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小说中知识分子形象心理特征探析
2014-04-10潘峰
潘峰
(山东管理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7)
当下小说中知识分子形象心理特征探析
潘峰
(山东管理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7)
在社会转型时期,知识分子的心态和行为准则都发生了诸多变化。进入新世纪以来,一些文学作品对知识分子形象人格心理特征的表现也呈现出了不同特质。作家们通过对其核心人格和基本人格心理特征的分析,描写出一批受社会转型大潮裹挟和改造的知识分子的鲜明形象,进而向人们提出了理想、人格、价值选择的诸多社会问题。
小说;知识分子;心理特征
知识分子是一个独立的群体,有着代表自身形象和心理特征的特殊符号,他们自傲、甚至被外人理解为“孤傲”。新世纪以来,面对着社会的变迁和转型,我国知识分子长期以来形成的“安贫乐道”、“寻孔颜乐处”的群体性格逐渐被打破、瓦解,他们从“象牙塔”走出来、从书屋走出来。在日益变化的社会中,作为一个民族精神生产的先进代表,他们受到社会变革、经济浪潮以及文化思想的种种影响和熏陶,使得他们或多或少沾了些世俗气息,从而呈现出迷失、彷徨、呐喊、挣扎的矛盾性性格,心态和行为准则都发生了巨大变化。“除了少部分知识分子仍在苦苦地坚守着自己的理想家园外,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产生了动摇:有的在期盼中观望,有的在犹豫中踌躇,有的在欲望中沉迷,有的在宣泄中放逐,有的在怀疑中失望,有的在玩世中颓唐。”[1]知识分子瞬间也由清高、正义的“士”,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商人、盲目的权利追求者、心灵空虚丧失理想的“空壳”人等等。知识分子在社会转型期的诸多变化,吸引了作家们的再次关注,以知识分子形象塑造为主体的小说因而再度在学术界和读者中引起了一定的影响。例如,在阎真的《沧浪之水》、莫怀戚的《经典关系》、张者的《桃李》、史荣生的《所谓教授》、刘志钊的《物质生活》、王家达的《所谓作家》等大量作品中,都可以看到作者普遍采取了用背叛、抗争、出走来放逐或处理这一类形象。本文试图对小说中知识分子人格心理特征进行分析,以期更全面地了解和把握这一时期知识分子的形象特征。
一、儒道互补——核心人格
中国本土文化哲学中,儒道两家是最具有代表性,也是影响最大的。二者有诸多不同,“儒学的目的论在于调节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关系,把握人生、积极进取是儒家学派的人生价值指向……道家的目的论在于调节个体与自然的关系,证明两者的相通,并使之合一。”[2]二者虽不同,但都对中国古代文人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力。中国古代文人既讲究“入世”,也讲究“出世”,从而使自己在现实面前能够做到进退自如。
现代文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沧浪之水》(阎真)中的池大为便是典型代表,无论是家庭熏陶,还是个人品性,他都是个为人正真、敢于直言、敢进真言的知识分子。但是现实生活让他无奈又无助:老婆想换好工作、儿子想上好幼儿园、他想评职称晋级……,所有这些要么建立在人际关系之上,要么建立在权力基础之上,要么需要金钱打点,而现实生活中当这些你都不具备时,你会发现所有的尊严都建立在空洞的骄傲之上,知识分子在生活面前毫无尊严可言。在这样的环境下,你无人可诉说、无人可排忧、无人可当伯乐去助你一臂之力。你骄傲,保持自尊,就如一叶在大海里漂泊的小舟,无依无靠,无以为继,无助之下只有沮丧、失落。池大为在现实面前,只能低下头,积极入世,甚至违背自己本心向马厅长“告密”,最终赢得马厅长的信任。之后他时来运转,原来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房子、职位、职务、学位全有了,老婆的工作也解决了。但当他坐上厅长位子之后,他又开始下决心“要在自己心中重建崇高,重建神圣”。无独有偶,《苍黄》(王跃文)中的李济运,亦是在这“进退”之间展现了知识分子“出世”与“入世”的特征。李济运是个处在权力风暴之中的人物,他担任着县委办公室主任又兼任县委常委,更是需要在不同上下级、平级领导之间周旋。但活跃在官场上的他,却又保持着知识分子的良知:他对家庭负责,既孝敬父母,又体贴关爱老婆孩子;他对朋友尽心尽力,能帮则帮、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有时遭受大家的不理解甚至辱骂时,也能做到“肝胆相照”,甚至为了朋友,不惜选择让老婆辞职、做伪证。尤其是他的朋友刘星明因为“组织安排”当了“差配”,并在选举现场当场疯了。为此,他心存内疚,想方设法帮着其家庭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在他心中,他明白身处官场,就要遵循官场的“潜规则”,但是作为保持着良知的知识分子,哪怕在现实面前不得已做出违背原则的选择时,哪怕其内心备受折磨,他也竭尽所能去保护着这个“良知”。
由此可见,作为知识分子而言,池大为也好、李济运也罢,他们对社会现状有着独立的看法和对现实不满的反思,但同时在社会转型的大环境下,他们并没有“独醒”和“逃避”,而是勇敢地投入到了浊浪滚滚的社会现实中去努力驾驭和积极改造。知识分子作为物质文明的开拓者、推动者和精神文明的主要创造者、传播者,在以发展经济为中心、发展教育为根本的社会发展大背景下,在文学创作中被赋予了太多外在的压力。他们的内心在正义与邪恶、善良与屈从的种种矛盾中饱受煎熬。
二、幻灭感、困惑感、无聊感——基本特征
知识分子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们作为精神工作者,具有人格的双重属性,即游离于物质与精神之间、现实与理想之间,在层层夹缝中,他们不仅要为理想奋斗,追求较高的精神生活,同时又受制于现实条件,在贫乏的物质基础中生存。在这些矛盾下,知识分子相比社会中的其他群体,会有更多抉择和矛盾,在心理中承受更多的困惑、压抑、无助乃至对现实社会的失望。特别是转型期以来的新世纪,社会变革带来的冲击与诱惑对知识分子产生了较强的影响,其内心充满了困惑、忧郁、无助和失落,显示出一种幻灭感、游离感交织的大网,把这一群体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设置的区域里。
小说中对知识分子心理特征幻灭感的描述早已有之,并成为知识分子的一种典型心理特征。20世纪90年代著名作家贾平凹曾在他的《废都》中生动地刻画了这样一个人物——庄之蝶。他作为名作家有声望地位,有贤惠的妻子,有挚友亲朋,一切似乎都很完美,然而他却常常处于感到被动和压抑的状态。他面对外界给予的压力无从释放,选择了写文章抒发自己的感受。他没有改变现状的勇气与信心,总是把自己的理想与志向寄托于作品中。在他的身上再次展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双重人格特征:想积极入世,获取功名,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达到“学而优则仕”的目的;但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却总会逃避,主张在精神方面达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在这种矛盾之下痛苦、艰难、游离般地生存着。
新世纪以来,诸多小说均触及了在社会转型这一社会背景之下知识分子的人格异化,尤其是知识分子之千奇百怪的生活经历更使得其形象被涂上了一层悲剧色彩。如《桃李》(张者)中的邵景文,他是名大学里的名教授、名学者,但他更是一个名利双收的成功商人。学生们追随他、崇拜他,不是因为他学高八斗,而是因为他“财富五车”。名与利构筑的世俗生活成就了邵景文,也让他深深沉醉其中。在社会潮流中,他顺势而下,是社会的“宠儿”,但回归到知识分子群体的心理人格中,又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忏悔,最终在这种混合、模糊中彻底放弃了传统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在金钱至上、理想被践踏这一社会语境下,作者给出了一个令人沉思的结局:整日如鱼得水、如沐春风的邵景文最终却是被情人捅了一百零八刀而惨死。这种非理性尽似疯狂的行为正是对邵景文自我放逐非理性行为的报应,也暗示了知识分子的精神放纵并非无界限。邵景文这一形象决不是个案,他的经历反映了部分知识分子在社会转型时期的心理变化与人生选择的矛盾性。在一个被欲望填充的、理想与现实冲突、失落与虚空并存的道德时代中,知识分子的这种“突围”与矛盾一直在延续和发展,没有终点。除此之外,还有《物质生活》(刘志钊)中的韩若东,他是一个罕见的天才诗人,但在严峻的生活面前,其理想信仰发生了蜕变,尤其是当他听到其钟爱的女人将和他人结婚的消息之后,他完成了知识分子对世俗的妥协和认同,从一个理想主义的雅儒诗人,蜕变为一个肥头胀脑、俗不可耐的大款商人。然而妥协的背后并没有给他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其在奢华的物质生活中痛苦地挣扎,最终在精神病医院度过余生。小说《所谓教授》(史荣生)更是把大学教授贬损得一无是处,他们有的搞学术腐败,有的包二奶,甚至有的拉皮条,……在这部小说里,读者看到的大学教授是一群斯文扫地的伪君子,借用作品的一句话:白天教授,晚上禽兽。教授形象在这部小说中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海德格尔曾经在《存在与时间》中说过这样一句话:“诱惑、苟安、异化、拘囚,这些现象都是沉沦的特有动态。我们把这些动态的组成的运动方式称为跌落。此在跌落到无根基状态之中去,而且是在这种无根基状态之中跌落……跌落这种运动不断把此在从本真性拽开,拽入常人的视野假充本真性,从而形成跌落运动的漩涡。”[3]诚然,在小说的创作中,物欲是一支重要的指挥棒,它既是作品中最为有力的支配力量,也是最为有力的毁灭力量。现实社会中的物欲争斗在小说知识分子中得到了有力的验证。
知识分子“面对社会转型期价值转型与文化断裂,他们无疑最先感受到其间发生的种种错位、矛盾、反差与冲突,他们固有的精神人格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挑战,心灵的冲突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人格的分裂比任何时候都更触目惊心。”[4]虽然多数小说并没有给出过多合理的解释和原因分析,也没有详细阐释知识分子这一处境的根源与意义,但通过这些小说我们看到,转型期社会的变化与发展对知识分子的影响是巨大的。作为自身和世人的启蒙,知识分子表现出了现代人越来越普遍的精神缺失和虚无感。他们在坚守自己的信仰、充当人类精神世界捍卫者的时候,同时本身也是需要救助和发泄的对象。在当今社会的发展转型过程中,知识分子作为先知先觉、正义良知的化身已渐行渐远,他们面临着角色定位的尴尬。“小说中的知识分子,呈现出价值理性缺席后的迷惘与悬空的精神状态。无目的的漫游与狂欢成为其生存旨归,这无疑是对传统知识分子担负的任重道远的历史使命的疏离;这种漫游在深层意义上也折射出生存的无聊感与悖谬感,而这种荒诞的生命体验又与知识分子‘多余人’的精神特质构成一种遥远的呼应。当下社会从政治到经济、从体制到观念都处于深刻的‘转型’之中。”[5]
总之,新世纪以来小说中知识分子形象与之前作品呈现出不同的特质。传统的知识分子形象被无情地放逐和摧毁了,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群既有理想又有欲望、既有追求又有自我的矛盾的统一体。这是小说塑造的转型时期一种新型的知识分子。究其原因,出现这些新特质,是因为这一群体的改变缘由不是来自政治的高压、权利的被剥夺、生活的穷困,而是来自社会转折期出现的文化震荡、价值混乱,来自知识分子对身份的重新确认。在社会文化发展的多元化背景中,知识分子摒弃甚至是不得不放弃原有的情操气节,谋求生存,获取发展。这一改变必然会促使作家把目光投向这一类群体,并影响到小说创作中知识分子形象以及其呈现出来心理特质的改变。虽然作家创作了这一类形象,但对这一形象的塑造还存有一定的缺憾,如在这一时期的小说中我们看到众多对知识分子内心世界的描述,但作家仅仅是对表达手法做了简单修饰,只是停留于对人物形象的表层认知,未对人物心理性格特征等进行深入理解,没有真正做到对人物内心进行表现与反思,还未完全表达出这个阶层依然存在的根深蒂固的“身份”、归宿或精神漂流等问题。在这一形象的塑造方面还有可待发展提高的空间。
[1]王科.痛苦的解剖与诚挚的救赎——对世纪之交知识分子形象书写的沉思[J].小说评论,2006,(3):49.
[2]叶志衡.“荷戟独彷徨”——论阮籍作品中的儒道互补意识[J].社会科学辑刊,2001,(3):136.
[3]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北京:三联书店,2006.203.
[4]孙谦.悲剧精神缺失的喜剧镜像——关于转型期小说中知识分子叙事话语的反思[J].文艺评论,2012,(5):48.
[5]杨永明.士者何为——论转型期的知识分子小说创作[J].学术界,2011,(1):231.
(责任编辑:张希宇)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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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416(2014)06—0116—03
2014-12-20
潘峰(1975-),女,山东诸城人,文学硕士,山东管理学院学生工作处处长,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