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汉军研究的几点认识
——兼评《汉军旗人官员与清代政治研究》一书
2014-04-17滕绍箴
滕绍箴
(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100101)
八旗汉军研究的几点认识
——兼评《汉军旗人官员与清代政治研究》一书
滕绍箴
(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100101)
孙守朋博士的《汉军旗人官员与清代政治研究》一书,从八旗研究来讲,选题恰当,见解独到,特殊论断,资料翔实,是一部难得的开拓作品。此书对于整体的八旗汉军来说,是阶段性的成果,如欲较全面地完成一部有分量的八旗汉军研究著作,尚需从内容扩充、理论深度等方面继续努力。
八旗研究;八旗汉军
一、对八旗研究的几点认识
众所周知,清代八旗制度的研究,是史学研究中的难题。我国史学界研究八旗制度的先驱是著名清史专家,泰斗级学者孟森先生。他明确指出:“八旗之本体,究为何物,茫然不辨”,指出清代留下的这部分遗产,是个难啃的问题。尽管数十年来,有诸多专家学者,著作累累,有分量的文章不下数十篇,但就“八旗之本体”研究,始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果轻看这个问题,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在这里有真正的发言权。同时,在八旗制度演进中,所谓“其脱化之迹”,也由于满洲贵族有意“隐蔽”,以致造成所谓“不溯其源,无从测其尾”,而陷于孟森先生所说的“以其昏昏而欲使人昭昭”的境地,进而致使今日的专家学者研究起来,只有两个字就是“难也”[1]。这便是这些年来,有关八旗制度的专著少而又少的主要原因。
满洲贵族明确指出:“八旗为国家根本”[2]。它之所以被定为“根本”,主要它是在努尔哈赤立国时期“所定之国体”[1]218。所谓“国体”,在当时的国家里,不仅通过八旗制度,将满洲(诸申)人,分作不同的阶级和阶层,而且作为少数民族建立的多民族的民族国家,同样通过作为国家形态的八旗制度,将国内不同民族之尊卑区别开来,成为阶级和民族双重体制的统治工具。这种具有民族特色的国体,在中国历史上,已经不是第一家。它有力地推动各个少数民族政权,特别是满洲民族由部落向国家的过渡与发展,并通过战争,加速凝聚其他民族在满洲贵族的旗帜之下,乘大明王朝腐败之机,在中国东北边疆形成新的凝聚中心。这个凝聚中心,随着新政权事业的发展,雪球越滚越大,一直滚到中原。而八旗制度却是这个雪球凝聚的真正筋骨和内在的拉力。所以,17世纪诞生的八旗制度,对于满洲贵族事业成功,所起的历史作用,确实不可小视。李治亭先生认为“八旗制如同解读清史的‘密码’”,是研究清史的“入门途径”,也是“维系着满、蒙、汉及其他各民族为一体,长治久安,真称得上是一奇迹”[3]。李先生在学术研究中是一位敢说话的人,我想对于清初八旗制度的历史作用来说,任他如何高调评价,都不会过分。
八旗体制中的阶级关系,我们暂不赘述。在此单就其内部的民族关系谈几点看法。刘凤云教授说得好,旗是“地方属性”,满、蒙、汉等是“民族属性”[3]7。长期以来,有关研究八旗制度的文章,常常对于八旗制度中的地方属性和民族属性的关系分辨不清,行文紊乱。或称“八旗汉军”,又称“汉军八旗”。对于“八旗满洲”、“八旗蒙古”亦然。一篇文章、一部著作,两种写法交互使用,令人眼花缭乱。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对于八旗体制中的民族之尊卑,地方属性和民族属性,没有弄清楚之故。众所周知,建元天命时,当年文献只出现“八旗诸王,诸大臣”(jakūn gūsai beise ambasa)[4]字样。指明“八旗”已经建立。而此时八旗内部的民族关系,包括《满文老档》等早期文献,都没有提供范例。确切的行文是载在晚近时期的《钦定八旗通志》中。其行文是:“甲寅年(1614年)始定八旗之制,以初设四旗为正黄、正白、正红、正蓝。增设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四旗合为八旗(黄白红蓝均镶以红,红镶以白)。三百人设牛录额真一,五牛录设甲喇额真一,五甲喇设固山额真一,每固山设左右梅勒额真一,以辖满洲、蒙古、汉军之众。时满洲蒙古牛录三百有八,蒙古牛录七十六,汉军牛录十六。行军时,地广则八旗并列,分八路;地狭则八旗合一路而行。”[2]4在这段行文中,有两个问题值得注意。其一,“以辖满洲、蒙古、汉军”一语,反映在八旗体制下,满洲族占居首位,蒙古次之,汉军又次之,尊卑有序。人们常常注意顺治皇帝说:“若以理言,首崇满洲,固所宜也。”[5]其实在努尔哈赤立国时期,已经确立了主导统治民族至上思想。所以,初创的八旗制度以满洲族领衔,当无疑义。其二,“行军时,地广则八旗并列,分八路”一语值得注意。这八路,在蒙古、汉军尚未各自组成八旗的情况下,自然从镶黄旗开始,正黄、正白、正红、镶红、镶白、正蓝,直到镶蓝旗,每个旗都是打“八旗满洲”旗号。蒙古、汉人等民族所属之牛录,处于“随旗”地位。然而,当崇德七年(1642年)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组织完善之后,遇到行军地广时,我们看到的还是八旗分八路,而八旗满洲的领旗地位没有变化,而蒙古和汉军各色旗,仍然先后随各色满洲旗行走。事实不难看出,努尔哈赤所开创的八旗制度,尽管经过皇太极时期完善体制,以族属之分旗看,似乎有24旗。但实际上,还是只有八旗。他们是镶黄旗满洲、蒙古、汉军;正黄旗满洲、蒙古、汉军;正白旗满洲、蒙古、汉军;正红旗满洲、蒙古、汉军;镶红旗满洲、蒙古、汉军;镶白旗满洲、蒙古、汉军;正蓝旗满洲、蒙古、汉军和镶蓝旗满洲、蒙古、汉军。以镶黄旗为例,当出兵攻城时,是由镶黄旗满洲贝勒、固山额真带领,镶黄旗所属蒙古、汉军固山额真随旗,合成一股进攻城市的西北方。八旗驻防时亦同样如此。所以,在八旗体制下,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尽管是独立组旗,但其独立性十分有限,它们始终随满洲旗行走。又譬如,八旗制度在顺治八年(1651年)之后,形成上三旗和下五旗。一般人理解上三旗当指八旗满洲镶黄旗、八旗满洲正黄旗、八旗满洲正白旗。下五旗当指八旗满洲正红旗、八旗满洲镶红旗、八旗满洲镶白旗、八旗满洲正蓝旗和八旗满洲镶蓝旗。其实不然,上三旗实际是包含九个旗,即除八旗满洲镶黄旗、八旗满洲正黄旗和八旗满洲正白旗三个满洲旗外,在满洲镶黄旗下有“随旗”蒙古和汉军;在满洲正黄旗下有“随旗”蒙古和汉军;在满洲正白旗下同样有“随旗”蒙古和汉军。而下五旗亦均是同样的模式。所以,目前大家所看到的满洲八面旗帜之外,还有其他的旗帜吗?没有。而从清朝的档案和文献资料看,也是如此,试问有人发现有蒙古或汉军八个旗单独行动的事实吗,同样没有!综观八旗制度的内涵,我们在书写八旗族属之旗分时,科学的写法,当以“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为序,“八旗”在前,“族属”居后。所以,在清代文献中,一般都是以“八旗满洲、蒙古、汉军……”[2]7之类的形式表述。如果反过来,随意称“汉军八旗”,或“蒙古八旗”,在八旗制度下都是分权和否定满洲族之领旗地位的表现,在清前期是绝不允许的。从清朝中叶开始,个别文献因执笔者不理解这种制度的本质,亦有如上错误写法,看后亦不必感到奇怪。
从八旗体制角度,我曾专门谈过“随旗”问题。众所周知,努尔哈赤创立的八旗制度,是推行“一国之众,八旗分隶”的组织形式。天命十一年(1626年),努尔哈赤曾经申明:“以为国人众多。稽察难遍。不知一国之众。以八旗而分隶之、则为数少矣。每旗下以五甲喇而分隶之、则又少矣。每甲喇下以五牛录而更分隶之、则又少矣”[6]。具体分隶办法,在族属问题上,有一定区别。凡是满洲(诸申)人,一律在旗,全部按照八旗分配。投诚的蒙古人有的编入满洲牛录,自然在旗。这是旗人分隶八旗。此时,尽管努尔哈赤在国体问题上,认同汉族为国民,为“赤子”,但由于他的民族主义思想作怪,政策很不稳定,口头上强调“诸申、尼堪一家”,而内心却防范之。所以,汉人在这个时期基本上都不在旗。然而,限于国体定制,“一国之众,八旗分隶”,汉人同样被分配在八旗之下,因为他们都无旗籍,故称“随旗”。而汉人的编制,按照明朝的总兵、千总、备御制度编入户籍。当时的“备御”被认同为“牛录”,两者同级,所以《满文老档》中,有时将“备御”亦译成汉文“牛录”。如佟养性、李永芳所带领的汉兵,皆随满洲正蓝旗行走。《满文老档》所记载的“诸申五牛录”之后,常常记有“汉人五牛录”字样。这汉人的“牛录”并非是真的牛录编制,而是“随旗”的“备御”组织。所谓太祖时期“汉人牛录十六”之说,尽管出自官书文献,但至今查无实据。至于所谓努尔哈赤将汉人“独立地编为八旗基层组织”等说法,既无事实根据,亦不符合当时所奉行的民族政策。
汉军组织作为八旗制度完善的后续成员,起自天聪朝,完善于崇德朝。它是皇太极加强皇权,发展重兵——“炮兵”的产物。天聪五年(1631年),皇太极为发展炮兵,从佟养性、李永芳等领导下的汉兵炮手中抽调部分汉兵,组成六甲喇(有人误读为汉军诞生之时),形成金国的新兵种,直属皇帝管辖。六甲喇制度运作三年,天聪七年(1633年),扩大规模,组成“汉兵一旗”,由佟养性领导。因为大凌河投降的汉人形成有影响群体,朝廷起名为“新汉兵”,所以,来自六甲喇,形成“汉兵一旗”中的汉人,又称“旧汉兵”。天聪八年五月皇太极正式宣布旧汉兵一旗,改为乌真超哈(ujen cooha),这就是第一个汉军旗的诞生时间。这个汉军一旗,便是佟养性死前领导的“汉兵一旗”。这样看来,汉军一旗诞生的时间,还有讨论的必要吗?还需要有单独记载,方可定其诞生时间吗?崇德二年(1637年)、四年(1639年)是汉军旗两次扩建,崇德七年(1642年)进行最后的定编,形成八旗汉军。至此,在八旗满洲之下,皆分别各有汉军的对应“随旗”旗分。由此可见,八旗汉军的形成,不是它的独自“创立”,而是以八旗满洲为主导的八旗制度的完善。它是作为少数民族为主导的民族和文化多元性国家体制最后形成的明显标志。
在八旗体制下,由于皇太极比其父亲更加认识到汉族在国家政体中地位的重要,采取重用汉人,“固基业”的政策。不仅在八旗满洲之后,充实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为强大助力,而且采取更加灵活的政策,在封敕“三顺王”的基础上,吸收三位藩王入旗。研究八旗制度者皆知,恭顺王孔有德和怀顺王耿仲明的天佑兵与智顺王尚可喜的天助兵,尽管是由汉人组成的独立军团,但从天聪八年(1634年)至崇德七年(1642年)的九年间,在八旗体制下,亦并非是不受八旗制度约束的队伍,而同样是“随旗”群体。崇德七年八月以前,他们以天佑兵和天助兵身份随八旗满洲行走。因为当年八旗汉军体制完善,“三顺王”当即申请入旗。经皇太极批复,指令他们随八旗汉军旗行走,即孔有德所部跟随正红旗汉军,耿仲明所部跟随正黄旗汉军,尚可喜所部跟随镶蓝旗汉军,另有沈志祥所部跟随正白旗汉军。当时“三顺王”虽然入旗,具有旗籍,敕封世袭官职,但未曾编组佐领。清军入关之后,吴三桂归降。顺治四年(1649年),他带领的所部官员受封八旗世袭职务。此时,“三顺王”所部,开始编组佐领。而顺治九年(1652年)前后,吴三桂的部下已经组成左、右两个旗,均随汉军正黄旗行走。从此,清朝四大藩王,都是八旗汉军“随旗”军团。当然,平定藩王叛乱之后,藩旗组织被打乱,才分别重新编入八旗汉军。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清军入关后,八旗制度作为少数民族政权的国体,面对新的形势,“随旗”制无法囊括广大的汉等各族人民,便出现“国之中容一八旗”的国中之国问题。从此八旗制度在新的挑战下,逐渐不适合新的生产力发展需要,日益走向衰落。如上的评述是目前八旗制度研究中,已经形成的基本共识。
二、一部难得的开拓之作
从以上的论述中,不难看出,研究八旗制度的难度很大,而且至今疑难较多。孟森先生直言不讳地说,八旗制度在中国史学中,“亦是重大知识”[1]218,占有特殊地位。孙守朋博士撰写的《汉军旗人官员与清代政治研究》一书,从选题到内容的研究,都不愧是一部难得的开拓之作,对于推动清史和满学研究的进一步发展,具有启示作用。
众所周知,清代八旗制度是满洲(诸申)军民合一的社会组织形式,主要由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共同组合而成。八旗汉军是其中三大族群之一,对于这个族群,文献中曾经从不同的视角进行过表述。刘凤云教授在序言中引证云:“汉军乃辽东、三韩、三卫人民,国初称曰乌真超哈,亦称辽人。或内地迁于关外,如丁令威、管幼安者也。或明季勋戚投旗者也。孔、尚、耿三王所领之天佑兵、天助兵亦隶焉”[7]。这里出现的情况,主要是指满洲入关前加入八旗汉军人员。满洲贵族常常称他们是“从龙入关者”。而满洲进关之后,加入八旗汉军者,清朝文献虽载:“分隶投诚官于八旗,编为牛录”[5]213。而实际情况更为复杂,史称“汉军其初本系汉人,有从龙入关者,有定鼎后投诚者,有缘罪入旗,与夫三藩户下归入者,有内务府王公包衣拔出者,以及招募之炮手,过继之异性随母因亲等类,先后归旗,情结不一”[8]。事实表明,八旗汉军是来自多源而复杂的汉人聚结之族群。从清太宗宣布旧汉兵一旗为乌真超哈开始,到清朝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奉旨变通旗制”,“一切与齐民无异”[9]为止,八旗汉军历经274年沧桑,在满洲贵族的旗帜下,完成了它所承担的历史使命。今天学人欲完成对它的全方位研究,确实有难度。然而,年轻的孙博士,有勇气、智慧和魄力承担这项课题,实在难能可贵。综观全书的开拓亮点,令我感动,为我国清史和满学研究后继有人而高兴。以下略加剖析。
(一)选题恰当。从全方位研究八旗汉军,不要说是年轻学者,即使是有多年积累的专家,也会却步。而孙博士从八旗汉军官员角度切入,可见其选题精当而量力,是智者所为。书中讨论的重点明确,即“以强调汉军官员特殊身份为立论前提。主要探讨——历史作用、最高统治者对其态度与政策、官缺与官员数量以及与满官、汉官的关系等;群体嬗变与清朝政治变迁的关系;主要以封疆大吏汉军督抚、驻防将领作为考察重点”。可见,选题谨慎、恰当。考察的结果受到专家们的好评。刘凤云教授在序中做了很好的点评。即“近年,中国史学在历经变革与创新中,将一个新观念、新视觉、新方法呈献给学术界,有关汉军旗人的研究也在不断推陈出新。(孙)守朋博士的《汉军旗人官员与清代政治研究》就是其一。以往学界的研究,多将关注点集中于满洲与汉人群体及满汉民族关系上,研究的时段也多限定与清初或者清末。(孙)守朋则从纵向的视觉,对汉军旗人的兴起、发展、极盛,以及势力走向衰落的历史,进行了长时段的考察,系统深入地分析了汉军在历史衍变中的作用与地位演变。在选题上有补汉军旗人专题研究中的某些不足”。李治亭教授亦有较高地评价,认为选题“弥补以往研究之不足”,所研究的问题,“实为学术界之首次”。于鹏翔教授肯定这个选题“是第一部较为全面、系统地阐述汉军官员群体嬗变与清代政治变迁的著作,所展示的学术创建拓展了清史和满族史研究空间,具有较为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笔者拜读全部大作后,亦有同感。
(二)见解独到。书中有关开拓性的见解,各位专家已有很好的评价。认为作者通过考究汉军旗人官员群体衍变规律,在学术创新方面做了“有益尝试”。“书中不乏新议和考订,特别对雍正朝和乾隆朝汉军旗人官员诸多问题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前瞻性,研究思路和学术观点亦形成自己的独到之处。此外,是书在考订方面也给人以启示。诸如认为汉官不完全是汉人,而是以汉人为主要成分,还有女真和蒙古等其他民族人物,如佟养性等佟氏、石廷柱等石氏、王一屏等,先祖是女真人,何智机理等是蒙古人。这些人之所以会被当作汉人任用,是因为他们迁至汉人聚居区已久,已经汉化,所以努尔哈赤把他们当作汉人任用。这些研究对民族关系与民族认同等理论问题的探索,提供了进一步研究的素材和例证”。
作者从八旗汉军的历史表现,提出它发展的五个阶段的观点,符合实情。即崇德兴起、顺治发展、康熙极盛、雍正渐衰、乾隆衰萎。而实际探索时,尚包括天命年间,即指出太祖任用汉官“四大特点”;用大量事实,即参考范文程、李永芳等70余名汉官资料,描写努尔哈赤时期对汉官积极任用、疏远、打击等并存的状况,反映出当时民族政策的不稳定性。在研究清太宗时期时,突出研究对汉官的民族政策转变,加强国体建设,强调“满汉之人均属一体”的国体问题。通过对张春、祖大寿、洪承畴、马光远等汉官事迹,将问题论证的比较完整。同时,通过歌谣“揽辔秋风听野歌,雄图开辟太宗多。遥知王气归辽海,不战中原自倒戈”,确立皇太极在大清国建设中最后确定国体不可取代的历史功绩,以及八旗汉军制度完善的历史过程,将汉军作为完善八旗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做了具体分析。
通过对顺治朝文治武功的研究,肯定范文程、洪承畴及八旗汉军诸多督抚的历史功绩。在清军入关的问题上,不仅体现范文程、洪承畴的杰出文韬和武略,也显示出八旗汉军的重大历史贡献。当时的外国人所说的“汉人中最勇敢的人反而为了满洲人去反对他们本民族”,主要是指八旗汉军而言。有关这一点,雍正皇帝亦不讳言。他曾说过:“世祖章皇帝入京师时,亦不过十万,夫以十万之众,而服十五省之天下”,其中重要原因之一是“明之臣民,咸为我朝效力驰驱。其时,统领士卒者即明之将弁,披肩执锐者即明之甲兵”[10]。而汉人中,同样主要是指八旗汉军。将汉军的发展历史背景,反映得比较真实。
康熙朝通过对鳌拜案件清理,平定藩王叛乱之后的整饬,八旗汉军“极盛一时”。通过在八旗汉军中奖励忠烈仪型、树立清官典范、倚重能臣和赋予驻防重任等问题的论述,将康熙帝对八旗汉官重视、包容的政策,论述得清清楚楚。其中不乏有关八旗汉军势盛的数字统计。如“康熙朝新编汉军八旗佐领五十九个”、任用的督抚“汉军则十居其七,满洲十居其三”等等。事实表明,孙博士刻苦专研的精神,独到的见解,十分可嘉。
在论证雍正朝汉军官员渐衰时,同样列举大量事实。诸如“三等九级”评定;批评汉军习气;斥责其外任多带子弟;相互通声气“朋比”结党;虚伪、贪污、言行不一等等。除对个别的如嵇增筠、田文镜、杨宗仁、郝玉麟及时表彰外,采取压缩汉军职权政策。同时,也将雍正皇帝对八旗汉军实行团结、重视政策,论证得比较充分,诸如“满洲、汉军、汉人,朕俱视为一体”、“勿稍存满、汉形迹于胸中”、“国家须满汉协心、文武共济,而后能致治”、“心无偏向则公,公则未有不和”等等,用传统儒家思想教导汉军官员,并指出皇帝引见八旗汉军人数竟多达489人。这种细致入微的探索,在清史研究中,很值得赞赏。
在论证乾隆朝汉军衰萎时,除强调皇帝继承历朝重视八旗汉军官员,曾经引见349人外,指出本朝汉军表现好者,比例下降,即皇帝肯定上等人才18名,占349人中的5.20%,不到雍正朝17.46%的1/3。并批评八旗汉军官员是“卑劣的包衣”、“无能力”、“没出息”、“疲软人”等等。同时,以充足的事实,论述包衣势力对汉军的冲击、《贰臣传》对汉军的影响,以及汉军出旗等诸多问题。总的说,八旗汉军五个发展阶段的观点,到目前为止,是具有开拓性的见解。
(三)特殊论断。孙博士在书中除提出前边独到的见解之外,还提出一个特殊论断,很值得关注。他引用钱穆先生“历史特殊性”作为理论根据,接着阐述云:“目前,在满旗史研究领域,学者探讨满汉关系时,有的忽略作为中间群体的汉军旗人;有的注意到汉军旗人却无法确定汉军旗人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只能避而不谈;有的研究简单化处理,把汉军旗人归属为满人或确定为汉人,而没有注意到其双重属性变化……而对清代重要的中间社会群体汉军旗人之汉族特性与满化(认同满洲文化)因素很少论及或未深入探讨,未免有失偏颇”。“本书系统深入地探讨汉军官员群体的动态变迁,是将其置于整个清朝政治格局中考察,与满官汉官对比分析,考察三者关系及势力消长。既重视汉军官员汉文化特质和其满洲因素,又关注两种因素的变化。而且在通过汉军官员嬗变透视清代政治变迁的长时段研究中,发现清代政治汉、满因素的共时性,且两者较量演变错综复杂。如果本书的上述探索有利于推动满、汉关系进展,为清史研究第三道路的开辟提供新的视角,这可能是本书最大的收获之一”[3]180。
上述概念的产生,主要根据顺治朝以降的历史文献和各种资料记载。诸如“国方新造,用满人与民閡”、“满人与有所凭借而无以取信于天下”、满洲“未娴习汉文,不能汉语”、“不谙世务”等等。用汉人“与政地阂”、“汉人有所顾忌而不忠于清廷”、汉官“时而胡帽,时而南冠”、“已归者尚多惊疑,未附者或怀观望”、“首鼠两端”、汉族官僚“习于武者昧于文,善于文者耻于武”等等。而汉军“侍直既久,情事相浃,政令皆民闻,为最宜也”、汉军官员享受特权后“抒谠效忱”、“只有汉军官员才最可信赖”等等。孙博士通过上述“考察三者关系”之后,得出汉军为“中间群体”论,并延伸出“混血”、“黏合剂”、“大明骨,大清肉”等概念,用以代称“中间群体”之内涵。即汉军以“汉文化为主体的双向互动,是“混血”的文化载体,儒家文化积极倡导者,文化认同上视自身为满洲”,即“大明骨,大清肉”[3]6。界定中间群体的观念是什么?孙博士提出两点:“中国古代少数民族政权任用汉人历史中汉军官员具有独特之处;断代史中不同满洲、汉官的特点”。为了证明上述观点的正确,书中统计顺治朝边疆用“汉人督抚59人,汉军督抚116人,(汉军)占66.29%”,同时统计出顺治朝“新编汉军佐领46个”。将汉军队伍扩大的情况,进行详细论述。如上对汉军特殊群体的论述,不失为作者的一个卓见,如果能够引起更多感兴趣的专家、学者深入研讨,无疑将推动对八旗制度的深入研究。
(四)资料翔实。从这部书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孙博士刻苦专研,学风可嘉。众所周知,一部专著的完成,从资料来源之厚度,可见基础是否牢靠;资料引证是否翔实,可见作者治学态度。作者在行文中,践行自己的信条:坚持“言必有据”,有一分资料说一分话。这是治史者,必须坚守的原则。从参考书目中,完全可以看到作者治学的态度。如使用过的资料有档案18项;官书、志书、传记23项;笔记、文集28项;今人编著49项;期刊、学位论文等32项;工具书10项,共计169项。同时,作者在论述群体与个体、人物与制度、汉军官员与满洲、汉人官员、集案与个案等诸多关系中,有综合,有分析,逻辑清晰。这不仅是方法问题,亦是态度问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所制五个附录表,涉及370余人,功夫和难度可见一斑。
综合诸位专家见解和本书内容,我认为孙博士的专著《汉军旗人官员与清代政治研究》一书,是一部难得的开拓之作,很值得一读。已经为进一步研究八旗汉军开了好头。
三、对八旗汉军研究的展望
鉴于孙博士对于八旗汉军研究的切入点、深入程度、主要视觉和基本社会理论等整体观念之认识,尽管研究成果十分可嘉。但总体上看,这个成果对于八旗汉军来说,终究是个阶段性的成果。欲将此课题研究真正令学界同仁刮目相看,尚需努力。那么,从哪些方面努力,目前我考虑有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
(一)汉军官员与汉军问题。研究八旗汉军官员,自然是研究这个群体的主要部分,无可厚非。但终究不如就整个群体全面展开研究为好。因为清代八旗制度是当时社会上层建筑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作为生产关系,是制约当时生产力发展的重要瓶颈。不从马克思主义这一基本观点出发,很难解剖当时的社会发生的主要矛盾。著名清史专家王钟翰先生指出:“从清初入关直到清中期二百年间,汉人相继投充满洲而被编入佐领下的人,当不下好几百万人,而投充汉人逃亡在外,最终归入民籍而恢复汉人民族成分的,即以三分之一计之,或在百万左右”[11]。查阅历史档案,顺治五年(1648年)加入旗籍的台尼堪、汉军、包衣阿哈尼堪等在旗汉人男丁共有262816人,占八旗男丁总数的75.16%;康熙六十年(1721年),在旗汉族男丁共有481004人,占八旗男丁总数的69.04%;雍正元年(1723年),在旗汉族男丁共有444416人,占八旗男丁总数的67.7%。如果每丁以五口之家计算,在旗汉人达到2364280人之多[12]。证明王钟翰先生的说法正确。况且,到清代中叶,每家人口最多者达到8口或更多一些。如果我们研究八旗汉军,将这么庞大的社会群体放在一边,只研究八旗汉军官员,显然不够。
(二)以“大明骨,大清肉”为纲。有关清史专家早就注意到:“在有清一代,不仅存在满人‘汉化’的问题,同时也存在汉人‘满化’的问题”[13]。孙博士注意到“美国兴起的‘新清史’则强调清朝统治的满族因素,即把其成功与否的关键归因于对满洲特质和满洲之道的保持和卫护”的观点[3]180。他的导师刘凤云教授十分敏锐地指出:新清史强调“清朝的满洲元素及其独立性质”、“清朝的国家与民族认同等问题”,都是对重新审视清史提出了新的讨论,遗憾的是本书并没有涉及[3]序一8。所说的“没有涉及”之意,并不是说没有提到,而是没有当做一个重点进行讨论。新清史观点的本质是所谓中国大陆“二元文化”对立观点的翻版,并无新的东西。终极目的是从文化上强调满、汉民族间对立和分裂。所谓“满洲特质”、“满洲因素”,说到底就是源于打牲、游牧和采集等物质生活,而形成的以骑射文化和尚武精神为内容的整个文化圈,或称旗文化。在中国大陆的历史发展长河中,这种文化本身就是现实生态的产物,它的存在是相对的,暂时的。当它与源于农业而形成的儒家等中原传统文化圈碰撞,并认同到一定程度和深度时,便分解为两部分。一部分不适合先进文化需要之因素,被淘汰,如满洲的群婚习俗、酷刑、殉葬等。另一部分文化精华便被认同,加入中华传统文化之中。如满洲“清脆的语音”、旗袍等,成为中华语言和服饰文化宝库中的瑰宝。时至满洲贵族入关140年后的乾隆初年,以清语、骑射为主要内容的旗文化的所谓“独立性质”已经走向消磨殆尽的历程。所以,“满洲因素”或“满洲特质”是个相对、暂时、动态、演变中的文化要素。它对中华传统文化来说,如同一溪之水。当它出源之时,有独流之势,而一旦双流相会,便难洞踪影。如果过分强调其独流时期的“独立性质”,并将其绝对化,便是无知。我们清醒地知道科学研究无国界,但同时我们更懂得,科学工作者自有祖国。所以,我们不能接受在我们的文化园地,那些无知的议论。中国民族之间的文化关系是“多源认同”关系。刘凤云教授和他的学生孙博士在书序和行文中,都提到大学士范文程自称自己是“大明骨,大清肉”[14]的名句。这句话是范文程自身的体会,也是研究八旗汉军的纲领。它准确地指出中国民族关系中,两种文化相互认同的真实性。不懂中国民族文化关系的人,应该先学习这深层次文化的内涵,避免自己陷于轻率者之嫌。
1.关于“大明骨”问题。孙博士在引用“大明骨”与“大清肉”名句之后,将八旗汉军群体看成“中间群体”、“混血”、“黏合剂”等。其实,最准确的还是范文程的名句。以这个名句为纲,便抓住了研究八旗汉军的关键和钥匙。所谓“大明骨”,一般人会理解为范文程是汉人之故。因为乾隆皇帝曾经多次说过,“汉军原系汉人”[8]17179、汉军“本系汉人”[8]10263。实际上这大明骨,并非是指的族属,而是指文化而言,是指以汉族文化为主的中原儒家等传统文化。例如,清人曾说八旗汉军的祭祀,“从汉人礼者十居七、八”。这表明汉军文化的主流是以汉人为代表的中原传统文化,为主要表征。换句话说,汉军群体文化,与范文程本身一样,以“大明骨”为主要文化特征。但内务府汉姓人则不同,他们的祭祀“如满洲礼者十居六、七”[7]137,主流是满洲文化,或者是旗文化。所以内务府包衣以“大清骨”、“大明肉”为主流文化表征。这两个群体认同满洲文化显然深度不同。
八旗汉军集“大明骨”和“大清肉”两种文化载体于一身,从文化类型说,是继明朝270余年,以女真族为代表的打牲文化与以农耕为主的汉族为代表的中原儒家传统文化,早已经过漫长的相互文化认同过程。只是由于满洲贵族起兵,在建立民族国家过程中,两种文化相互冲突升级,进入激烈撞击时期,而使问题更加凸显而已。清朝入关前,满洲贵族认同“大明骨”,作为立国主导思想。主要抓中华传统文化中,统治思想和相关制度两个问题。如一则认同中国历代王朝的天命观,认为君权天授,“汗为天命之子”。努尔哈赤建元“天命”,便是证明。同时,提出:“明君治国、务先求忠诚之人而倚任之也”,认同并主张儒家“主(长存)忠信”[6]65思想。在君臣治国方略问题上,认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纲领,以实现儒家“和为贵”、“协和万邦”、“休和洊至”等“为治之道”。天命十年(1625年),努尔哈赤毅然将儒家的孝道,纳入治国理念,他说:“为人也孝悌,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吾世世子孙,当孝于亲,悌于长。其在礼法之地,勿失孝悌恭敬之仪。至于燕闲之时,长者与少者居,宜蔼然相接,俾子弟得翕如和乐以共处,少敬其长,以诚意将之,长爱其少,亦以诚意出之,毋虚假也。昔者我国、各分居其地。今满洲、蒙古、汉人共处一城,如同室然。若遇卑幼过严,则卑幼无暇豫时矣,物虽少亦当宴会欢聚耳。朕所训示者如此”[6]127。可见,他将孝道与“和乐”思想,从家庭、社会引申到民族关系领域,欲将金国打造成团结、和乐的民族国家。皇太极继承汗位之后,继续推行如上思想,将金(清)国社会向封建化道路大大推进了一步。二则抓历朝典章制度,推行明制。天命六年(1621年)四月,努尔哈赤下令,将“明国所定诸项章典,俱缮文陈奏”。皇太极时期将太祖的“去其不适,取其相宜”之语,概括为“参汉酌金”[4]。于是,努尔哈赤时期,采取明朝制度,置总兵、千总、备御制,管理汉人。皇太极主张“凡事都照《大明会典》行”,推行明朝的六部、都察院等制度。所以,作为“大明骨”的主要文化内容,得到金国政权的全面认同。而八旗汉军官员正是“大明骨”主要载体和向满洲贵族积极的推行者。这种情况延续到满洲贵族进关,潮流更加不可阻挡。顺治帝倡导:“开国崇经术,投戈自得师”,积极“兴文教”,竭力“崇经术”,以至于“虚己勤学,手不释卷”,竟至“书法诗文俱有法度,儒释经典,均能贯穿旁通”[15]。到康熙帝时,满洲贵族认同“大明骨”文化潮流,达到顶峰。“他几乎读遍了所有的汉人名著,他背诵了大部分被中国人(汉人)认为是圣书的儒家著作,或其他一些原著”,并“潜心理学,旁阐六艺,以《御纂朱子全书》及《周易折中》、《性理精义》诸书”[16]。此时,康熙帝与满洲贵族部分上层,认同中原传统儒家文化水平,已经“登堂入室”。这与汉军范文程、宁完我和洪承畴等一大批汉军官员历朝引导、推动大有关系。因此,所谓“大明骨”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代名词。满洲贵族在文化层次上“大明骨”要素日渐增进。实际上它的整个族群,已经从“大清骨”向“大明骨”嬗变之中。
2.关于“大清肉”问题。文化认同是中国多民族共同文化形成的历史途径、趋势和归宿。主流模式是经过漫长的历史过程;激进模式是暂短时期,常常出现在历史的拐点时刻。八旗汉军作为两种文化载体,是17世纪中国历史拐点时刻的产物。所谓“大清肉”,是汉族对源于打牲文化而演进成的满洲文化成分,或旗文化的认同部分。用17世纪外国人的话说,就是:“鞑靼化了的汉人,即已经站到鞑靼人旗帜下的汉人”[10]217。这部分汉人认同满洲文化,大体包括:国家认同、旗籍认同、语言骑射认同、服饰发式认同、婚丧嫁娶认同、姓氏名字认同、祭祀等各种风俗文化认同等等。总括起来名之为“大清肉”。其实,这种“大明骨,大清肉”在当时的族群文化载体中,不只是汉军,满洲族群也是一样。例如,史称:“开国之初综满洲、蒙古、汉军皆通国语,有经史性理,凡人能言者,皆识字,能识字者,即通经,上至王公,下迄执殳之士,不待笺疏,皆能通经史大义。故康熙诸大臣类能以经术施吏治,佐圣祖仁皇帝致太平”[17]1-2。其中满洲除能“皆通国语”等本族文化外,“皆能通经史”。这岂不是具有“大清骨,大明肉”吗?当清朝中叶以后,包括满洲在内的族群,亦一并向“大明骨,大清肉”转变。当然,我们所讨论的是汉军问题,从清朝汉军对满洲文化认同情况看,我们没有全面统计,单从祭祀分析,有人统计说:“八旗汉军祭祀,从满洲礼者十居一、二,从汉人礼者十居七、八。内务府汉姓人,多出辽金旧族,如满洲礼者十居六、七,如汉军(人)礼者十居三、四耳”[7]137。换句话说,外八旗汉军是“大明骨,大清肉”。内务府旗人则反之,他们认同满洲文化更深刻。
(三)八旗汉军出旗问题。孙博士将八旗汉军官员的发展,分作五个阶段。这种分析有它合理的一面,即从八旗制度本身规定的民族关系出发。如果我们站在更高的理论制高点上,换个角度研究,可能结论就会是另一个样子。众所周知,马克思说:“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决定着社会生活、政治生活以及精神生活的一般过程……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便和它们向来在其中发展的那些现存生产关系,或不过是现存生产关系在法律上的表现的财产关系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发展的形式变成了束缚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时代就到来了。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在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中也就会或迟或速地发生变革”[18]。清朝入关以前所创建的八旗制度,是满洲社会从打牲、游牧和采集兼资农业的社会生产方式,刚刚进入“农牧(兼打牲、采集)兼资”的社会。八旗制度是建立在这种“寓兵于农”,兼资经济基础上。社会生活的物资匮乏,在失去中原大市场的情况下,常常采取掠夺方式来满足社会需求。但作为农业民族,他们采取的是“出则为兵,入则为民,耕战二事,未尝偏废”的政策。八旗兵没有兵饷,有事时将卒“各宜自备行粮”[19]。尽管一般八旗士卒生活并不充裕,但到崇德年间,基本生活可以得到保障。所以,吏科给事中林启龙奏称:“昔兵在盛京,无饷而富”[5]634。可以说,这个时期,八旗制度与当时的社会生产力发展,基本相适应。
清军进关之后,最初跑马圈地,官兵各得房屋、地产,加上人口有限,民风朴实,生活仍很充裕。所以,史称“我朝定鼎之初,八旗生计颇称丰厚,人口无多,房地充足之故也”。然而,从顺治初年,部分官兵交出地产,特别是百年之后,八旗兵出现“房地减于从前,人口加于什伯”,生活出现“甚觉穷迫”状况。于是,官兵开始以丁粮为兵饷,加上“俗尚奢侈,不崇节俭”,粮饷不足所用,官兵过着“有饷而贫”的生活。八旗兵以粮饷为生,是清军进关后,八旗制度首次“变通”。当时的奏文是:“揆之时地似宜变通,查会典开载,马匹、军装、军器、草料诸款,旧例全用给兵,乞皇上垂念八旗旧兵,为朝廷劲旅,仍照旧通给钱粮,则人皆蒙恩,不苦于穷困矣”[5]634。进入乾隆时代,数百万八旗家口,脱离生产,八旗制度早已“变成了束缚生产力的桎梏”,如何解放社会生产力,成为摆在清政府面前的迫切任务。故史称:“八旗汉军户口日繁,生计未免窘迫,又限于成例,不能外出营生”,明确指出八旗制度这个“成例”对社会生产力的严重束缚。于是,清政府先是采取“一律由国库付清”那些“债台高筑而陷于极度贫困”的八旗亏空。其后,在京畿农村推行井田制,令旗人耕种,并迁移京旗人口,前往拉林等东北地区垦荒。而八旗汉军出旗,便是各项解放社会生产力重要措施之一。它要求“各项八旗人等有愿改归民籍与愿移居外省者,准其具呈本管官查奏”[2]36。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在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中也就会或迟或速地发生变革”。汉军出旗是满洲贵族对八旗制度的一次有意义的“变革”或“变通”。至少是一次解放社会生产力的行动,是对上层建筑的重要调整。从这个意义上说,汉军是被解放者。如果从文化上看,汉军认同满洲文化只有两个阶段,即从崇德年间至康熙年间是上升发展阶段,此后是文化回归阶段。因为到乾隆年间,满、汉文化相互认同经过五代人,已经达到两个民族“性情无所不通,语言无所不晓”[8]23991的程度,汉军最初所认同的“大清肉”,已经回到“大明骨”境地,融入到中华传统共同文化之中。
从以上的评述中,不难看出三个问题:其一,八旗制度尽管尚有诸多需要深入拓荒之地,但前人已经解决的问题,从事本课题的研究者当认真领会、核实,确定自己的见解,不能满足与复述他人见解。其二,孙博士对于八旗汉军的研究,是一部难得的开拓作品,很值得一读。其三,在提高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同时,需要深刻认识八旗汉军是满、汉文化相互认同的重要载体地位,如能从文化相互认同演变历程出发,认真剥离两种文化认同发展过程,并确定演进中的阶段性,这样的作品必将是极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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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薛柏成]
On the Study of the Hanjun Eight Banners with Reviewingthe Study on the Hanjun-officials and the Politics of Qing Dynasty
TENG Shao-zhen
(Institute of Ethnology and Anthropolog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100101,China)
The book,the Study on the Hanjun-officials and the Politics of Qing Dynasty,was edited by Dr.Shoupeng Sun,and it was a rare pioneering work because it was provided with appropriate topics,unique insight,particular judge,informative material on the aspects of the Eight Banners’study.To prospect the integrated Han Banners,the book is the stage achievement.If the aspects that the content is extended comprehensively and theory is probed deeply,it will be a relatively comprehensive and high-level research work on the Hanjun Eight Banners.
the study of Eight Banners;the Hanjun Eight Banners
K249
A
1007-5674(2014)04-0008-08
10.3969/j.issn.1007-5674.2014.04.002
2014-05-15
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汉军旗人与清代社会研究”(编号:2012BS18);吉林省教育厅十二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清代汉军旗人群体嬗变研究”(编号:吉教科文合字[2013]第155号);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东北满族著姓谱牒文献整理研究与开发利用”(编号:2012BS15)
滕绍箴(1937—),男,辽宁铁岭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研究方向:明清史,满族史,东北民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