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翼之声

黄未

他灵巧的手像是有思想似的，早就寻思好了怎么用奶油点缀这个了无生趣的蛋糕。一会儿的工夫，那蛋糕上便透露出了花的芳菲、草的清香。

在我还少不更事的时候，大概就七八岁那会儿，我放学回家总是经过那家面包店。店面不大，就那样小小的两间。一间是制作室，供面包师在里面做各种美味可口的面包。另一间是橱窗，用来摆放出售的蛋糕。而我，常常能透过那扇透明的玻璃看见里面面包师的一举一动。我常常惊讶于他那一双轻盈的手，手里只拿着一只装满奶油的圆锥形的布袋，只要轻轻一挤、一按，奶油就丝绸般滑下，落入蛋糕怀中。就像在做一件精致的手工艺品一样，先是铺上厚厚一层白色奶油，再把奶油面铺平，然后就可以进行“上色”了。粉红色的波浪形做边饰，喷上一层浅色的底色，再用亮丽的玫红色花瓣拼凑成娇艳欲滴的蔷薇，这里一枝，那里一簇，像一位贵妇在侍弄她的后花园，又像一位理想主义者在描绘他未来的蓝图。

我一直看着，直到路上人潮渐渐稀少，直到车流的呼啸声锐减，直到天边的光线不可挽留地暗淡下去，我才慢慢地挪动步子回了家。

小小的我，心中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破壳而出，它张大了嘴等待这个充满惊喜的世界将它喂饱。

几年后，那家面包店对于我依然有着香浓的诱惑。

一天，我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那扇门，想进去看一看那勾人神思的面包，然而它里面的景象却给我心上浇了一杯柠檬汁。

里面虽然灯光闪烁，却渺无人烟。墙上本是温馨的涂鸦却惨淡无光，收银台也空着椅子，横着的架台上三三两两摆放着几个面包，远没有我当年见到它时的光彩了。我心底滋生出一些湿漉漉的情绪，像一片海，潮水渐渐涌上来，一浪一浪地拍打着心房，所有的喜悦都被冲散殆尽。

隔间的制作室似乎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发出了一阵声响。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戴着醒目的面包师特有的白色帽子，见到我，笑得满脸皱纹，礼貌地问：“小姑娘，你要买什么？”“我只是进来看看。”他的神色立刻暗淡下去，随即却又明亮起来：“没关系，随便看看吧。”随后半是对我倾诉半是自言自语道：“最近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估计是要关门了。”他在收银台后坐下，摩挲着沾满面粉的手，叹了口气。我一惊，盯着他的手恳求道：“不能关，叔叔，我很佩服您的手艺，我也希望能拥有一家自己的面包店，自己做热乎乎的面包给别人吃。每一个面包就像一个美好的愿望，没有什么比亲手做的食物更能温暖人心了。”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促使那只破壳而出的东西开始站立起来，拍打着丰满的羽翼，在看清了这个残酷、冷漠的世界后，略微不满地呐喊了几声。

后来，那家面包店似乎听到了我的夙愿，继续被经营着。我一见它，仍然会甜蜜得心里开出花来。

我终于知道内心一直寻寻觅觅的东西，名为梦想，它幻化成一只飞鸟，振翅跃出心巢。天空中没有看到它的身影，但我已听到了鼓翼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