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场景

肖尧

一直有种偏见，认为冬天是适合阅读俄国文学的。

特别是眼望见杂志社后面公园里萧肃的树木与沉静的湖面，以及三三两两的人们之后，那种北方冬季赋予人本身的想象力与沉寂感，会变形出无数的洞见。比如，洞见静静顿河畔的男人女人，洞见河畔燃放的篝火，然后是罗亭从暖暖的客厅出走，以及屠格涅夫笔下猎人在雪路和丛林中行走的身影，以及那些可爱的熊奔跑着的样子。

心绪漫走之时，心灵会变得广袤而丰盈，加深对这个世界美好面的认识。

当然，对美好面的认识除了来自书籍，还可能来自现实中的人，比如周围的同事。

那还是我刚来新作文不久的事儿。是一个昏暗的傍晚吧，明亮坐在办公桌旁边的大椅子上，用他深沉、浑厚又质朴的嗓音说：“忙忙碌碌的一天又结束了。”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他当时所处的背景：他负责的杂志早该出片了，其他编辑的工作都做完了，他好像还处于起步阶段，可以想见他的忙碌程度。在冰冷的办公室里，我常常觉得他是一尊雕像，一整天坐那里都一动不动。然后某一天下班后，他就突然说了那么一句话。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结束了”，好像说完他还轻微地“唉”了一声，记不清了。记得的是，当时我与美编马静都没有回应他，我们就那样静静地继续忙碌着。明亮说这句话的诡异之处在于，从那之后到如今，四年多了，我却常常会想起这句话，就好像冯骥才一篇文章里写的，一个老头对一个钓不到鱼的孩子说的“你坐不住嘛”一样，无数次回绕在心中。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结束了”，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忙忙碌碌的一年又结束了，当踩着枯黄的落叶，看着来往的人群，穿行在陌生或熟悉的街道上，那个昏暗傍晚的画面，就会跳出来，提醒我：结束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好像又回到了俄国文学里的那些场景，回到了我的同事们一个个努力的场景，以及自己在惶然中也如一尊雕像般的场景。再然后，我会感觉一种明媚盛开在了冬季，就像夏天随处可见的繁盛一样。

在冬天，我们不孤独，因为总有一些场景提醒我们：莫辜负时光。我们当然无法控制这些场景何时会突然在脑海回放，但我们的态度是欣然接受它们，并且知道，有它们陪伴我们穿行在时光之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