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银行：办好事的坏小孩

李斌

107号文出台后，在市场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业内人士纷纷对文件进行了不同的解读，有的认为这是对影子银行出台的第一部“基本法”，具有深远的意义；有的认为文件对于银子银行的定义和分类不清晰，今后在实施监管过程中还是会遇到问题，无法操作；有的则认为影子银行根本不需要监管，无论从规模还是运营模式上看，风险都很小，影子银行不会兴风作？浪。到底该如何看待影子银行以及107号文对于影子银行将产生哪些影响？《新财经》记者专访了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和慢牛投资公司董事长张化桥。

监管责任不落空

《新财经》：107号文首次对影子银行做了定义和归类，您怎么看这样的定义和归类？

鲁政委：世界上对于影子银行的定义其实没有定论，这次对于影子银行的定义其实也不是学术上的定义，不是西方流行的学术概念，只是为了在监管上更具有操作性，而划定了这个定义的红线。

我认为，监管层这样划分也可以理解，学术概念是为了学术讨论的严谨性，但很多时候在操作过程中要考虑到实际问题的解决。监管层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划分，也是根据中国目前的监管格局和发展情况来定的，但需要提醒大家的是，这样的定义和划分与影子银行的学术定义不太一样。

《新财经》：您认为这次107号文出台的背景是什么？

鲁政委：我个人认为，“基本法”出台应该是地方债审计之后的必备步骤。审计署在对地方债摸底完成之后，得出的结果是总的地方债规模在增加，而且增加的部分大多数是非信贷债务，也就是说，是正常的信贷之外的债务。上一轮银监会监管比较严格的就是银行贷款，而这次增加的恰恰是贷款以外的债务，所以目前一致的说法是，不能让这些不可控的东西再膨胀了，所以就出台了这个“基本法”。

《新财经》：107号文除了对影子银行进行了分类外，还重点强调了对于各种影子银行机构的监管，您认为这次提出的监管方向是什么？

鲁政委：这次总的监管方向是：责任不落空。这里面有两层含义。一层是监管含义不落空。过去没人管的，这次都给你找个“妈妈”管起来。没人管的有两类，一类是像互联网金融这样的机构过去没人管；还有一种产品没人管，尤其是交叉合作的产品，这次讲得很清楚归谁管。

第二层含义是责任不落空。在契约的链条当中，每一个链条中的主体责任都不落空，尤其是在跨界合作的业务和产品上，要明确风险承担主体和通道主体。这就意味着不是通道业务不能做，而是要分清责任，不能像现在的一些主体一样，我从你的通道过了一遍，通道一方也要承担风险责任；而通道一方也会认为，你用了我的通道，你就该承担风险责任。这样的话，风险责任就落空了。107号文这次就是为了避免风险落空，核心的导向讲得很清楚，把负面作用降到最低，同时发挥影子银行的积极作用，让它健康发展。

《新财经》：从107号文的内容来看，似乎并没有打压影子银行的意思，而是加强监管，您是如何解读？的？

张化桥：监管本身没有错。但我非常难过的是，中国人把影子银行当成是个问题，其实影子银行什么问题都没有。中国人要感谢影子银行，它帮助我们发现了资金的真实价格，即利率，帮助我们把资金用到最合理的地方。而且，影子银行还帮助我们冲击了我们自己的愚昧无知，冲击了错误的监管（包含利率管制）。影子银行忍辱负重的同时，也是一种金融创新。这不是挺好吗？感谢它？吧！

办好事的坏小孩

《新财经》：在您看来，哪类影子银行的风险更大？为什么？

鲁政委：客观地说，任何监管不到位的业务风险都比较大，并不存在哪一类人是坏蛋，其他都是好人，不用任何制度和法律的监管，天然就是好人，市场不相信这样的逻？辑。

其实，美国定义的影子银行远比想象的多得多。而我理解的影子银行就是办好事的坏小孩，对影子银行的定义也不能一概而论，不能说偷偷摸摸做的业务就是影子银行，也不能说没有监管的业务叫影子银行，受到监管的就不是影子银行。西方所说的监管是指是否受到央行流动性的覆盖，而不是受到银行监管部门的监管。这是两码事。当然，有的经济体监管部门和中央银行是合一的，但有的经济体就不一样。但事实上，影子银行跟政府有着天然的联系，比如美国的“两房”就是影子银行，“两房”是国会批准的，并不是偷偷摸摸搞的，“两房”是美国政府的融资平台；中国现在的影子银行也与政府融资平台紧密相连，很多都与政府有？关。

《新财经》：从107号文对于影子银行的分类来看，有的是之前一直有监管，而且监管也比较严格，有的没有归口监管部门，这次进行了归口。从这些业务类型来看，一些业务是有很高的门槛的，是否也叫影子银行？是否也需要加强监管？

鲁政委：影子银行的本质是风险偏好和投资标的之间的风险不匹配。简单的说，就是把低风险的资金用到高风险的标的上，发行产品的时候，没有向投资者说明白，人家会觉得这个产品风险很低，没有问题，结果最后出事了，这就是影子银行。如果是高风险偏好的人，他的资金投资在高风险项目上，那不叫影子银行。比如，对冲基金、VC（风险投资），这些本来就是高风险的投资，投资者知道自己所投的项目100个有99个会失败，对自己的投资成败早有心里准备。但是，如果把货币市场基金投资在高风险项目上，比如资产证券化的产品，一般情况下问题不大，一旦出现极端情况，价值会大幅度下跌。

所以，一些投资人会对风险相对敏感，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撤资。如果大家都撤了，就会发生踩踏事件，从而出现风险偏好的错？配。

影子银行不会被消灭

《新财经》：对于银行理财产品，监管层这几年虽然出了不少监管措施，但是还延续着持续迅猛增长的趋势，为什么会这样？

张化桥：银行理财产品为什么会出现？因为存款利率太低；存款利率为什么太低？因为中国没有实现利率市场化，而央行定的利率又太低，因为害怕利率太高了会吸引热钱进来；为什么害怕热钱进来？因为汇率定的不对。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用这么低的利率来死撑一个错误的汇率？中国人害怕索罗斯害怕得要命。现在索罗斯退休了，我们又害怕他的儿子——小索罗斯以及他的孙子。这很奇怪，世界上从大国到小国，从岛国到内陆国，从新加坡到摩洛哥，再到苏丹和坦桑尼亚，大家都不害怕索罗斯，唯独骄傲的中国害怕。

政府不敢提高利率，就是银行害怕企业承受不了高利息。但是，普通企业早就承受市场利率了，唯有那些国企和有特殊关系的民企才享受所谓“基准贷款利率”。这是中国竞争不平等、贪腐和寻租的源头之一。

《新财经》：互联网金融这两年发展火爆，但由于是跨行业经营，始终没有归口到哪个部分监管，这次明确了监管主体，您认为这样的安排合理吗？

张化桥：我呼吁政府不要监管互联网金融，让它们厮杀，让它们竞争，让它们为借贷双方效劳，让它们为人民服务。祝福它们吧！

《新财经》：各种新型金融模式出现后，商业银行这几年也倍感压力，未来，商业银行和这些新型的金融机构如何竞争？

张化桥：最大的影子银行是银行的理财产品，银行是自己搞自己。至于典当、小贷、P2P（个人网贷）等，微不足道，不过是茶杯里的风波。银行之所以“倍感压力”，是因为我们不明白实际情况。银行根本不把那些小萝卜头当回事，他们只是说说而已，逗你玩儿呢。

政府如果想消灭影子银行，太容易了。把存款利率提高2～3个百分点。为什么不做？因为政府根本不想消灭影子银行。政府不当真，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