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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景辨治腹痛用药规律

2014-04-15马继征刘绍能白宇宁张秋云姚乃礼

吉林中医药 2014年6期
关键词:虫类乌头承气汤

马继征,刘绍能,白宇宁,张秋云,姚乃礼

(1.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北京 100053;2.首都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北京 100069)

《伤寒论》[1]与《金匮要略》[2]中直接用于治疗腹痛的方剂达40余首,其常用方有一定规律性,如芍药甘草汤、桂枝汤、四逆汤、小柴胡汤、承气汤等,其中包含有“芍药甘草汤”的方剂达10余首,如小建中汤、桂枝龙骨牡蛎汤、四逆散、奔豚汤、胶艾汤、温经汤等,另外大柴胡汤、当归芍药散、枳实芍药散、土瓜根散均配伍有“芍药”。由桂枝汤化裁的有桂枝加芍药汤、桂枝加大黄汤、桂枝龙骨牡蛎汤、小建中汤、柴胡桂枝汤、乌头桂枝汤、温经汤等,而桃核承气汤、土瓜根散、肾气丸、乌梅丸等均用桂枝入方。承气汤类方有大承气汤、大柴胡汤、桃核承气汤、大黄牡丹汤、下瘀血汤等。而四逆汤、附子粳米汤、真武汤等则是温里散寒类方的代表。另外小柴胡汤、柴胡加芒硝汤、柴胡桂枝干姜汤等柴胡剂也是治疗腹痛常用的基本方,泻心汤类方如半夏泻心汤、甘草泻心汤、生姜泻心汤、黄连汤、附子泻心汤等临床亦多用于治疗腹痛或伴有腹痛症状的病证。

1 常用药物分类

温阳药,如桂枝、干姜、吴茱萸、附子、乌头、花椒、酒、生姜等;养血药,如芍药、当归、川芎、阿胶、大枣等;活血药,如桃仁、牡丹皮、红花、大黄等;通络药,如土鳖虫、虻虫、水蛭等;理气药,如枳实、厚朴、柴胡等;清热药,如栀子、黄连、黄芩、黄柏等;攻下药,如芒硝、大黄、甘遂等;燥湿化痰药,如半夏、白术、瓜蒌、薏苡仁等;安蛔药,如乌梅、花椒、白蜜等;甘缓药如甘草、大枣、白蜜、饴糖等。

2 痛之部位,治有侧重

上腹临近上焦,“清阳出上窍”,痛则不通或不通则痛,清阳易阻遏于上,多见郁而化热之象,故在上腹多用清法,如栀子豉汤、大黄黄连泻心汤、小陷胸汤、大陷胸汤、奔豚汤等;中腹位居中焦,气机升降之枢纽,为受盛化物之所,一有不畅,易停聚实邪,且太阴易寒,阳明易热,故在中腹多用温法、清泻法或清温并用,温法如小建中汤、理中汤、附子粳米汤、四逆汤,清泻法如三承气汤、大柴胡汤、大黄牡丹汤等,清温并用如黄连汤、薏苡附子败酱散、栀子干姜汤、桂枝加大黄汤、大黄附子汤、乌梅丸等;下腹(少腹)位居下焦,为阴中之阴,多虚多寒,又“浊阴出下窍”,易积滞停聚,故在下腹(少腹)多用温补法、消法,温补法如温经汤、胶艾汤、当归芍药散,消法如红蓝花酒、桃核承气汤、枳实芍药散、土瓜根散、下瘀血汤等。

3 重视甘药的应用

仲景治疗腹痛善于应用甘缓剂,小建中汤中胶饴、大枣、甘草同用,大、小建中汤中均用胶饴1升之多,甘草粉蜜汤无疑是一首甜品药膳;附子粳米汤、大柴胡汤均用大枣10枚以上;乌头桂枝汤、大乌头煎分别用蜜2升;肾气丸、九痛丸、乌梅丸、下瘀血汤、三物备急丸等均用蜜为丸。尤其在治疗寒性疼痛的方剂中,多重用甘缓药。寒性收引,寒痛多是经脉“绌急”所致,而甘能缓急,配合大辛大热之品,辛甘化阳,又防止辛燥之品耗散精血。该治法与“脾欲缓,急食甘以缓之”(《素问·脏气法时论》)的治疗原则是一致的。以饴糖为例,《千金要方·食治》[3]认为饴糖能“补虚冷,益气力,止肠鸣”,《太平圣惠方》载有饴糖“解乌头、天雄、附子毒”,《药征续编》[4]论述更为详细,“胶饴之功,盖似甘草及蜜,故能缓诸急……小建中汤证曰腹中急痛,又曰里急,又曰妇人腹中痛;大建中汤证曰上下痛而不可触近;黄芪建中汤证曰里急。依此三方,则胶饴能治里急,夫腹中急痛,腹中痛,岂非里急矣乎。”针对后世部分医家应用小建中汤不用饴糖的现象,汪昂指出“此汤以饴糖为君,故不名桂枝芍药而名建中,今人用建中者,绝不用饴糖,失仲景遗意矣”[5]。

4 善用酒剂

酒的药用价值早在《五十二病方》中即有广泛记载,《灵枢·营卫生会》有“酒者,熟谷之液也,其气悍以清”的记载。仲景方书中亦多处明确提及将酒入药,尤其在治疗腹痛的方剂中,酒剂的应用十分常见。如肾气丸“火酒下十五丸”,胶艾汤“清酒三升,与水同煮”,下瘀血汤“以酒一升,煎一丸”,当归芍药散“酒和”,承气汤中的大黄则是“酒洗”,红蓝花酒方“以酒一大升,煎减半”,当归四逆汤在《伤寒论》原文中用于治疗手足厥逆证,改方临床用于血虚寒凝之腹痛亦有良效,原方用水8升煎煮,但对“下有陈寒”的患者加吴茱萸、生姜后,煎煮方法改为水、酒各6升共煎。可见仲景治疗腹痛时,十分钟情于酒剂,而且应用方法灵活多样。《本草纲目》[6]载有酒能“行药势,通血脉”,《本草新编》亦指出酒“无经不达,能引经药,势尤捷速,通行一身之表,高中下皆可至也。”故尤在泾特别指出“活血止痛,得酒尤良”[7]。

5 善用虫类药

仲景治疗慢性顽固性腹痛惯用虫类药,尤其在治疗妇科月经病中最为常见,如土瓜根散、下瘀血汤中均有土鳖虫,抵挡汤中有水蛭、虻虫。治疗“内有干血,肌肤甲错”虚劳病之大黄 虫丸有土鳖虫、水蛭、虻虫、蛴螬等,而治疗疟母之鳖甲煎丸更是集多种虫类药于一方。在《神农本草经》中有大量虫类药的记载,如土鳖虫主“血积 瘕,破坚,下血闭”,水蛭主“恶血瘀血,破血瘕积聚”,虻虫主“逐瘀血,破下血积坚痞 瘕……通利血脉及九窍”,蛴螬主“恶血,血瘀痹气,破折血在胁下坚满痛”。虫类药以活血通络、破 消积见长,非普通活血化瘀药所能及,故对顽固性腹痛属瘀血阻络者确有良效,仲景实开临床广泛应用虫类药之先河。据统计,《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使用各种药物93种以上,虫类药就达12种[8]。诚如叶天士所言,“久则邪正混处其间,草木不能见效,当以虫蚁疏逐”。国医大师朱良春先生著有《虫类药的应用》一书,系统整理了历代本草对虫类药的论述,无不于神会于仲景之意。

6 善于用“毒”药

目前认为很多药性峻猛或性味相反相畏的“毒”药,在经方中往往是治疗疑难病的有力武器。如附子、吴茱萸、细辛、大黄、甘遂等。如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和吴茱萸汤中,吴茱萸的用量分别是2升和1升,当归四逆汤和大黄附子汤中细辛量分别是3两和2两,大乌头煎和乌头桂枝汤中之乌头均用5枚之多,确属重剂起沉疴。大黄因性味峻猛,素有“将军”之称。《神农本草经》谓其能“下瘀血,血闭……破 瘕积聚……荡涤肠胃,推陈致新”。仲景用大黄或清热,如大黄黄连泻心汤,或通腑泻浊,如三承气汤,或活血祛瘀,如大黄 虫丸、抵挡汤、下瘀血汤等。再如“十八反”在仲景方中亦多处用到,附子粳米汤中附子、半夏同用,瓜蒌瞿麦丸中附子、瓜蒌同用,赤丸中乌头、半夏同用,甘遂半夏汤中甘遂、甘草同用等,而晚于《伤寒杂病论》临床实践的“十八反”“十九畏”理论,实值得商榷。

在仲景之后的历代医家中,亦不乏善用“毒药”起“沉疴”者。如近代医家余无言因善于重用大黄治疗急危重症,有“大黄先生”之称,其用大黄治疗急腹症,少则数钱,重则过两,每能力挽沉疴[9]。而吴又可治疗瘟疫高热证,每善用大黄攻逐。伤寒大家吴佩横善于重用附子,其称附子为“百药之长”,为“中药十大主帅”之首。现代名医刘沛然临床善于重用细辛治疗疑难杂症,每用细辛30~60 g入煎剂,并自服细辛120g水煎剂而未觉明显不适[10]。

《神农本草经》将附子归入“下品”,并指出该类药“不可久服”;张景岳将人参、熟地黄、附子、大黄称作“药中之四维”,并进一步指出“人参,熟地者,治世之良相也;附子,大黄者,乱世之良将也。兵不可久用,故良将用于暂;乱不可忘治,故良相不可缺”[11]。有是证便用是药,关键在于配伍得当,方证相应。如吴鞠通所言“天下无不偏之药,亦无不偏之病,医者原以药之偏,矫病之偏。如对症,毒药亦仙丹,不对症,谷食皆毒药。”[12]即《内经》所讲的“有故无殒,亦无殒也”。既对“毒药”之“毒”保持警惕,也要充分发挥其除偏救弊的功效。

7 重视服药方式及药后调理

在治疗腹痛的方剂中,根据不同的病情,剂型和服法亦随之变化,就剂型而言,有水煎剂(附子粳米汤)、丸剂(九痛丸)、散剂(四逆散)、水煎散剂(薏苡附子败酱散“取方寸匕,以水二升煎减半”)、酒煎剂(红蓝花酒方“以酒一大升,煎减半”)、酒水同煎剂(胶艾汤“水五升,清酒三升”)、羹剂(甘草粉蜜汤“煎如薄粥”)、药膳(当归生姜羊肉汤)等。具体服用方法,须根据病情及药物特点以区别对待,如水服,乌梅丸“先食饮服”;酒服,肾气丸用“酒下”,当归芍药散“酒和服”;四逆散“白饮”和服,枳实芍药散“麦粥”送服;瘀血汤则是先炼蜜为丸,再“以酒一升,煎一丸”;瓜蒂散则是“以香豉七合煮取汁”和散服。服药后的反应及药后调理同样为仲景所重视,如大建中汤服药后“如一炊顷,可饮粥二升,后更服”,厚朴三物汤“以利为度”,大黄附子汤“服后如人行四、五里,进一服”,下瘀血汤服药后“新血下如豚肝”;大乌头煎“强人服七合,弱人服五合……不可一日再服”,乌头桂枝汤“初服二合”,渐加至“五合”,服后出现“如醉状,得吐”提示病与药相应,瓜蒂散服后则“以快吐为度而止”,服乌梅丸后“禁生冷、滑物、臭食”等。对急危重症,仲景多以汤剂频服,中病即止,对沉疴痼疾,则丸散缓图,通过剂型变换或炮制处理,发挥药物治疗所长。徐大椿所言“虚邪之体,攻不可过,本和平之药,而以峻药补之,衰敝之日不可穷民力也。实邪之伤,攻不可缓,用峻厉之药而以常药和之,富强之国可以震武威也!”[13],攻补之道当如是说。

[1]张仲景.伤寒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9.

[2]张仲景.金匮要略[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

[3]高文柱.药王千金方[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455.

[4]吉益东洞.类聚方、药征及药征续编[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8

[5]连建伟,郭海峰.医方集解注释[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245.

[6]李时珍.本草纲目[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4:1270.

[7]尤怡.金匮要略心典[M].雷风,晓雪,校.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2:157.

[8]高想,朱良春.虫类药的应用历史与展望[J].中华中医药杂志,2010,25(6):807-809.

[9]余瀛鏊.中医临床家余无[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1.

[10]刘沛然.细辛与临床[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2.

[11]张介宾.景岳全书[M].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出版社,2006:1139.

[12]严冰.吴鞠通医书合编[M].北京:古籍出版社,2001:464.

[13]徐大椿.医学源流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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