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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义辞格的认知鉴别

2014-04-29李晗蕾

北方论丛 2014年1期

李晗蕾

[摘 要]语义辞格是辞格系统中最古老、最基本的辞格之一。汉语修辞学尚未对语义辞格进行界定,现有的语义辞格需要进行系统化鉴别。根据概念隐喻理论,语义辞格的认知语义范畴分为相似范畴、相关范畴和相反范畴。在认知语义向语言语义转换的过程中,运用了类比、替换、联结、模仿等修辞操作范畴。认知语义范畴和修辞操作范畴是鉴别语义辞格的基本原则。

[关键词]语义辞格;认知语义范畴;修辞操作范畴;辞格鉴别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4)01-0000-06

一、问题的提出

辞格是一个古老而复杂的话题。早在两千多年前,《老子·下篇》第七十八章中就提出了“正言若反”的辞格现象;《墨子·小取》中就命名了“辟”、“侔”等论辩辞格。[1](p14,16)古希腊修辞学家亚里士多德也在《诗学》中提出了著名的隐喻定义和隐喻分类。[2](p149)辞格在中外传统修辞学中一直被看作语言森林中的“奇葩”,吸引着人们不断的探寻、采撷。

然而直到今天,辞格分类等基本问题仍然是复杂而难以解决的问题。据不完全统计,现代汉语辞格大约有700多个,①其中重复命名的现象十分普遍,例如“顶真”至少有“顶针”、“联珠”、“蝉联”、“继踵”、“链式结构”、“连环”、“联语”七个别名。辞格命名交错的现象也很常见,例如“反语”在王希杰的《汉语修辞学》中被归为一级辞格,包括“讽刺反语”和“愉快反语”两个下位辞格;[3]但在陈望道的《修辞学发凡》中则被归为二级辞格,属于“倒反”的下位辞格。[4]唐钺在《修辞格》中提出的“反言”[5]似乎与“反语”同义,但其实相当于陈望道所说的“警策”的下位辞格“妙语”。如此庞杂而错综的辞格“体系”,不仅不利于汉语修辞学自身的科学化发展,也不利于中学语文课和大学现代汉语课的辞格教学。

从科学研究的角度看,辞格名称并不是辞格本体的代表,不能作为辞格研究的对象。辞格研究应该对现有的辞格名称进行审定、对现有的辞格分类进行整合,建立一套能够反映辞格本体的科学术语体系。从实际应用的角度看,汉语辞格教学应该更新辞格体系,重建教学目标。中国学生从中学到大学一直都在学习辞格,然而“格”来“格”去,他们只不过记住了几个辞格名称,只不过能给一些简单的话语贴上一个辞格标签。辞格教学并没有使他们领悟到辞格的认知本质和认知功能。有鉴于此,我们从辞格中最古老、最基本的一类辞格——语义辞格入手,通过对语义辞格范畴的分析,探讨辞格鉴别的系统化方法。

二、语义辞格的界定

1. 辞格与语义学

语义与辞格的相互联系由来已久,最古老的辞格往往都是语义辞格,例如老子的“反言”、墨子的“辟”,亚里士多德提出的“隐喻”、古罗马修辞学家昆提利安的“trope”、印度古典诗学的“义庄严”[6]等等。语义学与辞格研究的关系也十分密切。随着现代语义学的发展,人们对语义的认识不断深化。结构主义语义学把语义看作语言形式的内容,是若干语义特征的集合。生成语义学把语义看作是生成句子的深层基础,可以用抽象的“语义特征结构式”加以描写。[7](p457)现代修辞学运用结构主义理论分析辞格话语的超常语义组合,运用生成语义学理论分析辞格话语的深层语义结构,扩大了辞格研究的范围,改进了辞格描写的方法。当代科学的发展正面临着“认知科学转向”,认知语义学提出语义是人与世界互动而形成的认知体验,它通过隐喻、换喻和内心联想[8](preface?)形成概念系统,而概念系统是语言和思维的基础。我们认为,运用认知语义学理论分析辞格话语,将会进一步丰富当代修辞学的理论视角、提升修辞学的科学地位。

2. 西方修辞学对语义辞格的描述

在西方修辞学传统中,语义辞格被看作是语义修辞的结果,是和语法修辞并驾齐驱的。对于语义辞格的分类,不同的辞格体系有不同的描述。

Corbett和Connor在Classical Rhetoric for the Modern Student中把辞格分为trope(意义转换辞格)和scheme(形式转换辞格)两大类。其中trope包括隐喻、明喻、提喻、借代、双关、转类、迂回、拟人、夸张、曲言、修辞问句、讽刺、拟声、矛盾、隽语15个辞格[9]。

Nash在Rhetoric : The Wit of Persuasion中把trope称为“语义辞格”,把“scheme”称为句法辞格,明确了trope和scheme的界限。Nash还把语义辞格进一步分为词汇语义辞格和话语语义辞格,把词汇语义辞格再分为替代类辞格、联系类辞格和替代兼联系类辞格。Nash对语义辞格的描述比Corbett和Connor更为细致[10]。

比利时的列日学派(又称μ小组)在A Genreal Rhetoric中,把辞格分为语形辞格、语法辞格、语义辞格和逻辑辞格四大类。所谓语义辞格是指作用于词语的辞格,是对一组“零度义素”的偏离。[11]由于列日学派把作用于句义的辞格归为“逻辑辞格”,缩小了语义辞格的范围。A Genreal Rhetoric对语义辞格的操作手段进行了独到的研究。Levin 在Semantics of Metaphor[12]中指出,μ小组是把隐喻、提喻等语义辞格放置在认知结构中进行分析的。

3. 汉语修辞学对语义辞格的描述

现代汉语的“辞格”概念来自于西方,汉语最早的辞格分类是由唐钺在1923年《修辞格》中提出来的,其分类依据是英语写作修辞教科书《讷斯菲高级英文作文学》。此后,汉语辞格分类把中国古典文论和现代西方修辞学结合起来,形成了以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为代表的辞格体系。《发凡》没有明确提出语义辞格这一类型,但“材料上的辞格”、“意境上的辞格”和语义辞格有一定的对应关系。在汉语修辞学界提出过语义辞格或对语义辞格进行过描述的著作主要有三部:《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修辞学纲要》和《修辞学通论》。

唐松波和黄建霖在《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中明确划分了“语义类辞格”,把43个辞格归入“语义类”,[13]是目前为止收录语义辞格数量最多的工具书。但它并未对语义辞格进行界定和分类,只是列举名称、给出辞格释义和大量辞格用例。这43个“语义辞格”是:

刘焕辉在《修辞学纲要》中把辞格分为语义的特殊组合、语音和文字的特殊组合、话语结构的特殊组合三大类。其中“语义的特殊组合”分为转义组合、同义组合、反义组合和其他组合四类,共有27个辞格。[14]刘焕辉所说的“语义的特殊组合”实际是指“特殊组合体的语义”,但辞格语义并不等于语言组合的意义,“借代”、“双关”的辞格语义就不是通过语言组合实现的。用语义组合界定语义辞格是值得商榷的。这27个“语义辞格”是:

转义组合:比喻、比拟、借代、移就、拈连、讳饰、移觉;

同义组合:同语、复迭、引证;

反义组合:倒反、易色、反缀、抑扬、互衬、反衬、撇语、反诘;

其他组合:双关、参互、婉曲、反译、换义、降用、升用、夸张、较物。

王希杰在《修辞学通论》中提出,汉语修辞学不仅应该建立归纳的辞格系统,也应该建立演绎的辞格系统。他建议把汉语辞格从整体上分为五大类,其中第三类是语义变异辞格,包括易色、移用、借代、双关和反语。[15]王希杰没有给出明确的语义辞格定义,也没有对语义辞格的分类进行具体描述。

总体上看,中外修辞学界都承认语义辞格的客观存在,对语义辞格的描述主要持两种观点:一种观点是把语义辞格看作词义辞格;一种观点是把语义辞格看作语言语义辞格,包括词义辞格和句义辞格。两种观点都排除了辞格语义的认知特点。辞格语义是在人与世界的互动中产生的,离开了对世界的认知体验,就无法生成辞格语义。从根本上说,语义辞格的“语义”不是指语言系统的语义范畴,而是指被语言语义范畴结构化的深层的认知语义范畴。认知语义学认为,“语义结构是概念结构的表现”,[16]概念结构只有经过语言语义范畴的编码,才能进入到语言的表层结构中,体现为语义结构。我们根据认知语义学的这一思想对语义辞格进行如下界定:语义辞格是语言语义范畴对认知语义的修辞编码。

三、语义辞格的辞格范畴

语义辞格的辞格范畴包括认知语义范畴和修辞操作范畴,前者是在认知系统中对目标概念(或目标概念域)进行的概念映射,后者是在语言系统中对认知语义进行的语言编码。我们以《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修辞学纲要》和《修辞学通论》提出的75个语义辞格为对象,根据认知语义学的“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 Metaphor Theory,简称为CMT),[17]对汉语语义辞格的辞格范畴进行如下分析。

1语义辞格的认知语义范畴

当代认知语义学认为,“意义”是人与世界互动中产生的认知体验,是富有想象力的概念运作的结果,是通过“映射”(mapping)实现的[8](前言pp18-19)。所谓映射是指包含不同认知体验的概念域之间的系统性对应关系。辞格语义是认知体验概括化的结果,语义辞格的认知语义范畴就是不同概念之间或不同概念域之间的映射关系,我们以“比喻、比拟、借代、双关、倒反”为例分析语义辞格的映射关系。

①冬天女人们像松树籽那样容易结聚,在王婆家里满炕坐着女人。(萧红《生死场》)

②天色暗下来,秋风把落叶轻轻卷动,在嘈杂热闹的县城火车站前不匀地散开。(何申《陶壶》)

③可这些不说,邬桥总是个歇脚和安慰。那乌篷船每年都要载来多少断肠和伤心,船下流的都是伤心泪。(王安忆《长恨歌》)

④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刘禹锡《竹枝词》)

⑤发明吃瓜子的人,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这是一种最有效的“消闲”法。要“消磨岁月”,除了抽鸦片以外,没有比吃瓜子更好的方法了。(丰子恺《吃瓜子》)

例①中“冬天爱聚堆儿的女人”是作者要言说的本体,CMT称之为“目标域”(target domian),“松塔中的松树籽儿”是作者用以说明目标域的概念域,CMT称之为“源域”(source domian)。源域和目标域之间具有相似性,作者把源域的认知体验“松树籽儿的聚堆儿”投射到目标域“冬天女人们的扎堆儿”中。这种相似关系的映射基于对客观事物的认知体验。例②中“秋风”是作者要言说的本体,但他用“轻轻卷动”、“不匀地散开”这种属于人的动作来描述“秋风”,把目标域当成源域来描写,这也是一种从源域到目标域的相似关系的映射。与例①不同,这种相似映射基于人的主观态度和情感。例③的言说本体是“每年坐着乌篷船来的人”,但作者把这个概念域中的源概念“断肠”、“伤心”映射到目标概念“人”的身上,用“断肠”和“伤心”指称“断肠人”和“伤心人”,这种在同一概念域中从源概念到目标概念的映射,是基于相关性认知体验的映射。此外,把“河水”说成“泪水”,这是与例①相同的相似映射。例④字面说的是“阴晴”的“晴”,字里说的却是“情意”的“情”,这是对同一个语音聚合中的两个同音词进行相关映射,把源概念“晴”映射到目标概念“情”上。与例③不同,这种相关映射是发生在语言域中的概念映射。读者需要根据相关映射的认知体验推断它的修辞意义。例⑤“了不起的天才”、“最有效的”、“没有比这更好的”这些短语的字面意义都是正面的、肯定的意义,但是作者言说的本体与源域概念相反。这是一种复杂的映射,它既有相似映射的特点,也有相关映射的特点,是二者的结合,我们称之为“整合映射”(blending mapping)。认知语义学中有“概念整合理论”(Concept Blending Theory),用来解释修辞话语的“创新意义”是如何生成的。我们借用“blending”的概念,来说明有些概念映射不是简单的映射,而是多次映射的结果。这种整合映射是基于相反关系的映射。

从上述分析中我们看到了三种概念映射:相似映射是一种跨域映射,它用其他概念域来言说目标域;相关映射是一种同域映射,它用其他概念来指称目标概念;相反映射是一种相似映射和相关映射的融合,它把两个源域映射到目标域中并产生新的概念。这三种概念映射是基于三种最普遍、最基本的认知体验——“相似关系”、“相关关系”和“相反关系”而形成的。据此,我们把语义辞格的认知语义范畴确定为{相似}、{相关}和{相反}。根据我们对75个语义辞格的考察,三种认知语义范畴还可以进一步区分为{部分相似}、{整体相似},{部分相关}、{整体相关},{部分相反}、{整体相反}。

2语义辞格的修辞操作范畴

认知语义范畴是静态的认知体验,在辞格话语的生成过程中,如果有修辞操作范畴的加入,认知语义范畴将具有动态性和开放性,可以产生各种不同的辞格范畴,如{相似替换}、{相似联结}、{相似类比}、{相关替换}、{相反联结}等。

我们以目前汉语修辞学界提出的75个语义辞格为对象,对它们的修辞操作范畴进行了逐一考察。具体做法是:第一步,根据辞格释义和辞格用例,抽绎辞格的语义结构。例如“比喻”的语义结构是“[目标域],(相异)[源域],[相似类比]”;“借代”的语义结构是“(潜性的)[目标域],(显性的)[源域](名称)(伴随特征),[代替]”;“倒反”的语义结构是“[目标域](辞里),[源域](辞面),[反义],[关涉]”。第二步,根据辞格的语义结构分析辞格的认知语义范畴。例如“比喻”的认知语义范畴是{部分相似},“借代”的认知语义范畴都是{整体相关},“倒反”的认知语义范畴是{整体相反}。第三步,分析{相似}、{相关}、{相反}在语言层面上的修辞操作范畴。例如“比喻”的操作范畴是{类比}和{联结},“借代”的操作范畴是{替换},“倒反”的操作范畴是{替换}。修辞操作范畴除了{类比}、{联结}、{替换}外,还有{模仿}(如“仿拟”和“飞白”就是以模仿为操作范畴的)。第四步,结合辞格的认知语义特征进一步区分修辞操作范畴的差异。例如,“比喻、比拟、夸张、移就”的操作范畴都是{类比},它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比拟”是“整体顺向类比”,“比喻、夸张、移就”都是“部分顺向类比”。“夸张”是“状态的类比”,“移就”是“属性的类比”,“比喻”的类比不限于“性状”和“属性”。

通过对75个语义辞格的操作范畴的考察,我们总结出四类修辞操作范畴:{类比}、{联结}、{替换}和{模仿}。其中{类比}和{替换}是最常用的修辞操作范畴。{类比}还可以再分为六个小类:{顺向类比}、{逆向类比}、{关涉类比}、{牵带类比}、{推衍类比}、{差量类比}。{替换}还可以再分为八个小类:{删减替换}、{增添替换}、{等量替换}、{语形替换}、{语意替换}、{语域替换}、{策略替换}、{摹绘替换}。语义辞格的认知语义范畴和修辞操作范畴的不同组配,可以形成不同的辞格话语。认知语义范畴和修辞操作范畴的潜在组配既是产生新辞格的源泉,也是鉴别现行语义辞格的参考框架。

四、语义辞格的鉴别

修辞学界提出的75个语义辞格是否真正的语义辞格、语义辞格是否全部包括其中,还需要进行辞格鉴别。

1. 鉴别的依据和范围

我们鉴别语义辞格的依据主要是语义辞格的定义、语义辞格的语义特征、语义辞格的认知语义范畴和修辞操作范畴。为了提高辞格鉴别的可靠性,我们把75个语义辞格称为“准语义辞格”,同时扩大了“准语义辞格”的考察范围。首先,我们对《修辞学发凡》的辞格体系进行全面考察,把内容类辞格全部收入,把部分具有认知语义范畴的形式类辞格也收入进来,其中包括未被《汉语修辞格大辞典》和《修辞学纲要》认定为语义辞格的“层递、错综、飞白”。其次,我们对照目前收录辞格数量最多的《汉语辞格大全》[18]再一次遴选准语义辞格,重点考察了80年代以后新命名的辞格,增加了“逼语”、“顾名”、“联用”、“类聚”、“矛盾”、“微殊”6个新辞格。最后,由于王希杰列举的5个语义辞格,基本都被包含在上述辞格体系中,所以,我们实际考察的辞格体系是《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修辞学纲要》、《修辞学发凡》和《汉语辞格大全》,考察范围扩大后的语义辞格共计98个。在确定了鉴别对象的范围后,我们对语义辞格从三个方面进行鉴别。

2. 辞格层级的鉴别

我们通常所说的辞格一般是指辞格系统的基本成员,即一级辞格。准语义辞格中的部分辞格属于二级辞格,甚至三级辞格,需要找到它们的上位辞格,再鉴别它们是否语义辞格。如果它们的上位辞格是语义辞格,则该辞格没有单设的必要;如果它们的上位辞格不是语义辞格,则该辞格应从准语义辞格中排除出去。例如《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中的“喻代”是指“先设喻,后以喻体代本体”,这是“借喻”的别名。“借喻”是“比喻”的下位辞格。“比喻”已被设为语义辞格,没有必要再单设“喻代”为语义辞格了。又如“反用”是指“故意反原意而仿制词、语、句”,是“仿拟”的下位辞格。“仿拟”已被设为语义辞格,所以“反用”没有必要再设为语义辞格。

3. 辞格名称的鉴别

在准语义辞格中,大量存在着“异名”现象。我们分三个步骤来鉴别语义辞格的异名现象。第一步,结合辞格释义和辞格用例,考察辞格名称所指对象和所指范围是否相同。第二步,对辞格的异名进行审定,常用者予以保留,不常用者作为别名暂时保留,罕用者取消。第三步,根据语义辞格的辞格范畴判定该辞格是否属于语义辞格。

例如,“扩义-挪用-移用-降用”这组辞格名称,就所指现象来看都是指词语语域(即词语使用的特定场合)的映射。四个名称中“挪用”和“移用”涵盖的范围大一些,但“降用”更加通行,并且此类辞格现象多为“大词小用”,而“挪用”和“移用”在字面上可以使人联想到句子层面的转用现象,故以“降用”为正名,其他名称为别名。根据语义辞格的辞格范畴,“降用”属于{部分相似},是语义辞格,上述辞格名称可以统一为一个语义辞格。又如,“换义-套词-释语-反译-别解”这组辞格名称,就所指现象看都是对现成语词的意义进行发挥、转换、演绎。就所指范围而言,“别解”的操作手段灵活,涵盖的范围较大,其他名称涵盖的范围较小,其中“反译”特指“释语”中从反方面别解现成词语意义的现象,是下位辞格。故以“别解”为正名,以“换义”、“套词”和“释语”为别名,把“反译”归为“释语”的下位辞格。根据语义辞格的辞格范畴,“别解”属于{部分相关},是语义辞格,上述辞格名称可以统一为一个语义辞格。

此外,根据同样的鉴别方法,我们对“折抵-换算”、“联用-类聚”、“异语-夹杂”、“反缀-反饰-妙语-矛盾”这些辞格名称也进行了鉴别。我们根据辞格名称的通行范围,把“换算”、“类聚”、“夹杂”、“矛盾”作为正名,把其余名称作为别名。由于“夹杂”不属于{相似}、{相关}和{相反}中的任何一种范畴,所以把“夹杂”排除出语义辞格;“换算”和“类聚”属于{相似等量替换}、“矛盾”属于{相反联结},所以把它们留在语义辞格中。

4. 辞格范畴的鉴别

从辞格范畴的角度看,很多准语义辞格的辞格范畴不属于认知语义范畴,不应该归为语义辞格。具体情况有六种:

第一,把非修辞现象当作语义辞格。例如“节缩(紧缩)、简称、数概”虽然在操作手段上类似于语义辞格的{删减替换},但就辞格范畴而言,它们不是对认知语义进行加工,并没有发生概念映射,没有形成新的概念,它们是词汇系统的成员,不应归入语义辞格。

第二,把消极修辞现象当作语义辞格。例如“引用、设问、反问(反诘)、感叹”,基本没有发生概念映射,其话语意义可以通过字面意义或者借助语境获得,它们已经成为语言表达的一般手段,属于消极修辞的范畴,而不是辞格现象,不应该保留在语义辞格中。

第三,把语法辞格当作语义辞格。例如“转类(转品)、同语、撇语、复叠(复迭)、互文”这类辞格,是针对语法结构中的语义范畴进行修辞操作,而不是针对认知系统中的{相似}、{相关}、{相反}进行修辞操作。语法语义范畴不等于认知语义范畴,因此不应该归入语义辞格。

第四,把文学辞格当作语义辞格。例如“讽喻、示现、呼告、夹杂”这类辞格,并不是基于认知语义的概念映射,而是通过“意象”进行映射的,属于文学创作领域的修辞操作。如果承认它们的辞格地位,应该以意象映射为辞格范畴,另设一类“文学辞格”,把上述辞格归入其中。

第五,把语用辞格当作语义辞格。例如“婉曲、易代、伸缩、闪避、敬谦、特称、精细”这类辞格,它们是以表达者为视角,对交际策略、信息传递方式、人际关系维护等进行修辞操作,不是在{相似}、{相关}、{相反}基础上进行的概念映射。如果承认它们的辞格地位,应该以人际关系为辞格范畴,另设一类“语用辞格”。

第六,同一个辞格内部有性质不同的下位辞格。例如《修辞学发凡》中的“警策”格包括“格言”和“妙语”两个下位辞格。“格言”属于词汇范畴,不属于语义辞格,但“妙语”和“矛盾”是“异名同格”现象,属于“语义辞格”。所以应该取消“警策”的语义辞格身份,但保留“妙语”,让它作为“矛盾”的异名辞格。

综上所述,我们对98个准语义辞格进行了辞格鉴别,最后确定了27个一级语义辞格:

从语义辞格的鉴别过程中可以看出,如果不以认知语义范畴和修辞操作范畴为基本原则,很多非语义辞格也会被归入语义辞格中。我们认为,在辞格系统中,和语义辞格并立的辞格还有语法辞格、语音辞格、语用辞格、文学辞格等,它们和语义辞格之间存在着辞格范畴边界模糊的边缘地带,处在范畴边界的辞格其范畴属性不易确定,但可以根据原型范畴理论,对原型辞格的语义特征进行描写,以原型辞格为参照,确定边缘辞格的归属。

[参 考 文 献]

[1]郑子瑜,宗廷虎.中国修辞学通史·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卷[M]. 长春: 吉林教育出版社,1998.

[2]亚里士多德著,陈中梅译注.诗学[M]. 第一版. 北京: 商务印书馆,1996.

[3]王希杰.汉语修辞学[M]. 修订版. 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4.

[4]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 新三版. 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5]唐钺.修辞格[M]. 上海: 商务印书馆,1923.

[6]黄宝生.印度古典诗学[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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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Lakoff, George. Women, 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 What categories reveal about the mind[M].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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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Levin, Samuel R.. Semantics of Metaphor[M].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77.

[13]唐松波,黄建霖.汉语修辞格大辞典[M]. 北京: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89.

[14]刘焕辉.修辞学纲要[M]. 修订本. 南昌: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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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Evans,V. & Green M., Cognitive Linguistics: An Introduction[M].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6.

[17]Geeraerts,D. & Cuyckens, H..The Oxford handbook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M]. Oxford ; New York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18]汪国胜,吴振国,李宇明.汉语辞格大全[M]. 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3

(作者系哈尔滨师范大学副教授,文学博士;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T.T.Ng中文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责任编辑 陈 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