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基本特征及建构策略
2014-04-17孙晓玲
孙晓玲
职业教育体系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各种类型、各种层次、各种形式的职业教育实施机构以及各级行政管理组织所组成的有机整体。它与基础教育体系、高等教育体系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大教育系统。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政府就高度重视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构建,《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决定》《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等法律或政策文件,依据不同经济发展时期对技能型人才的需求提出了不同的目标和内涵。在新的经济转型时期,我国职业教育体系面临全新的挑战。分析我国职业教育体系的现实特点和特征,对构建和完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价值和指导意义。
一、现代性与发展性:满足不同地域、不同时期经济发展对人力资本积累的需要
现代性指职业教育要体现不同时期的时代特征,满足当前我国经济增长方式转变、产业结构转型对技能型人才的需求,以增加人力资本优势,促进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企业竞争力的提升、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及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发展性是指职业教育体系的内容要根据经济发展和产业结构的变化趋势随时做出调整,是一个动态的适应经济发展的过程。可以说,现代性是从横向的地域而言的,职业教育体系应该体现某一时期不同地域、不同经济发展阶段对技能人才的需要;而发展性则是从纵向的时间序列而言的,职业教育体系应体现不同时期、不同经济发展阶段对技能人才的需要。
(一)根据当前经济发展特点和产业发展趋势,合理进行专业设置及专业布局规划
当前,我国正处于工业化加速时期。从国际经验来看,各国工业化加速时期是其技术结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等变化最为快速的时期。同样,我国也正处于经济结构、技术结构和产业结构迅速变化的时期,这些变化使我国劳动力需求与人才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这就要求职业教育在专业设置、课程建设方面做出反应,适时根据产业转型升级的需要来调整职业教育的专业结构,实现职业教育的专业体系对接产业体系。从我国职业教育发展的现状看,其专业设置及专业结构由无序走向有序,由被动适应转变为主动服务经济产业发展的格局正在逐步形成。然而,由于许多现实原因,如学生家长的职业取向不太合理、部分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出于生源和办学成本的考虑设置过多热门专业等,一部分专业的开设并未与区域产业紧密结合。产业结构是专业结构调整的根本依据,各地区应该在对区域经济发展特点和产业需求进行充分调研和分析的基础上,积极对接产业,合理统筹专业布局,调整专业设置,从而增强专业结构与产业结构之间的耦合度。同时,以职业岗位群为专业设置和区域专业布局调整的方向,也是经济发展和产业发展提出的要求。
(二)根据未来经济发展趋势,培养绿色技能型人才
在绿色经济理念之下,技能与工作世界将发生一系列巨大变化。关于“绿色经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定义为“通过减少环境污染和防止生态资源短缺,来改善人类生活、提高幸福度和达到社会平等的经济”。随着绿色经济这一概念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绿色工作以及绿色工作技能等概念逐渐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并且延伸到了“绿色工作”。“绿色工作”是通过有关措施,减轻企业和经济部门对环境的负面影响,从而实现工作的可持续发展。国际劳工组织(ILO)一项覆盖全球21个国家、世界60%人口的关于“绿色工作技能”的调查显示,目前传统行业内的很多技能在未来都将发生彻底的改变。随之而来,为这些行业培养广泛的替代技能即绿色技能,就会逐渐成为一种需求。从内涵上来说,绿色技能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更加绿色环保的经济发展方式所需要的技术性技能,二是就业劳动者应对新兴技术性技能需求的基本通用技能,以及跨行业趋势的通用绿色技能。从政策来看,我国《“十二五”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明确指出,众多新兴领域的研发创新和产业集聚,都将成为我国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强大动力和源泉。这就要求职业教育体系在构建过程中通过课程结构设置等将绿色技能作为重要的培训内容,以培养适应绿色经济需求的技能型人才。
二、终身性与开放性:满足所有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人对自身技能积累的需要
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终身性指我国职业教育应是面向全社会、面向人人的教育,它为所有不同背景的人提供全方位、多元化的再学习、再教育的机会,共享教育资源,以满足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职业教育需求。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开放性是指职业教育应该在办学主体、学制、学历、培养对象、学习时间、学习地点等方面开放,无论什么年龄、什么时间,只要有需要,都可以参加技能培训。开放性是现代职业教育的重要特征,主要表现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向普通教育(基础教育和普通高等教育)和成人、继续教育的开放。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终身性和开放性是互相联系的,终身性就意味着开放性,而开放性不仅包括对人人开放,更包括对人的终身发展开放。
(一)关注个人职业生涯发展全过程,实现学历职业教育与非学历职业教育一体化发展
终身教育的本质内涵是使更多的人找到适合自己学习和发展的空间,提供各种不同的成才道路,要求职业教育内容多元化,形式灵活化,从而满足个体不同发展阶段的各种需求。这就需要将职业教育融入个人职业生涯发展,包括从职业准备教育到就业或岗位培训,再到升迁、转岗、再就业培训等的全过程。当前,我国虽然从意识层面开始注重非学历教育在职业教育体系中的发展,有的地方政府从政策文件上规定职业教育参与非学历社会培训的规模与学历教育规模的比例至少应当保持在1∶1的状态。但在实践层面仍然有很多学校达不到这一目标,依然改变不了学校本位的学历式职教体系。一定程度上讲,职业教育中非学历教育的完善程度是判断职业教育吸引力的标准。当前,我国职业教育尤其是中等职业教育参与非学历的社会培训的规模很小,且并未形成可以借鉴的培训机制、培训模式等,其社会培训效果更是非常有限。在我国新型城镇化建设过程中,学历职业教育应当发挥其优质资源优势,整合资源,有效利用,参照行业权威的职业资格证书要求,承担起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和其他社会人员技能培训的重任,重点完善以“农村失地农民再培训”“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和“农村实用技术培训”等为重点的社会培训,真正实现学历教育与非学历教育并重,真正实现学历职业教育与非学历社会培训的有机协调和一体化发展。
(二)深化办学体制改革,形成政府、行业、企业等多元办学的开放性格局
职业教育的准公共性使得我国政府在发展职业教育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然而,在终身化时代,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开放性特征要求职业教育深化办学体制改革,以增强职业教育活力、提升职业教育质量、提高职业教育办学效益为目的,形成政府主导、社会参与、办学主体多元、办学形式多样的办学格局。当前,我国职业教育办学主体相对比较单一,从中央到地方政府都相当重视公办系统的职业教育,而对行业、企业、个人办学行为的支持力度远远不够。截止到2012年底,我国共计有中等职业学校9762所,公办职业学校的学校数、在校生数和教职工数均占总量的90%左右,民办学校的比例只有10%左右。多元办学主体有利于引导职业院校之间有序的良性竞争,从而在竞争中不断提升职业教育的整体质量。另外,职业教育的培养目标是生产、建设、管理和服务等行业第一线的应用型技术人才,这就决定了职业教育的办学指导思想、办学模式、培养模式、教学模式等必须适应劳动力市场的要求。也就是说,职业教育面对市场经济和社会发展应该主动适应、紧密融合、及时调节、满足需求。因此,要强化职业教育的开放意识,广开办学渠道,不拘一格地为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培养各种应用技术人才。
三、衔接性与融通性:满足不同层级、不同类型教育协调发展的需要
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衔接性是针对其体系内部的概念,主要指的是中等与高等职业教育的沟通、高等职业教育与技术本科教育的衔接等,主要体现在专业设置、课程体系、教材建设、教学过程、招生考试、教师培养、评价方式、行业参与等方面。融通性主要是针对不同的教育类型而言的,指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应该是一个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协调发展、相互融通的体系,能够通过一定的渠道相互衔接,构建起两种教育类型之间的“立交桥”。可以说,衔接性主要指纵向层面的职业教育内部各层级的衔接,融通性主要指横向层面的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体系的融通。
(一)多渠道发展技术本科教育,实现职业教育内部各层次和内容的衔接
从职业带理论看,职业带的右移将技术性人才类型进行了细分,包括技术员和技术师两个系列,技术员由专科层次高等职业教育培养,而技术师则由本科层次的高等职业教育来培养。纵观发达国家和地区的职业教育发展历程,也可以看出高等职业教育办学一直呈现出办学层次高移的趋势。层次的高移趋势是职业教育对社会经济发展的适切性变革,是对现代科技革命的主动性反馈,促使职业教育跨越式发展。在当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转型的关键期,要实现转型并成功跨越拉美国家所遭遇的“中等收入陷阱”,要求众多企业转变增长发展方式,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而决定增长发展方式转变的核心要素是技能劳动力要素,这为我国发展更高层次的职业教育提供了现实基础。因此,要想使我国企业掌握国际尖端技术,提高其产品质量和全球竞争力优势,同时提高现有技术人员的技术能力,就必须发展技术本科教育。然而,发展技术本科教育不能一哄而上,“一刀切”地实行升级或转型,在实践过程中应该注意三点:第一,我国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如东西部区域间正面临着产业转移趋势,发展技术本科应该根据区域经济对技能人才的需求而定;第二,发展技术本科教育应该以专业为单位,而不是以整个学校为单位,要严格把关专业发展质量,以专业发展质量为核心和重点进行考察,因为一所学校内部各专业之间必然存在质量差异和不均衡发展现象;第三,要在职业教育体系内部,各个层次的职业教育,必须在人才培养目标、课程体系与结构、课程内容与教学方式方面体现层级,并实现相互衔接。同时,改革高等职业教育招生制度、考试制度、评价方式等方面的内容,也是促进其层次衔接的重要举措。
(二)建立职业资格框架(NQF),实现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体系的衔接和融通
多年来,我国普通教育对职业教育的影响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但职业教育对普通教育的影响却是微乎其微。尽管这一现状在观念意识上早已达成共识,但在实践中的探索却鲜有进展。以行业、企业参与制定的全国统一资格标准为基础的职业教育和职业培训,可以很好地实现职业资格证书与教育学历证书的对等和互通,通过资格框架实现等价和体系间的流动。一般来讲,职业教育体系与普通教育体系的融通性可以通过两类策略来实现:一是建立职业资格与文凭等值融通的整体性框架。资格框架下的职业教育体系相对独立,又实现学生以能力结果为基础的横向和纵向流动。例如,英国国家资格框架(NQF)下基于课程的职业教育体系,实现纵向衔接、普职等价、普职沟通。二是通过职业教育体系的内部组织来实现。例如,美国的职业生涯教育以及技术准备(Tech Prep)和台湾的职业教育体系等。我国应该建立起统一的国家资格框架。在这一框架之内,既包含职业资格证书体系,也包括学术资格,逐步推动普职等值,以此不断改变职业教育在教育体系内部的不利地位,也有利于学历社会向资格社会的转变。在国家资格框架中,政府、学校、行业各司其职,各有重点。政府的主要职责是制定各级各类国家资格标准,并按标准进行严格审批;职业学校、行业、社会培训机构与技能鉴定机构则具体负责职业资格证书的培训。
四、公平性和公益性:满足低技能劳动者技能提升和生活改善的需要
职业教育公平是教育公平在职业教育领域的延伸和体现。尽管职业教育经济属性决定了其会因区域发展水平不同而导致不同地区教育收益的不同,但教育公平要求确保所有人员享受平等的受教育机会,获得均等的公共职业教育资源。公益性则是指职业教育可以使国家、社会、企业和个人等群体共同受益。公益性的潜台词是“公共利益”,所谓“公共利益”是指满足社会或群体中全体成员或大多数成员的需求、实现他们的共同目的、代表他们的共同意志、使其共同受益的一类事务。从经济、社会、教育角度来看,职业教育对经济增长、企业竞争力的提升、个人就业和生活的改善以及社会和谐稳定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能使国家、社会、企业和个人等全体受益。
(一)拓宽正规职业教育生源渠道,让所有人享受同等的受教育机会
现阶段,虽然职业教育与培训资源已经相对丰富,人们接受职业教育的权利有了较好的保障,但是不同类型的职业教育与培训,对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候开放,还是受到诸多条件的制约。例如,根据我国目前的相关教育制度,如果一个人脱离了正规学校教育体系,那么将很难重新回到正规学校教育体系。由于适龄人口的不断减少,职业教育领域面临着招生困境,而拓宽职业教育生源渠道的做法对许多地区生源困境的改善起到了促进作用。自2009年以来,许多省市相继出台政策,明确提出拓宽生源渠道,中等职业学校教育向已就业者开放。例如,陕西省将返乡农民工等急需职业技能培训的人群纳入招生对象,拓宽中职生源渠道,扩大招生范围;河南省积极拓宽招生服务面,完善招收非应届初中毕业生的招生及教学制度改革,把招收往届未升学的初高中毕业生、退役士兵、在职职工、下岗失业人员等纳入中职招生范围。未来,随着我国新型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必然面临着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问题,职业教育必须明确定位,调整培养目标,拓宽其生源渠道,将农村剩余劳动力等作为招生对象,让其享有平等的接受教育的机会。
(二)缩小职业教育受教育过程的差距,促进职业教育均衡发展
由于社会经济发展的要素、禀赋等不同,我国职业教育存在较为严重的东西部区域差距与城乡差异,这也是目前我国职业教育体系的形态之一。东西部区域差距不仅体现在规模数量上,更体现在办学条件、经费投入、师资队伍、课程教学等诸多层面上。而在同一区域,城乡差异也较明显,高等职业教育几乎都集中在城市,农村地区只有少量的中等职业学校。与东部地区和城市相比,中西部地区和农村地区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在受教育过程中享受的教育资源是非常不平等的。这种仅仅因为地域的不同而接受不同质量教育的状况是非常不公平的。在这一问题上,国家层面目前的做法是通过“政策驱动”,从招生层面推进职业教育东中西部合作办学,目的在于让东部地区的优质职业教育资源发挥其引领和辐射作用,带动并提升中西部地区的职业教育质量,进而促进全国职业教育的均衡发展。这一举措显然是有益的,但仅停留在招生层面的浅层次合作并不能真正推动中西部地区职业教育的快速发展。如何从政策、制度、环境等层面有效推进职业教育的均衡发展,避免让不同区域的学生接受不同质量的职业教育,是当前国家和地方政府需要高度重视并竭力解决的问题。
(三)对低技能型劳动者进行公益性培训,缩小收入分配差距,促进社会流动
职业教育是面向人人、面向社会的教育,根本目的是让人学会技能和本领,能够就业,成为有用之才。随着我国新型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发展,工业和服务业聚集、升级,农村剩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转移的趋势加快,职业教育在此过程中起着非常重要的动力作用。美国经济学家米凯·吉瑟研究证明,在乡村地区,教育水平每提高10%,就会多诱导6%~7%的农民迁出农业。据估计,到2020年,我国将有近两亿的农村人口转移到城市第二、三产业。要实现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转移,只有对其进行职业技能教育和培训,提高其技能水平,才能促进他们从农村向城市转移,并提高农村劳动力转移后的职业稳定性和收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
我国正处于工业化中后期,需要大量技能型人才,以缓解快速增长的制造业和服务业对技术工人的需求危机。发达国家职业教育模式都力争让全体社会成员可以自由、平等地选择和分享受教育机会、公共教育资源和相同教育质量。例如,德国联邦政府对国民做出承诺:谁都不会因为无钱而不能接受教育和培训。因此,我国需要从政府政策层面,坚持职业教育的公益性特征,应设立专项资金,充分发挥职业院校和社会培训机构的优势与潜力,对农村剩余劳动力、农村失地农民、新型农场主、城市失业人员进行公益性的职业培训,增强他们的技能水平和生存发展能力,提高其工资收入和生活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