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官话

文/苏文勋

从话语主体看，世上的话可分两种：官话和民言。

官话，就是从大小官员口里说出的话，是代表统治者意志的话。而民言，就是普通百姓日常所谈所言。孰轻孰重，自然是泾渭分明，不必细说。

官话既然代表统治者的意志，当然该是一言九鼎，具有绝对的权威和力量。从古到今，人民大众对官话，大都是敬畏有加，不敢造次；对官员，也是毕恭毕敬、俯首听命。在百姓心中，身为官员，吃官饭、谈官事、说官话，理所应当。因为，他代表着国家。

然而，曾几何时，官话变异了，变得失去了其原本之义，变得言之无物、言而无味了，变得腐朽发酸了，变成了一种嘻嘻哈哈的官场游戏。人们从过去对官话的敬畏，变成了一种鄙视，变成了一种开涮和讽刺，只要一提某某人就是爱说官话，就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官员的威仪形象，也因此大大地打了折扣。

官话原本是代表官方的一种意志，一种威严，一种象征，其话语和腔调，自然应是高屋建瓴、俯视众生的。这种居高临下，不是故意吓唬人的，而是这些官话说的是天下大事，关乎国家的大事，是普通百姓想不到看不到、却又和他们的幸福安乐息息相关的，这样的官话没有长篇大论、高谈阔论，老百姓当然爱听。因为有用而话少，自然就成了人们通常所形容的“金口玉言”。

但是，看看时下官场上一些地方、一些官员的所讲所言，动辄数万言，懒婆娘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有几句是管用的？长篇大论，夸夸其谈，已成了一种官场病。有这样一幅漫画，可谓是对当前官话特点的最好解读：一群官员模样的人正在面无表情地念报告，他们头上都戴着一顶巨大的“官话”的帽子，下分大话、套话、假话、虚话、空话诸多子项，旁边有一首打油诗：“嘴唇上下翻动，大小官员同声。个个神色肃严，都知说了没用。”

大音稀声，话不在多。老百姓中有一句俗语，糖多了不甜，胶多了不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官话还是一种意志的传达、命令的发布，它言简意赅、明白如话，是让天下民众一听就明白其理的话。人们耳熟能详的“不管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发展是硬道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摸着石头过河”，“不改革开放，只能是死路一条”，等等，有多少高深莫测的理论？有几多装腔作势的调调儿？然而，正是这些明白如话的论断，却以雷霆万钧之力，开启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改写了中国的历史和命运。

再看看时下官场那些动辄挥舞着老祖宗大旗的官话，理来论去的都是“常说的老话、正确的废话、漂亮的空话、严谨的套话、违心的假话”，有多少用场？有几人爱听？别说老百姓厌恶反感，恐怕连说这些话的人自己也心知肚明。心知肚明却还要不厌其烦地“贩卖”，原因何在？一个字，就是“混”！这种“混”，让自己“混”个脑满肠肥，却坑了百姓，坑了我们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

也许有人会说，话说得和普通百姓一样，会显得自己没水平，会影响自己的威信和尊严。其实不然。我们的官话不是单向广播，而是旨在动员千千万万的民众，为我们共同的远大目标而奋斗，话说得“接地气”了，说到老百姓心里去了，才会有难以撼动的权威和力量，老百姓才会认你这个人，认你说的这个理儿，才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你走。

官话更应当是一种实话，而且是大实话。不仅展现着一种权力和意志，还展现着一种底气和力量。现在的官场上，为什么假话、大话、空话、虚话、套话满天飞？为什么一些为官者总喜欢鹦鹉学舌，吃别人嚼过的馍？为什么总喜欢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为什么讲起话来总像是流水线上的“听装罐头”“空心汤圆”，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话？或者说，为什么不能把中央的政策和精神用自己的话阐释好、讲解透？原因很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他们没有那种实力和底气，没有那种才能和本事，头脑空空、腹中空空，没有“干货”，只能靠假、大、空、虚、套之类的话语来掩饰自己，瞒天过海，欺世盗名，混个一时风光。

只有讲实话，有底气，有魄力，才能得到民众的真心拥护和信赖。贫民出身的林肯在竞选美国总统时，对手是富翁道格拉斯。在对选民演讲时，林肯说：有选民来信问我有多少财产。我只有一位妻子和一个儿子，但都是无价之宝。此外，还租有办公室一间，内有桌子一张，椅子三把，墙角还有大书架一个，那上面的书值得每人一读。我本人既穷又瘦，脸型很长，不会发福。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依靠的，唯一可依靠的就是你们。结果，他当上了总统。邓小平，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人民对他的爱戴之情无须任何华丽辞藻，一句简简单单的“小平，您好”，既是大实话，更是每个中国人发自肺腑的心声，它在国庆大典的大学生队伍中出现的那一刻，就成为一个时代的经典记忆。这，就是说实话的力量。

有话说得好，生命不可能从谎言中开出灿烂的鲜花。我们的力量在于说真话。早在70多年前，毛泽东就曾在《反对党八股》一文中，为党八股列了八大罪状。斗转星移，岁月变迁，让人不无遗憾的是，几十年过去了，八股文、八股腔，并没有因为这尖锐的批判而有所收敛，更别提偃旗息鼓，反而像大火过后的野草，更加肆虐生长。连篇累牍的八股文，泛滥成灾的八股腔，让人望而生畏、听而生厌！

新的时期，新的时代，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对八股文风、空话套话之弊，进行了大力挞伐，明确要求官员讲话杜绝假大虚空，并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就是优良文风的最好典范。他用“中国梦是国家的、民族的，也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来讲每个人的前途命运与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命运紧密相连；用“既要养血润燥、化瘀化血，又要固本培元、壮筋续骨”，来讲改革要辩证施治；用“鞋子合不合适，自己穿了才合适”，来讲一个国家的发展道路要自主选择；等等。这样的话语，让人们想听、爱听、愿听，觉得过瘾、解渴、管用，有拨云见日、豁然开朗、醍醐灌顶之感，给人以前行的动力和力量。

假话、大话、空话、虚话、套话，可以休矣！

八股文、八股调，可以休矣！

变异的官话、官腔，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