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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新闻学泰斗:甘惜分

2014-04-29童兵

新闻论坛 2014年6期
关键词:新闻学舆论老师

现年98岁高龄的甘惜分老先生被学界称为中国马克思主义新闻学泰斗。1993年离休后,他仍然写出了一系列学术价值很高的马克思主义新闻学论著:一本是1996年写就、2005年出版的《一个新闻学者的自白》,一本是2007年出版的《甘惜分自选集》,一本是2012年出版的《甘惜分文集》。甘惜分还担任2014年出版的《中国新闻传播学大辞典》顾问,并亲笔题写书名。

他是中国新闻界的一面旗帜,他的学术思想是中国新闻界的一个思想宝库,他的人生轨迹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新闻学的光辉足迹,他的健康是中国新闻界的精神支柱。现让我们分享他的高徒、复旦大学教授童兵的文章,共同感悟他曲折光辉的人生——

我们的老师甘惜分教授生于1916年4月l7日,到2012年,已经96岁高寿了。他是我国知名新闻学者、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家、新闻教育家。晚年对中国共产党党史有浓厚兴趣,发表过一些很有见地的论文。老师令我为他的文集写序,内心诚惶诚恐,不敢应允。但老师坚持,为让老师集中精力做更重要的工作,又加上同门师弟师妹一再说服,只得勉强为之,权作完成老师的一篇作业,同师弟师妹谈谈学习老师为人为文的一点心得。

甘惜分教授是四川邻水县人。幼年家境贫困,三岁时父母双亡,依靠兄长长大。中学毕业后辍学,在乡镇当小学教员。“九·一八”事变后,常读来自上海的革命书刊,思想激变,在本县组织抗日救亡活动。1938年奔赴延安,先在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年秋奉调转到马列学院学习,常听党中央领导人讲课,打下一生事业的思想基础。1939年秋(复)调回抗大,(不久)随校远征敌后。后到晋察冀边区,奉贺龙将军命令到八路军120师,担任高级干部研究班政治教员。该研究班学员多为长征干部,1949年后授军衔大多是中将或少将。甘惜分在课堂上是教员,下了课又是学生,向老红军学习。1940年春,山西发生“晋西事变”,阎锡山妄图消灭新军,党中央命令120师星夜驰援晋西北,从此120师在晋西北安家,建立晋绥军区。甘惜分继续在高级干部研究班担任教员,研究班结束后,担任晋绥军区政治部政策研究室研究员。1945年日本投降,内战爆发,甘惜分在晋绥军区担任军事宣传工作。1945年冬奉命北上绥包前线,此时正值我军与傅作义军作战,甘惜分担任前线记者。1946年1月停战协议签字,甘惜分留在绥蒙地区,转为新华社绥蒙分社记者。他还是《绥蒙日报》创建者之一,该报报头也是甘惜分题写的。1947年甘惜分奉命调回晋绥地区首府兴县,担任新华通讯社晋缓总分社编辑,负责每日向总社发稿。1949年冬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甘惜分同晋绥地区几十个干部一起,奉中央调令南下到刘邓部队报到,前往解放大西南。1949年11月30日解放重庆.并接管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建立新华社西南分社,甘惜分担任西南总分社采编部主任。

1954年,各大行政区撤销,西南总分牡亦随之撤销,甘惜分奉调到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任副教授。这是甘老师一生事业的转折点,在此之前从事新闻实务工作,此后则以主要精力从事新闻教学和科学研究工作。当时国内正流行“一切学苏联”,而莫斯科大学新闻系和苏共中央党校新闻班教材内容极为贫乏,甘惜分在教授《新闻工作的理论与实践》课程时,为使之结合中国共产党的新闻思想和中国新闻工作实际经验方面下了不少功夫。1958年,院系调整,甘惜分随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并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1960年春,“左”倾思想泛滥,甘惜分在人大新闻系被当作“修正主义典型”批判。1961年春,甘惜分向党中央写信要求澄清事实,中宣部派出以副部长张磐石为首的工作组来人大清查甄别,宣布为甘惜分平反。但文革开始,甘惜分又被戴上各种政治高帽,受到迫害,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逐步得到平反昭雪。

在中国改革开放的浪潮中,甘惜分教授以高昂的精神状态投入教学、科研和人才培养的工作。他是我国第一批指导新闻学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的导师,组建了新中国第一个舆论研究所并亲任所长,开拓了新中国民意测验和舆情调查事业。他曾任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特邀理事,首都新闻学会理事,中国新闻教育学会副会长、顾问,兼任中国老教授协会特邀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学位评定委员会委员,离休后,甘惜分于2009年又被中国人民大学聘为荣誉一级教授。

甘惜分教授从事新闻教育和新闻科研近60年,主要研究马克思主义新闻学理论,重要著述有《新闻理论基础》《新闻论争三十年》和《一个新闻学者的自白》3本书,另外,还发表了大量学术论文。《新闻理论基础》是新中国建立后公开出版的第一部全面阐述新闻传播规律及新闻事业的性质、特点、功能的专著。甘老师对于新闻学的理论体系,学术范畴,基本原理提出了一系列独到性看法。《新闻论争三十年》是甘惜分20世纪80年代前半期新闻学论文的自选本,收集了有关马克思主义新闻学基本观点、新闻工作客观规律、唯物辩证法与新闻工作、新闻学与历史学、新闻与宣传等涉及新闻学术讨论中代表性论题的15篇论文。《一个新闻学者的自白》写于1996年,是应我们学生要求而写成的,是年老师值80大寿,我们想开一个甘惜分新闻思想研讨会为老师祝寿,所以请老师把自已的心路历程和学术历程写下来。他那时精力尚充沛,用了4个月就把书稿完成了。可是,师弟王锋跑了十几个出版社都不敢出,直到2005年才问世,我们师兄弟都特别喜欢这本书。这本书把老师的为人为文以及个人魅力极其鲜明地展示在世人面前,也把他的主要学术观点作了较为清晰的梳理。老师在这本书的《后记》中讲了这样几句话:人生之旅并不都是铺的红地毯,也有乱石堆云、惊涛骇浪。走几步错路,碰几次钉子,并不可怕。为追逐名利而又想学术上有所成就,二者兼而得之,那只是一种幻想。科学是不能依靠权力与金钱占有的,它依靠的是自己付出的汗水。我们把这些话看作老师对自己学术生涯的总结,也是对我们学生的训诫。

甘惜分的新闻学观点对于我国新闻教育界、新闻学术界和新闻实际工作部门具有广泛的影响,在当时全国只有40余万新闻工作者中,他的《新闻理论基础》一书发行超过20万册,不少新闻院校把它选作教材。他认为,新闻报道是影响舆论的特殊手段;舆论是社会生活中经济政治地位基本相近的人们或社会集团对某一事态的大致相近的看法;新闻事业是以报道新闻为主要手段的社会舆论工具;社会主义国家的新闻事业,它的党性和人民性是一致的,它既是党和政府的耳目喉舌,又是广大人民群众的耳目喉舌;新闻界的主要危险是“左”的思潮,应以主要精力肃清 “左”的流毒;新闻工作者应以历史学家的眼光观察生活,客观真实深刻地记录当代史。

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以来,甘惜分的新闻思想有明显的发展。1986年底,他组建舆论研究所以后,对读者和新闻界进行了多次调研,发现我国广大干部和群众对我国报纸的现状极为不满,认为报纸不说真话,不反映真实情况,不反映人民的情绪和声音,报纸上大量套话和空话,丧失了党报的思想性和战斗性,对党风败坏和社会风气败坏不敢大加鞑伐,党报从延安《解放日报》的优良作风和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办报精神倒退。甘惜分认为,要根治这些弊端,主要不是新闻业务改革,而是坚持新闻体制的改革,既要继承以往的优良传统,又要打破已经过时的条条框框;新闻既要控制,又不能控制过死;既要集中统一,与中央保持政治上的一致,又要反映人民群众的多种声音,如实反映当代的社会真实面貌;既要把报纸办得受国内人民欢迎,又要冲向世界,使中国成为新闻大国,与中国的大国地位相称。要开放中国报纸这个窗口,让中国人通过这个窗口了解世界,又要让外国人通过这个窗口了解中国。我们不仅要在经济上改革开放,又要在新闻上改革开放。

甘惜分主张的新闻体制思想还包括要打破报纸批评的禁区,加强新闻舆论监督作用;逐步取消公费订报制度,报纸要以自己的高质量赢得读者,而不依靠政府补贴求生存;发挥记者编辑的积极性和独创性,容许他们发表自己的独到之见,培养新闻名家,但报纸编辑部与经理部必须分开,记者编辑不得参与赚钱活动,以杜绝索贿之风。甘惜分将他的一系列主张称之为“多声一向论”,即在社会主义大方向下的多种声音。他认为社会主义中国的所有新闻事业应不同于资本主义国家的新闻事业,应毫无例外地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和坚持为人民服务的方针,不容许有反社会主义倾向存在。在这一总的政治方向下,中国共产党各级机关报是党的喉舌,其他非党报纸则与党机关报有所区别,应从各自不同特点反映人民多种声音、多种意见、多种建议、多种批评、多种表扬、多种来自不同渠道的信息。如果发现违反社会主义方向的情况,任何人均可对其进行批评或批判,但也容许其反批评和申辩。如确有反社会主义言行,按党的纪律和法律处置。这样有利于社会的相互沟通,有利于消除政府和人民之间的隔阂,有利于培养新闻人才,有利于提高中国新闻事业在人民中以至在全世界的威望,有利于实现全国人民安定团结,心情舒畅的局面。“多声一向论”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海外报纸刊登和转发甘老师的文章逐年增多,海外媒体也常有采访。

甘惜分老师主编的《新闻学大辞典》,1993年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本大辞典由国内100余位新闻学者共同编写,是中国第一部详尽全面的新闻学辞书,设置条目5368条,共计184万字。辞书具有学术性与实用性相结合,逻辑与历史相结合、客观性与倾向性相结合的特点,出版后在国内外产生很大影响,国内主要报台都发表了辞书出版的消息或评论文章。

甘惜分老师创建和主持的中国人民大学舆论研究所奉行这样的宗旨:一,及时准确地进行民意测验,沟通与传导社会舆情,分析社会舆论的现状与变化趋势,为政府有关部门了解民意及施政决策提供参考,为社会团体企事业单位提供各种类型的调查服务;二,调查新闻传播效果,为新闻舆论机构提供实证研究和数据资料;三,在舆论调查的基础上,研究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舆论学。截止到老师离休的1993年年底,舆论研究所共完成近30个调研项目,其中1988年进行的“中国知名人士龙年展望”等项目在国内外产生了重大影响。在甘惜分老师倡议下,喻国明教授在人大新闻学院开设了“舆论调查原理及方法”“舆论学原理”等课程。在老师的指导与鼓励下,弟子刘建明教授撰写出版《基础舆论学》《当代中国舆论形态》《当代舆论学》等著作,填补了我国舆论学研究的空白。在老师的建议与推动下,舆论所还同其他单位合作,出版了多部有关舆论调查现状与决策民主化的著作。中国人民大学舆论研究所现在在由老师的弟子喻国明教授主持下,继续在学术研究和民意调查的道路上前进。

甘惜分老师从事新闻教育近60年,桃李满天下。过去在老师书房,我曾见过他在北大执教时教过的得意门生,时任新华社社长的郭超人。这位大师兄曾写过新闻名篇《红旗插上珠穆朗玛峰》。老师带我去河南讲学时,由时任《河南日报》领导的王继兴接待,这位新闻改革家后来创办了大名鼎鼎的《大河报》。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诚如范敬宜先生在祝贺甘老九十寿辰时撰写的条幅中所言:“多少舆坛擎旗手,都是程门立雪人”。

老师文笔功底厚,笔锋刚健。我很喜欢甘老师写的那篇《辩证法在我们笔下》,写得简要有力,趣味盎然。我常常把这篇论文介绍给我的学生,请他们下功夫去研读,去欣赏。

这次我们为老师编文集,除了纪念这一层意思外,还有一个意思就是重温恩师的教诲,也为我们跟随老师进步成长留下一点印痕,让我们自己的学生和子女有机会去认识和感悟老师的人格魅力和文章强大的生命力。

愿甘老的精神、作品和工作活力生生不息,承传不止。

(摘自《甘惜分文集·序》,本文略有删节)

附:采访录——

我为什么叫甘惜分?

□ 本刊记者徐峰

记者:您的名字是“惜分”,但有的出版物上是“惜芬”,这是怎么回事?

甘惜分:“惜芬”是错误的,“惜分”是正确的。我的名字是有来历的,最早也不叫“惜分”。

记者:请您谈谈这个过程。

甘惜分:好的。我3岁时父母去逝,是大哥把我培养成人的。我家虽贫,却订阅了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东方杂志》,那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杂志上常有论述大战的文章,我大哥从中了解到大战中有一位了不起的法国将军霞飞。我大哥就把那位将军的名字用在我身上,有勉励我努力向上的意思。我用甘霞飞的名字读完了初中,并先后在4个乡镇小学教书。

记者:这个名字用了多长时间?

甘惜分:没用多长时间。我从不喜欢“霞飞”这个名字,借用一个外国人的名字多不好,同学们也笑我。后来我自己偷偷地把霞飞二字改为“遐飞”,“遐”者,遥远也,表示我有远方之志。改字不改音,我很自鸣得意。

记者:后来怎么改成惜分了?

甘惜分:我教书的那个小学比较宽敞,原先是一座“二圣庙”,泥菩萨早已打烂了,那些大木柱上都钉着一块块木牌,牌上写着古人格言。其中有块木牌写道:“古人惜寸阴,至于吾人当惜分阴”,这是晋代大诗人陶渊明的父亲陶侃的名言。我常在那些木牌下揣摩那些格言的用意。忽然我对陶侃之言发生特殊兴趣,“惜分阴”,这“惜分”二字不是正与我的名字“遐飞”谐音吗?用“惜分”二字代替“遐飞”不更好吗?我大喜过望,就把名字改为“甘惜分”了。这“惜分”二字也比较符合我的性格。我从小苦难,养成了艰苦节约的习惯,也勤于读书,爱惜光阴,不虚度年华。

1938年,我奔赴延安,用的就是“甘惜分”这个姓名,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使用甘惜分这名字。

又过了几十年后,我去西安,特地去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怀旧,想不到大门口内那块长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抗日时期经我处赴延安知名人士名录”,其中就有“甘惜分”三字。其实我哪是什么知名人士,无非是个普通进步青年而已。

记者:范敬宜先生在您90岁大寿时写了四句诗:“大禹惜寸君惜分,桃李满园苦耕耘。舆坛多少擎旗手,都是程门立雪人。”

甘惜分:我喜欢范敬宜的诗,这首诗一语双关,既有“陶侃惜分,大禹惜寸”的典故,又有含有我的名字。用两个古代圣贤的名字,启迪人们要惜寸阴,勤奋努力,正合我意。为了表示感谢,我当即和诗一首:“洞庭波涌岳阳楼,千古风流吟未休。民间忧乐感天下,后代风采先贤留。”

编辑:范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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