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颜色有关的新词语与对外汉语教学

董丽娜 周明强

(浙江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310012)

现代汉语中每年都有大量新词语产生，其中有一些是与颜色有关的新词语 (以下简称“颜色新词语”)。这些词以基本颜色词 (红、黄、黑、白、绿等)为基础，与外来词相融合，与修辞手法相结合，与新兴行业、媒体、网络相碰撞，衍生出了纷繁多彩的带有中华民族文化内涵的特殊词汇。这些新词语丰富和发展了汉语词汇系统。颜色新词语数量众多，带有社会与时代的印记，是中华文化的新载体。颜色新词语与文化相联系，对汉语文化背景不甚了解的外国留学生来说，了解其意义、掌握其用法就显得有些困难了。因此，研究这些颜色新词语的构成特点和规律，探讨其教学的方法就显得很为重要。

一、颜色新词语的特点

(一)语料丰富

颜色新词语极为丰富。我们以美国语言学家伯林 (Brent Berlin)和凯 (Paul Kay)(1969)的基本颜色词理论确定以“白、黑、红、绿、黄、灰、蓝、粉红”八个颜色词作为讨论范围①。以上海辞书出版社的《新词语10000条》［1］为主要语料来源，经过整理得到颜色新词语的语料如表1。

表1 颜色新词语的语料表 (共计257个)

续表:

(二)来源广泛

1.新事物催生

颜色新词语最多的是人们直接根据事物的颜色属性命名的，常常是由最新发生的事件而衍生。例如“黑色旅游”其含义为“参观灾难发生地或模拟灾难情景的旅游体验活动”。是因近年来比较严重的灾难发生之后，旅游行业兴起了灾难地重游或感受体验的旅游项目。人们根据“黑色”(让人感觉压抑、黑暗、沉重的情绪和感受)搭配“旅游”创造出了“黑色旅游”。类似的还有“黄皮书、蓝皮户口、绿色天使、蓝色提示线”等。

这类新词语往往借助于一些新兴行业、媒体和网络作为平台而生存下来。如因汽车和手机行业的蓬勃发展而产生的描述产品外观的颜色新词语就有一系列。冯彬在《汽车颜色词探究》［2］中收集了1071条语料，概括的颜色新词语就有655种，如“朱鹭白”“璀璨金”“紫晶檀”“将军绿”“珍珠绸缎白”等。王成晶在《手机颜色词初探》中收集的关于手机颜色词也有近600多条［3］，如“极夜蓝”“成功银”“神秘紫”“迷幻红”等。足见新兴行业对颜色新词语的催生作用不可低估。

2.旧词语新用

有些颜色词原来就存在，随社会发展又产生了新义项或有了新用法，成了颜色新词语。

(1)增加新义项

词语在使用中产生新义项是常见现象，其新义项在一定的语境中可以把握。例如:

(1)《个股“绿肥红瘦”周五考验2550点》(《今日早报》标题，2011年8月19日)

“绿肥红瘦”最先见于李清照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原来指绿叶茂盛、花渐凋谢的情境，可用以形容春残的景象。但在上例中“绿”显然已不指“绿叶”， “红”也不指“红花”了。 “红”“绿”二词被用于金融行业，用来表示股市行情的涨落。现在人们常用“绿肥红瘦”来比喻股市行情不好:股票跌 (绿)的多，涨 (红)的少。

(2)产生新用法

“晒黑”本指“皮肤因太阳炙烤而变得黝黑”，是述补结构的短语。而下面的“晒黑”却是一种新的用法:

(2)新华网天津频道1月16日电:“购物、应聘被骗了，到网上去晒晒”，这是晒黑一族提出的主张。所谓“晒黑族”，是去年网络流行身份“晒客”衍生出的新分支。(新华网:《受骗经历网上发布网络“晒黑”您得悠着点》，2008－01－16)

上例中的“晒黑”是一个支配式的词，表示“将社会上黑暗的事情披露在互联网上”。“黑”在该词中指代黑暗的、非法的事情。

3.外来词借用

颜色新词语中有一部分来自其他语言。如人们常把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称作“蓝领”，把从事脑力劳动的女性职员称作“粉领”，将短距离无线通讯称为“蓝牙”。这些词是从英语单词“blue－collar”、“pink－collar”和“blue tooth”等借用过来的。

4.修辞固化形成

修辞造词是汉语造词的重要方法，更受现代人青睐。新词语以修辞造词主要有以下方法。

(1)比喻

利用比喻是新词语造词常用手法。例如:城市中心的绿化带地理位置重要，好比人的肺部，加上一般绿化植物的颜色属性就成了“喻指建于城市中心地带的大面积绿化区”的意义，于是出现了“绿肺”一词。用“绿肺”表意比“城市中心地带的大面积绿化带”更简洁、更方便、更为形象生动。再如人们把“简化手续、安全快捷的途径或方式”称作“绿色通道”，把“某些业务经营中不为人知的非法行为”说成“黑洞”等都是用比喻手法造出来的。

(2)借代

借代手法造词是借一物来代替另一物，一般为名词，借代造出的词往往指代一类人。例如:“绿领巾”本指加入少先队之前的低年级小学生佩戴的绿色领巾，用“绿领巾”来指代低年级未加入少先队的小学生，就成了一个新词。类似的还有“白萝卜”“红马夹”“蓝帽子”“白领”“红头文件”“黄牌”等。

(3)仿词

仿词造词也是新词语造词常用方法。如人们仿“黑客”(称呼“利用系统安全漏洞对网络进行攻击破坏或窃取资料的人”)造出了许多带“客”的词。如:“红客”(指具有爱国主义情结而非法进入他人系统的计算机高手)“绿客”(指一些热爱生活、崇尚健康、酷爱户外运动、善待自己也善待环境的人)“蓝客”(指某些标榜自己只热衷于纯粹的互联网技术而不关心其他事物、我行我素的人);“白客”(指非法入侵站点，但不进行任何操作就退出的人)“灰客”(指某些对计算机和网络安全感兴趣，初步了解网络安全知识，能够利用黑客软件或初级手法从事一些黑客行为的人)等等。

二、颜色词新词语的特点

颜色词新词语主要有以下三个比较突出的特点。

(一)以成对或成组出现

颜色新词语不以单一的形式存在，常以成对或者成组的形式出现，形成一个具有相同语素的词语族群。

1.以成对的形式出现

这种形式一般属于同一领域，表达意义范畴或程度有所差别。如“黑条子—红条子”，前者指由上级个别领导批准后私下塞给企业财政部门报销的发票，后者指某些企业借集资之类的名义向个人收取钱款后开给对方的非正规收据。类似的还有“蓝色革命—绿色革命”“黑市—白市”“飘红—飘绿”等。一般来说，这类成对出现的词大多表示截然相反的两种情况。

2.以成组的形式出现

(1)由三个词组合而成

三个词构成词族群，词语之间存在层层递进、加强或减弱的关系，其使用范围相同程度不同。如:“绿牌专业”—指就业率高、排位靠前的专业;“红牌专业”—指连续两年落在全国失业率前10名或失业量前10名的专业;“黄牌专业”—指排在红牌专业之后，同时落在全国应届毕业生失业率和失业量上升最快的前25名的专业 (即介于绿牌和红牌之间的专业)。从就业率情况来说，绿牌专业＞黄牌专业＞红牌专业，三者之间的就业率逐级降低。类似的例子有“黑哨—红哨—灰哨”“黄帽子—蓝帽子—红帽子”“白榜—黑榜—黄榜”“黑色收入—灰色收入—白色收入”等。

(2)由三个以上的词组合而成

这类词语群数量较多，一般又可分为两类。

A、具有相同语素的词族群。如:白色消费 (指清明祭祀用于焚烧的祭品、纸钱的花费)—红色消费 (指结婚开支，也指各类喜庆活动的开支)—灰色消费 (指各种不很正当的消费)—绿色消费 (指不破坏生态环境平衡、不污染环境的消费)。再如:

“黄道—灰道—红道—蓝道”“白领—粉领—红领—灰领—蓝领—绿领”“红客—灰客—蓝客—绿客—白客”等。

B、具有相同义素的词族群。如“绿色”一词，除了表示颜色之外，增加了下面的义项:①符合环保要求的;②无污染、有益健康的;③安全的。根据义项我们可以对含有“绿色”的新词语进行分类，有一些是包含其中两个或以上义项的。

符合义项①的有:绿色安葬、绿色奥运、绿色包装、绿色壁垒、绿色产品、绿色标志、绿色产业、绿色饭店、绿色饭盒、绿色肥料、绿色公交等;

符合义项②的有:绿色安葬、绿色保险、绿色产品、绿色电脑、绿色肥料等;

符合义项③的有:绿色产品、绿色饭盒、绿色食品、绿色蔬菜等。

此类词语数量众多，可参考表1，在此不赘。

(二)词义显现规律明显

词义显现规律明显指词语的意义由构词语素义叠加而成，根据字面意思可以直接看出或稍加推理就能知晓。这在颜色新词语造词时表现得尤为明显。大致又可分为两类。

1.直接能知晓词义

如“涉黑”一词，人们能根据“涉”(关于、有关、涉及的意思)和“黑”(黑暗的;非法的等)两个语素义相加直接得出“与黑社会或非法行为有关”的意义。又如“建绿”能直接得出“建立公共绿化场地”的意义，“扫黄”能直接得出“扫除黄色，淫秽的图书、音像制品等”的意义。类似的还有“涉黄”“护绿”“绿色公交”“绿色产品”等。

2.稍加思考明白词义

有些颜色新词语需要简单的思考才能其明白意义。如“红唇族”“红粉网族”“粉红男生”等，人们稍加思考可以判断出“红唇族”“红粉网族”是用来形容女性的，而“粉红男生”肯定是用来形容男性。于是可以推断出“红唇族”指的是抹着很亮口红的新潮女孩。还可根据“红粉佳人”等旧词可以判断出“红粉”带有浪漫、恋爱的味道，就可推出“红粉网族”指的是“沉迷于网络恋爱的女性网民”。“粉红男生”联系“粉领”“粉红丽人”“红粉网族”“粉红航线”等以及“粉色”的文化内涵，也可以判断出这个词的意思大致为“温柔体贴、心思细密、善解人意的男生”。

(三)词语派生能力很强

人们利用某个颜色词的比喻、借代等意义可以创造出大量颜色新词语。例如以“绿”这个颜色词为造词语素可造出大量的新词语。如从表1我们可以看到由颜色词“绿”作为语素构成的新词语有90条之多。具体为:“X绿”的5个、“绿X”的29个、“V绿X”的1个、“绿色X”的55个。可见其能产性之高。上文中提到的汽车颜色词和手机颜色词数量众多，更足见颜色新词语的派生能力之强。

三、对外汉语教学中颜色新词语的教学方法

颜色新词语是日新月异的时代的记录，其时代感强，能折射当今中国的社会与文化，加上这些词语“新颖”，大多数在词典中还未来得及收入，在对外汉语词汇教学中有一定的难度。为提高教学效果，我们做出了一些尝试，也有一些体会。

(一)向“目的语”过渡法

颜色新词语中有一部分来自于外来词，我们在教学时可从留学生的本土语言出发，在解释和翻译新词语的时候尽量选择母语和汉语相对应或基本能对应的词汇过渡到所要教授的汉语新词语，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样不仅可以有效地避免以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的畏难情绪，帮助加深记忆和理解颜色新词语，并且还能为高级阶段词汇中所含有中华文化内涵的相关词汇的理解打下基础。

(二)知识组块法

颜色新词语往往成对成组出现，并且能产性高，往往形成词语族群，对于这一类的新词语可以进行分类归纳后统一讲解，培养学生以知识组块的方式理解掌握一类词汇。如成对成组的词语往往意思相反或者程度逐级加深或减弱，我们可以将其归类一起教。同时利用词语填空、连线题等方式让学生进行联系，以利巩固。又如能产性高的词语是根据汉语颜色词的一个义项或几个义项拓展开来的，抓住这个特点，在教学中可以将含有同一汉语基本颜色词为构词语素的词语进行收集整理，让学生讲解这个共同语素的意义，然后让学生将各个词语另一个语素的意义逐个说出，从而把握这类词的意义。

(三)重点突破法

在对外汉语教学过程中适当导入文化内容，通过中外文化对比，培养学生的跨文化意识，提高对目的语文化的感知能力。这就是“文化性原则”。［4］这一教学策略的适用对象为汉语水平达到中高级的留学生。需要注意的是，此时所介绍的一定要是颜色词最基本、最常用的文化内涵。如“黑”一词最基础的文化含义是“黑暗”，我们可以适当引出其“不正当、非法”这一文化内涵，用“黑市、黑车、黑的、黑脚、黑色收入”等词汇将这一含义具体化，学生在记住文化内涵的同时，也记住了相应词汇，并能用这种方法进行类推，达到掌握汉语词汇、了解中华文化的目的。

(四)差异比较法

文化内涵或背景差异较大的词汇，可以用对比的方法加深他们对中华文化的理解。例如， “红”“白”二词，中国人常用红色来表示喜庆、吉祥、热烈、欢乐等含义，有“红利、红礼、红包、红榜”等词;还引申出“受欢迎、成功”等意思，有“走红、红极一时”等词;用白色来表达“不好、不吉利”的意思，有“红白喜事”直说，“红喜事”是高兴的、喜庆的，而“白喜事”指有人去世，含有悲伤、沉重的意味。而“红色”在英语国家则带有“暴力、血腥、灾难”的意味，如red－hands(血腥的手)、red－ruin(火灾、战祸)。相反的，“白色”在西方英语国家更多的表示“纯洁、善意、吉利”的意思，如white light(公平的裁判)、white hands(公正廉洁的人)等。对于典故性的颜色词汇，例如“绿帽子”，对于外国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这种情况是更需加以指导的。

颜色新词语是现实社会生活的折射，现实生活的丰富多彩带来了颜色新词语的丰富多彩。通过颜色新词语的教学从一个侧面展现了汉语新词语的丰富性，可以提高留学生学习汉语的兴趣和探索中华文化的兴趣。上文中谈到的只是一些基本情况，表1所列也只是常见的一些颜色新词语，并非穷尽所有的颜色新词语，对颜色新词语的一些复杂情况 (如音节的韵律特点、词性特点、结构特点等)也未深入细致地进行分析，可以留待以后深入探讨。

注释:

①1969年，美国的两位语言学家伯林(Brent Berlin)和凯(Paul Kay)提出基本颜色词(basic color terms)理论。该理论主张，人类语言具有十一个基本颜色范畴，各种具体语言中表示这些颜色范畴的基本颜色词虽然数量可以不等，但都遵循一种可分为七个阶段的普遍发生顺序。这七个阶段为:一、白、黑，二、红，三、绿、黄，四、蓝，五、棕，六、褐，七、紫、粉红、橙、灰。

［1］刘海润、亢世勇主编.新词语10000条［K］.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

［2］冯彬.汽车颜色词探究［D］.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

［3］王成晶.手机颜色词初探［D］.湖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

［4］陈枫.对外汉语教学法［M］.北京:中华书局，2008:7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