国家爱上过另一个国家。”这话听起来不太舒服,因为谁都热爱自己的祖国,总希望其心存高尚完美无缺,但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国家之间确实不宜过分感情用事。对此我们或许更有深切体会,“海内知己”突然反目,“亲如兄弟”拔枪对射,“尊为兄长”立时绝交,这些都是记忆犹新的。
千万别把我們栖息的地球称为“地球村”,这会产生极大的误导作用。人们都见过村庄,那种亲戚连着亲戚,大叔小姨地叫着,孩子东家出西家进地串着,遇事全村人都来帮忙,那份乡情远胜今天都市里的大楼居民,独门独户地住了十几年,连邻居姓何名谁都不清楚。眼下所谓“地球村”,这一两百户人家有过这份朴实热诚的亲情吗?中国哪座村庄的乡里之间会像“地球村”住户这般以邻为壑,明抢暗夺,穷争恶斗呢?目前“地球村”里国家间的关系不仅比不上草原上的野马群,其协调合作程度甚至还不如狼群!
国家之争把人类竞争演绎得最是无遮无拦淋漓尽致,因此国家的对外行为普遍地体现了人类最丑恶的一面:“自顾自地坦然展示自私;只有共同利益的暂时联合,没有永久性的朋友。在人类社会所有组织形式中,国家是排他性最强的团体。”国家与国家之争的解决方式只能依据实力,主要靠的是力量制约,绝不是依靠“讲道理”。倘若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摆开阵势正颜厉色地“讲道理”,那绝对像市井上两个粗人在大庭广众面前的言语争锋。要精于“矫情”;要善于强词夺理;要狠命抓住对方弱点,最妙是当众羞辱他,揭他的短,出他的大丑,戳他的“伤疤”;要得理不让人,无理也要强辩三分;要死不认错,绝不服输。千万别谦逊礼让,万万不可摆出襟怀大度的贵族气象与学者式的斯文,否则你将处于“秀才遇见兵”的尴尬劣势。
如果一个人所作所为像“国家”那样,此人势必声名狼藉,成为一个公认恶人;一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若都像国家与国家那样相处,宁可遁入森林与猿猴为伍。
人类本是个个聪明绝顶的动物,组成的国家也个个深谋远虑精明老辣,但统观人类的整体作为却是绝对不聪明:贪得无厌地争相掠夺,目光短浅地不顾长远,不负责任地破坏生态,愚不可及地自毁家园,利益激烈冲突就刀兵相见。地球远不是一个友爱和睦,人人舒畅的人类家园。如此聪慧的物种,如此强大的能力,如此得天独厚的蓝色地球环境,地球人怎么会过着如此揪心的低下生活?心态紧张,精神忧郁,心灵压抑,贫富悬殊,强权压制,吸毒泛滥,治安恶化,战争连绵……如此美丽的地球却落入了如此丑陋的人类之手,看来这都是“争”惹的祸。倘若“不争”,一切如初,这么丰富的资源,这么好的气候,这么温暖的阳光,这么洁净的空气和水,又是居住着这样一群勤劳智慧、匀称美丽的男人女人,人类本可过上天堂般的生活,却偏要互相踩下地狱。可见,眼下人类最大的敌人恰恰是人类自己!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整个人类还没有形成一个严格有序的“生命体”。哪怕人类整体仅仅达到像个小国家那样井然有序,得以统一筹划,这个世界就会彻底变样。眼下人类看似共居一球,商品全球行销,人员洲际往来,实际上人类还是处在分崩离析的状态。摊开整张世界地图,国界犬牙交错,杂色相间,多么像斑驳陆离的“百衲衣”。更何况块块各自为政,材质软硬厚薄各不相同,这样的衣服穿着能舒服吗?
若是把由国家组合的当今世界比作一个人体,这看着就更加滑稽可笑了:脾脏、肝脏、肾脏在争夺腹腔空间;左肺的两个肺叶正在合谋如何堵塞通往三个右肺叶的三根肺叶支气管;上腔动脉与下腔动脉为扩大各自血管流量份额正在紧张进行第三轮谈判;前磨牙与门牙实施远交近攻,意欲联合挤掉犬齿;左手绕身半周在右臀上戳了一刀;右腿飞起一脚将左腿踢成骨折……内部竞争使得这个“人体”左右失衡,五官扭曲,上下比例失调……这些听起来愚蠢至极,似乎不可思议,但这确确实实就是当下地球“人科”动物正在干的!
来日方长的人类真应该活得从容一点
小小地球,我们人类已成为独一无二的统治者,没有哪个物种配称人类的对手,更没有哪一个有资格与我们人类一争高下。看来,咱们人类的万代江山是稳坐的。
任何物种都没有取得过我们今天这种绝对优势,根本原因在于,人类物种是依靠智能文化取胜的!若论体力、速度、弹跳,相竞物种之间的差别毕竟有限,但就智力而言,不仅人类与其他物种之间相去无限悬殊,就人类内部而言,人与人之间的智力高下也极大地高于体力差别。例如百米赛跑,奥运冠军比小脚老太绝快不了三十倍,然而就智力而言,爱因斯坦与普通人的差异却可说是天差地别。
在智能方面我们不仅把其他物种远远抛在后面,就整个宇宙而言(至少在几千光年范围之内)迄今尚未发现足可与我们相匹敌的高级生命。在文化进化的道路上,我们前无堵截,后无追兵,何须如此步履匆匆呢?
我们地球人来日方长,如果地球三十八亿年的生命发展编年史有七十三卷(加总索引一卷)《中国大百科全书》那样厚(并排足有三米),那么,一百七十万年的人类史只占最后一卷的末尾五十页。而有文字的人类文明史只不过才从最末一页的倒数第九行半开始写起(一页的不到五分之一)。试看生生不息的生物进化史,哪一个重要生物物种不占它几大卷?恐龙活了一点六亿年,占了三大卷略多。我们人类作为一个智能物种就算存活一亿年也只占满第七十四、七十五两大卷。接在这第九行半后面的我们人类还要续接多少文字?
盲目竞争使我们不知浪费了多少宝贵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乐观蠢见使我们像个当家不理财的阔少,穷奢极欲、肆意挥霍,“反正是花不光的”。等到有一天,多事的账房先生捧来了账簿,我们才发现原来家底也很有限。这时我们才明白,凡是带“源”字的,一般说来,都是我们不可再得的“祖产”,如“资源”、“能源”、“水源”……人类每发展一步都必须以耗费“源”为代价。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人类是在“坐吃山空”!
若仅以亿年计,我们人类还得传承五百万代。倘若稍微有点祖辈垂爱之心,我们也得为咱们第五百万代世孙想一想,总该也给他们留点“祖产”。千万别让我们第一百代世子就成了资源“破落户”。
其实,我们现在就已显得捉襟见肘,露出点寒酸相了。为此迫使专家们现在就开始动脑筋如何登月采矿,到南极探矿,从海底采集锰矿核,几十年前就已着手研究从海水中提铀了。照这趋势,也许我们第五十代世子中的“收藏家”会把一块闪闪发亮的无烟煤配个底座,摆作案头清供(就像我们今天收集秦砖汉瓦一样)。没准他们看到这块煤就来气,要不是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先人挥霍败家,他们何以会如此一贫如洗呢?
看看眼下一些发达国家堆积如山的废汽车、旧轮胎、锈机器,以及我们国家河流里普遍漂浮的白色污染(塑料),现代人类不妨找几条山谷,分门别类地将上述废物集中丢弃。地质学上有一章叫“生物成矿”,主要是一些嗜硫细菌形成一些铁、锰矿床,仙影拳杆菌形成自然金块等。宏观生物里更有鳥粪形成的磷矿。人类也可以向鸟学习,用自己的废弃物“成矿”,集中填埋为“汽车谷”、“轮胎谷”、“塑料谷”。此种举措至少可以使“人类成矿”的品位高一些,让子孙后代减少些“选矿”工序,也算积点阴德。同时也为地质学“生物成矿”增补些新篇章。
我们不得不再次悲哀地承认——人有头脑,而人类没有头脑!
当人类文明进化成为一个拥有统一头脑的巨生命体时,眼下这些分崩离析的蠢行自会消失。就像东方婴儿刚养下来时,个个屁股后面都有一块“蓝记”,稍微长大一点自会隐去。人类尚稚,“蓝屁股”清晰可见。只有当人类整合为一个和谐的整体,有了共同合作语言,才可集中全人类的聪明智慧,做出理性的统一行动,重整旧山河,开创人类真正美好的新纪元。人类大争之“魔”自会化作一缕浊烟,重新收入“魔瓶”,再锁进潘多拉之盒,镇于三山五岳之下。人类携手共登仙界,亿年好合,五百万代美好前程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