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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与回望:第三文化空间中的文学建构

2014-04-10

山东女子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女作家严歌苓华文

蔚 蓝

(湖北大学,湖北 武汉 430062)

在当今世界华文文学的版图上,海外华文女性书写已成为一道引人注目的文学景观。虽然这是一种跨文化语境中的边缘书写,且众多的写作者处于世界的不同方位,但仍然以不同的写作个体所形成的一个个聚焦热点,以异质的多元文化取向,及女性的精神空间和价值关怀,吸引着海内外受众的注意力,并且以此提升着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印象。稍稍检视一下美洲、欧洲、澳洲、东南亚等地的华文文学阵营,便可看到华文女性文学的书写已经不仅仅是占据当地华文文学的半壁江山,在美洲和东南亚这些地域,她们的风头完全盖过了男性作家,不论是写作人数和作品数量,还是在华文阅读圈中的影响,她们都基本处于优势的地位。一些在中国大陆引起人们重视与关注的海外华文文学文本,大都是女性作家创作的,像最早一批被中国读者所熟悉的聂华苓、於梨华、陈若曦、施叔青、尤金、简婉、赵淑侠等人的创作都曾对读者产生过较大的影响,在大陆的海外文学研究或是港台文学研究中,这些女性作家都是不可忽视的对象。还有后一批女性作家严歌苓、虹影、张翎、林湄、李黎、黄娟、欧阳子、丛甦、喻丽清、吴玲瑶、吕大明、淡莹、蓉子、爱薇、戴小华、梦莉、林婷婷、蒋濮、萧蔚、抗凝、张典姊、艾米、啸尘等人的创作也都非常活跃,继续扩大着受众对海外华文文学及女性书写的关注和认知。近几年来,一些海外女作家的作品频频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如严歌苓的《铁梨花》《小姨多鹤》《金陵十三钗》《第九个寡妇》《娘要嫁人》《陆犯焉识》等;如由张艺谋执导的艾米的《山楂树之恋》;定居加拿大的张翎的小说《余震》被冯小刚改编为《唐山大地震》;旅居新加坡的六六编剧的《双面胶》《王贵与安娜》《蜗居》《心术》《宝贝》等,都引发了国内受众观看的热潮,她们以另一种介入当下的方式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和创作价值。可以这样说,海外女性作家的创作已经成为华文文学建构中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一、创作审美场域的动态漂移与书写姿态

审视观照近30年来的海外华文女性书写的总体态势,可以看到这样一个明显的趋势,即海外华文女性创作的审美场域在发生漂移,体现着一种动态的疆界的移动。

(一)出走:在文化碰撞中叙写文化差异

海外华文女作家除了在当地出生的第二代移民外,大都有着“出走”的经历,或因求学,或因嫁人,或因移民和谋生,而离开了自己首属的文化地理圈,离开了自身成长的社会、文化语境,远涉重洋来到相对陌生化的异国他乡。20世纪50至60年代,一些从台湾走出去的女作家,如於梨华、聂华苓、陈若曦,还有简婉等人到了美国,赵淑侠则去了欧洲,她们开创了留学生文学的先河,成为最早一批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海外华文女作家。其后是在70年代末至80年代以降,中国改革开放打开国门后,陆续走出去的一大批女性作家,如美国的严歌苓,英国的虹影,加拿大的张翎,澳洲的萧蔚、抗凝,西班牙的张琴,日本的蒋濮等,还有从台湾走出去的马来西亚的戴小华和澳洲的张典姊等。这一批女作家人数众多,居住国分布很广,创作情形和创作成果也更加多样化。

海外华文女性作家的创作与她们在异域的生活遭际有着直接的关系,几乎大部分人最初都经历了由文化碰撞而产生的文化冲突与对抗,继而是文化互涉与文化融合这样一个由出走到融入的过程。作为外来的“他者”,在中西文化的冲突与碰撞之中,她们首先面临的是文化观和价值观的转换,以及身份的认同问题。所以在经历这一时期时,她们的文学书写中主要表达的共通性的内容,多是身处异域的新移民的失落与彷徨,是身份转换或认同中所感同身受的文化差异和文化冲突,咀嚼着失根和无根的痛苦。如於梨华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中的牟天磊,聂华苓的《千山外,水长流》中的莲儿面对文化落差所表现出的失落、迷惘和没有归属感的无根的痛苦。当然也有像赵淑侠《我们的歌》中的旅欧学子江啸风、余织云,还有《塞纳河畔》中的柳少征,丛甦的《中国人》中的主人公在失根的痛苦中所强烈地表现出的对中华民族与文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等。而在后一批出去的女作家笔下,最初也有大量的对身份认同焦虑的叙写,如严歌苓的《少女小渔》中的小渔、《无出路咖啡馆》中的“我”,张翎的《交错的彼岸》中的蕙宁,林湄的《天望》中的新移民荣微云,吕红的《美国情人》中的女主人公等,都以各自不同的经历表现出对转换身份的焦虑,以及作为边缘人努力地融入西方社会的切身体验,如严歌苓的《少女小渔》中的小渔为绿卡被男友典卖与意大利老人假结婚,抗凝的《女人的天空》中的庄也是为了获得绿卡而变卖自己的情感与洋人丈夫结婚。这种创作姿态和话语空间位置虽然远离母国和居住国的文化和文学主流,属于边缘写作,但却具有独特的审美意义,这种文化的差异和生活的陌生感,带给那些未走出国门,又希冀了解世界的读者一种强烈的审美冲撞,一种审美阅读的新鲜感,在读者对海外华文文学的印象中产生了审美伫留,许多年后,很多读者仍然会记得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

(二)回望:跨文化语境中的“中国记忆”

随着外在社会语境的变迁,尤其是在全球化的趋势下,世界进入到了新媒体时代,全球的相互依赖性和整体意识日益增强,文化的差异性和文化的对抗性在消减,逐渐取而代之的是文化的包容性,以及文化的覆盖和融合。因而对文化冲突、对文化身份的认同和困扰,已经不再是海外华文女作家重点思考和关注的问题,这也与这些女性书写者多已获得居住国的身份,并且已经有了安定的生活有一定的关系,她们不再刻意去写“乡愁”和身份识别问题,而将创作转移到其他视域。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世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移民也成为一种常见的行为,当文化冲突和文化对抗不再那么强烈,文化差异不再成为吸引人们眼球的主要内容时,海外华文女作家的创作也在发生着变化,就像严歌苓,其早期的作品主要是写新移民的故事,而后来主要是写中国大陆的旧往故事。当然,这也有另一种原因,刚出去时,一般都会对所去国表现出兴趣,创作冲击都来自“此在”的生活,而在时间的流失中,近距离的“此在”生活已不再新鲜,反而是远距离的“彼在”越发清晰,更令人有想表达的欲望。所以,近年来我们看到海外华文女性写作表现出的更多的一种写作姿态是“回望”,创作视野开始回返到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化的审视观照。

“回望”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写作姿态,尤其是在从中国大陆出去的女性作家身上表现得非常突出。她们处在世界的不同方位,各自回望着中国历史风云中的种种苦难。这种“回望”中的文学书写,传达出的是一种特殊的“中国记忆”和“中国经验”,之所以强调特殊,是她们提供的有关中国的文学资源和文学感觉,或是对自己过去的童年、少年时期的记忆的复活,或是一种间接的中国记忆,来自史籍的、资料的,或是传闻和他人的经历。

像严歌苓、虹影在大陆出版过多部作品,创作成就比较突出,是完全可以靠写作生活的作家。她们的作品在中国大陆有着较大的影响,成为这种“回望”创作趋势的表征。严歌苓近年来最主要的作品写的都是20世纪40年代到80年代的“中国记忆”。凭借史料、凭借他人经历的故事,她以自己的想象力及感悟才能,回望故土母国,回归中国真正的历史或现实语境,回到自己曾在中国积累的经验常识中,由此创造了新的生活具象,提供了一种特殊的“中国经验”,比如日本侵华战争背景下的《金陵十三钗》,写日本遗孤的《小姨多鹤》,写抗战、土改到80年代的《第九个寡妇》,还有从新中国成立写至“文革”结束的《一个女人的史诗》。《娘要嫁人》写了20世纪50年代到当下的社会生活。《穗子物语》则用小女孩的眼光审视着她所不能理解的“文革”。《陆犯焉识》则表现了中国知识分子在几十年的社会政治语境中的遭际。她的最新之作《妈阁是座城》写了2008~2012年发生在中国赌城的故事。这些作品中的很多故事是她借助于史料和个人的想象虚构出来的,严歌苓非常看重文学创作中的虚构,用虚构的人物输出着属于自己的特殊的生命体验。

虹影的小说有着中国不同时代的历史背景,《上海王》从清末写到解放前,《阿难》写了20世纪40年代的赴缅抗战、60年代的“文革”、80年代的改革开放,以及90年代的下海经商。《K》反映了30年代的如烟往事,《孔雀的叫喊》表现了50年代的镇反土改。当然她写的最多的是对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自己成长期贫瘠生活的回忆。长篇《饥饿的女儿》是一部带有自传性的作品,主人公六六的故事基本是虹影自己18岁之前在重庆江边棚户区生活的写照,不仅写了她和她的家族贫困、混乱的生活挣扎,而且也对人性进行了深入的挖掘。《好儿女花》则是对这段生活的另一种补充和扩写,同样有她自己和家族生活的影子。《一个流浪女的未来》讲述了一个辗转上海、纽约和布拉格的女性的遭遇,从这个看似有些怪诞的故事中却能看到虹影过去的生命和生活痕迹。张翎的《雁过藻溪》《望月》《交错的彼岸》《邮购新娘》等作品几乎是对中国现代历史的演绎。张戎的《鸿: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闵安琪的《红杜鹃》等作品,都写到家族的历史,以及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生活经验。艾米是把自己和身边朋友的故事编写成小说,《山楂树之恋》是对过去的“文革”岁月中一段纯真爱情的描摹,被誉为“史上最干净的爱情小说”,在中国读者中激起强烈的反响。由此也带动了读者对她的《致命的温柔》《十年忽悠》《等你爱我》的热读。

与本土作家创作不同的是,她们笔下的“中国记忆”是在跨文化的特殊视角下讲述出来的,距离产生美感,距离也产生隔阂;距离产生想象,距离也产生差异,这种“回望”中的“中国记忆”是怎样被她们讲述出来的,就成为我们研究所关注的重点。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种对故土母国的“回望”,具有跨文化的意义和价值。

二、文化身份的认同与边缘化写作

跨文化背景是海外华文女作家写作上的一种优势,她们在世界的不同方位所表现出的作品内质文化的异质性,以及时间和空间上的多重性,使小说文本呈现出一个多元的世界,从中也可以解读出写作者所秉持的一种文化身份。许多以留学、移民的方式进入异邦的华文女性作家,都会经历身份认同的过程,显性的身份认同是要取得居留权,确定身份归属,解决生存和发展问题,在生活和精神上尽早地融入异邦。但在这个融入的过程中,常常会因首属的文化和移居地文化的相互冲突而产生心理上的文化落差和文化间离感,所以在隐性的文化身份的认同上相对要困难得多,在故乡和他乡,原乡和异乡文化之间怎样确认自己的精神文化归宿,会有长时间的纠缠和徘徊。相对而言,较早出去的一代移民作家这种纠结要更长久些,且不易受移居国文化的同化。而随着世界的变化,发达的交通缩短了地理的距离,先进的通讯技术使世界的联系更紧密,尤其是飞速发展的互联网,随时将整个世界连接在一起,地球村已经成为一种世界潮流,这种世界语境之变,使得新移民作家对文化身份的认同,已不像上一代有那么多的纠结,她们更多地表现出了对文化接受的开放性、包容性和适应性,而且也通过自己的写作,不断地在寻找和建立一种超越地域身份的精神归宿。

(一)跨文化身份与地域身份超越

对大多数华文女作家来说,当她们走出去置身于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时,首先面临的是双重的文化压力,这既有熔铸了她们主体生命和文化性格的中华文化,还有迫使她们必须去适应的异国文化,她们夹在了两种存在差异的文化之间,既游离于自己首属的文化生存圈之外,但也并未全身心地融入迁徙地的主流文化,既在一定程度上跨越了文化之间的界限,又始终受到特定文化的限定。在两种文化的交互碰撞中,她们的文化心理构成在逐渐发生着变化,叙事者的身份和叙事立场也有所改变,体现出一种跨文化的身份。这种跨文化的特质使她们拥有了一种特殊的思考和观照世界的角度,也使她们的小说叙事产生了别样的审美特点和文本价值。

一个凸显的现象是,当於梨华、聂华苓她们那一代女作家,在表现“出走”者在文化夹缝和生存压力的夹击下近乎窘迫而艰难的生活境遇时,其文化身份的主体定位始终是在首属的中国文化一边,所以她们强调文化冲突,关注身份认同,表达着对“失根”和“无根”的惶惑和无奈。她们将汉语写作视为与故乡的一种联系,一种割舍不了的文化纽带,而在小说中她们不断地在书写着“乡愁”,这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思乡,而是文化饥渴上的思乡,不论是创作者自身,还是小说中的人物,从她们身份未定的隐忍和焦虑中,传达出的是对文化失根的焦虑。

但是当严歌苓、张翎这一批华文女作家们以“回望”的姿态叙写中国记忆时,她们的文化身份显然发生了变化。严歌苓曾多次表示过,漂流使她更优秀,她们认可和习惯了自己这种没有根的状态,即从身份上已不属于中国,但在文化心理上也不完全归属于居住国,在她们那里原籍国和移居国的文化,也包括整个世界的文化都能兼容并蓄,她们在这里和那里之间,寻找着自己新的文化之“根”,在第三文化空间中扎下自己的创作之根。

可以看到,在她们身上更多地集聚了异域文化的特点,在写作中交织着多种价值和多元文化的影响,而这些在她们的中国故事的建构中得以体现,比如严歌苓的《小姨多鹤》《第九个寡妇》,从这些小说所认定的意义和真实性的考量中,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严歌苓的域外身份,因为日本女性多鹤和地主的儿媳妇王葡萄在严歌苓的取材对象上享有着毫无差异的平等性,不受意识形态的框定,她看中的是多鹤、王葡萄身上不受社会框架所控制的人之天性,所以尽管她们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却在严歌苓的笔下显示着强大的主体性,而这样的形象一般不大容易进入国内作家的视野。另外在小说的叙事上,也会体现出中西文化交汇的潜在影响,显示出多元文化的复合特质,像《小姨多鹤》《穗子物语》《扶桑》就交织着多种文化和多种叙事话语。还有林湄的《天望》,就将西方文化和西方的小说表现技巧融合在小说中,也可以看出人种学小说的痕迹。

跨文化背景曾是海外华文女作家写作上的一种优势,但现在这种优势已经逐渐失去,因为现代资讯非常发达,没有了信息和文化的阻隔,世界文化的交流和交融已成为一种趋势,地球村的概念已被人广为接受,如果再去写身份认同,写中西文化的冲突和差异,已不能吸引对西方有了更多了解的中国读者,所以华文女性写作也面临着新的挑战,这也使她们的创作必须超越地域身份,去寻找新的创作空间。

(二)边缘化写作与寻找受众

海外华文女作家的写作属于远离文学主流的边缘写作,“边缘化”这一热门话语,现在常被用来指精英文化和知识分子由中心滑落后所面临的困境。但对海外华文女作家来说,边缘是她们真正的本位,体现出一种真实的创作姿态和话语空间位置。海外华文创作本身在世界文学的格局中就位居边缘,也因为是用汉语写作,她们在居住国文化潮流中也处在边缘,而在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这些华语地区,她们的创作又因地缘的关系也在文学主流之外。但反过来说,她们也正是依凭于这种既是社会地缘上的边缘,也是文化表达上的边缘的文化身份,在文学中打造了自己的“第三文化空间”,这是一个表达她们自己特殊的生存境遇与文化表述的空间,一个体现了边缘写作特点的空间。

置身于不同文化和地域的边缘,使她们写作的文化身份也游移不定,但这也让她们自知和清醒,可以为如何定位自己的文化身份而去做更多的思考。游离于主流文化和文学之外,反倒可以使她们的创作心态变得宁静而平和,以边缘写作者的清明和理性,在寂寞坚守中去建构真正属于她们自己的文学空间。像严歌苓写《娘要嫁人》用了4年多的时间,这种耐守寂寞、沉静下心的细致打磨,在国内作家中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种边缘的状态使她们的创作始终漂移于主流意识形态之外,但这也可以让她们保持自我的立场,去构造一个个人的空间,极少受到主流意识形态和社会历史话语的限制,主体意识和想象都享受着最大的自由,这也就使其创作具有了更纯粹的文学意义。

海外华文女作家坚持以汉语来写作,就意味着她们作品的读者是在世界华文圈内,而就读者人数来说,无疑要数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最多,寻找读者,尤其是寻找最大的读者群,就成为她们创作中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像於梨华那一代女作家着重写文化冲突,表现人物形象所承载的文化身份的多重性,实际上满足了当时处在对了解异域异质文化充满好奇的读者的潜在期待,就如周励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在中国所引起的轰动,也是有意迎合了当时 “出国热”中的某种社会心理或情绪的需要,满足了人们对外部世界,尤其是对美国当代社会生活渴求了解的欲望。

而严歌苓、张翎这一代华文女作家则借助于网络和影视这些技术新媒介,使自己的作品以另一种最有能量介入当下的传播形式,在中国获得了大量的受众,甚至为迎合受众的需要或说是阅读的意向性而突显出某些偏重点,诸如题材的奇异性,如《妈阁是座城》,或是写一些特殊女性的不寻常的命运,像《扶桑》《小姨多鹤》《第九个寡妇》《金陵十三钗》都属于这类。她们也采用故事的方式去满足着普通受众的某种期盼,相比较她们以前的创作,这也是其为读者所做的一种改变。

三、研究疆界的漂移与批评话语的更新

华文女性书写是个具有极大包容性的概念,从广义上来说,这一概念涵盖了所有用汉语写作的女性作家。但实际上这一概念一直以来都有着特殊的指向,主要是指跨越了国界和文化界限的海外女性的华文文学书写,近年来更是强调指中国大陆和香港、澳门、台湾以外的国家和地区的女性汉语文学书写。而在之前,人们都是将中国大陆以外的文学,统称为海外文学。这种看法也有着特定的历史因缘,因为在中国大陆,最初人们对海外文学的认知和研究,是在港台文学这一框架下开始的,於梨华、聂华苓和白先勇一起进入了大陆读者的视阈,港台文学成为先导和引桥。虽然现在学界在对海外华文文学的多年的研究中,整体界划越来越清晰,研究视域越来越开阔、具体,不过,在具体的书写类型和个案的研究中,研究者一般会特别注意到女性书写者的身份与叙事立场,诸如中国大陆和台湾背景,以及新移民和原住民(第二代或第三代移民)的文化身份等,还有将用英语写作的华裔女作家与用汉语写作的华文女作家做了明确的区分。

近些年来海外华文女性写作研究一直很热,引发这一热源的第一要素是大量作品的出版,从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国内引入海外华文女性作家的作品起,大陆读者开始接触到这类写作,如於梨华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聂华苓的《千山外,水长流》《桑青与桃红》等在当时都是极具影响力的作品。20世纪90年代像陈若曦、施叔青、简婉、尤金等人的作品在内地出版社出版。90年代还出版有《海外大陆作家丛书》《海外华文女作家作品选》,新世纪后出版有《海外流散文丛》,其中收有很多海外华文女作家的作品。其后严歌苓的《无出路咖啡馆》《女房东》《人寰》《扶桑》《金陵十三钗》《小姨多鹤》《第九个寡妇》《一个女人的史诗》《穗子物语》等多部长、中、短篇小说发表出版,虹影的《饥饿的女儿》《K》《好儿女花》《上海王》等,张翎的《雁过藻溪》《望月》《交错的彼岸》《邮购新娘》《余震》《金山》等作品出版并且获奖,艾米的《山楂树之恋》《致命的温柔》《十年忽悠》《等你爱我》等,还有其他女作家的作品在大陆出版,使读者对这类文学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认识。

以作品为先导,对海外华文写作的研究也是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期。相当数量的评介和研究论文以及研究专著陆续发表和出版,有关港台和海外文学的研讨会频频召开,各种研究会陆续成立,一些大学陆续地建立了专门的学科和研究机构,使其研究更加学理化、常态化,有了相对独立的研究空间,海外华文女性写作的研究也由此得到了开展和深化。

(一)命名与研究话语的变迁

海外华文女作家研究呈现出一种动态的疆界的移动,研究话语也在不断地随时间的更替和研究的不断深入而发生着变化,这从一些对研究对象的命名中也可以看出来。

海外华文作家中的许多人都有着“出走”留学的经历,所以这些作品最初统称为“留学生文学”,其后陆续有了新的命名,如“移民文学”“新移民文学”“海外华人文学”“旅外华文文学”“旅美华文文学”“旅日华文文学”“海外华文文学”“世界华文文学”“海外流散文学”等。和我们的论题有关的是“旅外华文女性文学”“海外华文女作家创作”等。随着时间的流逝,命名也在随着实际情形的变化而发生着改变,留学生——旅外华人——新移民——流散作家等,名称的交替变换,反映出叙事者群体身份的变化。而从“港台文学——海外文学——世界文学”这一更迭过程中,不仅能感到研究视野和研究范畴的扩大,而且从这种提升中,也可以看到其在全球化过程中的未来发展远景。

前面我曾经提到,中国学界在对海外华文文学的多年的研究中,整体界划越来越清晰。首先是地域疆界的界划,明确指出海外华文文学是中国大陆和香港、澳门、台湾以外的国家和地区的文学。现在研究视域越来越开阔、具体,地区和国别分得很细,诸如美华文学、澳华文学、日华文学、欧华文学、东南亚文学等。将审视研究的对象集中于具体的国家或地区,这对深入地进行研究有一定的益处,比如东南亚的情形就比较特殊,不少女作家都是第二代或第三代移民,完全融入了居留国的社会和文化语境,已经找到了自己新的根。她们写的主要是自己的日常生存和当下的现实经验,不会像欧美的新移民作家会强烈地感受到母国与居留国之间的文化冲突和文化差异,有着难以忘怀的中国记忆,这种记忆既可以成为创作想象的缘由,也会成为她们反思过去、思考当下的参照。而东南亚的女作家与当地其他作家的区别,可能就在于她们用汉语写作,但在华人比较集中的当地,她们在作品的创作和与读者的交流上不存在障碍,也不会明显地显示出跨文化的身份。

其次是强调了语言的特质,必须是汉语写作,这也是我们在“海外华文女性书写”这样一个研究框架中会忽略写《女勇士》的汤婷婷,还有写《喜福会》的谭恩美,而是会把她们放在华裔女作家创作的范畴中去加以研究的原因。

再次是性别特质,从目前的海外华文创作的情势来看,女作家的影响力已大大超越了男性作家,所以不用刻意强调,只需去谈当下海外华文文学那些具有影响力的作品,以及在海内外获得各种奖项的次数,就可以看到华文女性书写的分量所在,当然性别特质在女性自我意识和个人价值的重构中,在作品显示出自传性和亲历性的女性性别特点时仍会有特殊的意义。

随着海外华文文学创作的拓展,对海外华文女作家的研究也会呈现出一种动态的移动,以不断地适应她们创作中的一些新的变化。在这个漂移的过程中,批评话语也必须要在创作的不断更新中去完成新的突破。

(二)关注文本的多元性、差异性、边缘性

对海外华文女性书写的研究在 “海外华文女作家”“海外华文文学”“新移民文学”“海外流散文学”等多种冠名下进行着,这都是些研究话语、学术术语。实际上,我们今天更多需要关注的是创作个体本身,这不仅有利于作家创作的提升,而且也是一种最有效的学术研究积累。

海外华文女性的文学书写,由许多个人的经验聚合而成,她们居住的地域不同,也存在着创作上的差异,虽然她们的小说叙事都属于边缘性的第三文化空间,但却有着不同的审美特点、文化视角和书写特质。从她们所建构的第三文化空间中的不同文学场中,我们会看到,这些生活在海外的华文女性书写者,是怎样将心灵归于文学的这片净土,在这里不间断地感悟、思考,她们在思考什么,关注着有关女性或是非女性的问题,与自己,与世界,与读者进行着怎样的对话,以及这种对话的意义。探究她们用怎样的叙事方式对这个世界进行着文学的表述,她们的书写经验和成果给我们提供了什么迥异的东西,她们在创作中提供了怎样的新的审美规则和创作启迪。通过她们的作品,我们会看到,不论在世界的何种角落,她们当今的生活和创作状态。

海外华文女作家的文本呈现出多元化、多样性的面貌特征,不同的人都会在创作的探寻中找到适合自己表达的特殊的领地,特殊的表达方式,发掘自己的创作特质。对她们的研究,应该注意到这种内在的差异性,比如严歌苓近年来的创作以“回望”的姿态,回返到对中国的历史境遇的审视观照,但这种有关中国记忆的书写,明显地与内地作家不同,在想象和表述上完全脱离了特定的历史与文化语境,也没有意识形态的束缚,想象更为纯粹,虚构性更强,更具有个人化的特点,在汉语的表述上也体现出一种个体风格的多种可能性的探寻。

海外华文女作家的创作,是超越了地域身份的跨文化的一种写作,在其精神归宿上,徘徊在故乡和他乡、原乡和异乡之间,在多重文化交融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精神存在,在第三文化空间中架构了自己的文学空间,体现出自己特殊的文化和文学价值,给我们带来了特殊的文学体验。而她们在华文世界中对文学的坚守,也给了我们一种启示,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在世界的什么角落,文学都是我们最后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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