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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毳庐诗草》等诗著看邓缵先的中华文化观

2014-04-17房学嘉

嘉应学院学报 2014年12期

房学嘉

(嘉应学院 客家研究院,广东 梅州 514015)

邓缵先①邓缵先(1868-1933),号毳庐居士,广东省紫金县蓝塘镇布心村人,早年涉足科场,并录优行。科举废,曾任紫金县立高等小学校长。1914年任紫金县议会议长,同年9月,应内务部第三届县知事试验取列乙等,分发新疆,先后任新疆省公署文牍员、编辑员,政务厅总务科员、科长,新疆覆选区选举调查会会长等职,并历任乌苏、叶城、疏附、墨玉、马楚五县知事。1933年于马楚暴乱中,以身殉职。邓氏于1914 至1933年,在新疆叶城等县任职期间所写的诗著非常丰富,主要有《叶迪纪程》《毳庐诗草》《毳庐续吟》《毳庐诗草三编》,此外还先后编修《叶城县志》《乌苏县志》等。生于清末,民初在新疆叶城等县任职,其任职期间所写的诗作及工作纪述《叶迪纪程》《毳庐诗草》《毳庐续吟》《毳庐诗草三编》,记录了清末民初转型时期当地人文社会生态的大量信息,尤其是西北风土人情的描述,以及大量寓意深远励志的哲理。邓氏生活成长于岭南粤东北地区,深受乡土文化的熏陶。客家文化与边疆文化虽同属于中华多元文化,但因受生态环境影响而存在差异。身处边疆的邓氏感受尤深,表现在著述字里行间“俗”字出现频率很高。而对地方土俗各种仪式,在独立观察的基础上,再加入“当地土人说”的记录,充分反映了邓缵先“入乡随俗”、尊重当地民风民俗的人文关怀。尤其在执行公务时,注意拜访当地俗民,做好口述史料的保存,为后人解读多元中华文化中的新疆俗文化提供了一个可贵的文本。

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其中“信”为儒家的“五常”之一,指待人处事的诚实不欺,言行一致的态度;“忠”乃表现于与人交往中的忠诚老实;“孝”是中国古代道德文明的体现,如对父母的赡养与对父母和长辈的尊重等,反之视为大逆。邓缵先诗著字里行间或教导子孙,或送人赴任,或送官员归退,根据不同场合写下了大量充满传统儒家忠孝诚信廉洁思想哲理的警世励志语录。

孝文化的印记。值得关注的是,孔子谓“父母在,不远游”,但反映在邓缵先身上,则是“与时俱进”从粤东“远游”西北。邓虽不能在堂尽孝,但从诗文中不时出现思念“慈母”一词说明传统文化的根深蒂固,如《怀孟兄》“家食怀慈训,风餐畏简书。”[1]50《清明》“慈亲应远念,边信几时来。熟食南中俗,寒香北塞梅。”[1]51《奉呈蓝湘湄师》“东粤西陲万里程,征人乡思已怦怦。……想教慈母频悬望,倚杖柴门夕照明。”[1]72-73

家教的印记。为人之父却不能在家严加教育子女,邓心感自责之余,经常写信询问鼓励之。如《示在家岑森两儿》“汝年俱长大,吾老愧风尘。学业毋中辍,书帷最可亲。韶光驹过隙,世事鸟鸣春。黾勉承前绪,莹然玉守身。”[1]65《过玉门关寄信示两儿》“汝年方幼稚,未识玉门关。旅舍逢三月,征车过万山。……望汝须珍重,光阴莫等闲。”[1]58《从军行四首》“休疑笔砚无功业,从古文人战绩多。”[1]114《示在家两儿》“沙尘浪迹催吾老,村僻贫家望汝贤。春野课耕须早起,寒灯勤读合迟眠。涤烦惟玩窗前竹,习静宜观石上泉。门户他时当自立,仍教雁序乐翩翩。”[1]74《示诸侄》“诸郞须励志,故土可谋身。休羡东山费,何妨北道贫。”[1]55

无论是传统启蒙读物《弟子规》《三字经》,还是传统儒家经典《论语》等,都强调人生自警,做人做事切不可喜新厌旧,应知足常乐。如《暮春作》“富贵喜新交,贫贱敦旧情。……厚禄日骄侈,幽人守坚贞。……可怜弄珠儿,嫁与荷锄氓。”[1]20《拟古》“贫贱思富贵,富贵蹈危机。……勋高诽谤起,事与初心违。”[1]28《送友人归》“高人归卧旧田庐,十亩桑麻足温饱。”[1]34在“与人论结交”中,邓氏认为自古以来“忠言逆耳”,关键是注意操行洁身自好。如《与人论结交》“喜闻謏语难为客,能受忠言是可人。味淡芝兰心似水,还教恭敬守终身。”[1]77《送同宗之哈什》“勋高廿八将,世德种先民。当日门称盛,吾宗家尚贫。……是处多珠玉,应须洁乃身。”[1]54《吏》“千古清廉海忠介,高风人颂玉壶冰。”[1]83《送同官赴任》“术过精明多损德,惠周蓬荜是安民。知君素志清勤在,合浦珠还瘴海滨。”[1]76《闻友人谈戍边轶事》“艰危历试增雄略,逸乐偷安是祸胎。”[1]83《即事》“宦路艰难试一登,催科抚字倍兢兢。厨中五斗皆民力,学到清廉愧未能。”[1]107《杂咏》“骄矜气焰身名丧,自古功臣少善终。……文人轻薄多罹害,才辨聪明是祸机。……锋锐大刚须挫折,断无奇士不穷愁。……销磨事业英雄恨,声色由来最误人。”[1]110《寄友人归里》“归去莫谈天上事,空烦渔客问津来。”[1]110

大丈夫于天地之间,虽然生命是有限的,但要有一点人文精神,若能站得高望得远志在四方,则其前程却是无限的。邓著以历史英雄为例阐发励志方面的思想。如《乔松》“岭上乔松耸远枝,年年不受雪霜欺。问渠那得参天势,只有心坚不媚时。”[1]111《征途十咏十首》“雁碛龙沙路万重,天涯松柏雪霜封。行人莫问兴亡事,朔漠从来王气钟。……今古神仙须饮食,应知天上若人间。……争先恐后赴涌都,人竞精明我守愚。身外荣华如敝屣,当年七尺是微躯。”[1]115《杂感八首》“休道秋风归钓晚,急流勇退古来难。……菜根风味休嫌淡,多少贫家尚苦饥。仕后幡然作道人,闾阎疾苦合咨询。试观济济簮纓客,都是人间学道身。”[1]122邓氏认为,要有一点人文精神就得学习历史了解历史,正确认识功过才能掌握人生的方向盘。如《骁将》“功成不退让,虫生因木腐。”[1]28《送友人旋乡》“万里辞荣恋素冠,归途风雪不胜寒。人当解组旋乡后,慎勿便便说在官。”[1]106如《途次》“出塞健儿多,入关壮士少”。[1]11《读林文忠公<荷戈纪程>并引》“贬谪坐何事,荷戈聊纪程。……中原留毒草,千古恨难平。”[1]61《汉定远侯班超墓》“万古玉门关,几人得生还。英雄一抔土,华渭绕河山。”[1]101《塞上六首》“筹边谋乂安,防患倍艰难。汉阵鼓鼙动,胡儿心胆寒。”[1]101《镇西歌》谓“边陲事坏跋扈臣,日蹙百里沦胡尘。坐糜军饷七千万,犹复劳敝中原人。”[1]34《男儿》“唐代文人多贾祸。汉家边将少封侯。”[1]75《送人从军》“安不忘危事若何,预备胡虏备干弋。……功成万里休骄侈,西北由来外患多。”[1]88《边塞九首》“太息庸臣多误国,膏膄千里献强邻。”[1]96

传统儒家文化与地方文化与入乡随俗是不同的概念,前者主张“唯我独尊”,后者主张彼此尊重。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因为社会生态背景不同,俗民的价值观念往往有着很大的差异。从邓著字里行间关于“习”或“俗”或“习俗”字词高频率出现的现象看,来自粤东客家文化圈的邓缵先,在西北边疆的异文化圏“入乡随俗”,注意尊重彼文化,融入边疆民风民俗之中。

邓氏是从粤东客家文化核心圈走出来的,虽然生活工作于千万里外的西北边疆,但故乡的印记常常在脑海中浮现,尤其对祖居地程乡的印象特深。邓姓祖居古程乡县(即今梅县)松口镇。现松口镇仍有邓氏开基祖太乙公坟墓,每年元宵节,散居在各地的邓氏族人,从四面八方回到太乙公坟前举行传统春祭仪式。邓氏对程乡的历史记忆常常流露在其诗作之中,如《漫成》“故乡风味渐遗忘,一听蛮音喜欲狂。未问君家在何处,漫询汝可是同乡。……居环铁水小村庄,东接程乡千里强。忽念先人庐墓在,家书漫寄至程乡。苜蓿青青堆玉盘,今朝尝罢有余欢。不知采自三边苑,笑道家乡菜可餐。”[1]111-112秦汉时越佗开基粤东龙川县,尔后建立南越国。赵氏的心一直向北,其精神一直影响着地方文人志士。龙川县与紫金县毗邻,历史上同属古循州地区,邓氏对赵佗非常钦慕,如《尉佗》“天下亡秦日,称孤粤海滨。英雄存本色,坟墓念先人。帝号娱三世,兵威接七闽。老夫心北向,终念汉文仁。”[2]90

岭南与西北,在地理空间上形成强烈反差,最典型莫过于举目沙碛望不到边。关于西北沙碛的壮观,《杂吟十首》“沙碛断人烟,轮台路几千。”[1]98据《毳庐诗草》记,“己未春赴任叶县,路经英吉沙,日将午,过沙堆,大风骤起,沙石飞扬,咫尺莫辨,车轮沦沙过半,随行皆哭。”[1]89《只履歌并引》“朝骑匹马踏寒沙,暮随归鸦宿空碛。”[1]43《独觉》“昆仑极天涌泉起,奔流直绕沙碛里。”[1]32《璞玉》“长途沙碛摧车轮,远道风霜伤马足。”[1]36《乌栖曲》“漫漫沙碛何处栖,乌桕枝头终夜啼。”[1]47《旅况》“寒碛阴风急,千金剩一裘。”[1]55《呼图壁驿》“沙碛原无鬼,山阿若有人。”[1]55《塞上》“边烽青未了,沙碛又黄昏。”[1]57《城上晚眺》“人烟荒碛路,驼影夕阳桥。戍古号青鬼,霜高落黑雕。”[1]66《驿舍题壁》“逐雉平原寒角动,射雕空碛朔风驰。”[1]71《鸦》“沙碛荒烟冷气浮,数群鸦影拂碉楼。”[1]73《途次》“沙碛烟横诗有草,棠梨春暖雪为花。”[1]87《芨芨槽驿》“荒祠瘦鹤偎残照,枯碛饥鹰豁远眸。”[1]90《边塞九首》“霜封蛮果龙沙暗,风急胡笳雁碛迷。……万灶兵屯麦陇分,春来西碛敛埃氛。”[1]96《途中》“碛外孤鸿远,天边独树斜。牛车声轧轧,知是有人家。”[1]99《沙碛》“沙碛弥漫日色昏,西行路已近河源。行人遥指人烟处,数点寒鸦乌桕村。”[1]116《碛中》“安西以西无草木,征轮只向平沙逐。”[1]118《恭祝新城王晋卿方伯八旬荣庆八首》“吏隐名山著述多,龙门碛石旧经过。采风试谱伊凉曲,询俗遥怜陇坂歌。”[1]129

岭南与西北因生态环境不同而人情风俗殊异。远在粤东的亲人,对西北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经常写信向邓氏请教西北风情。如《答家人函询迪省风景》“一纸来关外,殷然问土风。”[1]60据《毳庐诗草》记:“行至猩猩峡,遇南人某,年七旬余,备述塞外风景”。[1]88在融入西北民俗文化过程中,邓氏注意学习当地语言并注意记录当地方言将其介绍给家乡亲人。如《宿玉河傍》“方言杂鸡犬,林壑喧牛羊。”[1]24《宿库木什驿》“‘库木什’译 言‘芦苇’”。[1]65《古树歌》“回语‘哈喇’,‘黑’也,‘玉尔滚’,‘柳’也。”[2]42《倭文端纪行》“库尔楚,准语‘忌讳’之谓。地多古墓,经者多病,故名。”[3]52《五十初度志感》回忆早年粤东家乡的生活,“穷年咬菜根,家贫山泽癯。……溪田十数亩,茅舍一二区。生齿日以繁,园蔬免荒芜。晨昏供色笑,冬笋不须沽。为寄一封书,天边风俗殊。”[1]15《毳庐自叙》“以视昔贤所处之境,迵不相侔矣。然窃惟羌蛮之俗,毡毳之乡”。[1]6《宿玉河傍》“土风见回疆。”[1]24“习俗尚奢侈,宴会还相将。”[1]24《哈密道中》“讵知民习淳,浑噩犹太始。”[1]14

岭南俗文化与西北俗文化虽存在差异,但都有很淳朴的共性。《缠庄》“天山南路古危须,土风还与庭州殊。”[1]47《恭祝新城王晋卿方伯八旬荣庆八首》“采风试谱伊凉曲,询俗遥怜陇坂歌。”[1]129邓氏在西北期间,曾先后主持编修《叶城县志》《乌苏县志》等。邓氏在《<续修乌苏县志>叙》中指出,“县志之作,所以考地形,详建设,昭治理,纪因革,察民俗之纯驳,审物产之盛衰也。……而莅此种族庞杂之区,其经过事实,纪录钞传,庶得以永期遵守。”[1]135

西北与岭南民俗文化上的差异,邓氏感受最深的莫过于西北无风水之说。风水之说在粤东客家民间相当盛行,不论是阳宅或是阴宅,行走、动工都要请勘舆师查过五行选择吉课,甚至在居所的中轴线上,立五行五方龙神伯公逢初一、十五叩拜。据《三无凭并引》“西北无风水之说,盛于赣,畅行于闽粤黔桂间,而缙绅惑之尤甚。星命理微,未易推测。信鬼尚巫,药非其病,亦有效验,其市远者,不药亦愈。客有述故乡俗尚之事,因感而赋之。”[1]64《送友人之官蔚县》“蜀道双凫人拔俗,蔚州一鹤吏称仙。”[1]92《庚申奉和汪参赞矩亭<六十二初度感怀>六首并引》“天涯琴鹤星霜健,塞上轮蹄日月忙。俗化乌孙风偃草,丰占鱼梦岁余梁。”[1]95-96《边塞九首》“天兵十万扫胡尘,城郭芳开嗢鹿津。俗化乌孙鸮可变,农勤赤子犊应驯。”[1]96

粤东客家民俗文化无奇不有,其中“做生斋”、“筑寿城”之俗是西北所没有的。所谓做生斋,即人未死,请斋姑或和尚念经做仪式;所谓做寿城,即人到六十为之寿,上寿前乡俗是先请风水先生谋风水宝地(即坟穴)而构筑之,墓碑则书红色的寿字以示区别。邓氏虽远在边疆,长期不归,但当其年近六十时,家乡亲人却没有忘记而为其张罗安排做寿城事。如《腊月六日,家人寄书云近于故里觅得一地,将为予作寿藏。闻之,矍然赋诗答之》,“我年近六十,修短听诸数。……达哉陶靖节,尝作生祭文。……又如司空图,自为铭冢坟。胜日集宾友,酌酒坐墓门。……卜筑东岭阿,营兆西山趾。还将祖墓旁,生圹附于此。…… 迂儒读葬经,贪鄙诚可怜。”[2]24

坟墓祭品也是观察地方文化的视角之一。西北地区的民俗是清明上坟祭祀祖先。清明是传统宗族社会法定祭祀祖先的纪念仪式活动日,俗谓墓祭,其时是西北地区的农闲季节。而粤东北地区,则重视农历八月上坟祭祀,俗谓“大清明”,其时为地方农闲季节也。墓祭的供品各地不一,其中“饭”是最基本的供品之一,也因各地的主食结构而异。如粤东用大米做成饭或粄上供,而西北地区则是用当地米面制品“麦饭”上供。如《野眺》“郭外荒原墓累累,天涯寒食梨花开。谁家麦饭上冢去,纸钱飞处鹃啼哀。”[1]33《清明》“东郭齐燔人乞食,北山唐墓纸飞灰。半盂麦饭他乡泪,满径梨花上巳杯。记得坟园芳草路,家家上冢扫苍苔。”[1]86

岭南民俗中有招魂仪式,谓将亡魂从野外招请回仪式现场。粤东客家地区的招魂仪式是焚香加奉色纸,比较简单,而边疆的招魂仪式比较复杂,表现在除了焚香外,加奉剪纸,剪纸比色纸,工艺要复杂得多,这从一个角度反映了西北地区民间剪纸传统工艺的文化特色。如《征妇怨》“征夫从军雪海里,征妇独居幽恨起。匈奴一夜袭汉军。三万壮儿皆战死。沙场白骨无人收,家家哭向海西头。剪纸招魂瘗郭外,离鸾啼处孤云愁。人言征夫间道走,变姓潜行交河口。胡尘已靖不归来,秋月关山隔绝久”。[1]42《在昔》“蓬瀛灵境讵物外,安辑便是三神山。…… 俗缘多扰不易到,尘心未净仍放还。”[1]47-48

粤东民间是万物有神,俗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据邓氏观察,边疆俗民也是多神论者。如《杂诗二首》“谷神自不死,道德无能名”。[1]9《塔》“流沙万里区,一扫靖妖魅”。[1]22-23《镇西石人》“凯旋铙吹喧,戍卒俱赏赐。”[1]23《流沙》“云车风马降王母,绿衣倒挂来扶桑。求仙并采不死药,多欲不独汉与唐。”[1]33《天山碑》“流沙弱水相萦绕,雄镇群蛮绥百戎。……汉皇神武远征讨,廓清胡虏尘氛空。月支大宛贡珍异,葡萄天马河源通。……敦煌太守纪汉德,勒碑绝壁荒榛中。……吏人拓赠东南友,云此行船能避风。……清臣领队某过此,强欲看碑究始终。黄衣道士跪未已,訇然霹雳搜灵宫。…… 世间事多难索解,海市蜃楼时偶逢。”[1]34值得进一步思考的是,历史上敦煌太守纪汉德的勒碑,在西北边民心中已被神化,并具有辟邪功用,与我国东南的妈祖信仰类似。求清吉平安驱除邪恶之俗如民间的国王、公王崇信,妈祖、观音崇信等在粤东乃至岭南地区自古以来很盛行。邓氏在西北发现民俗文化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在表现形式上存在差异。粤东罗浮山为东西走向,因当年葛洪驻足于此炼丹而被俗民视为道教圣地。邓氏家乡即在罗浮山的东部。如《送同乡之任》“君家罗浮西,我在罗浮东。”[1]25千百年来,道教文化对岭南影响非常之大。《有所思四首》“我所思兮在瑶池,蕊宫西望香云披。瑶树千年花一枝,狺狺灵犬吠声迟。穆王不来八骏驰,王母未老双蛾垂。此行犹畏群仙知,怕醉琼浆无醒时。……童男采药空往来。”[1]39《天山峡》“猿啼风走石,鬼嘨夜飞沙。”[1]58《青烽驿》“人烟黄叶树,鬼火绿萝村。”[1]59《瑶池》“欲觅长生随羽客,汉家坛馆满秋风。”[1]76实际上,长生不老百岁千岁甚至变仙升天的羽客是俗民的人生追求,均为道家文化的一部分。《求仙》“神君恍惚来山鬼,枉筑元都太乙坛。”(道教)[1]94《读洪编修<伊犁日记>》“三边远谪踰唐塞,百日生还过鬼门。”[1]94《中秋乌苏玩月》“遥想家山当此夕,为探征客卜金钱。”①“卜金钱”即民俗问卜。《毳庐诗草》P109《中秋乌苏玩月》。《阅<崆峒志>》“从来方士谈迂怪,引起蛮舆欲学仙。”②铙为岭南仪式用法器之一。《毳庐诗草》P121《阅<崆峒志>》。《杂诗四首》“神物风云护,巍然表四夷。……寻源传汉使,凿空拾仙葩。……乌孙千里马,龙种亦奇哉。汉将驰轻骑,胡沙骋异材。”[1]49《宗农山石龛》“石龛连福地,古佛供何年。簘鼓喧春社,桑麻夹芋田。”③做社之俗在岭南民间很盛行。《毳庐诗草》P56《宗农山石龛》。从邓著报导的信息看,当地的一些民俗节庆与粤东北客家地区的民俗相似,如上文谓供奉古佛,当地在春社时,也要举行节庆活动祭祀仪式,仪式现场还要请鼓乐助兴,俗谓人神同乐。前述西王母,后述仙童采仙药,以及关于瑶池、瑶树、群仙等描述词,即从一个侧面反映道教文化在邓氏脑海中的烙印之深。④邓在诗著中报导,边疆的道士穿黄衣,似与粤东黑衣不同。穿黄衣者,或为佛徒?待考。

西北牧耕文化与粤东农耕文化相比差异太大。如《六别诗并序》“别县人:此邦风俗醇,人情亦简朴。……别县物:晨炊菰米饭,午瀹(yue,煮:煮茗)柳花茶。”[1]16《回忆少年时四首》“回忆少年时,负竿随钓鱼。柴门临蓼滩,水浅生芙蕖。小鱼一二寸,闻饵来徐徐。……尝闻父老言,朔方有匈奴。战伐立勋业,荷戈剪强胡。”[1]17原乡的溪鱼虽多,但很小,约二三寸长,而边疆玉河的鱼不但比原乡多,而且“大或三数尺”。此外,原乡捕鱼,多用网罟,而新疆玉河地区却未有闻见。如《玉河鱼》“玉河有神鱼,……小或一二寸,大或三数尺。……尘外无网罟。”[1]18西北妇女是养蚕种桑的能手,她们昼种蚕桑,夜在家纺织,生活于异文化的邓氏觉得可与粤东北的客家妇女相比美。《佳人》“昼尔事蚕桑,宵尔勤纺织”。[1]21《杂诗》“清风励末俗,千载称其贤”。[1]21《恶木》“世皆俗艳竞,谁为古道存。”[1]22

西北与粤东因自然生态不同,物产也有很多不同,尤其在饮食文化方面。粤东客家地区主产稻谷,辅以薯粟芋等。而西北的农事生产则以小麦、高粱为主产。《乌鲁木齐杂咏十二首》“小麦杂粮年一熟,编氓时唱垦田歌。…… 七里城东云碓转,城西三里水轮飞。……贪汗山头钻天嘨,巩宁桥下墨花鱼。葩经鳞羽多笺注,尚有戎羌土产书。当年都护破羌蛮,铙吹连营夕照还。汉域粛清豺虎窟,至今碑碣纪天山。”[1]120市面上卖的粮食也主要是高粱米等。《哈密道中》“十里一小村,百里一小市。村仅三两家,市惟高粱米。”[1]14《答故人》“霜后胡棉繁似茧,碛中雕翅大于轮。”[1]93《缠庄》“去年雪少桑棉好,生计尚足欢妻拏。……愿得蚕筐茧如罋,川原畜养羊如驹。”[1]47

西北与粤东的气候条件截然不同,尤其是早晚温差很大。《早寒》“八月雪霏霏,胡天雁影稀。我家临百粤,寒露尚单衣。”[1]51《送人归楚》“鄂北江村树,疆南腊雪山。”[1]57因气候影响而形成当地饮茶文化特色之一是“凿冰煎茶”。在粤东客家乡村,除大户之家有钱买细茶有时间慢慢品茗外,一般人家多喝自产的山茶、土茶,房前屋后果园采摘黄皮果树叶、布惊树叶、芭乐树叶等自制,往往是早上出门劳作前,放一大把茶叶于茶壶,泡开水后带到劳作现场喝一天,而且是用大杯或大碗喝。而边疆民俗也是用碗喝茶,这一点邓氏感到很亲切,然边民泡茶取的水是冰雪融化的冰水,真是大有地方特色了,如《凿冰煎茶》“涧底凿冰倾美液,林间煮茗入香瓶。……数碗已堪消俗虑,居延城外岁华更。”[1]84

边疆的明月、佳果、河川、山石等常常被邓氏入诗,并与粤东文化记忆作比较,体现了作者对边疆的感情。《明月出天山》“我家久住粤海滨,海上明月如相亲。”[1]30新疆佳果邓氏视为“蛮果”,质量特佳,中外闻名,自古为地方贡品往中原运。《边塞九首》“霜封蛮果龙沙暗,风急胡笳雁碛迷。”[1]96《数诗》“八荒静无事,西域贡葡萄。”[1]18-19《杂诗五首》“吐鲁蒲桃哈密瓜,当时远道贡京华。”[1]109据《有所思四首》记,西北的“枣大如瓜费疑猜”,[1]39《求仙》“枣大如瓜藕似船,”[1]94真是前所未见。粤俗重阳节放纸鸢,西北也有。《辛酉九日》“节届重阳对夕辉。……遥忆故园留胜日,青山红树纸鸢飞。”[1]91其他如:《闺思》“妾心比团扇,炎热同君挥。……边地无菉竹(此间谓绿竹)……妾心似冬笋”。[1]12《早秋》“团扇休捐弃,繁华应有期。”[2]92《石砚寄至家》“贺兰一片石,质润色斑然。售世文无价,承家砚作田。良苗添活水,穷巷望丰年。有谷宜孙子,应教世世传。”[1]57《夏日怀番禺吴太史澹庵夫子二首》“一代儒宗归粤海,七年亲炙忆丰湖。……何当多买团团扇,遍写癯颜涤暑烦。”[1]71

边疆的蚊虫多。成为灾害之一,邓氏深受其害。《聚蚊谣》“清河驿舍延嘉客,河若清流蚊若贼。千百成群夜纷飞,利口伤人眠不得。(“眠不得”为客语)眠不得,起悲歌。尔众我寡幽恨多,讵知世途经坎轲。天生蟊贼其如何,蚊兮蚊兮群么麽。”[1]41-42

新疆位于我国西北,清光绪十年(1884)置新疆省,全境160 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9 个广东省这么大。西北是多民族聚居地区,其中新疆境内有维吾尔、汉、哈萨克、回、柯尔克孜、蒙古、俄罗斯、锡伯、塔吉克、乌孜另克、塔 塔尔、达斡尔、满等民族。邓氏在《数诗》曰“九种人庞杂,习俗半淳浇。”[1]18-19此间的九种人应指多民族聚居。

族群分类与族群文化认同。关于民族的概念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准确的来说,是清末由受西方民族理论影响的中国知识分子介绍到中国来的,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孙中山革命理论提出的五族共和。在此以前,国人对于异文化的族群分类则以地域、语言作为区别的依据,如对西北呼为胡域,相应的族群呼为胡人,其俗则为胡俗。检视邓氏诗著,常常出现胡域、胡戎、胡人、胡俗、布民、缠民、缠回村、缠铺、缠户、回民、准人、百戎、戎蛮、群蛮、蛮府、蛮烟村、蛮果、匈奴、边氓、流氓、土人、土著、粤人、汉人、汉商、湘人、津湘人等人群分类的概念,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西北地区不但是一个文化多元的多民族聚居地区,而且是多元文化共存各族人民和睦相处。

邓著字里行间常常阐发中原与边疆的关系,用当代民族学人类学界流行的术语即谓“中心与边缘”的关系。如“中原”“汉域”“汉地”“汉营”“边陲”“边地”“塞外”等。《只履歌并引》“朝骑匹马踏寒沙,暮随归鸦宿空碛。…… 边陲山色长悠悠。”[1]43《恶木》“塞外有恶木,萧瑟蛮烟村。”[1]22《塞碛歌四首》“此时射猎纷中原,飞禽十无一二存。……罹网罟,何妨忍冻蛮烟村。”《乌鲁木齐杂咏十二首》“当年都护破羌蛮,铙吹连营夕照还。汉域粛清豺虎窟,至今碑碣纪天山。”[1]120《天山碑》“流沙弱水相萦绕,雄镇群蛮绥百戎。……汉皇神武远征讨,廓清胡虏尘氛空。”[1]34《古庭州》“地至流沙尽,寻源使节通。孤悬秦塞外,万古版图中。”[1]67《松》“天山南北郁苍松,劲节盘根历万冬,边地材奇应足贵,中原地窄莫能容。”[1]75《边塞九首》“今古安边储豹略,……汉将新收赤谷城。……汉唐营垒对斜曛。……疆陲挞伐原中策,藩翰经营重外边。”[1]96《喀什和卓》“在吐鲁番东南。此地曾屯大汉营,龙沙淹没数千兵。”[1]118《镇西歌》“从来漠北本汉地,恢复还将用兵器。武功挞伐强夷慑,文德抚绥远人至。”[1]34《宿玉河傍》“版籍归汉域,土风见回疆。古称渠莎国,井邑千里强。”[1]24《杂吟十首》“昔时卅六国,强悍横西域。忽见汉旌旗,万人皆辟易。”[1]98《回回墓》中记曰,当年回民的首领在赴中原的旅途中,因病故在途中,并葬在猩猩峡岩石畔,邓氏适路过猩猩峡,特地拜祭。“墓在猩猩峡,相传唐时有回回头目来朝,过峡病卒,遂葬于岩畔。”[1]118

赴边官员的主要职责是教化地方。民国初时的边民素质不一,如《缠庄》“缠民饱暖一事无,手辟场圃临路隅。不识诗书为何物,诱以学校皆逃逋。俗尚豪奢娴歌舞,繁声促节相嬉娱。”[1]74《养蚕词》“塞外编氓不播谷,饮酪衣皮事畜牧。汉官劝稼并养蚕,田舍柔桑阴繁绿。二眠蚕起屋角晴,食叶恍闻风雨声。……忆从酹酒祈蚕神,茧大如罋宜边民。”

赴边官员负有发展边疆生产之责。西北地区地广人稀,有大量闲置的土地荒漠有待垦拓。制定政策招民垦拓,培养税源,征收赋税是父母官之职。邓氏从粤东传统的农耕社会到亦牧亦农的西北地区后,亦注意了解边民的生产与生活、赋税情况等。如《出郊二首》“因骑一马行,言向桑田税。春耕信有期,秋熟理可契。我亦田间来,闾阎思利弊”。《只履歌并引》“叶县西南边境、葱岭南,河源水出焉,毗连天竺国。前清设八札拉卡,并招布民垦殖。”[1]43《边塞九首》“今古安边储豹略,浚渠招垦复蒸黎。……万灶兵屯麦陇分。”[1]96《倭文端纪行》云:在库尔楚巴杂官店左侧有旧碑,碑文500 余字,略云:“光绪五年夏间,镇兵王玉林遣营兵,开浚库尔楚西北山口河渠,引水灌田四十余里,六阅月工竣”。土人云“前清光绪四年,南疆底定,流氓安集。先是杨侯在库尔楚峡间四十里井子,经营道路,并教民疏河垦种。嗣后渠道淤塞,太守黄公、镇台王公修复之,居民至今赖焉。库尔楚近北山河岸高处,旧日缠回尝掘窖藏谷粮。光绪三年,刘襄勤师逾开都河,正虑粮运还能接济,忽见河岸觅掘窖粮,以应急需”云。

岭南在历史上是中原的化外之地,即俗谓古南蛮之地。汉魏隋唐文献对于南方土著民族的记载为“蛮”。据陈寅恪说:“蛮”可泛指南方土著民族,又特指有盘瓠信仰的盘瓠蛮或有虎图腾崇拜的廩君蛮,属于百越系统。从“中心与边缘”看,“蛮”地往往被视为化外之地,直至明以前王化对该区的影响还很有限,尔后才逐渐加强。值得关注的是,邓氏的诗著中认为,不但整个岭南都是历史上的蛮地,而且西域也是边陲化外之地,也是蛮。由于邓氏南蛮文化的历史记忆关系,在其诗著中,或与友人交谈中亦常自称南蛮,足见历史上的“王化”对其影响之深。如《漫成》“故乡风味渐遗忘,一听蛮音喜欲狂。”[1]111-112《即事》“枕畔忽惊起,身疑在蛮村。客从南溟来,剥啄晨敲门。”[1]27邓氏在行文中间或亦称西北民族胡戎、匈奴定义为蛮。如《毳庐自叙》“然窃惟羌蛮之俗,毡毳之乡。”[1]6《镇边楼》“居环回准三边静,地扼戎蛮万里强。”[1]69《闻捷》“貔貅十万出蛮邦,胆破乌孙尚未降。”[1]83《杂感》“长沙才子犹嗟命,蛮府参军尚赋诗。”[1]94《送友人归粤》“今君旋粤海,怅我滞胡尘。”[1]51《缠庄》“缠民饱暖一事无,手辟场圃临路隅。…… 问答未已商飚起,胡琴羌笛声调粗。”[1]47《布鲁特》“畜牧资生业,穷溪寂涧滨。沾濡思汉土,嗜欲类缠民。”[1]61《杂感四首》“种族相安怀社稷,河山经劫感楸梧。……邻寇肆威凭虎豹,遗民袭旧整衣冠。”[1]70《初到迪化》“边荒尽入版图中,瘠土依然禾稼丰。回纥归唐怀郭相,诗书化蜀仰文翁。”[1]83-84《赠边防总指挥》“汉家卫霍戎韬在,知有奇功冠昔朝。”[1]87据《毳庐诗草》页89 记,“己未春赴任叶县,路经英吉沙,日将午,过沙堆,大风骤起,沙石飞扬,咫尺莫辨,车轮沦沙过半,随行皆哭。幸土人引路乃免。”[1]89《塞上六首》“借与鸠居便,浑忘雁碛寒。……筹边谋乂安,防患倍艰难。汉阵鼓鼙动,胡儿心胆寒。”[1]101《杂诗五首》“汉武经营怀远略,中原沃壤尚蒿莱。……遣戍伊犁瘴海边,荷戈惟悴自年年。……琼浆一勺能消渴,边将能忘汉泽深。”[1]109《恭祝新城王晋卿方伯八旬荣庆八首》“国界垦荒皆有记,边氓欢洽七星渠。”[1]129据《疆域纪事四首》“抚缓民族屯田策,安集边陲教稼功。”[1]102

一如上举,邓氏因受南蛮文化影响而视西北为“蛮地”。西北是中原的边疆,相对于“中心”则是边缘,因此也是历史上的化外之地。如《述古三首》“边邑偃甲兵,戎蛮咸倾幕。”《镇边楼》“居环回准三边静,地扼戎蛮万里强。”《杂感》“长沙才子犹嗟命,蛮府参军尚赋诗。”《闻捷》“貔貅十万出蛮邦,胆破乌孙尚未降。”《边塞九首》“霜封蛮果龙沙暗,风急胡笳雁碛迷。”此处的蛮,著名民族学家何星亮教授认为,即“泛指北方少数民族”。检视方志文献史书,西北与中原是一体,历史文化悠久。据《毳庐诗草》记,“已未,叶城奇盘山土人掘获铁铠甲五百四十三……作诗纪之。”[1]56《布隆吉驿》“在安西县东。汉时此地渊泉县,耆老相传古战场。城角掘来遗箭镞,依稀二字勒勤王。”[1]117《述古三首》“西域数十国,匈奴强莫比。先祖曰淳维,实出夏氏后。殷时奔北边,世传不可纪。周末七国时,越秦地密迩。……始皇吞八荒,雄豪瞪虎视。……河西设四郡,天骄断右臂。……群戎迭消长,乌孙国颇强。……可怜汉公主,远嫁乌孙王。……汉使五将军,分道整戎行。……维时汉中兴,年号曰元康。戍卒留车师,屯田实边疆。……呼韩愿归汉,来朝甘泉宫。从来制外夷,须夺彼盘据。……边邑偃甲兵,戎蛮咸倾幕。……回纥十五种,聚居在沙碛。其先本匈奴,魏时称勅勒。俗尚高轮车,盛族药罗葛……悉隶都护府,统治防驰突。……德宗三年间,求婚词恳切。听从李泌言,只以安社稷。诏咸安公主,下嫁可汗室。汉唐议和亲,千古蹈覆辙。从来治国事,安静道为先。”[2]8《榆》“倘你化钱千万贯,汉家赉赏靖渠犁。”[1]75-76

入乡随俗,造福地方,是父母官之天职。西北地区寒且热,日照特强,连沙石都被晒黑,由于气候奇旱,边民有祈求上天降雨之俗。如《苦热行》“人言北地寒,讵知西陲热。高昌是火州,夏来尤炎赫。燥云烧天红,汤池煆沙黑。”[1]24《出郊二首》“边疆缺水泽,有水即可耕。”[1]15实际上,祈雨民俗在农耕社会很普遍的文化现象,粤东也很盛行,来自粤东的邓氏当然记忆很深,并积极参与地方祈雨活动为民祈福,还撰《祈雨》祭文,长达220 多字。邓氏《祈雨》祭文曰:“旱暵兮夏日融,终朝祈雨兮群情同。……苏民兮润民,西畴北陌兮泽如春。变赤地为沃壤,泉涓涓兮如膏浃旬。神之灵兮浩荡幽深,好雨沾兮实慰农心。”[1]41《升天行四解》“再拜稽首,昧死为万民请命,讵惜乎一身。”[2]44邓氏《祈雨》祭文与韩愈《祭鳄鱼》祭文所处时空背景不同,不具可比性,但作为父母官员,顺应民意,为民祈福的精神是相通的。唐代韩愈从京城贬到潮州做刺史虽仅8个月,但写了一篇祭鳄鱼的祭文投于江中为民除害,从此江未再见鳄鱼为害。这虽然是传说,但后人把江改名“韩江”,山则称为“韩山”等,足见韩愈当时为开发岭南教化南蛮之功与日月同辉。

邓氏对韩愈心存崇拜,在《叶迪纪程》记,“文章憎命,徒传风雨之惊;词赋动人,每得江山之助。著书因穷愁而愈富,摅藻历轗轲而益工。是以远谪潮阳,韩吏部学如北斗;侨选惠郡,苏长公名共西湖。仪型垂百世之师,德化洽百蛮之俗。岂特中原地窄,道大莫容。抑亦斯文天鉴,薪传遥接,知人论世,千载同心。”[3]52邓氏行走于西北地区发现,边民对左文襄公崇敬有嘉。《左文襄祠》“今日祠堂遍西域,关城俎豆更莘莘。”由于左宗棠在西域的教化影响非常大,西域各州府县都建左公祠堂供奉纪念。[1]47

西北地广人稀,往往几十里甚至百里荒无人烟。1920年冬,邓氏从叶城起程到迪化,前后历时70 天,将主要交通线上所见所闻均作纪录,“如山脉、水道、物产、民风、城市盛衰之迹,官治沿革之由,靡弗援古证今,举要陈述。”[3]6从字里行间可见,当年的西北地区,从人口稠密的县城到边远荒野的村庄,既有单一的缠民村,也有缠回村,甚至有缠汉、或缠回村。邓氏随行随记,为后人研究地方历史文化与民族关系保存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值得进一步思考的是,邓氏在笔记中,有汉、津、湘等诸人群分类。其中有关村落、人口、族群聚居杂处情况录下参考。如由叶城至坡斯坎,“至新巴杂,缠铺90 家,汉4 家”,至一肯苏巴杂“缠铺200 家,汉五六家”,至坡斯坎驿“商铺300 家,汉商20家”[3]10由坡斯坎至莎车县,至小巴杂,“缠铺20家,汉2 家”,“莎车为汉古国,其民三种,缠回为土著,烟户不下六万家,人口30 余万”。[3]12-13由莎车小路至“塔哈奇巴杂,缠铺70 家,汉4 家”。[3]15由塔哈奇至头台“托乎列克巴杂,缠铺60 家,汉4家”。[3]16由头台至沙吉里克“小巴杂,铺10 家”,“沙吉里克巴杂,缠铺百家,湘人9 家”。[3]17由沙吉里克“至阿瓦台,缠民八九十家,汉7 家”。[3]18由阿瓦台“至阿哈墩,缠民六七十家,津湘人5 家”。[3]19由阿哈墩“至四台,缠20 家”。[3]20由四台“至五台,缠民40 家”,至六台,居民20 余家,至七台即巴楚,缠户200,汉15,计邑内缠民2 万3 千余人,汉户150家。[3]21-22至九台巴杂,缠铺百家,津湘人8 家。至十台“宿车店,缠民10 余家”,至十一台,缠户67家。[3]26-28至柯易克沙里列克巴杂,缠铺20 家,至阿易克宿车店,缠户90,汉5。[3]30“至札木台,有巴杂,缠铺80 家。”[3]33至拜城。拜叶两县,名为城而实无城,缠店300 余家,汉人6 或7 家。由拜城至赛里木,有巴杂,缠铺60。河色尔巴杂,缠铺30家。[3]38-41车库全县有民3 万户共12 万丁口,其中汉户百余家。[3]43托和鼐,缠铺百余家。[3]45由轮台至洋沙,巴杂东西街长三里,缠回200 家,汉8 家。至野云沟,缠回80 家。至库尔楚,缠回 50家。[3]50-52从库尔楚至大墩,缠回20 余家。[3]52

[1][民国]邓缵先.毳庐诗草[M].黄海棠,邓醒群,点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2][民国]邓缵先.毳庐续吟[M].黄海棠,邓醒群,点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3][民国]邓缵先.叶迪纪程[M].潘震,勘定.黄海棠,邓醒群,点校.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