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草
2014-05-31张慈
张慈
我站在客厅里,睁大眼睛,环顾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我家,是一个加州人不伦不类的家的典范,从Costco买来的柚木餐桌,有划痕的核桃木地板,墙上几年前拍照的全家福,一个洋人,一个东方人,两个混血的孩子。不值钱的复制油画,马蒂斯Henri Matisse的《开着的窗户》,被加州绚烂的阳光晒褪,色彩的欢乐隐身到时间的深处去了。极容易活下来的室内植物,一盆水竹,一盆大舌头,一蓬高及屋顶的铁币树。玻璃拉门外面丈夫用的烧烤工具,孩子们留在游泳池边上的几条蓝色和红色的浴巾。这在硅谷算不上是富裕之家,但这里的每个人,宠物,都是独一无二的。
家里的什么地方总有一个声音叫唤:离开美国,离开美国,美国会毁掉你。二十五年前,我离开中国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声音叫唤着:离开中国,逃走,逃走!
我看见站在玻璃门外等我给它开门的C狗。
它望着我,沙金色的毛在加州的太阳光下闪闪发亮,它是澳大利亚牧羊犬与德国狼犬的混血狗,天生眼睛近视,除此之外,头部、齿、耳朵、眼、头、身、体、尾、前肢、后肢、趾部、毛色、毛都完美无缺。它憨厚的眼神显露它不知我即将离开,它死去之前我不会再回来。每个夜晚,我在车库里给它读书,哄它入睡。它十三岁了,从不知道自己是一条老狗,而在我心深处,它也永远只是一条小狗。它從妈妈肚子里出世那一天,我看着它最后一个出生,闭着眼睛,叽叽哭叫,身上沾着黏黏的胎液,它的妈妈用舌头将它舔干净,我抱着它,将它小小的心脏贴到我的心脏上。
它的妈妈十四岁不到就死了,就埋在后院,坟冢上长了竹子,和空心鼻草。C狗常卧其旁过夜,小心地望着黎明到来,每天都有最新的和最久的天空,带给它妈妈的爱,永恒的,不尽的,带点批评的爱。
我常跟朋友说,“我找到了真正的幸福:老百姓的生活!”
再见,死去的狗,活着的狗!
门口是我的一只超重的大旅行箱,还有一只女儿读高中时用过的绿背包。我想像自己背着一个绿背包,拖着一只超重的大旅行箱,像一只跛脚鸭小心地进出各大国际机场,不禁笑起来。九点半了,飞机是十二点二十五分起飞,到旧金山国际机场尚需四十多分钟,如果交通拥挤,那就要算一个小时还不止。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些什么要做的,似乎筹划了多年的这个时刻,只是一个幻觉。在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里,我每一天都过得像有些茫茫然的VIP。家的美感,在于有孩子;孩子的价值,在于在她们身上找不到任何疵瑕。可除了母爱,我发觉自己活着,顶像赌场里一个游逛的闲人,一个无处下赌注的人。
我听到女儿大米在外面的急叫声,妈,你到底还上不上飞机?
好了,来了!
我拖着大旅行箱经过刚刚装修过的厨房,经过厨房刚刚铺好的人造大理石地砖,如一列火车轰隆隆开过田野,我想,走吧,我要像鲑鱼逆流而上,去干我命中要成就的事情,死而无憾。我的汗水爬上额头,从头发流到脖子,我后脑勺到背上都可以架座桥了。现在我没有感情瓜葛了,我同丈夫之间不再有年轻时的迷恋,只有日复一日的生活习惯;两个孩子大的二十岁,小的已经满十八岁,我,同世上的每一个母亲一样,松了一口气。我,在尘埃中解放了。我受着煎熬养大了自己的孩子,她们迷人,被父母珍爱;她们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孩子在家的日子,真不知从何得到激情,以继续后半生的日日夜夜。我渐渐丧失精神的身体,时胖时瘦,像沉睡的大地,毅力惊人,却存在害怕。过去从中国带来那么多的痛苦,后来被美国的乐观主义意念感染,心花怒放,接近疯狂。一天,被蒸发到不知哪里去的那些过去之事,像大雨落下来,一大堆砸在我身上。我忘了,我自己也有个妈妈,她也需要自己的孩子。妈妈,她住在云南。如果人类活着是为了找到人生的意义,而离开我的家,会帮助我找到这种意义。我要回到地球的东半边,中国大西南的哀牢山中去,与妈妈,野猪和毒蛇同居,在脆弱的宁静当中,通过写作,重新诞生。
我急速蹲下,将背包放到面前,再次检查护照,机票,钱。
还有iPhone,iPad,苹果电脑,飞机上要用的偌喏可斯,剖哉可,柔拉夫特,爱得维尔Advil——一小瓶解忧,一小瓶治沮丧,又一小瓶为镇静,还有一小瓶控制头疼。
大米坐在汽车驾驶室里,披着一件H&M那种疯赚青少年钱的廉价店买来的薄毛衣,里面穿着我的鹅黄棉布起小绿星子的旧裙子。她从去年起开始翻我的衣橱,穿我年轻时的衣裙。她那身打扮让我与她同在一个时空。
护照,机票,相机?
带了。
她轰地一声,将车子开向前。这辆我开了好几年的红色福特,自由型六座车,别了;路过邻居家门,退休的前美国驻伊朗大使在草地上蹲着发呆,也许他在给草坪松土,别了。一辆炮弹灰的银色“路虎”跟我们擦肩而过,车窗摇下,是读书会的会友弗兰基,史坦福大学天文物理学院院长的老婆。她跟我招手:拜,老话梅。我刚举手要跟她道别,手机响,丈夫来的,很友好地提醒我:“我在厨房的切菜平台上给你放了手电筒,辣椒水喷剂,你看见了吗?”
我说:“没忘没忘,没忘啊。谢谢,我带着了。”
手机一挂,我急忙对大米说:“掉头回家,我忘了带上东西。”
大米打了个急转,往回开,“你太混乱了,妈妈。”
“混乱给我灵感。”
车没停稳,我就跳下。我开始有时间的急迫感了。我不想花时间开大门的锁,就从通向后院的侧门栅栏冲进去,C狗正好站在门后,绊了我的脚,我扶了它一下,进了车库。打开车库通向家中的那扇门,门正好对着后院的游泳池,家中宁静,我无意识地站着发愣。
透过玻璃,那儿就是多年来我静谧和美满的后院生活!
夏天,丈夫和小女儿喜欢将白色的塑料椅子放进池水,坐在水中吸自做的柠檬汁。等他们上岸,两把白椅子就漂浮在水中,空着,主人们刚刚离去,他们刚刚坐在这儿交谈。
此刻,清澈的游泳池,一只空的彩色橡皮船静静地飘在水上。
我启动自己失神的四肢,到厨房的切菜平台上抓起了手电筒,辣椒水喷剂,然后顺来路又冲出门去。刚到外面,见对面邻居从大开的车库里出来了,像电影明星一样,英国俊男配纽约美女。他们牵着两只蹦蹦跳跳的小狗要去散步。尼克·汤玛斯,谷歌公司的工程师,来自那个英国女明星凯特·温丝莱特的故乡,大伦敦以西,泰晤士河以南的伯克郡首府雷丁。在他的家乡,凯特·温斯莱特功成名就,她童年旧居所在的街道,也被重新命名为温斯莱特街。我们一说到这个,尼克就耸耸肩笑笑,“为什么不,她那么有才,又那么有个性。”从纽约搬来加州的艾米,她有一双既黑且美的ABC眼睛,意思是中国人的眼睛形状,美国人的天真眼神。她是一个小小的比尔·盖茨,花了十几年时间发明一种教新老移民学英语的软件。有一段时间我一心想迁居纽约,过一种充满激情的生活。艾米将她收藏的所有关于纽约的书籍借我,告诉我,“我们家从香港移民到纽约的最初几年,圣诞树下摆着的那些包装好的盒子,里面统统是空的!我们根本没有钱买礼物。我有很多年见不到父母,他们在新泽西打工,我们五个孩子跟着奶奶住在中国城里的一间小公寓里。不懂英语,就赚不到钱,甚至没办法帮助别人。”此刻艾米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使劲地瞪着我,问道:
你真的要走吗?(从纽约大学课堂学来的中文)
Yes。
你要去哪里呢?(洋泾浜中文)
I am going home. 我要回家去了。(洋泾浜英语)
是中国吗?什么地方?
云南。
为什么要去?你还有老公,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到底为什么要走?
我要去找老虎草。
啊,老虎草,有意思。什么是老虎草?
那些老虎受伤时,它们会本能地去找一种草,在草上面擦来擦去,打滚疗伤……老虎草会治好老虎受的伤。
你受伤啦?为什么我跟你住对面七年,我都不知道你是老虎?
不是我是老虎,是我生于1962年,是虎年。你梦见过老虎吗?
梦见过十多只老虎呢,哈哈哈……旷世灰天,老虎只出现了片刻……
是的,Yes。我也做过这种梦。
你为什么不能用“老虎草”做你的书名呢?你是那么会赞美老虎治疗自己的草。(洋泾浜中文)
I cant see why not!对,就用它了。(洋泾浜英文)
老虎草究竟是什么种类的草?颜色呢?长在什么地方?山上吗?平原吗?有味道吗?可以拿它来治疗人吗?
我要走了,没时间了,老虎草是一种真相,人可以用它疗伤,叫真相治疗法。它长在希腊,美国,中东,云南,还有很多很多……places(地方)……
我亲吻艾米,拥抱尼克,向大米那张克制着不满的脸望一眼。
然后上了车。
我们的福特车重新上路。大米,那张混血儿的脸,表情风起云涌。她将车开得飞快,我不敢吭气。过去是女儿听妈妈的,妈妈要是气愤,女儿只有乖乖忍让;现在是妈妈听女儿的,怀着深藏不露的欣喜。我挑战她的极限,说:“乖女儿,你先不要上高速,你从Waverly街走,我想看看史蒂夫·乔布斯的家,听说他家正在换屋顶,可能是打算不搬走,一直跟我们为邻。”
为了逼女儿就范,我补上:“我这一走,可能往后再也看不到苹果老爹他住过的家了。”
大米不露声色:“妈,他去年就死了,你早就看不到他了。”
大米没听我的话,这个孩子,这本我在人世的渴望之書,继续朝着高速入口的方向俄勒冈大道走。俄勒冈大道与培基米奥大街是同一条街,分叫两个名字,是硅谷地区最北边的界限,以此为准,向南二十英里,就是我居住了二十多年的硅谷。地球上最具疯子的地盘,最有财富的人,创造力超人的高科技精英,都住在这片土地上。这片方圆一千五百平方英里的地上,生活范畴独具一格,空气清晰却又氤氲着水气,湾水辽阔却又私密,几大网络公司的人顽皮、深刻。
车子终于上了俄勒冈大道,大米动人地松了一口气,鼻梁上有细微的汗珠。
“乖女儿,你看前面靠近YMCA的那个口有一条街,街口住着妈妈最好的朋友苏太太。她是专门研究马克思的,她给中国大陆的少年儿童写过有关马克思的真实故事,妈妈是她的书评作家。她就要去世了,你能停五分钟,让我能最后看她一眼吗?”
大米不吭气,不肯。
我说:“如果误机,那不正好是命中注定,我就回家跟你们继续住在一起,骨肉不分开,那不是很好吗,我就不走了。”
这一招让大米将车开到苏大姐家去了。
苏大姐癌症复发,要走了,这位沈君山的老友,蒋家的亲戚,七年前得了乳腺癌,化疗控制住了。现在重新发现,已扩散到肺,医生说她仅有几天可活。我的印象中,苏大姐刚六十出头,头发还是黑的,圆圆脸总是智慧地微笑着。我按了门铃,她的长女,一个三十九岁的未婚女子来开门。
“阿姨!”她说。
“我是来跟你妈妈告别的,我要去中国很久。”
“……妈妈已经来日无多了。”
进了门,客厅右手边的起居室里,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坐在那里。我想那可能是苏大姐的母亲。
苏大姐的女儿对那个白发苍苍的人叫道:“妈妈!有位阿姨来看您了。”
我顿时震惊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是苏大姐?
她毫无精神,一头白发,坐着睡觉。守在她身边的,是氧气瓶,一根长长的塑料管子帮助她呼吸。她的未婚长女,孝顺地帮她在膝盖上盖上一条毯子。苏大姐吃了止疼药,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我静静地等了两分钟,她醒来,我问她,“你还记得我吗?”
她儒雅地说:“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我泪下,病人身上有一股可怕的力量,他们不领情了。
“我要到中国去了,来跟你见一面。”
“哦,好啊。”
我看看她的女儿,无话找话地问她:“你对自己女儿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希望她赶快嫁给一个爱她的丈夫,有一个快乐的家庭。”
话没说完她就又睡去了。
我问她女儿,“你妈妈的愿望,对你来讲容易吗?”
她笑笑:“不是太容易!”
我了解,这个女儿是很优秀的,哈佛研究生毕业,受美国劳工部部长赵小兰的器重,在白宫实习了两年,是美国政府的培养对象。她长年累月在南美洲做扶贫项目,做“和平团”义工,一心想的都是拯救劳苦大众,献身美国的慈善事业,是极其少有的献身者。这是美国教育的结果,学校总是说:“你有选择的权利去做对的事情,去做你自己!”
我从不判断别人的价值观,但我可以给一点建议。我跟她说:“我有一个爱我的丈夫,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
她笑眯眯地点点头:“我懂,生命中没有召唤你的东西。”
我很吃惊。我有预感,这个女孩不会嫁人,她将要死去的妈妈,也不会不知道。我坐在那儿,感叹她们母女的生死时空将很快一分为二。
在苏大姐醒来之前,我离开了。这次不是像过去那样道一声下次再见,她也没有在门口跟我挥手。来生相见,苏大姐。
我的灵魂空洞渺静,人生意犹未尽,她就要离开了。
大米看见我失神的眼睛,没说话,只是尽快地将车又开上了俄勒冈大道。车子和心情都安定之后,她问我,“妈妈,你刚才看见什么?”
我说,“我看见苏阿姨快仙逝了。她的女儿终身不会结婚,她有理想。”
大米问,“那么,妈妈,您希望我结婚吗?您要我做什么样的人?我怎样才能让您和父亲为我骄傲?”
大米,你是一个有德的孩子。你七岁时,我们给你过生日,你吹掉蛋糕上的蜡烛光,然后告诉我和爹爹,你要世界和平!我们当时都笑了,你真该去参加中国城唐人小姐选美。
大米眼眶有点亮闪,不知是记起了自己的儿童时代,还是跟妈妈要分离让她伤感。我接着说:“女儿,你长得漂亮,要珍惜你的相貌;有泪时,请用美国国旗擦;你要懂艺术,这样你才能嫁给有钱人,那也是自立自強的道路。请你生孩子,妈妈会帮你!”
大米为没有考上耶鲁困惑很久。但她也喜欢现在在上的UC圣特芭芭拉大学。学校就在海边,她喜欢沙滩排球,喜欢四季长照的日光,也喜欢太平洋的风常提醒,她是一个东方来的母亲生的。
“我们活在一个精彩的时代,有大好有大坏。走妈妈指给我的路,我不会错过太多风景,”大米说,“但我们的生活充满意外,对不对,比如你现在要离开我们,母亲?”她不望我,望向前方的公路,“爹爹告诉我,你年轻的时候在酒吧做过酒保,我的同学也告诉我,他们看见你在酒吧喝酒,你是一个开放的华人。”
“如果……”
“取一个将来的晚上,我们去酒吧喝酒吧。妈,我也是一个开放的人。”
我的女儿长大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跟我讲过话。她现在学的是英国文学,也练表演。她常去好莱坞表演一种叫“吐词”的单口相声,她的影像在You-tube上,逗得观众笑翻天。她也很能写,她就是父母选择的那种小孩,内心有动力。
我们终于上了高速。在进高速弯道的一瞬,我怵然想起来:小米,小米呢?我的小女儿呢?
“她在后面椅子上。”
我扭过头,一米七四高的小米躺在后座椅上,抱着一床被子,睡得正沉。
在旧金山机场国际出发的地方,大米帮我将超重的大旅行箱拿下来,将背包给我挎上。有一个印度女人冲我们叫唤:“你们要推车吗?赶快,拿我的去吧,我花三块钱才拉出它来,结果发现我行李太多,根本摆不下。我不用了,你推走吧,算你今天走运。”
大米,妈妈走了之后,你要学会做菜,啊?今天你回到家,冰箱里有Costco买来的虾,你解冻,会吗?不要用水熬,放在空气中一小时就好了,如果太阳厉害的话,也许三十分钟就好了。虾子,放青豆,放姜末炒一炒,很好吃的,放点酱油,放点糖,不放盐,千万别放盐,特好吃!
大米对厨艺非常陌生,也没兴趣。在这种分别的时刻,她只是忍着,听我唠叨。
“记住了。”她说。
我跟大米拥抱。后备厢的门还打开着,行李已经拿下去了。我站在后备厢的门边,跟睡眼迷矇的小米说:“你不用下来,妈妈亲你一下。”
我在十八岁的女儿胖嘟嘟的脸蛋上紧紧亲了一口。我恋恋不舍,我们应该生活在一起,一起哭一起笑……我的两个孩子,你们就是我想像中的美国。
“妈,给我寄照片,保重。”小米靠拢我,贴我耳朵上悄悄讲,“您走了以后,我会炒虾米青豆给她吃。做菜的人是我,您跟姐姐讲菜谱,还不如对墙去说。”
“那好,再记住怎么做醉鸡:把鸡肉撕碎,把黄瓜切丝,粉丝烫一下,装日本紫菜那个橱柜里有黑木耳,泡一下,凑一大碗,撒香油,酱油,醋,碎蒜末,拌一下,好吃极了。
“鸡是哪里的好?”
“买Costco的烤鸡就挺好的了。”
“妈妈,中餐很烦呀。”
“不烦,中餐好吃。煲汤,一块姜,所有的佐料就是一块姜,记住了,小米,记住妈妈啊,记住妈妈你就自然而然会做中餐了。”
我关上后备厢的盖子,看着大米坐上车去。我看着汽车重新发动,大米那戴着奶奶送她的老银质戒指的左手伸出来,朝我招招。
我看着我的红色福特车绝尘而去,上面坐着我的两个孩子,我到美国来二十多年,青春尽逝,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两个孩子;她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后院的墙边,种满我把着她们的小手种出来的小花,小辣椒,红番茄,夜里,月光也照在上面。
我敢保证,车子一离开机场,小米就会从那个伪装的被窝里爬出来,跟姐姐一起哭。看见自己的母亲渐行渐远,一蹶不振,真是情何以堪。
孩子,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不能告诉你们不是说不信任你们,而是事情还在变化之中,还不能马上讲出来,等变化形成了,我就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还能理解,那你们就是上天选中,选来做我的女儿的人。
这个世界,既有真正的哀伤,也就有真正的力量。老虎草,我怎么能忘掉你,只要我找到了你,我就可以成为我想成为的任何东西,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